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倚天同人之苏黛的寡妇人生 作者:月雨儿 『一句话简介』:倚天同人,女主穿成怀孕的寡妇,且肚子里的宝宝父未明。 苏黛杯催地穿成了寡妇,更杯催的是还是个怀了孕的寡妇。 当孩子亲爹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错愕地逃了。 生娃了要教娃,家业败了要立业,她是寡妇还得守贞。 苏黛说,不是她要习武,而是这世界需要有武艺傍身。 她只是想守着孩子,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于是,苏黛开始了在倚天世界传奇的寡妇人生。 1 穿越,寡妇 元顺帝至元五年间,姑苏苏家有女苏黛,年芳双十,丧夫成寡。 三月初,坊间传言,苏家千金性贞,不堪痛楚,服毒殉夫未遂。 ——江湖百晓生.摘自《姑苏野史》 ———— 苏黛快要醒来的时候,似乎全身的肌肉骨头都在和她抗议,尤其是后颈,腰,还有……下面,这种痛怎么那么熟悉呢?苏黛的眼皮不停地颤抖着似想要睁开眼,她痛苦地呻吟一声,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女性的柔媚……TMD的,她不会喝醉酒和某个男人滚床单了吧! 心下一着急,苏黛倏地睁开了眼,阳光刺痛了她的瞳孔,她眨了眨眼,才渐渐适应那些明亮的光线。等她脑子稍微清醒后,她又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不对呀!之前她不是还在办公室纠结着怎么王总写这季度的销售总结嘛! 苏黛蹙着眉,仔细思索着,可没想到头一阵一阵地抽痛!“真痛!”苏黛倒吸一口气,伸手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这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黛低头,抬起手,怔愣地望着白净的肌肤上的红红点点—— 这,这不是……苏黛很囧囧有神地想着,难道她真的和谁XXOO过了,可是为毛她完全不记得有那么回事儿,还是说她是暂时性失忆了?……思及此,又是一阵无语。 苏黛微微冷静下来,眯着眸视线先环视了一下四周,碧青色的薄纱幔帐,精致的雕花木床,浅水色的薄被……再瞧瞧那些表面上简简单单实则却是精雕细琢过的木桌木凳,这间房间的主人活得很精致,很素雅。 可是,等她低头望了一下她身上仅披着的白色对襟亵衣时,顿时一呆。她愣愣地伸手摸进亵衣,沿着小腹摸到了肚几眼上,平滑而没有赘肉……那个……她肚几眼上的那粒红痣呢?还有前半个月吃香菇炖蹄髈吃出来的赘肉呢?! 魂穿!这两个字眼瞬间蹦了出来! 这还是古代魂穿…… 这世界玄幻了!这样的遭遇,饶是苏黛理科生的理智也在此刻罢工。 苏黛咬着下唇伸手撑着床沿,本打算坐起来,可是她略微一动,胸口就传来的一阵闷痛,五脏六腑仿佛被驾到油锅上烹烤一般,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让她惨叫着倒在了床上,她喉头一动,吐出一口血,身体猛然袭来的痛让她,所有的感官都完全消失,接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苏黛的意识在一片鸿蒙中漂浮着,她朦朦胧胧好像听到耳旁嗡嗡的似一大堆人说着什么,可她听不全,只断断续续地听道“运功”“化毒”“吃药”之流的,知道那些人是在救她后,她的意识就完全沉了下去。 苏黛不知,她这一昏迷便是半个多月,中间发生种种她自是不知。 等她再次醒来时,苏黛只觉得自己被一双大手扶起,一道热流从背后缓缓逸入身体,那道热流好像有意识一般在她的体内回转着,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再也不会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胃部一酸,腥酸的液体全都涌了上来,一阵呕吐后,苏黛的眼皮终于睁了开来,只是脑海里还是一阵阵晕眩,视线也茫茫然地看不清。 苏黛以为已经结束了,背后又蓦地被狠狠地拍了一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散架了。 就在这时,背后一股火烧般的热流急切地突然涌向胸口,灼热的痛,兼之胃部火烧般的抽痛之后,又是一阵呕吐。 苏黛直接晕倒,不醒人事。 不知道过了许久,苏黛终于掀开了眼皮,此时的她再这么多非人的痛苦,又是运功,又是解毒,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精神。 她侧着头,淡淡地扫了一下四周,雕框门廊,透过窗,还能看到那娇俏地开着的桃花瓣。 现在是春天吧…… 作为销售部经理,她可以很自信地向客户们介绍推销公司的春装服装,也可以很亲切诚恳地刁钻的客户赔礼道歉,在大都市里坚强得像个成功女性。可是,现在呢?这是在古代呢~ 苏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心情自是无比低落,她连现在所处的环境都不知道,这又是毒药,又是运功的。 苏黛可以肯定,这个世界肯定有武功这种东西,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担忧和茫然……在危险系数那么高的世界,她一个现代普普通通的小女子,毫无武艺傍身,要生活下去谈何容易? 再者,苏黛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了一面雕花的古铜镜,本想起身看看自己这壳子长什么模样,可这身体似乎受过伤,胸口是火辣辣地疼,谈何起身?!不过,虽不知这身体的质量,但摸了摸脸啊,手啊,腰啊,腿啊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貌似鼻子挺俏,眼挺大没皱纹,皮肤还算细腻,这腰啊腿啊的,合着身材也不错……想来也不是什么中年妇女的身子,苏黛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只是还是忍不住自嘲,她现在的情形比起女穿男还被切掉JJ实在是好太多了。 房间里静静地,一个人都没有,苏黛觉得又哑又干火辣辣地疼,嘴里的苦涩味让她恶心了许久。她想喝水,可喊了一声却发现门外也没人。她 记得刚才还是一大堆人的,为何现在她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呢? 她还想思考,可是,身体上传来的锥心的痛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就在她躺得身体微微发僵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满室的阳光让苏黛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 只见一个身穿红绫掐牙背心外罩白衫裙的丫鬟端着东西,面带忧色地走了进来,小丫鬟瞧着年纪不大,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头上还梳着古代的那种两只“包子”头,长得却是非常娇俏,苏黛温和地微微扯了扯嘴角,心道,终于有人来看姑奶奶我了! 可是这小丫鬟一看到苏黛醒了,那刹那的瞠目,透着无限的惊喜,立刻尖叫了起来:“啊!……小姐!你可醒啦!——” 苏黛没吭声,那小丫鬟便泪流满面,眼里闪着泪花,她的双眼微红带肿,连鼻尖红红的,苏黛猜她大抵是真心关心这这位小姐的,瞧,这粉嫩嫩的嘴唇都咬破了…… “太好了!奴婢这就去叫老爷!”小丫鬟抽噎着,吸了吸鼻子,说着未等苏黛叫住她,便扔下手中的碗,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只留下苏黛一人在房里瞠目结舌。 不及片刻,只见五六个丫鬟婆子紧跟着一位鬓发如霜,气质儒雅的老者揪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了进来。 老者面善和蔼,眼含焦虑关怀,目光扫过身后那几位丫鬟婆子,视线在那一滩粘着黑糊糊的药的碎片上一顿,便立刻投降床上,却未走进,只就着床边约莫六七步远的椅子坐了下来,他颤抖着握住了苏黛的手,不由低声泣了起来,一旁侍立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掩面哭了起来。 一声“乖女儿”已经让苏黛愣住了,这个老人是“她”的父亲?!苏黛愣愣地看着一双褶皱的手抚上她的脸,泪滴在了她的脸颊,再被狠狠搂住。 苏老爷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儿苍白憔悴的脸色,女儿这会儿是木呆呆的,好似失了灵气,想到女儿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遭了……贼不说,还中毒昏迷了一个多月,性子变了一些也是情由可原理所当然的。思及此,苏老爷心里有事一番思量,只是一想到这女儿是妻子李氏拼死生下来的独女,现在又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苏老爷又是老泪纵横,心里阵阵抽痛。 苏老爷拍了拍苏黛的手,视线触及女儿的肚子时,眼神微微闪烁,可一想到在他百年之后还有个嫡亲的血脉支撑苏家,照顾女儿,心里又微微宽慰了些。 这些思量苏黛自是不知,她只觉得这个怀抱真的很温暖,可是却也是陌生的,鼻翼间闻到的气息和她老爸的迥然不同,淡淡的,带着一丝檀香味……一忆及自己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拉扯她长大的老爸,苏黛心里痛了一下,泪珠悄悄滑落。 被苏家强请来的德仁堂的张姓大夫抚着须,看着这片父女情深的场面,原本不愉的心情也松了下来。姑苏苏家独女,乃苏老爷老来女,生来便宠在心尖,两年前的招婿,一个月前的丧夫,更是满城皆知。坊间传言,“苏家千金性贞,不堪痛楚,服毒殉夫。” 那中年男子一阵哆嗦,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苏黛。 “张大夫?” 那中年男子立刻一惊,随执起苏黛的右手,把起了脉,皱起的眉宇渐舒,可随即又紧紧皱起仿佛被吓到了般,声音微微颤抖道:“苏老爷,令千金可是中过毒?”他虽不知是什么毒,但药理还是精通的,苏家小姐怕是中了剧毒,只这脉象已经渐渐平和,毒约莫着是解了的。 “且开几个调理身子的方子,好身调养着。咦!这是……”喜脉!后两个字硬生生地被吞进了肚子里,中年男子面色绛红,有些错愕尴尬地缩回了手,迟疑地看了一眼老者,心底暗暗升起一抹不安。 这叫人如何相信!这苏家小姐前月丧夫,那时晕厥过去也是请了他的。当时并未有孕。现只一月有余,便怀有身孕!这、这、这实在是有辱门风! 回想起起来时苏家的老管家偷偷塞到袖中的一叠银票,又忆及坊间不少大夫无故失踪的传言,中年大夫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低下头默默写着药方,心想还是早点离开这苏府为上。 苏老爷看了看药方,只是养胎的方子,脸上一喜,心底道,苏家终于有了盼头了。便朝苏黛道:“乖女儿,你可别哭了!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理。这玉成虽然不在了,但是以后还有爹啊,爹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玉成是谁?”不在了?是指死了吗?苏黛哭着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待她回过神时,便见苏老爷,以及那些丫鬟婆子错愕地看着她。 “乖女儿……你真的不知道玉成……是谁?”苏老爷迟疑地问着,神色有些惊疑不定,他脸色一沉,立刻让屋内的其他人出去了,只留下一个婆子一个丫鬟。 苏黛微微一愣,原来她不知不觉将话说出口了吗? 苏黛半敛着眸,片刻间便有了思量,低声道:“爹,女儿好像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了!” 这话一说,饶是苏老爷也瞪大了眼,屋内的那两丫鬟婆子也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苏黛。 “张大夫,您快给瞧瞧啊!”心急的小丫鬟嚷道。 张大夫颇有些复杂地看了看苏黛,他把了把脉,又开口问了问诸如“头疼不疼?”“记不记得苏玉成?”“记不记得葬礼?”“你知道这位老爷是谁?”之类的问题,苏黛一一如实作答。张大夫之后长叹了一声,摇摇头,看苏黛的眼神就像个傻瓜,再朝苏老爷道:“这苏少爷的死可能对令千金打击太大,所以忘得最多的可能也是这事。再加上令千金那次中毒可能是伤了脑子。” 张大夫沉吟了一会,又道:“恩,我看这症状倒像是失忆症。” 苏老爷听了,他细细回想着女儿醒来后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丝陌生,脸色一黯,这屋内的气氛便冷了下来。 “乖女儿,你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苏老爷突然插口问道,那个晚上便是女儿被污了的晚上,若是不记得…… 见苏老爷眼神急切,苏黛立刻摇摇头。 “那以后能想起来吗?”苏老爷急切地抓住张大夫的手,眼神颇有些疯狂。 “这就说不准了,可能一月,可能一年,还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张大夫摇摇头道,摸着胡子像个神棍。 苏老爷跌坐在椅子上,神色萎靡,仿佛老了许多,他定定地看着他女儿,眼底微微闪过一丝挣扎,一丝庆幸,低语道:“也罢,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苏老爷坐了一会后,便朝身后的婆子递了个眼色,那婆子双眼一眯,眼底闪过一道精明,便悄悄走了出去。苏黛瞧在眼里,偷偷瞧着那苏老爷,却正好瞧见苏老爷眯着眼盯着张大夫,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阴狠,让苏黛不由一愣。 苏老爷宽慰了一番苏黛,在那婆子回来后,便让和张大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留下了苏家小姐的那婆子和贴身丫鬟,这丫鬟便是苏黛醒来看到的那人。 “红袖,给小姐倒杯水解解渴。”那位婆子,唤李嬷嬷,原是苏夫人李氏的陪嫁丫鬟,后苏老爷怜她孤苦,便留下来让其教养女儿,李嬷嬷低下头替苏黛压了压被角,轻声说道。 叫红袖的丫鬟应了一声,倒了杯水喂着苏黛喝了。 “红袖……”原来这小丫鬟叫红袖,苏黛将水杯还给那位婆子,半敛着眸,轻唤着。她大概得好好谢谢那位开了口的婆子,要不然她还真不知怎么唤眼前这位,只是,她该问些什么呢?是像以往的穿越小说里的女主一样漫不经心地慢慢套出这具身体的一切资料吗?不,不用。这苏老爷现在已经相信她忘了 和“苏玉成”的往事,而这些丫鬟婆子也听到了,现在她再问这“苏玉成”的事,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小姐!”红袖吸了吸泪带着哭腔的轻唤着,小姐从来都是朗声叫她,中气十足的,何时那么虚弱过了!可怜的小姐…… “我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这脑袋瓜子里是乱糟糟的,红袖,我问你,玉成是谁?……这名字好熟悉……” 苏黛半敛着眸,托受了伤的福,她现在的声音可是说不出的低柔婉约,连自己听着都忍不住认为这人是异常伤心的。 果然。 红袖红袖怔忪着看着小姐苍白憔悴的脸色,哀声道:“小姐……你怎么不记得姑爷了!”可怜的小姐,一定是太伤心才一时忘了姑爷的!红袖 想着不由悲从中来,点点泪珠又是潸然而落。 姑爷!那这“她”是成了亲有了丈夫喽! 苏黛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后,才嘴角抽搐着,可随即脑海里又想起了“她爹”的那句“玉成虽然不在了,但是以后还有爹”,细细咀嚼了一番, 只满脸震惊,感情这身体的主人还是个寡妇?!天呀,她这是什么命啊?怎么就不明不白地魂穿了!这魂穿了也就是了,怎么就不明不白地成了寡妇?!苏黛杯催地侧过头,将脸埋入被被窝。 “小姐这一睡便是一月有余,因先前中了毒,身体不舒服是自然的。不过好在老爷托人请了扬州的名医,这毒是解了的。至于姑爷的身后事,老爷都早早安排好了,小姐只管好身养着身子便是。”说话的正是端着水的李嬷嬷。 静立一旁的李嬷嬷平静地扫了一眼泣不成声却不知个中究竟的红袖,再眼含了然地看了看自家小姐憔悴的面庞,不由暗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子,这细瞧着小姐刚才平静的神色,唉,忘了也好,只希望这肚子里苏家的嫡亲血脉可以平安诞下…… 瞥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婆子,苏黛掀唇微嘲着,无奈一叹……最后还是决定先好好休息一番,也许,等她再次醒来,这一切便会只是一个梦,她还是她,不是什么中过毒的苏家小姐,也不是什么丧夫的“李纨”! 2 守丧,怀孕 是年三月,寡妇苏氏,守丧晕于苏家别院,后曰怀有身孕,苏家有后。 ——江湖百晓生.摘自《姑苏野史》 ————— 三月中旬,春意盎然,姑苏城烟雨朦胧,缠缠绵绵地下了好几天的小雨。官道旁,青幽幽的小草微微探出了脑袋,还未享受及嫩绿旺盛的生命便被策马疾行的行人踩踏。 一驾悬着雕花琉璃灯,装饰雅致的马车在泥道上不急不缓地行驶着。马车内李嬷嬷和王嬷嬷诵经声和木鱼声混着雨滴声,让苏黛昏昏欲睡。苏黛一行是刚从姑苏近郊的小别院返回。 苏黛闭着眸,脸上还有些惊疑不定,早知古代不好混,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地步!实在这几日的“惊吓”太多了。 她原未料及这苏家女婿的灵位竟会放在她别院,即便后来被告知这别院是“苏黛”和苏玉成一直住着的,她第一眼看到那灵位时,还是被吓到了。这个世界那么玄幻,连她魂穿都会发生,谁知道会不会有鬼魂之类的事。苏家老爷也是,什么也不说便让她领着几个婆子丫鬟去“守丧”。 丧服,茹素,诵经……需要三年,这许多事苏黛压根就没听过,好在有李嬷嬷在,李嬷嬷提醒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因而苏黛才没出过什么大错。 这几日,白日里她是规规矩矩地跪拜,上香,念经;到了晚上,她是兢兢战战地对着床定发呆,时不时地又想到“守丧是其次,她现在是个寡妇,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受一辈子的寡呢?”之类的烦恼,这又是惊吓,又是忧思过度,没几日她的身子便迅速消瘦了。 这些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苏黛可能想起了“姑爷”伤心过度,这去别院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此时苏府书房里,苏老爷正抚着花白的长须,听着别院的老管家说着女儿在别院的点点滴滴。他让女儿去别院,只因女儿刚丧夫成寡,需要做出来给外人看的。 “那是知道自己怀孕了?”苏老爷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声犹豫道,“那她没动过打胎的心思?” 见老爷颇感担忧,陈管家迟疑了一番,心道,小姐身边的李嬷嬷曾过来说过,小姐知道怀孕后曾遣散了四下,和那大夫谈了一会。他便让李嬷嬷好好地问了一番,哪知小姐竟是在问可否堕胎?! 这事,陈管家也没打算瞒着苏老爷,只一一道来。未待那苏老爷说什么,那陈管家又将急忙道:“老爷放心,老奴已让李嬷嬷好身劝了劝小姐,李嬷嬷说,小姐虽没说过什么,但她瞧着小姐似有些想通了。这几天虽身子瘦了些,但这心情却也舒爽了些。” “也就是她最后决定接受生下来了?”苏老爷道,女儿虽失忆了,可毕竟是亲生的。不过,这苏老爷最希望的还是女儿可以生下肚子里苏家唯一的血脉。 陈管家只道:“……那张大夫已经被老奴‘关’了起来。老奴也让李嬷嬷时刻照看着小姐。” 言外之意,堕胎药是没有,而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也有李嬷嬷盯着,想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苏老爷看了一眼陈管家,这女儿被贼人给辱了的事,只他受着就够了。虽陈管家是可信之人,但事关女儿名节,他不得不小心……便招了招手,附耳朝陈管家问了一问。 这边马车内,突然一阵急促地马蹄声由远至近,让犯困的苏黛打了个哆嗦惊醒了。 “小姐,披上吧,小心着凉了。”红袖那了一件月白色的斗篷,盖在了苏黛身上。 “驾!——” “哒哒哒哒……”急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恰在这时,一抹白影从车帘外的缝隙中飞驰而过,苏黛一愣,心里一动,忙抬手掀开想看一看,只是还未触到车帘便被红袖阻止,望着那纯白衣袂一角飘然而逝,红袖见小姐还看着窗外发呆,忍不住埋怨道:“小姐,这姑娘家的,到底还是不要让外边的男子看见好!” “哦?”苏黛不置可否地轻笑着,心底倒是落了一丝遗憾。 “小姐,这姑娘家的名节可是天大的事,要知道咱们苏家,在这姑苏城里是有头有脸的诗书礼仪之家啊。”李嬷嬷开口道,一旁的红袖嘟着嘴点了点头。 名节吗?苏黛淡淡一笑,眼底微含嘲讽,又一次提醒她自己回不去只能留在古代了。呵,苏家小姐——苏黛,真好,连名字都和她一样! 苏黛挑了挑眉,自嘲一笑,她现在是刚丧父成寡的苏家小姐,“她”死去的丈夫名叫苏玉成,是苏老爷苏怀德的养子。听小丫鬟红袖说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年前成亲后,也是举案齐眉,感情甚好。只可惜,苏玉成是个短命鬼,而那“苏黛”恰也是短命的! “小姐,江湖儿女虽不拘小节,但也看重名节。更何况,小姐可是大家闺秀。”李嬷嬷又道。 “嬷嬷,你是否忘了,我已经成过亲了?”她记得大家闺秀好像是指未出阁的世家小姐吧?苏黛掀唇一笑,浅浅笑意染上了双目。 李嬷嬷见着小姐有些开心,便不说话了,她怕成亲之类的话题会让小姐联想到姑爷……会扰了小姐的心情。 苏黛瞥了一眼那位含笑看着她的李嬷嬷,嘴巴一撇,这个嬷嬷是苏家小姐的奶妈,从小便是被她带大,对苏黛更是说不出的好。其实,无论是这身子的爹,奶妈,还是丫鬟,对她都是关爱异常,连她自称忘了许多前程往事,众人也都能坦然接受。 苏黛也是疑惑的,这苏老爷明明不忍她想起过去的事,却偏偏又让她见到死去“丈夫”的灵位,甚至于这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未被下禁令。 苏黛曾将疑惑透露给过红袖。红袖说这是苏老爷对养子的爱不逊于女儿。这话苏黛半信半疑,若说是这苏老爷待女儿好她可以看出点儿,但她失了记忆为何让她知道自己刚死了丈夫,成了寡妇?让女儿不知道不是更好吗?再者,这苏老爷若是真爱养子,为何让一个养子女婿的灵位放在别院,这放到苏家宗祠不是更能体现对养子女婿的爱吗? 哦,她漏了一点了! 苏黛手托着腮,眉梢一挑,半眯着眸,手指张开下意识地轻轻抚着小腹……她的肚子里还有苏府的嫡亲血脉!或许,苏老爷子只是想让肚子里的孩子多亲近些亲爹?思及此,苏黛嘲讽地笑了笑。 想不到不久前她还在现代坐在谈判长桌上眉飞色舞,而现下,她苏黛穿到了元末年间苏家千金“苏黛”身上,刚丧夫成寡不说,还附带着赠送了肚子里的这么个球! 睡一个觉,便成了亲,丧了夫,得了娃!这样的运气,若是跑去买香港六合彩,会不会得个特等奖回来了呢?!哦,忘了,这世界好像没有六合彩,不过赌坊倒是有。苏黛讽刺地扬起了嘴角。 不是没有想过堕胎,可是李嬷嬷说得最后一句话却打动了她,“……小姐真的不想要这孩子,那么便生下来放到外院去养。小姐只要不见他就可以了。只是小姐,老奴提醒小姐一句,这举头三尺有神明,认可欺,神不可欺负。这女儿家有身子那是菩萨的恩赐。这孩子不讨喜,可到底也是个孩子。” 李嬷嬷的话,虽然是典型的唯心论,但是却也是个理。肚子里的不是其他,而是一个活生生血脉相连的生命。她已经夺走了“这具身体”,这肚子里的娃就留下权当作“苏黛”的恩情。再说,她现在是个“千金”“寡妇”,出门前前后后都有婆子丫鬟跟着,便是想蹦蹦跳跳也难……想到这里,苏黛瞥了一眼那李嬷嬷,轻笑着手轻摸着肚子…… 宝宝啊,真想不到这么平坦的小腹中竟孕育了生命! 她竟然要当妈妈了! 一直留意着苏黛的红袖拿起手绢拭了拭泪,小姐在别院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后,便常常像现在一样傻傻地发着呆,又是皱眉,又是微笑,又是哀伤,又是无奈,神色变来变去的,想来小姐也是非常期盼这个孩子到来的,只是小姐怕是常常想到姑爷不在了,所以才皱眉伤心吧!……想到这,红袖双手成十,心里祈祷着,她相信姑爷在天有灵也会保佑小姐的! 一旁的李嬷嬷也看在眼里,只是李嬷嬷觉得,小姐本就失了记忆,之前种种不幸都已经忘却,即便是和姑爷一起的日子是不记得了的,此番又知道姑爷去了,这一个姑娘家,知道自己年纪轻轻便要守寡,还得抚养孩子,怕是一时间难以适应吧。 不管两人如何思量,现在的苏家小姐无论做什么落在这两人眼里,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 雨越下越大,苏家的马车不急不缓地继续向姑苏城驶去,前方不远,一行人策马奔腾,目的地也是姑苏城。 姑苏城近郊,离城门不远有间小茶寮,由茅草枝木搭成,看上去异常简陋,但生意却是极好。茶棚里摆设着十来张桌子,不少赶路的旅人三三两两的坐着,热情的老板娘,店小二吆喝着,送上姜茶暖身。这些人长年出门在外,有经商的,当镖师的,当小贩的……各有见识,见茶寮外雨渐渐下大,便生了攀谈之意,一时间倒是热闹得很。 “哒哒哒哒……”急速的马蹄声在泥道上传来,由远而近。一队人约莫有一二十人,马膘肥体壮,骑马的人皆披着披风,内着各色锦衣,样式却是相似,诸人皆是风尘仆仆携着武器,气势不凡,眼尖的行人若瞧着仔细,多半会猜这些是武林中某个门派出行。 “吁……”为首的那位男子敏捷地跳了下来,四十多岁的茶寮老板娘扫了一眼纷纷屏住呼吸,又压低了声音交谈的客官们,笑着甩甩帕子扭着腰掀开半掩的竹帘,走了出去。 “几位客倌,里边请……”老板娘陪着笑脸弯着腰。 谁知为首的那人只是揭开蓑衣甩给身后那人,理也不理那老边娘,便往里走去。 店小二立马跟上引路,偷偷瞥了一眼那为首的男子,见他三十多岁,虽穿着一身白衫,但袖口领口皆压着金线,暗绣着缱绻云纹,做工却极为精细,想是江淮有名的锦绣坊出品,非富即贵,眼尖的店小二眼睛一眯,视线又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和喜悦。 那男子手执着纸扇,笑意涟涟,一双桃花眼在店小二眼里,瞧着竟比城内秋香阁的姐儿还俊,不由一愣。男子轻哼了一声,那店小二如被电击,哆嗦了一下,立马回神。只是,这动作却是越发的小心翼翼了,心底暗骂自己真是不要命了! “客倌……”店小二陪着笑脸拿毛巾擦了擦凳子,立马贴水泡茶,那男子身后的冷傲青年冷着脸打赏着。 “得了,这出门在外的没那些规矩,走了那么多天,也该累了,都坐着吧!”白衫男子轻抿了一口茶,笑着吩咐。 其他人七七八八将刀剑搁置桌角,各自落座,虽有些鲁莽,但却非常有序。茶寮里的众人偷偷打量着,暗想这次是真遇到武林中人了。 “主子,前面不远便是姑苏城了,呵~总算是到了。”坐在左手边的玄色长袍男子笑呵呵地说道。 “一刻钟。”坐在右手边的冷傲青年冷冷道。 “恩!”白衫男子浅笑着,狭长的桃花眼透着一丝冷意,“……解决了?” “呵呵,主子放心!”笑容灿烂的玄袍男子做了个刀落下的手势,正色道。 茶棚里的人因路途奔波,坐下来休息喝茶时,便喜欢说说闲事解解闷。而这么多人中最能言善道,好比说书先生一般的便是这店小二。 一位外乡的商贩笑眯眯地掏出几个铜钱,向店小二打听着姑苏城的消息。 小二收了铜子,笑着朝那商人打扮的中年人道:“这姑苏城啊,最有钱的富商,当然得忒苏家啦!你们是外乡人,可能不知道,这苏府啊在姑苏城落户已经有百年啦!那园子可是美得不得了!啧啧,更别提那些价值连城的名画古董了!” 一说到这苏家,原本悠悠然品着茶的白衫男子动作一顿,笑意微敛,只一瞬间便又低头喝茶。 “我听说,这苏府是姑苏有名的诗书礼仪之家,这家门森严的外人都不让进的啊!”有人插口了。 “那是我三姑婆的表婶的媳妇儿的表侄女在苏府当丫鬟呢!”店小二故作委屈道,见众人大笑,又接着说,那口才才叫真正的流利啊! “听老一辈人的说啊,这苏家原本是前朝名门,后来辗转才来到姑苏的。苏家经商的事啊,还要从苏家这一代老爷苏怀德苏老爷说起。这苏老爷年轻时,便是姑苏城内时出了名的儒商。二十岁不到便娶了太湖上的李家千金为妻,夫妻俩更是恩爱异常,可惜,这苏家是出了名的子嗣淡薄,这苏怀德老爷四十多岁了还未有一子。或许是观音娘娘保佑,又或是苏家多年行善积德,苏老爷终于老来得女。”店小二说得一脸得意。 这下有人看不惯了,不耐烦地塞了几个铜钱到店小二怀里,嚷道:“谁要你说这些成年往事,快快快!你却说说那苏家千金吧!” “好嘞!客倌!”店小二瞥了一眼老板娘,暗想,这男人啊原和女人一样都爱听女人的事! “苏家千金据说长得是……长得是……”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位落魄儒生喝着酒摇头晃脑地念出了诗经里美句。 “对!对!”店小二四似懂非懂,尴尬地饶了饶头,“可惜,长得虽美,嫁得却不是什么好男人。” 老板娘笑着拍了一下店小二,示意他去端茶,自己就着桌角,接着说了起来,“这苏老爷家大业大,可一生偏偏只有一女。两年前的腊月,苏家千金十八岁,苏家招了女婿,男方是苏家的养子叫苏玉成。当时那排场,呵呵,你们没看到,光是摆的流水席便有几百桌。那热闹的场面当年几乎全城的人都去看过。” “不是听说苏家的女婿已经死了吗?”一个姑苏口音的旅人喝了口茶插口道。 “呦~原来是张老板啊!您今年的茶叶可是涨了好几分价啊!”老板娘笑眯眯着挥了挥手帕,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又接着说道:“是死了。苏家的女婿听说是得了肺痨死的,可惜了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活活守寡!呵,你们不知道啊,那苏家姑爷出殡那天,苏家小姐在坟前哭晕了,可伤心了!” 老板娘左右扫了一眼四周,又压低声音道:“后来啊,成立德仁堂的张大夫给请去给苏家姑娘看病,说是中毒了!” “咦!……咳咳……咳咳……那德仁堂的张大夫不是前几天染病死了吗?”一位面色苍白的老妇人轻咳着惊讶道。 一时间,茶棚静了下来。 “我前几天可是听说了,这苏府可能后继有人了!”另一个姑苏口音的旅者爆料道。 “哦!怎么说?” “苏家小姐怀孕了!” “遗腹子啊……也算是苏家老爷好人有好报吧!”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老板娘店小二招呼的招呼,旅客们聊天的聊天,又热闹了起来。 “主子?”坐在角落里的玄袍青年瞪大了眼,主子竟然在发呆!想着便好奇地伸出手在主子面前晃了晃手指,哪知还未触及,便被一个巧劲给推翻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茶棚里的人好奇地看了看,大笑一会,又继续聊着天。 “走吧,这雨下得也小了些了。”说罢,白衫男子擎着一抹笑意,目光略过揉着臀喊疼的玄袍青年,怕的一声收合了手中的折扇,脚步一点,便迅速飘出数丈,身姿之潇洒让看到的人惊愕不已。 待一行人骑马而去时,茶寮内的众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有惊讶,有兴奋,也有后怕的。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悬着雕花琉璃灯的马车不急不缓地从茶棚前驶过,和那骑马的一行再一次擦肩而过。 “是苏家的马车!”眼尖的店小二踮起脚尖望了一眼。 茶寮内的众人皆探头望了一眼,面面相觑。倒是那骑马的白衫男子闻言回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苏府的马车。 3 晓芙,倚天 金鞭纪家,有女晓芙,师从峨眉灭绝。 元顺帝至元五年三月间,至姑苏,访世交苏家。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 这姑苏城是出了名的江南水乡,风雅之士,小桥流水,雅致的楼阁,随处可见。姑苏城内水道交错,小贩们走街串巷,熙熙攘攘。 忽闻,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伴着清脆地铃铛声从城门口传来,见者无不即刻退步避之。刚进城挑着扁担的乡下小哥踮着脚尖,一脸憨厚好奇地探着脖子望着,见只一粉衫少女蒙着白纱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过,淡淡清香,却也留下滚滚尘埃,这憨脸啊,顿时变成了灰头土脸。 坐在路边摊吃着馄饨的穿着黑色武袍的青年微微一笑,白齿自黑色茂胡中露出,眉目俊秀,微微舒展着,说不出的好看。那小哥看了青年一眼便一愣,瑟缩了一下,憨笑着又挑起了扁担,哪知没走几步,便张大了嘴,瞪大了眼,连手肩上的扁担掉在了脚上都不知痛。 原来,不远处一幼童从小巷中跑来出来,被脚下的石头一绊倒,脚下不稳便摔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正好惊了那粉衫姑娘的马。那黑色骏马被惊得仰颈长嘶。 粉衫少女面纱下表情一变,有些惊慌,便死死拉住缰绳,眼看这马蹄便要落在面前的幼童身上。一旁的小贩见此立刻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忽地,那黑马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马头侧转着,眼看着那马要倒地,众人正替那粉衫少女惊呼着,却又见那少女身影轻灵地旋转着,衣袂翩翩,稳落在地。 只是那马却可怜了,脖子上竟有一个铜钱大的血窟窿,哀鸣着流着血。 “哦?峨眉轻功?”坐在馄饨摊上的黑袍男子低语着,顺带着摸了摸下巴,却是一愣,僵硬着脸色伸手下滑抚着脖子下的黑胡子,只是他看那摸着马脖子哭得梨花带雨的粉衫少女,神情若有所思。黑袍男子看那少女掏出一锭银子,轻笑着嘴角擎着一抹嘲讽,他眉梢一跳,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舒展着,把玩着搁置桌角的碧玉箫,神色悠然竟透着一丝清雅的气质,着实有些令人诧异。然而他脸上笑意自看到远方天空的信号烟后,便凝住了,沉声笑道:“呵,终于来了……” “哎呦喂!我的娘啊!——”那挑扁担的小哥后知后觉这才跳着腿哀嚎着。只是,这大街上的人多半只留意着那马那幼童那少女。那馄饨的老人家一转头便看到那黑衣裳的客倌失了身影,眼神一慌,却又被他的婆娘一拍,老妇人笑睨了一眼老头子,那掌心正好摊着五枚铜钱。 “嘿嘿,还多了两枚呢!”老人家乐呵呵地笑了,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子。“我说老头子,这几天这城里咋就来了这么多武林中人啊?!”老妇人神秘兮兮地凑近耳语道。老人家赶紧捂住老妇人的嘴,低声道:“婆娘,这事可不许再提!”老妇人赶忙点点头,这年头这武林中人多得是杀人不见眼的,万一……老妇人一个哆嗦,忙摇摇头,低头忙活着。 苏府老宅便是坐落在姑苏城的东北大街上,这姑苏城内上至八旬老者,下至三岁小儿,没有不知道的。那粉衫少女无奈地托了酒楼的店小二帮她照看着那受伤的黑马,又细细问了苏府老宅所在,便疾步施展轻功往苏府去了。 苏府园内,小桥流水潺潺,回廊蜿蜒而曲折,假山花草,景致别致。沿着那水流,便可见诸多临水而建的园落,最美的当是悬水而立于碧池中央的双层楼阁,名唤“藕榭”,是苏家小姐的居所,与藕榭比邻而处的是苏府的藏,微风轻扬,只见碧池边,绿柳枝郁郁青青,桃花瓣纷纷翩翩。 自打苏黛从别院回来后,便害喜得严重,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鬟红袖,李嬷嬷,两人更是看在心里疼在心里,亲爹苏老爷更是心疼极了,便勒令厨子们去花心思想菜式;这一吩咐可真正急坏了苏府的厨子们,几位大厨蹲在一角,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正巧这时,一小丫鬟又来吩咐了,说是送老爷说炖些可口的燕窝给小姐补补。一时间,厨子们又忙了起来。 苏黛现在不仅是寡妇,还是个孕妇,做什么都不方便。不过,按李嬷嬷的原话:“这女儿家有了身子虽说是“养胎为上”,但偶尔逛逛花园散散步,还是非常有助于生娃的。” 从藕榭到藏只一条曲折的水上回廊,苏黛素手执纨扇,雅致的苏绣梅花倒是应了这池中的碧绿,她唇角微扬,带着一抹清婉的笑意,手拿着刚折的翠绿柳枝拨着水面,难得今早起来肚子里的小宝贝不折腾她,心情便好了几分! 一旁侍立的红袖和李嬷嬷笑着对视了一眼,红袖将怀里的鱼食递给小姐,李嬷嬷赶忙道:“小姐若是觉着无趣,便逗逗这锦鲤吧。” 苏黛一愣,笑着扫了一眼李嬷嬷和红袖,抓了一把鱼食扔了下去,那些个锦鲤便都游了过来,这相似的情形让苏黛想起了前世在上海城隍庙看到的满池的锦鲤,低眉浅笑间,自有一番风情。 因为小姐新丧夫,按规矩只得穿素服,瞧着这身白纱罗裙倒是素雅得紧,红袖笑着掩嘴一笑,不由想起了今早上小姐看镜子发呆的可爱模样,心想小姐是躺床上太久,连自个儿的模样都不记得了,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李嬷嬷倒是眼神扫了一眼苏黛耳畔的梅花耳坠和那精致婉约的梅花簪子,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心想这老爷还是疼小姐紧的,这些个首饰可都是上品呢! 身后的其他丫鬟婆子也是欣喜着,红袖更是悄悄扯了扯李嬷嬷的衣袖,道:“嬷嬷,小姐这会倒是精神好多了呢!”李嬷嬷点了点头,亦是笑道:“可不是,昨儿个夜里,小姐可是起来吐了好几回,可偏偏又不让告诉老爷,哎,真真急死人了。” 红袖又道:“可不是,按奴婢的想法,这么吐下去可不是正理,还是请大夫开些止吐的方子为上。” 李嬷嬷又是一笑,无奈地扫了一眼这小丫头:“你还小,自然不知道。这女儿家啊,怀了孕自是要吐的。便是再好的郎中开的方子,也是治标不治本。红袖丫头,你哥哥都快娶嫂子了,你是不是也……”这一说,连身后的其他丫鬟婆子都笑了出声,红袖更是羞恼着绞着丝帕。 苏黛细细听着红袖和李嬷嬷嘀嘀咕咕个不休,笑着扔掉了手中的柳枝,又拍了拍手,将掌中的鱼食拍掉,倚在石雕围栏上,笑道:“红袖,来和你家小姐我说说,嬷嬷口中的哥哥是怎么回事啊?” 红袖支支吾吾着,懊恼地瞪了一眼李嬷嬷,不说话了。 苏黛浅浅一笑,伸手点了点红袖的额头,笑道:“这便恼了,小姐我还没说你的亲事呢!” “小姐!”这女儿家的怎么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亲事呢!真真羞死人了!红袖此刻低下头,巴不得自己的脑袋埋到地底下去。 “小姐,这红袖的哥哥啊,是咱们府上陈管家的二儿子。”李嬷嬷笑着道。 “红袖还是陈管家的女儿?”苏黛嘴角微抽着,那陈管家她在苏老爹的书房瞧见过,长得是一脸肥头宽唇一脸忠厚相,咋就基因变异生出红袖这么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呢? “小姐你不记得啦,一年前,还是您让老爷做主让陈管家任下红袖的啊!”身后的另一个黄衫丫鬟开口道,这语气似透着几分嫉妒。 苏黛一愣,她倒忘了,这府上知道她失忆的也只苏老爷,陈管家,红袖还有李嬷嬷…… 李嬷嬷不悦地瞪了一眼那说话的丫鬟,厉声道:“真真没规矩!这主子没问你话,你插什么口!” 倒是红袖拉了拉苏黛的袖子,满脸不忍道:“小姐,您就饶了她吧!” 苏黛又是一愣,是了,这苏家规矩森严,按照曾经的苏家小姐,必是她开口责罚,这黄衣丫鬟少不了便是一顿罚,可是苏黛到底不是之前的苏家小姐,她只是挥了挥手,懒懒道:“算了,嬷嬷,咱们不是要去藏找我爹嘛,不必耽误这些时间。” “是。”李嬷嬷躬身一礼,又朝身后道:“听到没,现在是小姐仁慈才免去你的责罚。但是,你可别仗着小姐的这份仁慈失了规矩,王嬷嬷,你带黄鸳下去好好教教她。” 苏黛眯着眼,眉梢一挑,暗含赞许地看了一眼李嬷嬷,这位李嬷嬷倒不是个简单的人,这一番话,既是告诉黄鸳,也是在告诉其他人,同时,也提醒了她对下人不能太仁慈。规矩之所以为规矩,便是为了一些不长眼的下人,不该动其他心思,一心一意服侍主子才是正理。 这些道理只在脑海里过滤了一瞬间,苏黛便笑着朝藏走去,神色若有所思。 “呵呵,我儿今儿个气色倒是好了几分!”苏老爷朗声道,一行人刚好从另一条回廊上走来,其中还有个圆脸丫鬟端着一碗燕窝,苏黛笑容一滞,随即又带着笑容迎了上去,心中却是暗叫遭,心里自嘲道着这“苏老爹”早上刚喂了她这头“猪”,这下又来喂,他就不怕自己撑死嘛! “爹,女儿正打算去藏找你呢!”多日的相处,苏黛倒是对“爹”这个字少了诸多排斥,现在也算是叫习惯了。 苏家老爷身着玄色长衫,腰间只系着一块翡翠环佩,长须飘飘,说不出的儒雅,心下便生了几分亲近之意,因而也任由苏老爷拉着她的手了。 苏老爷爱怜地握住苏黛微凉的手,道:“手怎么这么凉。这早春的天,也不知道多穿些衣裳。”说着,瞪了一眼苏黛身后的缩了缩脖子的红袖。 “老爷,小姐今儿个身子舒爽了不少,精神也好。刚才不还逗了会儿鱼嘛!”李嬷嬷微微走向前,挡住了红袖,笑着道。 这苏老爷一听,眉宇间的严肃疏散了几分,笑呵呵地抚着长须,放下苏黛的手,又道:“爹爹先回房看看你纪世叔写的信,这藏你只让红袖丫头领着去,便是了。” “奴婢记得了。”红袖应道。 待苏老爷一行走远了后,李嬷嬷领着苏黛,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们,一旁的红袖还唧唧喳喳地向苏黛说着这藏的藏书啊摆设啊历史啊什么的。一行人人走走停停,一刻钟后才走到藏。藏临水而立,上下两层。 “小姐以前爱看的那些个诗集啊,游记啊什么的,都在这里!奴婢带你过去。”红袖笑着道。 红袖走在前,苏黛跟在后,李嬷嬷等又是跟在身后。瞧着这回旋的木阶,苔痕淡浓,偶尔踩下还能听到咯吱声,可见是上了年限的。苏黛再侧首,便可见竹影参差,青青郁郁,视线透过这小片竹林,便瞧见了之前走过的水上回廊…… “小姐,就是这里了。”红袖笑道打断了苏黛的思绪。 雕花古门被推开发出重重地响声,苏黛看这些比墙而立的排排书架,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苏黛低着头,细细地看着从一排排书架前走过,她发现这些书是先是按着类型,再是按着年代分的,她笑着伸出手,手指从一本书跳到另一本书,最后在停在了一本比较新却是元顺帝年间的书前,只随便抽了出来。 苏黛倚坐在二楼临窗的矮炕上,那面纨扇早已被搁在一旁,手中执着一本古书,只是神色好像非常惊讶,手指飞快地翻着书页,这样子不像是在,反倒是像在找东西。 侍立一旁的红袖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又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这本书她记得小姐以前和她提过好像是蒙古文的噢,这么说小姐是想起来自己看过,所以才翻得那么快!红袖笑着眯起了眼,点了点头,长长的辫子左右晃了晃。 苏黛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从未接触过蒙古文,为何会认出这些字是蒙古文?!还有,认出这是什么文字还是其次,可自己随便一翻,脑海里便有一堆汉字闪现!难道说自己还懂蒙古文?!”苏黛皱着眉,低声开口低语着念了一句,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蒙古语?! “奴婢记得小姐是自小学过蒙古语的……”红袖弯下腰,左右扫了一眼其他丫鬟婆子,才轻声道。 苏黛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唇畔的笑意减了几分,只将目光移向红袖,示意她继续说…… “小姐可是咱姑苏城有名的才女呢,那琴啊棋啊书啊画啊,是样样都会的。不过小姐最擅琴书,平日里最爱也是此两样。”红袖笑道。 “小姐的女红也是极好,不过,老奴还是喜欢瞧着小姐算账,那时的小姐也是最精神的。” “小姐可也是不记得了?”细心地李嬷嬷轻声问。 苏黛没有应声,心道刚才那蒙古语莫不是那身体的主人留给她?其实,可是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到其他不是? 一旁的李嬷嬷和红袖见苏黛没吭声,也变静静地侍立在旁。 苏黛兀自笑了笑,半敛着眸,心里沉吟道,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元末,封建大家长多半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能够像苏老爷这样的,还教女儿管家的,倒是非常少了。这点她有些欣赏。 不过她只是二十一世纪普通的都市女性,账本倒是好说。这其他的……她想起前世闲暇时为了培养气质花了几千块大洋报的古琴班,在想到自己少得可怜的会弹的曲子,再想到她中学时期吹过竖笛…… 于是,苏黛无语了,可思及自己“失忆了”,阿Q精神大占上风,心里宽慰了一些。 “小姐!小姐……纪家小姐来看您啦!”突然喊话的女婢扶着房门,弯着腰气喘吁吁着,那豆大的汗珠从圆圆的脸上滚落,神情带喜。 “喊什么!这规矩呢!”李嬷嬷不高兴了她捏了捏帕子,板着张脸,不过也只是口头上说说,毕竟她也瞧出这圆脸的丫鬟是老爷跟前伺候的。 苏黛仍是淡笑着,只心里嘀咕着,不知这纪家小姐是谁?和这苏家小姐又是什么关系,竟引得这丫鬟那么兴奋。 红袖将苏黛递过的书放好,贴心地替她擦了擦手,没好气地扫了一眼那圆脸丫鬟:“圆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喜静,这大声嚷嚷的不是讨骂嘛!”说着,又细心地抽出另一块帕子,“呐,你也擦擦手吧,真是的,这金鞭纪家的大小姐又不会长翅膀溜了!” 圆脸丫头,名叫小圆,长得非常讨喜,她擦了擦红扑扑的脸,哂笑道:“奴婢不是怕那纪女侠用峨眉轻功飞了嘛!” 这话说得连李嬷嬷都笑了,众人都大笑着。 只苏黛一人有些微愣在那里,她神情有些回忆,有些茫然,金鞭纪家,峨眉女侠纪晓芙…… 红袖细心便发现她家小姐又发呆了,笑意便止住了,又扯了扯李嬷嬷的袖子。 李嬷嬷小心地轻声开口道:“小姐?” “倚天屠龙……”苏黛喃喃着,茫然地松开李嬷嬷的袖子,站了起来,这话只让站在近处的李嬷嬷听到了,她顿时神色一变,脸上闪过一抹厉色,只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李嬷嬷,我们走吧。”苏黛抱着几分疑惑,几分好奇的心思,打算去看看那纪家小姐是不是叫晓芙…… 红袖扶着苏黛,一行人不急不缓地朝前厅走去。这一路上,苏黛是神情恍惚,眼神茫然,以至于她踏进前厅时一个位粉衫少女铃铛作响扑进她怀里都是后知后觉。 “黛姐姐……黛姐姐……晓芙来看你了……”那声音清脆娇柔却含着一丝哭泣后的鼻音,语气中竟透着满满的委屈,仿佛有一个大恶人欺负了她便找家长撒娇寻宽慰似地。 这个比喻囧到了苏黛,却这“晓芙”也让苏黛一个激灵回过了神,苏黛侧着头,轻笑着扫了一眼前怀里的这位……纪晓芙…… “纪小姐,我家小姐有孕在身呢……”李嬷嬷板着脸提醒道。 纪晓芙立刻松开手,惊喜地望了望苏黛的肚子,“黛姐姐!你肚子里有宝宝啦?” “恩,晓芙……”苏黛点头轻唤了一声,淡笑着,眯着眼地抚了抚纪晓芙的鬓发,真是美少女啊美少女,这皮肤果然比前世的她要粉嫩多了啊…… 纪晓芙看着眼前仍旧清雅脱俗,浅笑之间眉目含着一股子雅致风韵的苏黛,想到自己有个侄子了,顿时满面笑容,连带着“小黑”受伤的伤心也浅了几分。只是她手握着苏黛的手臂,便察觉到她的黛姐姐清减了不少,便想起了苏姐夫已经不在了……心里一阵酸涩,眼眶又微红,隐隐可见泪珠。 纪晓芙不说话,苏黛也只好继续打量着这位将来在倚天世界中未婚生子的峨眉女侠。 只见这少女肌肤白腻,细眉圆眼透着丝灵气可爱,那微扬的眉宇间又透着一丝英气,一身粉衫罗裙腰间别着红丝带还挂着两个银铃铛,略施粉黛,脸色透着一丝稚嫩,不过也是别有一番娇俏。 苏黛嘴角微抽,心道,这纪晓芙瞧着身高也不到160,年龄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真真一位娇俏可爱的美少女萝莉嘛! 只是…… 传说中鼎鼎有名“逍芙恋”中的女主角? 传说中让明教“逍遥二仙”中风流倜傥的杨逍将所有的爱恋都落在坐忘峰的纪晓芙? 想到那纪晓芙和杨逍相恋时也过未来几年,苏黛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位娇俏可爱的小美人能不能长成“一见倾心,再见便献身”那种大美人? 想到喜欢老牛吃嫩眼光的杨逍,又歪歪地思及前世某国漫画中常出现的恋少女癖怪蜀黍,苏黛囧囧有神,这对杨逍的印象更是黑到了底…… “晓芙侄女!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怎么又一声不吭来姑苏了,可真真极坏你爹了!”苏老爷子清朗透着丝责备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苏黛一愣,敢情纪晓芙还是个翘家少女? 4 出府,范遥 元顺帝至元五年四月前后,明教左右使,先后至姑苏。 后,姑苏始乱。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 却说那纪家小姐离开峨眉时,灭绝便修书一封。辗转两日后,这信已被送到了金陵纪家管家手上,金鞭纪英知道后,便挥了挥手示意不用着急只让管家快马通知下苏府。 只是,几日里这金陵城也发生了不少事情,纪英思及偶听同僚私言这金陵城内有不少姑苏籍的米商,盐商,被那元朝廷偷偷拘了,再想到怀德兄曾在信上所言这姑苏城聚集了不少武林中人,便又修书一封,让纪府小厮快快将信交到金陵城苏家商行的管事手里。 闲话暂且,话说那纪晓芙在这苏府住了多日,快至四月的天,微微有些暖和起来了,梨花院里,纪晓芙张开手,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鼻翼间梨花初绽的清香。从梨花院穿过后厅的小花园,再走上几个回廊,便是苏黛居住的藕榭。比邻而住,幼时便是如此。 只可惜两年未见,苏家姐姐成了亲,丧了夫,还要当娘了,物是人非的感觉让纪晓芙有些闷闷的,再瞧着肩上飘落而至的梨花瓣,想到她和苏家姐姐的情谊也如这花瓣般凋谢逝去,心底更是说从不出的郁卒……纪晓芙嘟着嘴,懊恼地踢了踢梨花树,可又没想到这一脚,花瓣落得更多了。 另一边藕榭桃花树下,一石桌,四张石凳。桌上摆着几份精致的江南小点心,一碟酸梅,只可惜一口未动。 苏黛拖着腮慵懒地半趴在石桌上,手指间夹着几片桃花瓣下意识地擦着脸颊,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又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淡淡一笑,眼底微含嘲讽,心道,这纪晓芙一来,拉着她折腾了好几天,这陪客也是需要精力的啊,她是受得住,可肚子里的宝宝受不住啊!这两天宝宝又是顽皮得很偏爱折腾她娘,吃什么吐什么。 “小姐,好点儿了没?!”看着小姐眼底的黑眼袋,侍立一旁的红袖心疼着也不无埋怨道,那纪小姐一样习过武,身子自然结实,可小姐不一样啊,本就体弱,这现在又有了身子,就得越发小心照看着不是?可那纪小姐倒是好?偏在这府里东窜窜西窜窜,连晚上也不让小姐好好休息,非得说什么体己话。这下好了,精神不好,连着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开心了! “哟~红袖,知道疼你家小姐了?!”苏黛懒懒地掀起眼皮,扯起嘴角调笑着。 “小姐这些日子里可是越发疲懒了,李嬷嬷,您说是不?”红袖可不依,嘟着嘴将长长的发辫甩到身后。 李嬷嬷没有应红袖的话,意味深长地睇了一眼苏黛,却道:“算算日子,这小姐的身子也快有两个月了,这再过些日子,小姐也就只能好好待在府里养胎了。”李嬷嬷这话,苏黛倒是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只是仍是不解,这李嬷嬷平日里是最讲究些个规矩的啊! 李嬷嬷笑着瞥了一眼小姐,又道:“依老奴看,依着这纪家小姐的活泼性子,要她像小姐一样一直呆在府里,肯定受不住。” “嬷嬷这是什么馊主意嘛,这纪家小姐不出门,便只回来闹腾小姐了,这有什么好的。”红袖没好气地甩了甩帕子。 “嬷嬷是说,咱们让晓芙多往外走走?”苏黛不解。 “这府里最大的是老爷。”李嬷嬷说完,便闭目养神不说话了。 她懂了!若是被苏老爷知道纪晓芙怂恿着自己出门,肯定会不待见纪晓芙的,看来李嬷嬷真的不喜欢纪晓芙继续在苏府里闹腾。苏黛轻笑着,眉梢一挑,扫了一眼一脸精明的李嬷嬷。 且不提今后的未婚生子,单单是着灭绝弟子的身份,便有可能让灭绝找上门。姑苏苏府,虽不是武林世家,但在还是名声在外。在某些人眼里,便仅仅是“富商”二字便有可能让不少虎狼苍蝇盯上。 苏黛微微眯着眸,眼底擎着一抹深思,当下便做了决定…… 也罢,纪晓芙,既然便代表着麻烦,那还是早早客气地请出门好。 “走吧,嬷嬷,我们去找晓芙吧。” 苏黛拿起搁置在桌角的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即刻起身,走人。那李嬷嬷笑了笑便立刻小心翼翼地跟上,只那红袖还一团雾水地站着,好一会儿才嚷嚷着追上去。一行人穿廊过榭,远远地即闻梨花真真,沁人心脾。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话落在梨花院倒也几分贴切。 苏黛眉眼含笑着,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难得恬静的少女,只等她回神。 纪晓芙一早便发现了,只是心里闹着别扭,见那边还吱声,便转过身,只是这李嬷嬷和红袖怎么都板着脸。 “晓芙,陪姐姐出去逛逛吧?”苏黛对于“黛姐姐”这个亲昵地称呼没爱,便又道,“晓芙,你我自小便相识,我虽不记得诸多往事,但却知道你是极关心我的,以后,便叫我一声‘姐’吧,可好?” 纪晓芙微微一愣,眉宇间渐渐舒展,透着满心的欢喜,那灿烂的笑颜比这梨花院里的雪白的梨花瓣还靓丽。 “姐……”和苏黛一样,纪晓芙自小便失了母亲,她是独女,又自小顽皮,偏只和这“苏黛”处得来,这一声姐,纪晓芙是真情流露…… 苏黛赶忙上前拉着纪晓芙的手,浅笑着,让她说说她在峨眉上的事。 从纪晓芙口中,苏黛听到了一个个耳熟能详的人物,比如灭绝,比如丁敏君。 “小姐!原来这江湖上的事那么有趣啊!奴婢是没机会去见见那些个江湖人物了……”红袖丫鬟手上把玩着辫子,眨着那双水灵的大眼,又艳羡地看了看高高竖起墨发透着一股子清爽英气的纪家小姐。 “怎么没机会啊!我们这会去茶楼里坐坐,红袖你啊,肯定能见到江湖人物~”纪晓芙掩着唇,娇笑着。 一旁的苏黛手中摇着的纨扇一止,笑睇了一眼李嬷嬷,瞧吧,这就叫无心办好事。 李嬷嬷看了看满脸期待地红袖,暗暗摇了摇头,这红袖啊…… 苏府东北角侧门边附近上的高墙边,已换了一身男式白衫的苏黛,摇着手中的纸扇,满脸无奈地看着红袖和纪晓芙躲猫猫,又看了看这天色,快到晌午了,这得快啊!漫不经心道:“红袖,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留下吧。” “小姐……”红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只得扭捏着站到纪晓芙跟前。 这是苏黛第一次亲眼见到倚天世界的轻功,恩,很好,很快,很强大……这纪晓芙的内力二三流都没有吧,可是却能一起一落,以比蹦极差不多的速度将人运出去,那么那些轻功一流的武林人士又是何等神奇呢?苏黛再一次起了习武的念头。 苏黛等人前脚刚走不到半刻钟,这苏府的侧门,便出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匆匆地从苏府侧门进入,只见那男子脸色红润,方脸浓眉大眼的,瞧着稳重中带着一丝精明,虽风尘仆仆,却未见一丝疲惫。 门口的小厮一见是商行的一等管事,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那男子点了点头,便匆匆往内院奔,这脚下奔起来竟虎虎生风,气势十足,若有武林中人见到,必道此人擅腿功,便只半刻钟不到,便至苏老爷书房。 “老爷!”那男子行了个礼,将怀中的书信交予苏老爷,任敛而立。 原本端坐只是那苏老爷,看了信后,眉头紧蹙,眼神透着几分忧愁。那管事开口与苏老爷商谈了约莫半刻钟后,便神色凝重地匆匆离去,正好与一丫鬟擦肩而过。 “老爷……不好了!小姐……小姐……”女婢看也不看那男子,只一头冲了进去,慌张无措的神情迎向端坐在位子上苏家老爷。 苏老爷眉心微蹙,不悦地瞪着女婢,抚着长须的手微微扬起:“圆丫头这是怎么啦?快要嫁人了都还这么不安分!” 五十多岁的陈管家扬起微笑,敛手而立:“老爷,你就算想烦,这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圆脸女婢停在他们面前,急得想哭,“小姐和纪小姐偷偷出门了!” “什么!”苏老爷脸色微微一变,这女儿出门却也不和他说一声? 陈管家轻咳了一声道:“老爷,那纪家的小姐不是峨眉掌门的高徒嘛,这小姐出门,那纪家小姐必是跟着的。再说,我瞧着,这红袖李嬷嬷都未来禀告,想是小姐不让,这有丫鬟婆子,还有纪小姐跟着,想是出不了意外的。”这最后半句,连陈管家都觉得不好意思说,那纪家小姐,在金陵的时候便是出了名的“好打抱不平”,这到了姑苏城,还真说不准。 “圆丫头,给我说清楚!”苏老爷拈须沉声道。 “是真的。老爷,小姐了纸条,说是在府里待久了,闷了,便和纪小姐出门逛逛了,瞧着这墨迹,约莫有一刻钟!”女婢颤抖着将手中的信呈上,一旁的管家忙接过去给苏老爷看。 “太没规矩了!”苏老爷有些着急,便站了起来,陈管家见状忙上搭了大搭手,弯腰陪笑道:“老爷,您要是担心,就多派几个护院小厮去找,暗暗照看着不就行了?!” “你说得倒好听,这一个姑娘家,刚丧了夫,这……还怀着孩子,你要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苏老爷爱女心切,又急在心头上,不免有些口不择言。 “老爷,有夫人跟前的李嬷嬷照看着,出不了什么意外的!”管家偷偷觑着见苏老爷听到“夫人跟前的李嬷嬷”时脸上怔愣的表情,不由舒了一口气,又赶紧给小圆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还不退下”。 “也是,”苏老爷摸了摸长须,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他厉眼瞪了一眼管家:“看门的护院都给换一批,连个丫头都看不住,哼!”陈管家暗暗叫苦,面上是和善地点着头,心底却不由暗暗埋怨了一把那纪家小姐,于是,赶紧吩咐小厮护卫出去找。 来了这么一出,又思及金陵管事带来的消息,这苏老爷的脸上又堆满了阴云,片刻后,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印章交予管家,让其通知苏家商行所有管事,五日内必到姑苏。 陈管家知是正事,正脸弯腰郑重接过那印章。 快入四月里,姑苏城内,繁华依旧,热闹如昔。 苏黛一行不急不缓地逛着大街。李嬷嬷留了心,边走边轻声告诉小姐哪些是苏家的铺子,黛淡笑着着听着,又时不时地瞧着走在前面的两位少女。那纪晓芙和红袖出了门,这性子也就越发活泼了起来,两个人年纪又是相仿,更是叽叽喳喳,此时正站在一摊小吃摊前,对着那锅里的东西,向那老人家问东问西。苏黛一阖纸扇,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脸无奈。 “公子,咱们去前边的清风楼歇歇脚吧。”倒是李嬷嬷开口替那位老人家解了围。 纪晓芙一听,眼神一亮,知道那是姑苏城最有名的酒楼,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看了看一身儒衫清雅得紧的苏家姐姐,狡黠一笑挽上了这“公子”的手,朗声道:“表哥,咱们走吧!” 一身书童妆的红袖噗嗤一笑,跟在了苏黛身后,“纪小姐,你慢点,小心小姐呀!”苏黛微微抽了抽嘴角,心道,红袖你这一喊,你家小姐我便漏了陷了,李嬷嬷则是无奈地跟上。 清风楼二楼,倚窗而坐的一白衫男子耳尖一抖,斟酒的动作一停,不由轻笑了出来,同桌的黑袍男子平凡的脸上,只眉梢一挑,顺着白衫男子的视线往街上一看,也笑了笑,低声道:“……我悄悄跟着数日,虽未被其发现,但那人倒也机警,从昆仑山出来后,便辗转至江南,便不见了踪影。轻功之高,只怕也只有……他可以追上。后来,我从丐帮长老方东白那里打听到消息,说这人数日前在姑苏与海沙帮的副帮主见过。” 白衫男子扬起眉,那双桃花眼微微舒展,透着几丝讶异,道:“能比得上蝠……他的,这武林中又有几人,可查清楚那人是谁?” 黑袍男子,苦笑摇头,举杯轻抿了一口酒,道:“不只轻功,那人的易容术不下于我,且行事谨慎,每到一地,便换了装扮,若不是我派了数批人马盯着,怕是早跟丢了。而且……我与他在漠北交过手……” 白衫男子轻笑道:“你会输,我却不信。”浅笑间,眉宇中自透着一种傲视群侠的自信。 “输了。也就跟丢了!”黑袍男子自嘲着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不过,江南我不熟,这海沙帮,你得让风一给我盯好了。” 白衫男子眼底一愣,显然有些诧异,不过,听了后半句话后又失笑着道:“这海沙派是以贩卖私盐为主的江淮帮派,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也不算与我等的敌对。不过,这海沙众武功都是二三流,可这几年人数却达一流,我还是让地一去吧!” “随你。”说完黑衣青年便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碧玉箫,说也不说,只推开门扉,离去。 “……这范遥……”白衫男子啪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摇摇头轻笑道。 “呦~客倌们,里边请!”楼下店小二朗声吆喝道。 进门的正是苏黛一行,李嬷嬷却走到一旁,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那拨着算盘的掌柜一愣,遂笑呵呵地朝苏黛福了福身,遂睇了个眼色给那店小二。 店小二非常机灵,眼珠子一转,深深弯着腰,道:“客倌,这二楼上还有雅间,您这边请。” 苏黛只淡笑着点了点头,轻摇着手中的纸扇,朝大堂侧旋转地木梯走去。这清风楼的平台上,只见一说书人一手夹檀木牙板,“叭叭叭”的有节奏地击着,另一手执着鼓棰,娴熟地敲打着支架上的红色镶着金花的牛皮大鼓,神采飞扬地说着这江湖事。黑压压一堂屋听众,男女老少,聚精会神地沉浸在艺人讲述之中。 纪晓芙和红袖不由停下脚步兴致颇高地听了起来,苏黛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决定先和李嬷嬷找好雅间,便一前一后先上去了。 苏黛知这家清风楼是苏家所开,正好奇地打量着,忽见楼上下来一位黑衣青年。身材修长身着墨青色内里,外罩黑衫,那墨黑的发被黑色金纹高高竖起,只几缕发丝随意飘着,这举步间透着几分清雅,而注意他平凡的面孔,竟心叹可惜。苏黛只得侧了侧身子,让对方先下去。可是那人也颇有意思,眉梢一挑,往后退了几步,手执着玉箫一伸,示意苏黛一行先走。这一退一伸,又透着说不出的雅致。 范遥握着玉箫,扫了一眼苏黛耳畔,淡然的双眸此时擎着一抹笑意,原来真是个姑娘家。只是待看清她的长相时,不由一愣……遂眯起眼,凝神看着苏黛。 眼前这女子浅眉杏眼、秀鼻樱唇,身材匀称修长、浅笑之间眉目含情,一身白衫儒服,清雅脱俗……只是为何好生眼熟?范遥深思了一番,却仍是未想起什么…… 对方的视线淡淡的,可是苏黛却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眼里的审视,苏黛捏着檀木纸扇的手指轻颤了一下,视线微微扫了一眼那碧玉箫,对于执箫的男子,苏黛以为要么是那种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会以音御敌之人,要么是虚有其表只拿箫做装点之人,无论哪一种,都是麻烦。 于是,苏黛只低眸打算上楼。 “姐……姐夫,怎么就不等等我们呢?!”纪晓芙拉着红袖的手蹭蹭蹭地跑上了楼梯。 这么生涩的掩饰。苏黛停住脚步,嘴角一抽,再看那男子却似笑非笑,眉宇间竟透着几分……额……妖娆?没等苏黛细想,纪晓芙便拉着苏黛上了楼,身后的红袖李嬷嬷也跟了上去。 身后范遥沉下脸,若有所思地望着苏黛的倩影。 他当然记得这位善心大方得很的峨眉“女侠”,却不知这位姑娘又是何人?莫不是也是峨眉派的? 5 杨逍,祸及 元顺帝至元五年四月前后,明教左右使,先后至姑苏。 后,姑苏始乱。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 苏黛从来都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这清风楼既然是属于苏家商行旗下,她自是坦然受着那店小二的特别照顾。此时,苏黛几人便被请到了清风楼二楼雅间内。这雅间的位置异常好,前侧窗户外便是熙熙攘攘的街市,而门口一侧墙上开了个扇形小口,可听书看戏。 纪晓芙和红袖一进门,便探着头,倚着凭栏,聚精会神地听着那说书人神采飞扬地说着。 那店小二一上一下,便端出了几样异常精致的茶点,小菜,便是那碗筷,都是精心备置的。 苏黛浅笑着,托着腮望着窗外,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杯,隐隐约约茶香清淡。静静侍立一旁的李嬷嬷,温和地苏黛,心道,这次出府,虽欠周到,但一想到小姐心情舒爽了些许,这看那纪家小姐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此时,对面雅间里,那白衫男子正兀自轻笑着,摇着手中的折扇,一笑一扇间竟说不出的潇洒倜傥。 蓦地一黑衣男子自窗口探身而入,身形诡异,轻功了得。而那白衫人却酒杯未顿,低头轻抿了一口。 “左使……” “主子。”那白衫男子挑了挑眉道。 黑衣男子改口道:“是。主子。海沙帮的人说是要为三年前天鹰教杀了他们帮主一事,讨个说法。这会儿那副帮主马正天带着不少人从前面大街上赶来。” “这海沙帮的人是不是找错人了,十多年前,殷天正离开光明顶自创了天鹰教。这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事情,可笑!真是可笑!”那白衫男子,也便是明教光明二使者中的左使,杨逍。 杨心道,这海沙帮来得太快,其中必有蹊跷。可他又回想了一边,这一路他和“天地风雷”四门中的天一和地一从昆仑山直奔姑苏,中途辗转几次……这唯一泄露行踪的一次也是因为下着雨,在姑苏城郊停留过。可他又细细回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异常。忽而,又想起了范遥之前所言: “……那人倒也机警,从昆仑山出来后,便辗转至江南,便不见了踪影。轻功之高,只怕也只有……他可以追上。后来,我从丐帮长老方东白那里打听到消息,说这人数日前在姑苏与海沙帮的副帮主见过。” 杨逍沉思道,看来和范遥所追踪之人有关,这未必不是那人挑拨的!只是,今天和范遥约在这里的事,自己早已小心留意过周围……杨逍冷哼了一声,剑眉微轩,眉宇间满是阴沉,沉声道:“你去天香楼,让天一好好查查这次随我来清风楼的那几人。” 黑衣男子一愣,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敛眸沉声道:“主子放心。一旦查出是谁后,请主子交予手下处理。” “哦?”杨逍眉梢一扬,轻笑着,“也罢。我应你便是。” “主子,他们来了。”黑衣人道。 “你先去天香楼吧。哦,让地一盯着那马正天。” “是。不过请主子小心那海沙帮的毒盐。” 忽地,门廊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杨逍却只握着酒杯,轻笑着啜着杯中酒。 这边的苏黛等却疑惑了,不久又听对面雅间传来“砰”地一声,只一瞬间,便见那对面雅间的雕花窗扉被一气劲击得粉碎,那屋内更是哀号连连。未等苏黛回过神,只见粉影一闪,那纪晓芙便提着剑冲了出去,只道:“我去去便回。”只剩那竹帘左右晃荡。 “纪小姐!——”倒是李嬷嬷先回过神,急急地唤了一声,可是却不见那粉影去而复回。 “小姐,纪小姐一个人会不会……”红袖有些担心。 苏黛微微蹙眉,便听到对面雅间传来兵器碰触的声音,只一会又传来阵阵惨叫声。 “老伯!您没事吧!……”那声音却是从一楼大堂传出,苏黛等闻言立刻探头,却未见到纪晓芙,只看到一个老伯惨叫着捂着额头,血流不止,那额头却好像被什么奇蛇毒虫咬过一样,却是被海沙帮的毒盐所祸及。 这等惨样真正吓住红袖,而苏黛的双眼却被李嬷嬷早早捂住,拉回了房间。 正在这时,少女的娇斥声又从对面的雅间传来。原是那纪晓芙找了什么人论理。 苏黛闻言,顿感微愕,嘴角有些止不住的微微抽搐,心道,那纪晓芙虽然武功不高,但到底是灭绝师太的关门弟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只要道出“峨眉纪晓芙”的名号,比起她家姑苏苏府好用多了。再者,那纪晓芙还是倚天世界重要的配角,至少在未来的几年里她应该还是可以继续“活泼”,继续打抱不平的。思及此,苏黛半敛着眸,低头浅笑间透着几分疏离和淡薄…… “小姐,老奴觉得,咱们还是好好呆在屋里的好。”一旁的李嬷嬷却沉声道,神情里分明透着几分不悦和冷意。 “可是……小姐,现在不出去,万一打到这里来了,怎么办?”红袖这话刚一说完,那边又开始打了起来了。 这就是江湖…… 苏黛按了按额头,坐直了身体,视线紧紧盯着门口,她现在只祈祷,别祸及池鱼。 就在这时,只又听“砰”地一声巨响,一人闷哼了一声带着竹帘的滚了进来,摔至红袖脚边,好不狼狈。 苏黛此时早已被那机警的李嬷嬷拽至一旁,以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皱着眉头盯着那人。却见那人倒也有趣。一身红袈裟,胸膛袒露,圆圆光头蹭亮蹭亮的,他的手上和脖子上都挂着紫檀佛珠。只见和尚揉了揉自己的臀部,笑眯眯地站了起来,倒也不觉得尴尬。 红袖瑟缩了一下,眼眶微红着立刻往后面退了几步,见那和尚要站起来,便扯着嗓子尖叫着:“啊!——”却忽见眼前人影一闪,那笑眯眯的和尚便站在她眼前,近在咫尺。红袖竟两眼一瞪晕了过去。一旁的李嬷嬷赶忙将红袖扶到椅子上。 被吓晕了……苏黛扶额,眼底闪过一丝懊恼,红袖是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平时身为她丫鬟,更是贴心爱护得不得了,而此时竟然被个外人欺负了!得,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鸡妈妈,这护崽情节让她憋得慌。 苏黛见那和尚只是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未再做什么恶意之举,笑得越发温柔,柔声道:“我知这出家人是最以慈悲为怀的,看大师的模样应是个得道高僧吧,只是……这欺负小丫头的事……”苏黛眉梢微扬,只点到为止。 “女施主,和尚我见惯了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子,本想和这小丫头说说话,宽慰她一番,却不知好心做了坏事。果真,说不得便是说不得。”那和尚抚着肚子,手握佛珠,只笑眯眯地看了看苏黛,又看了看李嬷嬷,却是眼神一顿。 苏黛闻言,淡淡道:“却是不知大师法号为何?” 那和尚倒也和善,双手成十,笑道:“说不得便是说不得。” 忽地,听闻一声娇斥:“贼和尚!你竟然欺负红袖!”却是那去而复返的纪晓芙,纪晓芙看了看那躺在椅子上的红袖,眼神一变,脸颊微红,却是被气红的,之一瞬间,便手起剑落。 “晓芙!你……哎……”苏黛无奈扶额,“这和尚没有恶意啊!” 话落间,那说不得骤然身形一侧,只人影忽地一闪,纵身高跃,手指迅速拿起桌上的纸扇往身后一掷,那纪晓芙手中的剑便掉落在地,纸扇却被反弹,飞速转了几圈,落出窗外。而那说不得单手成十,朝苏黛看了一眼,却是笑眯眯地拿起地上的布袋,朗声高歌离去。他声音洪亮,听者只觉得耳鼓嗡嗡作响。 纪晓芙耷拉着脑袋,侧脸苍白,咬着唇,似懊恼,又似颓然。 “姐,这贼人的武功竟如此高强……这江湖中,果真像师傅说的那样,强中自有强中手!是晓芙武艺不禁,愧对师门了。”那神色仿佛被打了霜,说不出的沮丧。 苏黛顿觉无语。这丫头一向心高气傲惯了,看着模样必是倍受打击。只是瞧她现在就一副师傅师傅的,师门师门的,这今后会硬碍着灭绝一掌也是说不定的。 心里想着,苏黛又看了一眼那和尚背后的布袋,嘴角又是一抽,好了,她知道说什么来什么,她说纪晓芙是麻烦吧,瞧瞧,不过是跟着那纪家小姐出了趟府,还没做什么,便遇到了这布袋和尚说不得。还好只是明教五散人中的那位说不得,若是碰上其他人,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祸事呢! 苏黛目光淡淡地又仔细地扫了一眼那普普通通的麻布袋,曰“乾坤袋”,一阵无语。真不知这样的布袋哪里神奇?竟能在未来困住那张无忌的! “说不得,你好倒是好兴致!哼!” 苏黛正打算开口安慰有些低落的纪晓芙,便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却只见那人背影。只是白衣如雪,那人墨黑长发只疏散地被一根丝带竖起,这又是折扇,又是腰间挂着环佩玉饰的,身形修长俊挺,再瞧着他和说不得之间熟稔得很,还似没什么尊卑。 苏黛心道,莫不是明教高层?不由暗自惊疑着…… 这明教中怕也屈指可数。再加上那年龄……苏黛不由愣住了,半低下头,额前发丝微落,那清雅的脸上竟透着几分疏离,她虽好奇,但却知此地不是她这样的人该继续待下去的。且不提她无武艺傍身,她这怀着孕的,小心些,免得又像刚才一样被“祸及”。 杨逍对于他人的目光却异常敏感,可是那人的凝视却有不同,浅浅淡淡的,慢慢飘远。他侧转过头,目光淡淡,视线触及那粉衫少女时,眼角微扬,可这眼底深处却只是一片冷漠,最后将目光定在苏黛身上,一眼便看出是女儿家,虽看不清面貌气质却清雅,轻笑着,便被说不得扯进雅间。 倒是一旁的纪晓芙顺着苏黛的目光一看,却只看到那男子最后似笑非笑的调侃,纪晓芙只当是那人孟浪如刚才,眼神闪烁,懊恼地咬着娇唇,神情间透着女儿家的娇羞。 一旁的李嬷嬷却见自家小姐和那纪家小姐盯着个男人发呆,心道,小姐可能是瞧着那人气质儒雅像极了姑爷,心里难受,而那纪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透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真真不知羞! 李嬷嬷脸色一沉,轻咳了一声,她这一咳,倒是让纪晓芙惊讶地叫了起来,道:“我们还是快点送红袖去看看吧!对了,还有那大堂被无辜波及的老人家!” 未等苏黛等说话,便冲了出去,想来是去找郎中了。 苏黛手抚了抚肚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只道:“嬷嬷,还是让掌柜的派人去找爹,催府里过来接人吧。” 李嬷嬷福了福身,便疾步走了出去,只是为走几步,便遇上了正好被苏府陈管家派出来寻人的几个家丁。 “李嬷嬷!小姐可是与你一道?!”那家丁神色慌张,满头都是汗。 “小姐在雅间候着呢。你是怎么回事?!那么着急做什么?!”李嬷嬷不悦道。 “哎呦!我的李嬷嬷啊,我们是一路找过来的,找了那么久没见着,能不急嘛,好在可算找着你们了!”那家丁一手扣好帽子,讪讪地道,脸上却松了一口气。 “你先留在这里等那纪小姐,告诉她,我和小姐先回府。” 一行人匆匆走下了楼。 却说那杨逍和说不得因着明教教主阳顶天失踪的事在房内大吵了一架,那说不得更是拂袖而去。杨逍却是面有忧色地,心道,自教主阳顶天失踪后,他和范遥多处奔走寻找,教主却至今年下落不明。教中更是便四分五裂,数年前,白眉鹰王立天鹰教自立门户,而那五散人和五行旗走得颇近…… 杨逍沉吟了一会儿,便推开窗扉,衣袍一掀,旋身落至清风楼旁的小巷中。这刚走出几步,怀中折扇一掉。只是等他蹲在地上捡时,却见那青花石板上有两把紫檀木扇,正打算看看,却耳尖一抖,听到一箫声,那箫声如泣如诉,幽幽噎噎。杨逍面色一变,手抓起两把折扇,轻跃而起,如轻鸿般飞身而去。 “李嬷嬷,咱们回府吧。”轿内,苏黛扶了扶额头,面有疲色。 走在前边的几个家丁吆喝一声,起轿,回府。路上行人见是苏府的轿子,纷纷让路。 早已得到消息的苏府小厮们,见小姐下了轿子,便躬身问候。 李嬷嬷正打算上前扶着,可巧这时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拿着风车撞在苏黛怀里。一旁的小厮便大声喝斥着,李嬷嬷忙上前仔细看了看自己小姐,见小姐虽扶着肚子,但脸色仍好,便知没什么大碍。倒是那一旁的小孩子那里见过这种势派,扔下手中的风车哭着喊娘。 苏黛见那孩子一身童装版的青衫儒生装扮,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隐约可见泪珠,巴掌大的小脸粉嘟嘟的,那粉雕雕玉琢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便心生喜欢,松开李嬷嬷的手,弯下腰,笑着地抚了抚那孩童的头,轻声温柔着道:“小弟弟,别哭了哦。”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一手扣着帽子,神色惊慌地跑了出来。 “小姐!!不好啦!……老爷……老爷在书房晕倒了!” 苏黛一惊,赶忙放开这孩子,急忙朝内府冲了进去。 身后的李嬷嬷疾步跟上,嚷道:“小姐!你慢点走,小心身子啊!” 只一瞬间,这苏府的大门便被阖上。 那小孩正愣着,却被一个青衫儒生紧紧抱入怀中,待回过神后,那小孩嘴巴一撇,泪珠滚滚落下,一声“四师叔~”后,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6 病重,折扇 是年四月初,姑苏苏府张榜求医。 坊间传言,苏家老爷病重,将离世。 ——百晓生.摘自《姑苏野史》 ———— 此时苏老爷住的院子里是一片哭声。苏老爷晕过去,大半个时辰未见醒,那些个外院的丫鬟婆子们都聚在院外,有些面带焦虑,有些更是掩面轻泣,仿佛府里的主心骨倒下了般。 苏黛眉头一皱,只先往内院赶去,只是走到苏老爷房门口时,却见那雕花门被紧紧阖上。她忙推开门扉,但又听阵阵呜咽哽噎之声,却是从那荷花曲屏风后面传来。只二人坐在屏风后捂着娟帕啜泣着,却是那苏老爷房内的两个丫鬟。 “小姐,快进去看看吧。”跟上来的李嬷嬷轻声提醒道。 苏黛没多想,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两个丫鬟,便掀帘往里走。 却见里屋只余陈管家和一个大夫。那大夫此时正凝神敛气,给苏老爷施针。 见是自家小姐,陈管家上前任敛一礼,却仍是面带忧色,轻声道:“小姐。” 苏黛点了点头,只兀自站着,眉头微蹙,视线紧紧盯着苏老爷,见他深深浅浅还在呼吸时,微吁了一口气。只是,看清那苏老爷的情形后,苏黛一愣,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相信那人是苏老爷。虽知道是昏倒了,但是她也没料到会那么严重。 今日清晨还拉着她的手的人,此刻却面色惨白,嘴巴微张,呼吸或深或浅,闻呼吸声却是异常沉重……这样的情形让她不由想起了前世重症室的那些病人,可是那些人却大多是吊着命的。 苏黛敛眸,视线却紧紧锁住陈管家,问道:“陈管家,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好好地,怎么就晕了?” 陈管家只将余光移向躺在床上的苏老爷,那张老脸上满是忧色,只道:“小姐,这事等李大夫诊治结束了,老奴再一一向你道明。” 闻言,苏黛知此时最重要还是治病,只是神色忧伤,丝丝轻忧染上了双目。 在这苏府里,最是真心关心苏黛的便是苏老爷了。这么长时间,苏老爷对她一直是细心体贴,关怀备至。便是那李嬷嬷也曾言,那些精巧的碧玉簪子啊,玉佩璎珞啊……都是他当爹的苏老爷亲手挑选给女儿的。 再者,这平日里苏老爷即便是再忙,也会赶回苏府和她吃饭喝茶,说些贴心话。知道她身体清减了,便拉着苏黛的手絮絮叨叨好一会儿,逼着她喝下那些燕窝补品,乖女儿长乖女儿短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一开始的冷淡对待,到后来的脉脉温情,她是真的把苏老爷当成了亲人。 苏黛眼眶微酸,满目担忧,余光却看到红袖进来了。红袖轻声行了个礼,便站在了陈管家旁。 忽地,见那大夫收了针,又给苏老爷喂了一颗药丸,提笔写下来个方子。只是他看了一眼苏老爷,只拈须摇了摇头,一旁的陈管家忙上前问:“李大夫,我家老爷怎么样了?可是安好?” “老夫已施过针,喂过养心丸,待半个时辰再看。”李大夫皱着眉,沉着脸,最后仍是摇了摇头。 苏黛刚松了一口气,却又见他摇头,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嬷嬷却很是不解,眼含疑惑,道:“李大夫,我家老爷的身子可是你一直调理着的,上回你给老爷看病时,你可是说过好好调养便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这话原是个理。上回问病的时候,李嬷嬷就在身边。再者这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这苏老爷身子到底如何?旁人或许不知,她却是知道的。 苏黛眉头轻蹙,疑惑着,这事好像只有她不知道吧。 倒是一旁的老管家欲言又止,可又瞟了一眼床上的苏老爷,似想起了什么便敛声了。 李大夫看了看那苏府老爷,叹了叹气道:“嬷嬷,老夫只负责开方子,却管不了那病人是不是真的用了那方子。” 言外之意,便是苏老爷自己没有好好养身子。 但苏老爷却不像是一个不配合的病人啊?苏黛李嬷嬷对视了一眼,俱是不信。 李大夫拈了拈须,却只用余光扫了一眼那陈管家,见那陈管家微微点了点头,才道:“苏老爷原是有心疾的。只是在如今这个年纪病发……唉!说起来半月前,老夫便为苏老爷诊过脉,那脉象还同时呈现缓脉、数脉,且肝失条达,气血运行不畅,许是思虑过度,伤及了脾胃。老夫就早就告之过苏老爷要戒躁,戒怒,戒油腻,戒荤腥。可是如今又加上受了刺激,急火攻心,气血上涌,迷了心窍……” 苏黛烦躁地扶了扶额头,不过,这话她却是她却是听明白了。 苏老爷本就有心疾,平日里又是个操心忙碌的主,不会好好忌口调养,或许年纪大了,有些老人病之类的,胆固醇啊血脂啊什么的有些高……又受了刺激了,什么糟糕的都赶到一块了。 苏黛半敛着眸,扣紧了自己的手,沉声道:“继续说。” “尽人事听天命。老夫已下了重药,若是这几天未醒,唉……”张大夫拈了拈须,将手中的方子递上,“若是醒了,好好养着,还可再多活个半年。” 闻言,苏黛双手紧握着苏老爷的手,微湿着双眸,那泪珠便簌簌落至苏老爷的手上。只是她真的不相信,才好好地一个人,怎么就转瞬间便要没了?! 红袖这时也听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有戚戚,拿起帕子擦了擦泪,啜泣了起来,心道,前儿个姑爷走了,小姐失了忆,年纪轻轻便得守寡。可好在小姐有了身子,苏家也有了后,这日子也算是有了盼头的。现下倒好,这老爷又是出了事……这今后是要怎么办啊?想着,心里一痛,泪掉落得更快了。 倒是身后的李嬷嬷眉头微蹙,神色莫名地望着那床上的苏老爷,若有所思,眼含疑惑。但又瞧那陈老爷虽面带忧色,却不慌乱,再想到平时老爷便是微微咳嗽,陈管家便是一副天塌下来的着急样,两者一对比,心里微微有了数。只视线淡淡地注视着自家小姐。 陈管家早知李嬷嬷精明,眼皮一跳,未等睇眼,却又见那老爷手指抖了一抖。陈管家只轻咳了一声,闻声房内诸人都转头看着他。 却见那李大夫收拾好了药箱,陈管家忙抬步出门,也躲去了身后李嬷嬷淡淡的视线。陈管家唤了个小厮,仍是满脸忧色地朝小厮嘱咐道:“你且好好送送那李大夫,账房我早已吩咐过,你去便是。” 说完,又是兀自喃喃道:“唉……这老爷的情况,不好啊……”说着一顿,看了一眼瞪大了眼又是不安又是担忧的小厮,又怒瞪了一眼那小厮道:“平时你怎么爱嚼舌根我不管,但这事可不许往外人透露!知道不!” 那小厮瑟瑟地缩了缩脑袋,忙点头哈腰。 见那小厮和张大夫走后,陈管家便甩袖回房,关门。只是,背对着门的陈管家此时却神色微松。 待穿过屏风时,陈管家抚平厚唇边的弧度,面带忧色地朝自己小姐,福了福身道:“小姐。” 苏黛接过李嬷嬷递上的娟帕,擦了擦眼,只打起精神道:“陈管家,我爹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陈管家低眉敛眸,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全因苏家商铺出了变故。这封纪家老爷寄来的信。小姐,请先过目。” 苏黛脸色一顿,接过信,原是那世交金陵纪府纪英送来的信,细细看着。一旁的陈管家介绍道:“老爷数日前曾收到那纪老爷的信,说是这金陵城里,近来有不少姑苏籍的米商,盐商被朝廷锁了。” 陈管家顿了一顿,见自己小姐正凝神听着,眼神一闪,道:“且这姑苏城内现在是武林人士齐聚,不亚于数年前海沙帮天鹰教齐聚江南争抢屠龙刀之时。且听说,这还有不少魔教中人来了咱姑苏城里。这姑苏城里怕是乱得很啊。”说着便是一叹。 苏黛皱眉,心道,这元朝末年,朝政腐败,兵荒马乱的,合法商人被所谓的昏官昏兵无辜拘捕这事,不足为奇,单就这一点,她便推测苏家商铺旗下可能也受了影响。 但是这管家说得武林人士,她是否可以理解成武林中人那些所谓的豪杰若是瞧不顺眼了,或是遇上对头了之类的,便有可能随时随地,管你是衣铺酒楼,还是茶铺米行,打了再说。单就这一点也可能导致收入锐减。 只是,苏黛仍觉得有些怪异。 苏老爷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气的心疾复发的吗? 苏家商铺真的那么不堪了? 苏黛商科毕业的脑袋打结了,这不像啊,苏家老爷名声在外,年轻时便是有名了儒商,更是出了名的热爱慈善事业,这样一个懂得经商又懂得陶冶情操装饰门面的人,经营了那么久,竟会被这些难题难住,以至于心疾复发? 苏黛扶了扶额头,眼带忧色地看了一眼那苏老爷,轻叹着,她所有的推测都是建立在道听途说主观臆断之下,到底为何还是需要好好看看账本,听听那些管事们的意见。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苏老爹的病。不管如何,这苏老爷的病一定得好好治。 “我知道了。陈管家,你且去城内张贴一个告示,说我们府里寻求名医,如能医治,苏府必赏重赏云云。你照着这个样子自己去写吧。”说完,苏黛起身就着苏老爷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握着苏老爷有些发热的手。一旁的李嬷嬷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苏黛李嬷嬷未见到那陈管家在听到她的话后,嘴角微抽,眼神闪烁着地看了看正享受着父女温情的自家老爷。 这府里的老爷病倒了,丫鬟婆子们,小厮们都在打听着下文。却说那苏府的小厮送走了张姓大夫后,便打算回去,这刚穿过梨花院时,便遇上相好的丫鬟,可那小厮却不是个嘴严的。这苏老爷病重的消息,一下子传开了。说来也有意思,这苏府里陈管家一向是治家森严,这次却只招来一个小厮细细问了一番后,拈须沉思了一会儿,便疾步往苏老爷的病房走去。身后的小厮只道陈管家心里担忧老爷。 当夜幕慢慢降临,苏黛刚侍奉完汤药,便被李嬷嬷勒令去好好休息,一旁的红袖也直点头。苏黛只无奈回藕榭好好休息,离开前却是好好吩咐了苏老爷房里的丫鬟婆子好身照顾着。 那李嬷嬷道:“小姐心孝,但却也得保重身子,这女儿家有了身子,还这么劳累的,却是不益于生产的。这老爷的事小姐要放宽心,咱们苏府能够在姑苏城站稳脚跟数十年,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苏黛那时只以为李嬷嬷是在宽慰她,却不知这李嬷嬷却是个眼儿尖心儿亮的人。 是夜。夜色沉沉,月光流泻,姑苏河水波悠悠而淌,山映银月水接天,偶尔可见几艘趁夜色行路的商船。忽闻,见面上箫声悠扬,远处隐约可见一叶孤舟。 范遥手执一管碧玉箫,临于舟前,眼神淡然清幽,却似飘向了远方。 他的身后,一身白衫的杨逍,坐在椅子上,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托着腮,正闭目听着这首悠扬的曲子。 直到曲终之时,他才懒懒地掀开眼皮,视线触及范遥那张平凡的脸孔上,嘴角微抽,范遥的审美观一向不为他所认同,好好地一张脸为何偏要遮了起来,想起范遥谪仙一样的风采多年未见,杨逍只道,可叹可惜啊…… 范遥冷睇了一眼杨逍,收起玉箫,掀袍往一旁的椅子中一座,视线却只盯着搁在一旁的另一把檀木折扇。 “我说范遥,不就是一把扇子嘛?”杨逍眉梢一扬,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 范遥轻笑,扫了一眼杨逍提醒道:“看来你是不记得了。这可是紫檀木,那上面的缱云纹路,可不多见。再者,你这把不也是当年教主夫人送的贺礼嘛。不过,也对,以你心高气傲,怕也不会瞧在眼里。” 杨逍一愣,只手中折扇一阖,又拿起两把折扇对比了一番,却见这两朵缱云,一左一右,仿佛暗示着明教左右使者的身份,挑了挑眉,掀唇笑道:“原来还有这份寓意。不过,你怎么会发现?” 范遥淡笑道:“你整日里拿着招摇,我能注意到不算奇怪。只是我的这把罢,却是在三个月前丢的,这地点,就在这姑苏城里。” 三个月前的范遥…… 杨逍蓦地坐了起来,微眯着眼,笑意染上了那双桃花眼,只上上下下怪异地打量了一番范遥,突然笑了出来,是了,范遥不愿意再去想,只因那是生平第一次大意,范遥虽不知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但他却知道。杨逍微眯着眸,那双桃花俊眸满是看好戏的戏谑之意。 然而,范遥却只脸一沉,夺过扇子扇子,低头细细地看着。 扇面上只“清茶人生”四字,字迹清婉灵动,充满美感,指尖轻触着,感觉到上面墨迹很新,他猜是应该近来所写,且这字的主人还是个姑娘。只是这样的字迹…… “……这扇子是从何而来的?”许久,才听到范遥清雅的声音。 杨逍止住笑,眉梢一扬,以扇击着掌,笑道:“这姑苏城里有名楼,曰‘清风楼’。这扇子,却是在那清风楼旁的小巷子里捡的。” 那范遥却只捏紧了那把折扇,剑眉微轩,默然不语。 杨逍仍是浅笑着,见他未再问下去,心底却是一叹,碧水寒潭之畔,成就了黛绮丝和韩千叶之情,却也伤了范遥的心。范遥啊范遥,你现在心底可是还想着那紫衫龙王,黛绮丝? “最近……可有她的消息?”范遥轻轻地声音,却愣是透着几分冷意。她,自是指紫衫龙王黛绮丝……却不是那位“扇子姑娘”。 思及此,杨逍收敛了笑容,只眯着眼凝视了一会范遥,见他神色微变,不由心底微微替那位有缘却无份的姑娘惋惜。 “听说在海外有人见过,不过这消息不够准确。”杨逍却掀起唇角,隐隐带着几分不屑,心里对那韩千叶好感欠缺。 正在这时,江面上一阵喧闹,忽见不远处急速驶来几艘小船,船上人皆举着火把。 “呦,还海沙帮的人消息却也够灵通的,这么快又追来了。”杨逍狭长的眼角一跳,神色冷凝,啪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抬步走至船头。 身后的范遥却只捏紧了那把折扇,神情若有所思…… 7 脱壳,高手 元顺帝至元五年,姑苏富商,苏怀德世。 五月末苏家千金,遣散苏府,芳踪难寻。 ——百晓生.摘自《姑苏野史》 ———— 离城远郊,山色空蒙,青黛含翠。却听山林间鸟鹤惊起,轰轰作响。 碧光闪动,一管碧玉箫倏地刺出,箫影飘忽,直指在白衫男子的右肩,使箫男子不等招,以箫为剑,却只手腕灵活一抖箫斜,碧光已削向那白衫男子左颈。那白衫男子不急不缓,以扇挡路,身姿潇洒迅即往后一退,却听铮的一声响,碧玉箫檀木扇相击,嗡嗡作响,震声未绝。 两人骤然身形一错开,旋转间,风声倏地崩散,却是枝叶倒横,落英纷飞。 白衫男子调笑着:“唉唉,我说范兄弟,这不是你没开口问嘛?”话语声中,足下却不敢停顿,紫檀木扇,左右虚晃,却气势叠叠,如浪潮般飞速向那执着箫男子,也便是范遥。 “杨逍!你就是这么掳人?这么怜香惜玉的?”范遥肃声,沉着脸,他从未料到那日与他鱼水之的竟是个成了亲之人!沉思间便纵身跳至树干,脚一蹬,凌空四转,身姿诡奇飘逸,碧玉箫直指杨逍面门。 杨逍眉梢一扬,桃花眼似笑非笑,笑道:“范遥,想不到你年纪稍小于我,这当爹却当得比我早多了!有趣有趣~”忽地退出老远,杨逍心知他和范遥武功不相伯仲,而此刻范遥却抓狂,出手间更是毫不留情,便在丹田留了三分力,只虚晃一招,施展轻功,一沾即离,往山林深处掠去。 范遥却未做保留,只手抓过一把树叶,边追边以叶为器刃。杨逍饶是轻功卓绝也经不起,白衫被划破多处,好不狼狈。 杨逍心里不由暗暗埋怨自己找谁不好,偏去找“天地风雷”四门中性子最跳脱的风一去打探那苏府的消息,这下好了说漏嘴却偏连累自家主子身上了。 杨逍沉思间一路攀上险峰,全力施展内里动作之快,胜于范遥。范遥却只冷着脸,不时掰下岩石,运力弹出。杨逍连连躲避,俊脸微皱,无奈道:“你……”还未说出口,便被一颗石子击中,闷痛一声,身形一顿,那范遥以手成鹤嘴一啄,杨逍一缩腿,只得足尖一点,全力纵上峰顶。 杨逍眼角微微舒展着,这刚才的石子范遥可是留了情的,便袍袖一拂,扇子一甩,直接躺在了峰顶,翘着腿,眉眼间全是笑。 范遥见其一副撒泼不羁的模样,不由失笑,只是笑意思及此前,那日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姑娘便凝住了。 “那日却也是你自己大意,喝个酒却中了那等下三滥的东西!中了也罢,偏你还是个守身如玉的……”杨逍轻笑,点到为止,谁让那日附近就只一苏府,他翻墙而入,随手便掳了一女子,他哪晓得那么凑巧是苏家千金。等到他知晓后,这不是来不及还回去了嘛,说起来那日他还听了半夜的壁角呢。 范遥苦笑,折扇上清婉灵动的字,他早该想到那是一个冰清玉洁的清雅女子所写,只是他却也未料到这扇子的主人却已成了亲。 “她已经成过亲了,不够她相公却在二月里死了。”杨逍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说实话,他实在看不惯范遥对那黛绮丝的执着,那个女人,实在是配不起范遥。 “可她怀孕了……”范遥望向西南方,却是那姑苏城的方向,眼神莫名闪烁。 见范遥神色微舒,杨逍轻笑,语调放松下来,笑道:“我且先走一步,你一个人好好欣赏这山川美景吧!” 深夜约莫子时,苏府府上打更小厮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睡眼朦胧的穿过那梨花院。忽然眼前一闪,只见那梨花林中一黑影晃过,小厮一惊提起灯笼抬头看,却只见朵朵梨花瓣却正好飞然旋落至他脸上。 那小厮一个哆嗦,撒腿便跑,待跑远后才停下脚步,神色惊疑不定,小厮心道,前不久去了姑爷,现老爷又病了,起起伏伏都好半个月了。嘿,这府里也真是邪门了,莫不是真闹鬼了! 藕榭内近新设了书房,苏黛手执着账本,挑灯夜看,右手边只见书本账册交叠摊着,墨迹斑新。 “小姐,已经子时了。”红袖拿了一件外衣,披于小姐身上,眼含心疼。 苏黛揉了揉额角,左右一看不见李嬷嬷其人,便知她是歇下了。低头却蹙眉,这些账本书写方式不同,又不是阿拉伯数字,一开始看得时候真是头晕眼花,不过习惯了,也就容易上手,就像她现在这字,写多了,竟也能写出几分“婉然若树,穆若清风”的风韵。 苏黛眉梢一扬,自嘲一笑,苏老爹这身子是起起伏伏,中途醒过,却未见起色,大夫郎中也是看了好几个,但说法却相似。明明知道这世界有医仙如胡青牛者,可她却也不能提,毕竟她一个失了忆的闺墙中人,哪里知道这些事。再者,且不说人家会不会给他们这些非武林中人医治,单是跋山涉水,这一来一回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如此想来,忧愁渐渐染上双目。 苏黛抬手搁笔起身,在廊上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寒气透着衣服袖口袭来,便转身回房,却看到了远处苏老爷房中的火烛亮着,心里疑惑,她早早便让丫鬟熄了灯,便是陈管家当时也在场…… “红袖,且去老爷那看看罢。” 红袖赶紧跟上,只以为小姐是想看看老爷心安了,才睡得下。 从藕榭穿过游廊快至梨花院时,忽闻那梨花林中竟传出阵阵箫声,幽幽噎噎,悠扬婉转,好像在诉说着什么。苏黛蹙眉侧耳倾听,这半夜里的竟然有人在苏府吹箫…… 还未等苏黛表示什么,红袖就一个哆嗦抓住了苏黛的手臂,颤声道:“小姐,这大半夜的……莫不是撞鬼了……” 苏黛拍了拍红袖的手,只将视线移至那梨花林深中,箫声仍在继续。 “小姐……” “走吧。” 踏进那梨花林时,却听箫声止住了,苏黛忽然一顿,杏眼微瞠,隐约见那梨花树上坐着有一位执箫的黑衣男子,苏黛不相信眨了眨眼,那树上却又空无一人,几瓣梨花瓣从微风中飘落,如轻鸿般旋转着落在了脸颊,却觉腮边微凉。 红袖拎起灯,疑惑地看了看停下脚步的苏黛,却见她拈着花瓣,神情若有所思,只道:“小姐,这还去不去看老爷呢?” 巡夜的护院路径苏老爷的院落时,见苏老爷房内火烛通明,只以为是陈管家在那守夜,便未作停留。 却见屋内,那陈管家正抱着一沓厚厚的账本,静静侍立在旁。 “这大都,上都,济南,平凉等北方处的铺子全都没了音信。唉,果然不出我所料啊,这朝廷怕是要拿我们这些商贾开刀了……”这声音清朗中透着几分虚弱,却是非常耳熟。 陈管家弯腰道:“老爷,好在您有先见之名先,虽说铺子没了,但这管事伙计们也算保住了大半。现如今那些管事们也都已经在姑苏城内齐聚,只等老爷吩咐。” “老爷,想不到你竟然连我也瞒着……”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却满是不悦,只见那老妇人只轻轻一跃,休迅如飞凫,身影飘忽便至眼前,轻功之高,江湖少有。而这人却是苏家小姐身旁的李嬷嬷! 那么,那位唤作老爷的也便是那位本该“缠绵床榻,丝毫不见起色”的苏老爷了。 苏家老爷笑着抚了抚长须,脸色虽有些苍白却未见病色,仍是那么慈祥和蔼,笑道:“快二十年了,我却未料到你的武功竟如此精进了。” “老爷,若是夫人还活在世上,只怕不逊于我罢。”李嬷嬷双手交错互插在袖中,沉声道。 “二十年了,你竟然还在怪我?”苏老爷抚须长叹。 “再加一个二十年,也换不回我李家小姐不是?”李嬷嬷敛眸。 一旁的陈管家无奈地摇摇头,这二十年前,苏夫人李氏生产之时,老爷却因为生意未曾赶回。夫人怨怼着,之后夫人血崩留下小姐便撒手人寰。而老爷呢?直到小姐满月都未曾赶回。这些事与夫人的丫鬟的李嬷嬷又岂会不知。这一知便是二十多年的怨。 “你可是怪我瞒着黛儿?”苏老爷笑道,只转动着手中的扳指。 “老爷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姐的身子,瞧瞧这半个月来,每日里要不是在你床前侍奉汤药,要不便是坐在藏里看账本管家。这脸颊瘦得,老奴看着心疼。且老爷可别忘了,当年夫人也是因为身子太虚,才挺不过那槛的。”李嬷嬷不急不缓道。 闻言,苏老爷面有难色,眼底似不忍,又似欣慰,只岔开话题道:“我苏家家大业大,万事都得小心,便是我自个儿,也得装死寻个法子脱身。且黛儿做得很好不是?她管起家来真是一点都不逊孩子她娘,都是那般精明利落。” “可这原也可以不用瞒着我和小姐不是?”却冷冷地看了一眼那苏老爷。 “我儿心性较之从前更坚些,受得住……”苏老爷有些气短。 “小姐自遭了那一遭后,更加有灵气了,或许在老爷眼里许是女儿家端作男儿养。只是,这再有灵气的人也经不起折腾,这怀了孕的女儿家最重要的不是养身子嘛?罢罢,老奴只当老爷你是眼睛掉到钱堆里了,连小姐肚子里的嫡孙都不要了。”李嬷嬷故作感慨道。 苏老爷吹胡子瞪眼道:“谁说的!这可是老爷我的宝贝‘金孙’!”可随即反应过来那是李嬷嬷激他呢! 苏老爷沉吟了半刻钟,这李嬷嬷也是面不改色的站了半刻钟。 苏老爷才讪讪地摸了摸胡子,道:“我原也没打算瞒到最后!” 沉吟了片刻,苏老爷倏地道:“老陈,你去趟前院书房,替我把抽屉里的印鉴都拿来。” 见陈管家出去后,长叹了一气,这事不让陈管家知道,只是怕他会对女儿眼带异色。 “还记得年前你曾回了一趟李氏老宅吗?”苏老爷暗含责怪的看了一眼李嬷嬷。 “可是不是只数日便回来了。”那李嬷嬷却笑着,微有疑惑,又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苏老爷长吁短叹,只将“女儿被人掳了去污了又送回府上的事”一一道来。李嬷嬷脸色变了一变,好一会儿才吁了一口气,失笑道:“好在老爷瞒着小姐,这事要是真被小姐知道,怕是要闹开了。” 苏老爷却是双手交叠着,大拇指拨动着扳指,面色微沉,又道:“我怀疑……掳走黛儿的,可能是魔教中人。” 李嬷嬷脸色一变,颇为讶异,那苏老爷却只抚着须,女儿当日被换上的衣服,他一直保留着。商人有商人的渠道,样式,剪碎的布料,甚至于刺绣的线,那些阵子在姑苏城曾出没的武林人士,这些都是线索。 李嬷嬷喃喃道:“那老爷是打算离开姑苏了……”。 忽地,李嬷嬷耳尖一抖,脸色一变,喝道:“什么人!”却身影一闪,以手为掌,便破窗而出。却见淡淡黑影凌空而起,手执玉箫,以箫为剑,虚晃几招后,便足尖一点飞身,袍袖轻甩,落至屋顶。 只是未等站稳,执箫人便见那老妇人身形飘忽诡异,猝然逼近,只得以箫迅速刺出,并以腿力,李嬷嬷冷哼一声,掌影飘渺,仿若水中折花般,变幻莫测。 那执箫人那曾见过这等诡异飘渺的掌法,箫掌相接,却被连退两步才定住身形。 “阁下何人?”李嬷嬷负手而立神色冷凝。 “李嬷嬷!”却是红袖的惊呼声!李嬷嬷脸色一变,余光一瞥,却见自家小姐正满脸错愕时,顿时面露尴尬。 见此情形,那执箫人只全力施展轻功,踏过梨花枝,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嬷嬷却也不理会,只一跃而下,轻轻落至院中。 红袖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颤抖着手指指着那倚门而立的脸色正常的长须老者,难得眼尖叫道:“老爷!你竟然没病!” “乖女儿……”却是苏老爷酱红了脸,摸着自己的长须,只是动作却越来越快。 “小姐……”却是李嬷嬷,双手互插在袖兜里,神色讪讪。 苏黛却冷凝着俏脸,半敛着眸,双手紧扣着手心,目光却如冰棱般。 8 得计,别离 听完苏老爷道明前因后果之后,知苏老爷的确没事,苏黛的确长长舒了一口气。但是,被瞒在骨子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试想正沉浸在悲伤忧郁的心境时,却被人猛地泼下这么盆冷水,言你所谓的悲伤只不过是人家算计的一个环节,这……让她有种深深地郁卒和憋屈感。 苏黛神色淡淡,却只敛眸自嘲一笑,然后她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浅啜了起来,愣是把李嬷嬷和苏老爷撇在了一旁。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闻窗外打更的小厮已敲过寅时,苏黛余光扫了一眼。只见苏老爷的脸皱成了菊花,时不时用余光偷觑着自己,又时不时和李嬷嬷眉来眼去,再瞧着那李嬷嬷,她可是镇定多了,只不过偶尔和苏老爷交换个眼神。 想不到她身边的人竟一个两个都是高手,狡诈如狐狸知道装病,武功高强如李嬷嬷知道装傻。 回想那日清风楼内,那布袋和尚说不得起滚进来之时,却是李嬷嬷迅速拽了她一把。从头到尾,李嬷嬷都是那么从容沉稳。只不过当时,她的心思却放在了他人身上。现在细细想来,其实李嬷嬷会武是有迹可循的。 苏黛轻笑着,眉眼微微舒展着,只半敛着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心道,她这人平生最讨厌被蒙在鼓里了! 暗暗瞥见小姐唇畔隐约的笑意,红袖却是哆嗦了一下,眼神却微带疑惑,只怪自己衣服穿太少着凉了。 却说那苏老爷被女儿撞破后,心中有愧,便时常夜至藕榭,叨声讨饶,说来也奇怪,这苏老爷第一次被女儿那七分含笑,三分含讥的轻声软语给堵了回去后,只觉得一日不去,这心里便有虫子在爬浑身不自在似的。只是,女儿虽是笑容妍妍,但却越发得讲究礼节了,敬茶请安,连吃个晚饭都是“爹爹先起筷”……又想起自己正在“重病中”难得半夜和女儿闲话叨唠,便受着了。 只是,苏老爷又觉得疑惑了,为何女儿明知他是装病,这白日里的补药要是一碗接着一碗呢? “这是我特意遣人从长白山寻来的百年老参,虽苦了些,但是据说有续命的功效。你且让老爷服下。” 苏黛将“苦药”递给一旁服侍的丫鬟,眼角微湿,拿起娟帕擦了擦眼角,掩去眼底的笑意,继续啜泣着。一旁的丫鬟婆子们见此无不感触万分,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屋子里满是低泣。 躺在病床山“病重的”苏老爷嘴里满是苦涩,只指尖一颤,心里苦笑,感情女儿这是和他在怄气呢…… 苏老爷和苏黛细细交谈过,从苏家商行各地得来的消息,知道近来有不少商贾被朝廷以各种名头锁了回去,生死不明。而苏家商行更是江南有名望的,这朝廷若是真盯上了这块肥肉,怕是他们没有出错,也会被朝廷以各种名目责罪。苏老爷装死的计划势在必行,这姑苏怕是待不得了。 这苏老爷的病只怕是拖不过这月的消息慢慢地传了开。苏府的人是愁云满天,各院落的小厮丫鬟婆子们,虽有安抚,但仍有不少提出要赎身出府。 苏黛陈管家对此都是乐见其成,府里的下人实在太多,遣散了一部分后,留下的大都是苏府的家生下人。这些人是最忠诚不过的,陈管家便一一寻着各种借口大发去了太湖——原是苏夫人李氏,太湖李家旧宅。 时间过得很快,每日里,苏府的下人们便可以看到小姐在老爷房中侍奉汤药,偶尔,这府里也能看到不少外家管事们进进出出。只是,这小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苍白”,而老爷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让人怀疑是不是他一睡便再也行不过来了。 这一日,苏家老爷难得清醒了,府里的下人都被集中至屋外,只听屋内女声似难以置信,似凄厉悲痛…… 众人都知苏老爷去了,一时间哭声震天。 雨中,一场丧礼在姑苏城内举行。从苏府门口一直到围墙边,全部用白色的幔子缠了起来,被打湿了的白幡在风雨中飞舞着,纸钱漫天,哭泣声哀乐声,声声绵延至郊外苏家祖祠。 出殡那日,苏黛被李嬷嬷和红袖搀扶着坐在了白布帷幄的马车内,车内早已准备了点心茶水。苏黛懒懒地躺着,红袖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锤着腿,嘴里嚼着李嬷嬷递上的葡萄。 余光透过车帘的缝隙,隐约可见外面一身缟素的下人们,神色哀戚地举着白幡,或端着祭品,仿佛棺材里的就是他们的亲人。苏黛又瞥了一眼那棺材,不由嘴角一抽,心道,那棺材里不过是从乱葬岗招来的不知名的尸体,真正的苏老爷早就动身去了太湖。 “小姐,再熬几日,便可以动身去太湖了。那里……可是非常美呢。”李嬷嬷轻声道,眼神柔和,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 苏黛眯着眸,唇角微扬,轻笑道:“嬷嬷,我只问你,你这一身功夫是从何而来?” 李嬷嬷一愣,失笑,她倒是忘了小姐失了记忆呢,遂轻声道:“老奴是李家的家奴,这武功自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 是了,“苏黛”的娘便姓李,太湖李氏?倚天中有这么个家族?苏黛又思及那日对李嬷嬷施展轻功时的飘渺诡异,不由皱起了眉头,一阵无语。 “李氏一门之事,老奴会等到了太湖李氏旧宅后慢慢向小姐道来。”李嬷嬷长叹,又想起了夫人临终前的吩咐,便笑着眯起了眼,视线落在了苏黛身上,视线也越来越满意。 “嬷嬷的武功可比纪姑娘厉害多了!”红袖的语气中满是自豪,好像这会武功的是她自己似的。 闻言,苏黛轻笑着,这红袖,李嬷嬷的武功想是比纪晓芙高多了。想起那日的执箫人,苏黛问道:“与你交手那人,武功与你孰高孰低?” 李嬷嬷脸色一沉,眯着眼,沉声道:“小姐,我与那人交手数招,知那人内力深厚,且轻功卓绝,擅使剑法。至于孰高孰低?”便抿唇冷笑,眼底带着丝傲气,又道:“他受了我一掌,只怕现在还觉得气血翻涌吧!” 苏黛眉梢一扬,这李嬷嬷现在的气势像极了前世电视剧里的容嬷嬷呢,眯着眼颇有兴味地笑了笑,道:“那就是嬷嬷高了?” 李嬷嬷只一叹,笑眯眯道:“那倒不知。只是那晚,那人猝不及防,可能平时又是自视颇高的,因着这点,交手时才落了下成。” 听了这话,红袖嘟起了嘴巴,把玩着搁在右肩的长辫子道:“李嬷嬷你就是爱谦虚!”闻言苏黛不由一笑,浅浅笑意染上了双眸,无奈地轻弹了一下红袖的额头,这个红袖啊…… “嬷嬷,可能猜出那人是什么人?到我苏府可有什么目的?” 李嬷嬷摇了道“不知”,却暗道,武林中武功达到高手程度的,年纪又是三十上下的,怕也不多吧。就是不知是不是和那明教有没有关系……微微有些不安,不过一想到早就说好的安排,李嬷嬷不由心里一安,眼神柔和地看了看自家小姐,也罢,反正不出几日便离开姑苏城了,便是明教中人只怕也是找不到太湖小岛上去。 苏黛微微发着呆,为何她总觉得那人是冲着她去的呢? 凹凸不平的道路,连着车里的人也跟着晃动,再加上这空气中浓烈的烟熏味,苏黛干呕了一阵,便用帕子捂住了嘴。 “小姐不舒服吗?”红袖见状忙关心问道。 “就快回府了,这香的味道是够浓的,再加上小姐这身子……唉。”李嬷嬷从暗柜拿了几包梅子递了过来。 苏黛摇摇头拒绝了,她抚了抚肚子,嘴角一弯,只是那笑意却自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人群中浅笑着的月袍男子时,不由一顿,她猛地想起那人似乎是那晚梨花林中之人,待她掀开帘子去看时,却又不见了人影。 “小姐!”红袖惊呼赶忙将帘子拉了回去,李嬷嬷却眼带疑惑地掀帘看了看,犀利的视线四下一扫,却未发现什么。 苏黛坐在车里,只觉得自己背后冷冷的,仿佛有冷风吹过般,又想起那日梨花林里的诡异,突然只觉得腹中开始翻滚。红袖见状忙抱起痰盂,见小姐一阵呕吐后,不由吁了一口气。 不远处小巷边,一位年轻男子,身着月色长袍,眉目俊朗,容貌却普通,只腰间挂着一管碧玉箫,他凝神望着那架马车,似笑非笑,唇畔掩不去的那抹浅浅笑意,轻咳了一声,却似扯动了胸口的旧伤,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闻得低沉清逸的笑声,一旁的路人不满带转头去看时,只瞥见月白袍角飘逸地打了个转儿,消失在巷子中……那路人只觉得这葬礼阴森森地,哆嗦了一下。 那场浩大的葬礼,让姑苏城上至八十老者,下至孩童都知道苏府老爷去世了。 数日后,苏黛已按照陈老爷的吩咐,将几处姑苏城内的铺子转卖给了江淮的一位名商。藏的藏书、藕榭的衣饰等都被收拾装箱,一箱箱趁着夜色送到了泊船处。 “嬷嬷,红袖,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藏二楼,临水而立,苏黛坐在窗前的小桌前品茶,一身素白的纱裙,挽起的妇人髻,散散斜于脑后,只淡淡梅花点缀着,衬得苏黛烟眉水目,素雅清婉,却也透着几丝清冷、落寞。 “唉……”一声男声轻叹突兀地想起却又仿若轻烟般,无影无踪。 “谁?”苏黛蹙眉站了起来,眯着眸,视线四下机警地扫了一圈。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砰”地一声轻响。 苏黛顺着声响望了过去,却是一块被镶着青白莲纹的白布包裹着的椭圆形的……檀木牌子,指尖却蓦地抓紧了手中的茶杯。 “收下。”男子的声音清雅低沉,仿若悠扬的古琴声拨动人心,只是短短两字苏黛又听出了这人语气中的颇带命令的口吻。 苏黛不悦,抿唇敛眸,只指尖慢慢滑过那块木牌,见其上只有一团镶边的缱云和一个陌生的文字,神色复杂。 “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仍是一室的寂静,苏黛嘴角抽了一抽,可起码她知道这个人不是来夺走她的命的。只是,这个世界没有踏月留香的楚留香,便是这人踏月而来,声音清雅,却终是透着几分鬼气。 许久,约莫半刻钟后,苏黛只低眉轻啜了着清茶,唇齿间的清香,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这人能在李嬷嬷刚离开便出现在这藏,可见武功高深。那块木牌无论那代表着什么,归根到底都是麻烦。 试探着开口:“我扔了它哦?” “我不会要的。” 苏黛的声音淡淡的,低眉浅笑间只透着几分疏离,可是却仿佛那落入水中的雪花,在人的心底打了个涟漪,便慢慢地融入了心湖中。窗外凭栏处,那男子只握紧了碧玉箫,眼底一丝笑意闪过,却是范遥。 见没有人答复,苏黛猜那人已走。便笑眯眯地抓起木牌,起身走至窗前,一扔,拍拍手直接走人。 只是,还未等苏黛走几步,便见桌子上又摆着那块檀木令牌。 苏黛脸色微变,握紧了手心,只觉得胸口很闷,扶着额头晃了晃身子,心里低咒,这身子果然还是太虚弱了…… “李嬷——”嬷字还未说完,她的背后便被点了几下,苏黛惊愕地发现她动不了了,她“啊啊”地叫了几声,却一丝声音都无,欲哭无泪,这就是毫无武艺傍身的结果,只能傻傻地站着任人宰割…… 身后,范遥失笑着摇了摇头,只一闪身,便移至苏黛背后,弯身抱起。 触目而入的是那人的胸膛,鼻翼间带着点点安息香的味道,指尖轻触着的是对方温热的温度,春末夏初,只觉得好像暖暖的,据说练过武的人都是可以拿来当空调用的,冬暖夏凉…… 苏黛模模糊糊地想着,半眯着眼,竟然点了她的穴位!只准他看她,不准她看他。真是不公平!起码也得让人看清楚到对方底长什么样,这样好歹也能算点成本回来不是? 蓦地,身上又被一点,苏黛只觉得眼神迷茫,仿佛置身于迷雾中,隐约间只听到对方低沉浅笑着,伴随着几声轻咳声…… 沉沉浮浮的,好像睡着了似的,苏黛只喃喃着:“都什么事嘛,身体不好就不要乱跑……” 睡着了苏黛自然不会看到对方怔愣了一会儿,温文地展颜一笑,便握住苏黛的手,以内力在苏黛身上转了几圈,只是眼神仍有些失神地望着苏黛的小腹。 手与手亲昵的贴在一起,那份温暖是范遥从未感受过的。 这是他和她的孩子,一个正在孕育中的小生命,气息运转中,他甚至能感受那小生命的心跳声…… 这种感觉似乎不坏。 范遥扫了一眼这间雅致的书房,笑着便提笔留下一张纸笺。 那白纸素笺,右上方隐约几枝梅花,花蕊粉中带白,极为秀逸清雅,上面只将右使令的用处一一道来,落款、范遥。 月色浅浅落入屋中,偶闻庭院外草丛里的虫声低鸣。 范遥不知便是那张纸笺,待翌日苏黛醒来看清楚后,只满脸错愕,急忙让李嬷嬷等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了姑苏。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 元顺帝至元五年,姑苏富商,假死脱壳。 五月末苏家千金,遣散苏府,急离姑苏。 此间江淮有奸商,于外人道曰:数处苏家铺子已低价转于其手。 然福薄命短,数日后被抄,其下资产皆数上缴朝廷,苏氏幸乎。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9 蝠王,浮尸 苏黛第一次见到青翼蝠王韦一笑时,是在太湖上。彼时他那张脸浮浮肿肿的,又失血过多没有气色,苍白得只像个猪头,“俊”这个字完全打不上边。以至于初次的印象太深刻了,导致日后每每看到韦一笑那张五官轮廓很深、英俊中透着丝邪气的脸,她总会忍不住抽一抽嘴角。 太湖上,碧水盈盈,烟波浩渺,沿途堤岸垂柳依依,轻拂水面,偶有白鹭展翅低飞。 隐约间,可见一叶轻舟轻轻地划开碧波粼粼的江面,缓缓前行着。 行船数日,苏黛着了凉,再加上怀着孩子,这胃口越发差了,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原本有些红润的脸蛋苍白了几分,李嬷嬷和红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将补药全塞进苏黛身子里。 苏黛披着外衣,抱膝静静地坐在船头,浅笑着望着那碧波荡漾的太湖水。忽地似想起了什么,苏黛樱唇微抿着,低头从怀中掏出那块紫檀木牌。这是那人留下的明教光明右使的令牌,曰:“右使令”,“持此令牌者,如见光明右使。” 苏黛唇角微抽着,低头再看了看那范遥留下的白纸素笺,指尖微微触过那几枝梅花,游弋至那秀逸清雅的字迹。 竟真是……范遥。 苏黛默然无语,心道,她穿越至这个世界,一向循规蹈矩,唯一一次也只不过去了趟清风楼。可那日,她见过的明教高层也只布袋和尚说不得和一位不知名的白衫男子,前者身形就不像,范遥高瘦得多;后者气质不像,范遥更为雅气。于是,她便将此归结于曾经的苏家小姐留下的债。 只是,那范右使不是对那绝色美人紫衫龙王黛绮丝“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吗? 这苏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这苏家小姐还曾经红杏出墙过? 可无论哪一点,她都觉得是天雷阵阵,额头疼得紧。 这太湖的风景如此之好,她却在想这些煞风景的事,不好啊不好。 轻舟微动,薄帘掀起,李嬷嬷笑着道:“小姐,药煎好了。” 苏黛望了望那银盘上正冒着淡淡薄烟的药,扶额苦笑,这个李嬷嬷真当她是病秧子了,感冒都好得差不多了,这药也不用再日日喂着她吃吧。 “啊!——快来人啊!”红袖的尖叫声自船尾传来,打断了苏黛的若有所思。 却见李嬷嬷神色一变,只身影一闪,如疾风般一跃而起,朝船尾掠去。 苏黛将令牌纸笺收回怀中,带上面纱,才慢慢起身向船尾走去,有李嬷嬷在怕是出不了什么意外。 走到船尾时,下人们纷纷聚在了船尾一处,踮着脚望着。透过人群,苏黛只见红袖的长辫子拖在船板上,却不见李嬷嬷的身影。 “小姐,这红袖捞鱼玩的时候,捞了个人回来。”李嬷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黛闻言,转过身,面露诧异,随即又瞥见李嬷嬷不悦地神色,便问:“可是有何不妥?” “这太湖万顷碧波之上,水寇众多。老奴远远瞧着,却见那人肩部插着一支毒箭,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何人,贸贸然地救人,着实不妥。”李嬷嬷眯着眼,眼底厉色一闪而逝。 “小姐……”红袖的衣衫早湿了大半,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想是听到了李嬷嬷的话。 苏黛瞥了一眼李嬷嬷,以李嬷嬷的武功,怕是故意让红袖听到的吧。 恰在这时,苏家随性的几名小厮将那人拽了上来,却见那人还有气息,便向李嬷嬷回报。 “小姐,这……”下人久久不见回复,便将视线移向了带着面纱的苏黛。 只见船板上一个男子面朝下趴着,肩部插着一支毒箭,衣衫染血,肩部,胸部处的血色浓黑,泛着一阵腥臭。 苏黛只远远站着,便闻着阵阵腥味。一阵反胃,让她皱起了眉头。 “小姐。”却是李嬷嬷提醒道,“我看那人血色淤黑,怕是重了毒箭,这在水中泡了数日能不死,可见必是江湖中人。” “小姐,奴婢以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姐平日里又是个心善的,此时怎可以见死不救呢!”红袖瞪大了眼,眼底满是倔强。 红袖这话显然让苏黛下不了台,苏黛无奈地摇了摇头,围着那“浮尸”走了一圈,蓦然道:“把他给我翻过来。” 下人虽不解,但仍是照做。 这人到底长得如何,怕是看不清了。这眼啊,嘴巴啊,脸蛋啊,全肿到一块了,活脱脱得看着像个猪头。 只是这人穿得石青色的衣服,料子倒是上等,这腰间还挂着个葫芦,那葫芦呈墨黑,外壳上还雕刻着一只长着獠牙的“小鸟”,倒也有趣。 “嬷嬷,你且站我身边。”万一诈尸什么的,也有李嬷嬷保驾,于是,苏黛笑得越发温柔了。 见此一旁的红袖不由抿紧了唇。 李嬷嬷此时只板着一张脸,默默地站到一旁,心道,上次小姐笑得那么温柔,是听到两个爱嚼舌头的两个婆子在背后说“小姐克夫又克父,是个扫把星,这老爷怕也是不行了”。翌日,小姐仍是笑意妍妍,可这两个婆子却因手脚不干净被撵出了府。 不知这回,小姐打算做什么呢?李嬷嬷半敛着眸面色平淡。 苏黛半蹲下去,正要伸手去解那葫芦,却听那人痛苦地闷哼了一声,不由一愣。视线移向了那人红黑色的伤口上,柳眉轻蹙着,叹了口气。 死亡这个两字,没想到的时候便觉得很遥远,但是该到感觉到它,并亲眼要见证它时,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忍。 苏黛自嘲一笑,只是还未等唇角的弧度延展,鼻翼间浓浓的血腥味让她一阵翻涌,孕吐…… “罢了。嬷嬷,你让下人好身照料着吧。”说罢,便转身回房,脚步却也越来越快。 见苏黛走得如此之急,李嬷嬷却只以为自家小姐是见不惯血腥场面,不由叹了叹气,看苏黛的眼光也越发深邃了,心道,小姐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救人的事不过是旅途中的一点小插曲,小小的浪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在苏黛找到垂钓的乐趣后,便抛在了脑后。 只是,苏黛不记得,李嬷嬷红袖却记得。 “小姐,你说那人再睡下去会不会醒不过来了?”红袖绞着帕子一脸好奇道。 “九转熊蛇丸解毒效果很好。”李嬷嬷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言外之意,那毒早就该解了。 “那怎么还没醒呢?”红袖仍是疑惑。 苏黛微微一愣,遂想起两人口中的是谁,便皱着眉,问道:“可看出那人来路?” 李嬷嬷摇了摇头,不过却道:“那人经脉中郁积了至寒阴毒,且有数年,便是解了毒,这身子还是要落下毛病的。” 至寒阴毒……苏黛皱了皱眉,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只葫芦,只觉脑中一闪,却仍是没有抓住关键。 “算算时间,再过个几个时辰就这到曼陀山庄了。”李嬷嬷又似感慨万分。 “曼陀山庄?”苏黛一愣,她记忆里唯一个叫曼陀山庄的,却是那位极爱茶花却不会种茶花的王夫人所有。只是,这都两三百年过去了,那曼陀山庄怕也成了古董了吧。想来也只是重名了。苏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喝下药。 “这曼陀山庄是最初的叫法,后来先祖改名叫云海山庄。只是,李氏一脉单传,到夫人一代,这云海山庄也便成了嫁妆。老奴便学着夫人的叫法叫太湖李氏旧宅。”李嬷嬷解释着。 红袖掀开帘子笑道:“小姐,这云海山庄啊,可是种满了茶花,什么‘抓破美人脸’啊,‘十八学士’啊,‘七仙女’啊,好多茶花都是小姐以前亲手种下的呢~” 苏黛握着药的指尖微微一颤,心底微微疑惑着,又有一点和那曼陀山庄相似了,只抬眼问李嬷嬷道:“嬷嬷,这也快到云海山庄了,可是愿意和我说说你修习的武功。” 红袖闻言,好奇地睁大了眼,睫毛颤啊颤的,一副快说快说的模样。见李嬷嬷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药,苏黛颇有些不自在,只得苦笑着将药一口吞下。 李嬷嬷失笑着,扫了一眼红袖,沉声道:“红袖,这我可只能和小姐说。” 红袖一听,甩了甩帕子,嘟着嘴巴,跺跺脚,朝船尾走去了。 见此,苏黛微微一笑,淡淡的视线移向李嬷嬷,却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扳指。 那玉扳指晶莹剔透,阳光下更是流光溢彩,想是价值不菲。 苏黛不解,却听李嬷嬷道:“待到了云海山庄老奴再带小姐去该去的地方。” 苏黛又问:“嬷嬷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李嬷嬷伸手抚了抚苏黛的发,轻声道:“‘李氏祖训,传女不传男。女子待双十,方可告之。’当年夫人的嘱托,老奴可不敢忘。” 苏黛只觉得又被雷劈了,不由心里暗叹,这李氏的祖先实在是个奇葩啊,人家是传男不传女,到了这李家竟是反了过来。 果真有趣得紧。见识过李嬷嬷的武功,苏黛对着“曼陀山庄”越发的好奇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和那王夫人李青萝有关。 然而,苏黛的这份好奇却终究等到了腊月之后。 ——只因船靠岸的时候,苏黛已经被孕吐折腾得两脚发软,脸色苍白,只能由李嬷嬷、红袖搀扶着上岸。 ——只因苏老爷是急坏了,气急败坏地摔了几个杯子,便吹胡子瞪眼,勒令李嬷嬷照看好小姐,未生产之前什么事都不用做,也不许做。 而彼时苏家船舱内,那个原本被当成“浮尸”的人也从龟息调养中苏醒,只人影一闪,跃出舱外后,几个旋身,便至数丈高,且气息未顿,恍若在银白的月光下极速滑行。此人轻功着实诡谲。 ————— 元顺帝至元五年六月初,明教青翼蝠王自与玄冥二老一战后,消失于太湖。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10 生娃,结识 云海山庄,一窝便是数月。时至隆冬,腊梅绽开,那粉中带嫩的花瓣,清丽典雅,只轻轻地呼吸便可闻到院中清新的梅香。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夕阳斜晖下,梅花树下,苏黛拥着锦被,懒懒地躺在竹制躺椅上,闭眸轻睡,颤动的睫毛似诉说着主人睡得极不安稳,还有几片梅花瓣沾在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悄然滑落。 见此,李嬷嬷红袖一前一后走进房时,便放轻了脚步声。 只是,苏黛数月来只浅睡,微微一声响便惊醒了。 “小姐,这酒窖的酒又少了两坛。”李嬷嬷阴沉着脸,弯腰附耳朝苏黛道。 “小姐,奴婢让小厨房清点了一下,这鸡鸭各少了两只,而且……”红袖皱着眉,顿了一顿道,“……这厨房的张大婶还说不是头一回了。” 苏黛打了个呵欠,眼神渐清,掀唇轻笑:“这贼啊……你们也不用找。随他去吧~” “这最难防的便是‘家贼’了。”李嬷嬷厉声道。 “可不是。这山庄许是好久没住人了,近来还发生了件怪事。前儿个有个丫鬟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腕上莫名其妙多了道伤痕!可真真怪异了!因着这事,不少人都在说这山庄里又是闹贼又是闹鬼的,怕是不干净呢!”红袖嘟着嘴似不满,眼底的青色昭示着她也是被“鬼”闹过。 一旁的李嬷嬷也不由皱起了眉,却未看到苏黛指尖一抖,轻吁了一口气。 “红袖啊,这山庄里闹得可不是鬼……”苏黛扶着腰坐起身子,眼底微微闪过不忍,最后化为无奈。 红袖忙上前扶着,道“小姐!你慢点!唉……这肚子,奴婢怎么瞧着都像个大鼓。”说着,又想起了前儿个晚上,小姐躺在床上四爪朝天的模样,真真像极了那池塘里的青蛙,不由咧开嘴,捂着帕子偷笑着。 闻言,李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虽然她夜里偷偷输过内里给小姐,但是小姐的底子实在是太差了,这么大的肚子,生产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可又想到老爷早就请了产婆在隔壁院子住着,便是早了几天什么的也可以应急的……这么想着,李嬷嬷便觉得自己应该先去和那产婆通通气,便退了出去。 苏黛抚了抚肚子,没好气地戳了下红袖丫头的额头,只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肚子里孕育着生命,那种的喜悦真的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奇怪了……奴婢之前见小姐睡着,便把这梅花糕摆在了窗口,这……”红袖狐疑地瞥了一眼自己小姐,莫不是小姐之前起来吃过了?这么一想,便又开心地笑弯了眉,定是小姐突然开胃了! “怎么了?”苏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空空治剩半块的梅花糕,一愣。 红袖笑道:“小姐的今儿个胃口很好呢,恩恩,奴婢这就让让小厨房多准备些菜。”说着便迈着愉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苏黛嘴角笑容一抽,这梅花糕不是她吃的,她的胃口一点都不好,好不好? 于是,苏黛目光淡淡微微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瀑布,无奈地摇了摇头 贼……以他的轻功,若真是当贼,怕也是委屈了吧…… 苏黛低眉浅笑着,十指轻触着琴弦,琴音咋响,旋律活泼跳跃,婉转处流畅似流水细沙,心道,数月的养胎,闲暇便练练琴,这琴技倒是好了很多,真托了原主人的福呢…… 云海山庄,原名曼陀山庄,环水而立于太湖之上。河堤处细长的柳枝光秃秃地在寒风中轻扬,往里只见亭台楼阁,流水潺潺。腊月里,沿途茶花争奇斗艳地盛开着,偶尔可闻远处飞瀑落下的清脆声。 水幕中半山间,竟有天然温泉于洞中。钟乳石棱下,水气氤氲。 只见一人慵懒卧于床之上,衣衫微敞,长发斜散于额际,隐约可见其人轮廓深刻,侧脸异常苍白,然斜眉微扬却又透着些许邪气。 闻琴音,便似想到了什么,那人笑意渐染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只嘴边溢出的叹息声,随着那瀑布飞溅声,转瞬即逝。 “这苏丫头……可算醒了……”语气竟透着三分熟稔,七分无奈。 话语间,便见墨青色身影掠向湖面,大袖飞舞,便东纵西跃至数丈高,只轻一旋身,轻落于山崖顶,轻功绝妙诡谲。 此人正是在此山庄养了半年内伤的青翼蝠王,韦一笑。 ————倒叙————— 却说那蝠王韦一笑,乃明教四大护法之一,却因修炼至阴至寒的寒冰绵掌时出了岔子,其经脉中郁积了至寒阴毒,只要一用内力,这寒毒就会发作,若是不吸人血,全身血脉就会凝结成冰。 是年五月中旬,韦一笑路经大都时,却见那汝阳王府张灯结彩,打听了才知是那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娶庶妃。 不过是娶庶妃,可看这汝阳王府的架势却不逊于娶正妃,这门庭若市的,来往者也皆是达官贵人,心道,这汝阳王府果真如范遥所言不可小觑。正想着,寒毒却在此时发作了。韦一笑心思一动,加之平日里素来不羁,便一跃进了那汝阳王府,打算找几个蒙古丫鬟吸血解毒。 丫鬟自是好找。 只是离开时却看到了窗台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那滴溜溜的大眼说不出的机灵可爱。 那知这奶娃也不是个安分的主,脚丫子一踢,竟嚎啕大哭起来。 韦一笑只身影一顿,脚下一松,瓦片砰然落地,便被那奶娃的两个“奶爸”瞧见了。 刚一交手,韦一笑便惊骇,这二人所练竟是玄冥神掌,想是二十多年前已故的百损道人之徒。当下便撤手,极力施展轻功遁去。 哪知这汝阳王府表面看是平平常常,实则却是内有乾坤。机关护卫多多不说,更有那自称“玄冥二老”的两人,召集了王府亲兵,以弓箭袭之,却被韦一笑轻松甩开。 可这玄冥二老却不是什么简单可以甩开的。三人两追一逃避,有半月有余。韦一笑转往山林中奔去,在树林中施展轻功,脚下不停,在高树低丛中如履平地。 然而,韦一笑哪里知道,他这在汝阳王府大喜之日一闹,正让极爱面子的这汝阳王失了脸面。汝阳王因这事大动干戈调动了几队人马日夜快马追寻。 一行人正好聚于太湖边。而韦一笑因躲避期间不曾停歇,且常与那玄冥二老游斗,此间虽本着一沾即遁的原则,但至太湖边时丹田中内力已大损。 那玄冥二老有汝阳王府的毒箭队助阵,这胜负之数,早有了定论。 韦一笑中了一箭后,落入太湖水中。 那玄冥二老知那人必死无疑便收队回了大都,却也不知道韦一笑所在师门有一龟息大法,既可让人在水中与陆地无异,又可做疗伤之用。 因而,当韦一笑被拖上苏家的船时,对于外界的声响其实是知道的。 他知道有个好心肠却不知江湖险恶的小丫鬟。 他也知道有个谨慎且呼吸绵延似高手的老妇人。 当然,让他觉得颇有些抱怨的却是那位小姐——只因那一翻身,差点让他之前的调养化为虚有。 在中原,明教中人时常被人称为“魔教”,却不知,比起那些名门正派,他们这些魔教中人更知“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解毒丸,在他逼毒的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他姓韦的,一向知恩图报。 待他丹田内恢复了半成功力自龟息中苏醒之时,却发现船上早已无人。 云海山庄,偌大的一个山庄,竟内设奇门遁甲之术,愣是困了他数日。 韦一笑第一次见到苏黛时,是在瀑布边。 彼时那女子柳眉轻蹙,那双眸微红,泫然欲泣,肌肤胜雪,却过于苍白,一身白纱儒裙虽清雅脱俗,却显得过于宽松了……这站在瀑布边,衣袂翩翩,又是哭又是忧郁的样子,莫名地触动了韦蝠王的心。怔愣间,却见那女子手一挥,帕娟飞落,身子半倾斜着,似要跳崖,他以为那女子是想不开。“姑娘!不要啊!”这“啊”字未出口,早已人影闪至苏黛面前,拍拍两响,便点中了她的穴道。 可是,韦一笑纳闷了,这姑娘竟什么感激的样子也没有,一点都没有杨逍那风流浪子说得什么恨不得以身相许之类的表情,反而柳眉倒竖,杏眼微撑,明明就是动了怒火嘛! 接下来更让他错愕,那姑娘盯着他腰间的葫芦,脱口而出便是:“你是那具‘浮尸’!” 想他堂堂明教护法,虽说不上玉树临风,但却也是有张不错的脸的,何时被人直面叫成了“浮尸”。 可随即,他又回想起这人不就是那船上的“小姐”嘛。 这姑娘搂在怀里,虽然香香的,但是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呢! 韦一笑手下意识地在腰间小腹处轻轻按了按,顿时浑身僵硬了,咯噔咯噔地转过头,却见那丫头正似笑非笑着,唇角微扬,虽说是好看,但眼里透着的可是浓浓的调侃味。 怎么这小丫头的反应总是与别人不同呢!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像那些被他吸过血的女人们一样扯着嗓子喊救命或是喊非礼吗? 哦,她还是个孕妇!这、这是成了亲了! 思及此,他便立刻松了手,顺手给那“夫人”解了穴道。 她毕竟算是救过他的命。 当下,韦一笑便豪爽道:“我姓韦的说得出,做得到,青翼蝠王言出必践,生平没说过一句空话。你既然在太湖之上救过我的命,那我便是欠你一条命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便是了。” 哪知那姑娘却是愣了好久,还僵硬地扯了个像哭的笑容。 韦一笑只当她身板有个江湖高手,知晓他是魔教中人也不奇怪,心道,这样的反应总算是正常多了。 待道明真相后,饶是韦一笑也不由尴尬万分,这跳崖的事竟只是一场误会,手帕是手滑飞走的,便是那哭泣也只是因为眼迷了沙。 只是,这苏丫头似乎……很有趣,恩……很投他的意。 ————回归———— 韦一笑见到梅花树下抚琴浅笑的苏黛时,怔愣了片刻。 他是个粗人,不会用那些雅士口中的诗词歌赋来形容,他只觉得,即便是个孕妇,这苏丫头的皮相也是顶好的,是个美人。 难得地,韦一笑眉梢一扬,摸了摸自己长着胡渣的下巴,便无声无息的欺身坐到了石桌前。 苏黛指尖微顿,琴声走了音,半敛着眸,轻叹道,这人还真不是个会走路的…… 即便是再多试几次,她还是难以适应韦一笑的神出鬼没。 只是,眼前这张五官轮廓很深颇有些混血儿气质、英俊中透着丝邪气的脸,她还是很难将他和青翼蝠王韦一笑联系再一起,是彼时的“猪头脸”印象太深刻,还是前世各版本的韦蝠王太年迈呢? 果然,学武之人看上去就是年轻些。 苏黛嘴角一抽,突然觉得腹中一阵抽痛,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了下来。苏黛脸色一变,十指紧扣着掌心,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韦一笑见此,忙坐直了身体,问道:“怎么了?” 苏黛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好像要生了。” 韦一笑哪里见识过女人生产了!饶是他轻功卓绝,智计不凡,此刻也傻眼了。 “帮我……叫下人……” “啊?哦!”韦一笑一个激灵,此时他由衷地感谢自己轻功卓绝,只转眼间便将一个梳着辫子的丫鬟揪到了门口。完成任务后,只见人影一闪,消失了。 那丫鬟正是红袖,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看到苏黛流血了,红袖尖叫了一声。 “小姐要生啦!” 片刻便听到屋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烧水的烧水,叫产婆的叫产婆,丫鬟婆子们忙得是一头乱,好在李嬷嬷及时领着那隔壁院的产婆过来了。 至于韦一笑,苏黛没瞧见。她现在只专注地感受着宫缩带来的痛楚,她的额头早已汗珠颗颗,嘴唇被咬得有些肿。 李嬷嬷喝斥着那些个只会贴乱的丫鬟们,把她们全赶了出去,只留下有经验的婆子和产婆,只红袖苦苦哀求着被留下了。 巨大的疼痛一波一波地袭来,苏黛只觉得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过。红袖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着紧紧扣着苏黛的手。 “哭什么呢!红袖,你出去!”李嬷嬷不耐烦道。 苏老爷赶到的时候,红袖正哭得红肿了眼,手上的帕子也被绞成了麻花。苏老爷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红袖!你怎么没看着小姐!这、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老爷,您别急,你听,这里边动静不是还大着呢!”陈管家抹了抹汗赔笑道。 可苏老爷不管,这生孩子的事,他也是头一回见着,一时间又想起了妻子拼死生下女儿,而他那时却没在身边陪着……这心绪交杂着,更是坐立难安。 这一夜,正屋中灯火通明,其他院落却没一盏灯笼挂起,便是小厮丫鬟们也都难得坐在一起,这些人都是从姑苏带过来的,最是衷心不过的,此时正闭目自己小姐祈祷。 婆子们是一盆热水接着热水端进去,透过影子,只见里头忙碌得很。苏老爷,陈管家等大老爷们却只能焦虑地跺着脚,时不时地往里头张望。 “这……怎么这么久还没生下来啊!会不会是难……”红袖急忙捂住嘴。 苏老爷狠狠地瞪了红袖一眼,却听里面突然安静了一会,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是胎位……不正……”产婆颤抖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这话,苏老爷等听到了,仍立于远处树枝上的韦一笑也听到了。 众人脸色聚变,那韦一笑更是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苏老爷更是老泪纵横,颤抖着手,心里万分沉痛…… 他紧紧扣着那陈管家的手,他这是怕啊…… 当年妻子也是这样,女儿、女儿……一定要熬住啊! “天佑苏家!天佑苏家!……”陈管家闭着双眼喃喃着。 红袖此时却有些呆住了,眼里的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嬷嬷……万不得已,切记……先保住黛儿!”苏老爷的话带着泣音,却是掷地有声。 这话,苏黛听到了,可是她实在是没力气说话,她的脸上汗水涔涔,嘴唇早就被咬破,十指更是紧紧抓住床单,隐约可见青筋爆出,就连亵衣湿透晕开了血。 “小姐!一定要撑住!”李嬷嬷咬了咬牙,朝那产婆点了点头。 苏黛只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只感到一阵钢刀割肉般的痛……肌肉紧紧绷着,她紧咬着唇,闷哼了一声,用出了最后的力气…… “成了!成了!生下来了!是个大胖小子啊!……”这是李嬷嬷喜极而泣的声音。 “哇……”闻及婴儿的啼哭声,苏黛觉得她圆满了,她终于熬过这非人的折磨了,心神一松,便闭上了双眼,喘着粗气。 “恭喜苏老爷!母子平安啊~”却是产房内的一个婆子。 “老爷!你听到没!生了!生了!咱们苏家有后了!”陈管家激动地握住苏老爷的手。 苏老爷早已泣不成声。 红袖喜极而泣,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母子平安啊!” “小姐,快睁开眼看看小少爷……” 苏黛用尽了力量才掀开眼皮,看着自己饱受煎熬用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竟是那么皱巴巴,脏兮兮,染着血的宝宝,嘴角一抽,竟……晕了…… ———— 元顺帝至元五年腊月初八,苏家千金于云海山庄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11 宝宝,误会 苏黛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卯时。 苏黛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乏力,红袖李嬷嬷在旁伺候着,连苏老爷也在,见他红光满面,笑呵呵地抱着怀中的金孙。 见苏黛醒来,苏老爷眉头一松,笑道:“乖女儿,你这一睡可算是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苏黛诧异地扬了扬眉,只抚了抚微湿的额头,红袖见状忙拿着娟帕,替苏黛擦了擦额头,笑道:“小姐,快看看小少爷吧!” 李嬷嬷笑呵呵地将怀里的“小肉团”抱到了苏黛跟前。 轻轻抱起那团“小肉团”的刹那,苏黛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软软的触感,触目间全是他安然的睡颜。 苏黛展颜轻笑。 这是她的孩子。 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小小的却莫名地触动了她的心。 苏黛眼眶微湿,生孩子的时候,她曾在想,若是她挺不过去了,会不会遗憾,会不会不舍? 答案是她舍不得。她爱着这个在腹中成长了十月的孩子,所以,她希望在自己可以亲眼看到孩子平平安安从小粉团长成翩翩少年,然后……儿孙满堂…… 苏黛失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忍不住在宝宝的额上落下一吻,低眉浅笑间满是温暖…… “老爷!小姐!快看!小少爷睁眼了!”红袖瞪大了眼激动地扯着李嬷嬷的袖子。 苏老爷更是笑眯了眼,抚着须看着宝宝。 苏黛满眼惊喜,这个孩子的眼睛好漂亮啊!忍不住在他眼皮上印上一吻,轻哼着小曲,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宝宝。 李嬷嬷忍不住道:“老奴瞧着小少爷长得像小姐多些。” 红袖视线来回扫了一眼,摇摇头道:“小少爷长得很俊,奴婢觉着许是像姑爷多些。” 红袖的话,只苏老爷李嬷嬷怔愣了片刻。 闻言,苏黛低头细细看了看,只嘴角一抽,不免腹诽,这才多大的孩子,眉眼都没长开呢。 可转念一想,宝宝长得像她这个做妈妈的,多好啊……便忍不住笑了。 红袖见小姐眼儿弯弯笑得开心,也跟着笑道:“小姐,这名儿还没起呢!” 是啊,可是要叫什么名字呢? 苏黛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当妈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怀胎十月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竟愣住了。 李嬷嬷见苏黛的神色,心思一转便知自家小姐想是忘了这回事了,便道:“老爷,您是一家之主,少爷又是您的嫡孙,这名字该是您起的。” 众人便把目光移向了苏老爷,毕竟这屋子里不论是学问,还是资历,都该轮到苏老爷不是? 苏老爷抚了抚长须,长袖轻扬,气质儒雅,的确一副长者风范,沉吟了片刻,便拊掌笑曰:“苏墨君。墨君,乃墨竹雅称。古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咱们苏家的小墨儿可以秉承竹的枝枝傲雪,节节干霄。须知苏家子孙,豁则豪气凌云,隐则……” “……从从容容一杯酒,平平淡淡一杯茶。爹,墨君,女儿不喜,不如叫,君墨或墨。”苏黛只脑筋一抽,便想到了谐音“魔君”,某国称呼“XX君”之类的,顿觉不喜。 “恩。小墨儿,来告诉爷爷你喜欢哪个名字啊?”苏老爷此刻正笑眯眯地蹲在床前,左手两个字,右手一个字,左摇摇,右晃晃,一副老顽童的模样。 李嬷嬷和红袖对视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作默然状。 苏黛低下头,亲了亲宝宝嫩嫩的脸蛋儿,然后轻轻拿起宝宝的小爪子,眼神柔和地看着苏老爷,柔声道:“爹,女儿怀胎十月,与宝宝是心有灵犀的,瞧,宝宝也喜欢墨墨这个名字!”说着帮着握住苏老爷的右手,顺便便饶了饶宝宝的脚丫子。 宝宝似乎感觉到母亲大人的想法,脚丫子一蹬,正好触到了苏老爷的鼻子上。 苏老爷噎了一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呵呵,苏墨,好,很好。苏家有小墨儿在,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语气又是一番感慨。 苏黛心道,无论是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还是清茶轻舟,逍遥江湖,都好。宝宝的人生由宝宝自己决定。 她是宝宝的妈妈,她的孩子怎么说都会染上她的一些脾性不是,所以,在宝宝成长道路上,善意的引导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而她坚信,她苏黛教出来的孩子一定不会辱没苏家的名号的。 苏黛眯着眼,笑得狡黠。 夜半,“吱”地一声响,随着窗户被推开,只见青影一闪,韦一笑便无声无息地出现至苏黛的床边。待瞧清楚床上只苏黛和宝宝安然入睡着,轻吁了一口气,心道,这女人生孩子实在是太恐怖了。 这一想着,耳畔恍若又闻那痛苦的叫声,徘徊着,声声摧残着耳鼓。 ……不过,这丫头没事……恩,挺好的。 韦一笑怔愣地伸出手指,指尖轻触了触苏黛身旁那团“小肉团”。 好软、好暖……韦一笑的神色有些傻傻的。 宝宝仿佛感觉到了似地,睁开了双眼,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瞧着。 好像整个世界仿佛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而存在的。 宝宝很好动,不安分地动了动,还撒腿蹬了蹬,踢开了襁褓。 ……湿了。宝宝尿在了青翼蝠王韦一笑身上。 低头一看,韦一笑傻眼,嘴角僵硬地扯着一个还算温暖的笑容。 “咳。”苏黛手指按着不断上滑的嘴角,很想大声地笑出来,可是,某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铁青。 只身影一闪,韦一笑便坐到了桌前,故作镇定地沏了杯茶,道:“醒了?” 废话。苏黛托着腮,视线淡淡的扫了一眼韦蝠王微湿的前襟,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不愧是她的宝贝儿子! 韦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双丹凤眼微露着笑意,斜眉微挑,却只静静地注视着苏黛。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只是清冷的灯烛下,笑意却渐渐驱散了那份阴冷、邪气。 “苏丫头,我要走了。” 苏黛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他这是要离开云海山庄了,安静片刻后,才淡淡一笑道:“好走。” 话音刚落,便只听那人朗声大笑着,衣袖飞舞,只一闪,便跃至了窗台外的梅花树梢。 “什么人!”却是李嬷嬷的冷喝声! 苏黛笑容一凝,这个人也忒不羁了点吧?怎么就不想想这大半夜的,她一个闺阁妇人,这、这传出男子的声音像什么样子! 可那人倒好,一走了之,眨眼间早已人影不见。 片刻后,李嬷嬷沉着脸回房了。被这么一闹,连红袖都醒了。 李嬷嬷见苏黛和宝宝没事,不由吁了一口气,沉声道:“小姐!那贼人轻功诡谲,在我之上,老奴没有追上。” 苏黛半敛着眸没有吭声。 李嬷嬷长叹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小姐想是被吓着了,可是这能上岛的,必是跟着苏家船队来的。且那人轻功如此之高,江湖中必不是无名之辈,武当?不,不是武当的梯云纵。 细想着,又将这江湖中轻功出名的门派过滤了一遍,最后竟想到了明教。李嬷嬷脸色一变,视线有些飘忽地在宝宝身上晃了一圈,喃喃道:“莫非真是明教的?”后面的话,李嬷嬷没说出口,心思却转到了小少爷的生父身上。 可是那明教中人怎那么早就盯上了自家小姐? 李嬷嬷不由想到了那晚和她在姑苏老宅交手之人……难道说那晚夜探苏府之人是明教中人? 苏黛抚着宝宝的手一顿,余光扫了一眼李嬷嬷,不由有些惊疑不定。 苏黛想到李嬷嬷武功高强,从轻功看出一个人的来路想来也是不难的。 只是未等苏黛说什么,那李嬷嬷便急匆匆一句话都未说,只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口。 这个晚上的事宛若小小的插曲,苏黛见事后苏老爷未问起,便以为没事了。 却不知这李嬷嬷将一番疑惑抖到了苏老爷耳中,两人俱是惊疑不定,李嬷嬷甚至还将自己最深的怀疑道出,说那人可能是小少爷的生父。这话苏老爷却是不信,这若真是生父,怕是现在他的乖孙儿早就被抱走了。 虽说是个没谱的事,但是,防范于未然却是要的。想到女儿产后体虚,孙儿更是嗷嗷待哺,苏老爷眼神闪烁,苏家商行自离开姑苏时便折了大半,这剩下的一半,他只打算稳妥着打理,决定日后交给孙儿。 可是,想到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武林中人,苏老爷脸色一黑,瞪了一眼“高手”李嬷嬷,忽然又想到了,若是孙儿和女儿的武功都不差,这自保的能力也算多了几分,便面带喜色,当下有了主意。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 苏墨宝宝从“小肉团”长成了小粉团。粉粉白白,水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那水灵灵的眼睛眨啊眨,只对上几秒,再硬心肠的人,心也会变得柔软,谁让宝宝实在是太水灵,太可爱了呢! 三月开春,杏花飞扬,绿幽幽的草地上,蓝白方巾大大的平铺着。 刚做完月子,苏黛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今儿个苏黛只简单地穿了身鹅黄衫裙,秀发也只简单的挽起,产后的苏黛,身材也恢复的不错,除了腰间还隐约可见赘肉,这脸啊,也没有产后长斑长皱纹什么的。让苏黛不由感慨,果真是天生丽质啊! 那么苏墨宝宝呢? 红袖趴在草坪上,两手托腮,眼神呆滞,脸上微含粉晕,这样的样子落在陈管家眼里,只怕会道,这春天来了丫鬟们怕也开始荡漾了。 顺着她的视线,触目而及的竟是一个小粉团。 苏墨宝宝可爱地扑闪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啊,仿佛蝴蝶般翩翩飞舞着轻落于心湖…… 一声轻嗝,宝宝樱粉的唇上竟吐着奶泡泡,那可爱的模样立刻萌倒了红袖。 红袖眼珠子转了几圈,见小姐正托着腮双眼半阖着,李嬷嬷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便笑着伸出手,近一点,再近一点,……啊! 啪的一声,李嬷嬷伸手拍飞。 红袖满脸哀怨,只是待看到宝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在安慰她时,立刻笑了。 “小墨儿少爷,乖乖,红袖姑姑做鬼脸给你看哦!” 苏黛嘴一抽,懒懒地掀开眼皮,眼神却是柔和地凝视着宝宝,宝宝带着白纱碎花帽子,帽子上还有两只长长的白兔耳朵,粉雕玉琢,精致得异常可爱,啊啊啊啊啊!她儿子的基因实在是太好了!苏黛内心抓狂,面上却仍是一副清雅样,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咯咯……”苏墨宝宝被红袖逗笑了,咯咯的笑声,清脆可爱得紧,在这片草坪上轻轻回荡着。 “啊!嬷嬷!你听到没!你看到没!小墨儿少爷笑啦!”红袖兴奋地蹦了起来,回身朝李嬷嬷嚷道。 苏黛微微一愣,随即便笑了出来,伸手抱住苏墨宝宝,吧唧一声在宝宝粉嫩的脸上落下一吻。 苏墨宝宝好像知道是娘亲在亲他似的,挥着肥嘟嘟的小爪子,咯咯地笑着…… 苏老爷知道女儿奶水不足,早早就吩咐了下边的人找了些奶妈。这奶妈刚上云海山庄,苏老爷还没来得及挑选被一件喜事给惊到了。 这事说来也巧。 原来,找奶妈的那位李掌柜,曾经在金陵苏家铺子做事,金陵他是熟门熟路的。在酒楼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纪晓芙的爹,纪英。 苏府的这番遭遇,纪老爷子知之不详,但这苏怀德没死却是知道的。那日里他正在找苏家商行的人送信呢。 这喜从何来呢?随便找个江湖人一问便知了。 却是那峨眉派的纪晓芙和武当的殷梨亭要定亲了。 傍晚吃饭的时候,苏老爷子满面红光地对苏黛说了这件事,还问苏黛要不要去观礼。 苏黛被汤呛了一口,脸上神色似有些错愕。 苏老爷只道是女儿难以适应,便拍了拍苏黛的手,道:“这晓芙侄女的亲事,其实早两年就有些谱了。” “想来晓芙也是喜欢这门亲事的吧。”苏黛淡笑着,实则只是想知道那纪晓芙对嫁给殷梨亭到底是持什么态度的。 “可不是。这婚姻之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那纪世叔和你爹一样,是出了名的疼女儿的,若是晓芙侄女执意不同意,对男方不满意,以你纪世叔的脾气,便是折了那武当峨眉的面子,也会随了晓芙的心的。”苏老爷抚了抚须笑着。 “不是说早两年便定下了,怎么现下才定亲啊?”苏黛敲着螃蟹,吃得津津有味。 “唉,这不是男方瞧着晓芙的性子太跳脱了,想事年长些,性子稳了些,再定亲嘛。” 闻言,苏黛又想起了过去和纪晓芙的相处,心里满是狐疑,那次自清风楼回府后,纪晓芙便不告而别,音信全无。才短短不到九个月的时间,这活泼跳脱的性子就稳定下来,活泼美少女也变成了温婉的大家闺秀了? 苏黛半敛着眸笑道:“爹,上次晓芙不告而别,我只命人去纪府送了信,也不知那纪世叔会不会着急?” 闻言,苏老爷笑了,便是李嬷嬷也笑了。 苏黛不解,蹙眉疑惑地望着众人。 “小姐,这纪家小姐向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若是没有回纪府,只要路上不耽搁,定是回了峨眉的。”李嬷嬷这话说得有意思了,以纪晓芙的性子,这路上怎么可能不耽搁。 苏老爷轻啜了一口酒,眯着眼道:“你纪世叔说,这晓芙可是被那武当的张四侠和殷六侠一道送回峨眉的。” 苏黛一呛,忙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她怎么听着这苏老爹都是在暗示,在八卦啊……只狐疑地看了一眼苏老爷,却见他面带浅笑,一派儒雅乡绅作风。 李嬷嬷闻言,面色微微不喜,李嬷嬷自己武功高,可她毕竟是大家丫鬟出身,这一路上虽说不是孤男寡女的,但到从峨眉到姑苏得多长的时间,发生些郎有情妹有意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又想到,这纪府虽不像苏府一样家教森严,但也是大户人家,李嬷嬷对纪家小姐的印象也不算差,再加上这纪家小姐定了亲,脸上又多了份笑意。 这毕竟是喜事,不是? 12 定亲,习武 元顺帝至元六年春,峨眉纪晓芙与武当殷梨亭订亲。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 金鞭纪英交友甚广,兼之,纪晓芙和殷梨亭的定亲涉及了峨眉和武当两派,当下前来金陵贺喜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纪府内院,雕廊回转尽头,粉墙黛瓦女儿墙。 暖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梳妆镜前,却未驱散这一室的寂静。 丫鬟婆子们眼底微有急色,心道,这小姐不是挺满意这门亲事的嘛,当初老爷和那殷家的人商定亲事的时候,小姐也是一副娇羞地可人样。可今儿个要订婚了,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未见喜色,反而兀自发着呆,真真怪事了。 江湖传言金毛狮王谢逊可能在川西,师门早有传信让她去一趟。 又想起数日前城郊破庙外听闻明教中亦有不少人前去…… 纪晓芙蹙眉托腮,看看窗外的天空,忽然轻声道:“那人莫不是也去了川西?” 丫鬟们只面面相觑,皆不解。 只一个年迈的婆子想起了前几日小姐说师门要其去趟川西,老爷以定亲在即喝斥。 思及此那婆子忙上前赔笑道:“小姐,这前几天雨下得是够大的,可今儿个不也放晴了。” “可不是。小姐今天可得开开心心的才是。”闻言,众人忙笑着附和道。 贴身丫鬟轻声提醒道:“小姐,且先换衣裳罢。听前院的小厮说,师太们怕是就要到了。” 梳妆台上,摆着繁复华丽的首饰,只一根梨花簪,一对精致不失华丽的络索。 殷六哥的话仿佛至今仍在耳畔,“一簪一珥,相伴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罢罢罢,眼眶微酸,纪晓芙拿起帕子拭了拭泪珠,勉强笑道:“帮我梳妆罢。” 丫鬟婆子们只道纪晓芙是要定亲了,这女儿家心思繁复也是正常的,未有多疑。 近来,这金陵城内的客栈茶楼的生意是好了不少。这最热闹处,便要提那离纪府最近的一处酒楼了。 此间正值晌午,酒楼内更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便是二楼,也是鱼龙混杂,歇脚的有,打牙祭的有,特意找个地儿瞧瞧对面纪府热闹的也有。当然也少不了那些自以为眼界甚广,毫无顾忌大声侃着的武林中人。 店小二早就被掌柜耳提面嘱这些人中大多是惹不得的武林中人,凶起来时更是各个凶神恶煞,毫不讲理,只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踩着楼梯,低眉顺眼托着将银盘。 临近凭栏处的角落里,却见一位黑衫男子手执着檀木纸扇,低眸凝视着扇面上只“清茶人生”四字,轻叹了一口气,便斟酒静坐着,桌子的右上角搁着一管碧玉箫,神情似在沉思。店小二只粗略地打量了一眼,不敢多言,只心道这位客倌气质绝佳,衣料等皆是上等,可惜面貌却平凡。店小二弯腰低眉间又瞥了一眼那人搁在桌角的赏钱,眼睛一眯,笑着手脚麻利地将几碟小菜和一五彩雕花酒坛轻放下,高声道:“客官,您慢用。” “洒家可是听说那峨眉派的灭绝老尼也来金陵了!”说话的却是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只见此人桌上左手旁搁着一把青偃刀。 却听一个矮个子满是胡渣的大汉拍了拍大腿,低声道:“确有这事。这几日你刚走镖回来不知道,这纪家父女可是行的很啊。早年,那纪英便攀上了峨眉派的灭绝,现下他女儿更妙,又借着灭绝攀上了武当派的少侠……嘿嘿,你瞧对面的纪府张灯结彩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儿个是她家女儿出嫁呢!” “这气派可是比一般大家的纳彩礼都热闹多了。”儒生的语气怎么听着都含酸。 “嗤,武当派执武林之牛耳,那张真人的武功更是天下第一。他那七个弟子,更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武当七侠。你说那纪府攀上这么门亲事能不好好开怀开怀?若要我说,便是摆上几日的流水宴也不为过。”说话的是一个短髯大汉,听他的口音倒是对武当颇为推崇。 闻言,那黑衫男子轻阖上纸扇,剑眉微轩,冷睇了一眼那对街的纪府牌匾,沉思间蓦地一侧头,遂轻笑着摇了摇头,半敛着眸低语道:“真是你。一年多未见,蝠王你的轻功倒是越来越精湛了。” 黑衫男子话语间,便见听那人纵声长笑,身影一闪,藏青色的衣角轻擦着桌角,随意坐下。 周围的大都是在武林中行走多年的,见那人轻功诡谲,笑声更是震得杯中水酒微颤,当下骇然,皆敛声。 那人坐下后,见黑衫男子清酒小饮一口,又大笑了一声,便抱起桌上的酒坛,笑道:“右使,果真好雅兴!想不到此处也能尝到这正宗的绍兴花雕,真是爽载!” 韦一笑在教中一向是出了名的“豪饮”。范遥未在意,这韦一笑在外素来张狂,只淡淡笑了笑。 “咳……怎么又换了一张脸?”韦一笑呛了一口酒道,上次见面范遥是在大都,彼时范遥顶着一副丑颜,粗眉厚唇,脸皮还凹凸不平,丑陋得吓人。比之那时,现下却是平凡正常得多了。韦一笑又见范遥眉宇间似透着忧愁,又瞥见其衣角处几处被割破,且斗篷微沾尘土,知范遥平日里是最爱素净,不由颇感诧异。 顺着韦一笑的目光看了看,范遥指尖微颤,只无声地笑了笑,只淡淡道:“在峨眉和静字辈的老尼交了手。” 那姑苏苏府离开前,摆了范遥一道。原是去年五六月间,苏家商行旗下的商队有数拨出行,前往西域的,北上的,云南的,皆有,范遥拨了人去找可惜都未找着。后来,有想起那苏黛和峨眉派的女弟子交往甚密,便去了趟峨眉……只可惜,仍未见其芳踪。 韦一笑狭长的凤眸微眯着,似有感而发,冷声道:“这武林中自诩正义之士的自是不少!什么峨眉,什么武当,也配问爷爷的名号!哼!”韦一笑两个多月前在姑苏城郊遇上了一男一女,却记得难得唤对方为“芙妹”,那姑娘性子冲动,剑使得不咋样,但这套路却可看出是峨眉剑法。 现在回想起来,那又是武当又是峨眉的,年纪又相仿,可惜,男的腼腆含情脉脉,而女的娇俏却眼神纯净只顾着发怒,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韦一笑只眉梢一扬,兀自笑了笑。 明教中人被这些名门正派称为魔教,近年来,更是因着屠龙刀一事与六大派摩擦严重。韦一笑的不屑和冷然在范遥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以他对韦一笑的了解,若是武当和峨眉的触了韦一笑的霉头,那可就有得瞧了。思及此,范遥眉梢一扬,微微敛眸笑了笑,遂神色一变,冷冷地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仅剩的几人见此,哆嗦了几下,忙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韦一笑更是不客气地朝那几个回头看着的大汉邪邪一笑,见那人腿一软滚着摔了下去,拊掌大笑,又抱着酒坛狂饮了几口,眼一眯闪过一道厉色,问道:“范遥,你不在教中灭火,这会儿跑来金陵,却是为何?”韦一笑心道,他这半月前回了趟光明顶,闻及教内谣言四起,说是杨逍觊觎教主之位,这消息,他自是不信。可是,五散人、五行旗和杨逍不合却是真的。 范遥淡淡看了一眼韦一笑,自己素来执掌教中暗部,消息自然灵通,虽说是谣传,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五散人、五行旗在谋划什么,他又岂会不知,笑道:“五行旗素来和你走得较近,这趟回光明顶就没有人拉你去喝酒吃肉?” 韦一笑蹙眉,微带诧异地看了一眼范遥,冷笑道:“我素来在教中独来独往惯了,可也不是个二楞子,那些劳什子的事可别扯上我!” 见韦一笑哂笑,范遥小心收起檀木纸扇,放入怀中后,低声笑道:“也罢。教中现下是多事之时,便是杨逍这些日子里却也越发不羁了。”语气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只范遥自己知道这是对杨逍的不满,让杨逍帮着寻人,可他倒好,纸醉迷金。 韦一笑眉头微皱,却未接话,只怪异地看了一眼范遥,心道:认识范遥这么久,竟不知范遥也会这么调侃杨逍的。不过,这杨逍向来自诩风流潇洒,红颜知己遍天下,多勾了几个姑娘的魂也没什么有趣的不是? “莫不是他也来了金陵?” 闻言,范遥低头轻啜了一口酒,支着下巴,瞥了一眼对面的纪府,轻笑道:“灭绝因着当年孤鸿子的死,是恨不得将杨逍挫骨扬灰。你说,这峨眉派的高足今日定亲,以杨逍的性子会不会去戏弄一番?”这话可就容易让人误会了,这戏弄谁?灭绝?还是……那纪晓芙? 韦一笑一阵默然,心道,那纪府的姑娘不是今儿个定亲吗?若是杨逍的性子,那纪府的姑娘可要遭罪了。心里继续腹诽,你们逍遥二使,哪个没遭过女人的麻烦,杨逍惹了苗疆蓝家,让教中不少兄弟遭了罪。哼,便是范遥也是,这人长相不爷们,连带着这个性也不爷们,和黛绮丝的旧事更是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这天下好女人多了,范遥也不知那根筋不对,非揪着人家夫妻。 “呦!快看!峨眉派的到了!” …… 苏家的事这纪府必是知道一二的,此前没找上纪府,是怕打草惊蛇,可现下,十月间转瞬即过,他的耐心也失,此番来金陵,此乃其一。其二,最近天鹰教聚集了不少人至金陵,听说是要寻那峨眉派的晦气。 范遥微微一愣,心思微转,还了一揖道:“蝠王,范遥先走一步。”话语间扬长便走,却见黑影一闪,旋身轻落至那纪府。 时至四月初,太湖之上,凉风习习,碧波微荡。 云海山庄,临水而建,山林间,瀑布飞溅,水流汇聚成一碧潭。 碧水自西向东流,此河宽约七八丈,只轻舟可通过,其水碧绿发黑,且贯通全岛。 忽见一叶轻舟张起风帆,其时吹得是东南风,溯河而上。 但见舟上人脚纤纤美秀,净白如玉,想是女子莲足。 那女子挽着妇人云髻,耳畔丁香微晃,笑声如银铃,近看时才见此女轻哼着小曲。 身后一老妇人微叹着气,将一藕色斗篷批于其肩。 却是李嬷嬷不悦道:“小姐,这夜里风大,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办!”语罢,瞥见苏黛赤裸着足,眉头皱得更紧了。 见李嬷嬷面露不悦,红袖吐了吐舌,忙拿出绣花鞋,蹲下替苏黛穿好,低声道:“小姐,奴婢早说过罢,这儿虽说没有外男,但这女儿家的足还是不要外露的好。” 苏黛嘴角微抽,轻叹,毕竟不是前世可以随随便便穿人字拖,凉鞋的时代了。 红袖面带忧色道:“小姐,小墨儿少爷和老爷呆一起,奴婢总觉的不安心呐。” 苏黛伸指弹了弹红袖的额头,轻笑道:“我这当娘的都能放心了,红袖姑姑却是不放心了。”却又心道,苏老爹不过是爱拿些玩具版的金银元宝、金算盘、书籍道卷、小纸剑等逗逗宝宝,让宝宝早早熟悉下“抓周”罢了…… “小姐,就是这里了。”李嬷嬷弯腰提醒道。 苏黛微微一愣,小舟片刻间便沿着河水,途径多个岔道,竟进了一个山洞。 水声潺潺,偶尔可闻水滴滴落水,回音清脆幽然。 举目细看,却见洞内钟乳石嶙峋怪异,棱棱尖尖,或晶莹剔透,静谧清幽。 “竟然没有蝙蝠……”苏黛抱臂轻点着手肘,轻笑着。 一股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地风卷过,阴森森地,将苏黛的话吹散,寂静一片。 身后的红袖哆嗦了一下,颈后微凉。李嬷嬷笑了笑,忙让那划桨的哑仆让船靠往洞内的一块只十来米宽的平台上。这哑仆本就是李家旧仆,最是衷心不过的。 但是,李嬷嬷还是板着脸郑重吩咐道:“红袖,你且坐在舟上好身看着。” 携着苏黛的手,李嬷嬷轻轻跃上平台。那小舟只略沉稍许,却绝无半分摇晃。 却只见面前凹凸不平的石壁,苏黛环视了四周,未见异常,不由纳闷。 李嬷嬷笑道:“小姐,且让老奴来。” 话语间,李嬷嬷深吸了一口气,轻啸一声,便足尖一点,垂直沿着那倒悬着的钟乳石柱上,迅疾飞攀,抱着一根。 苏黛抬头顿时双目微瞠,她竟未发现头顶有五根数丈高的钟乳石柱。 更让她惊叹的是,那石柱的顶端竟被人工雕刻成了莲花形状。 那李嬷嬷竟双臂微张,大声道:“小姐,看好了!” 却见足尖轻点,迅疾地在那五朵莲花正中依照顺时针的顺序,敲打了一下。 咯噔咯噔的巨响后,面前的石壁竟自下而上缓缓升起,露出一个一人高通道。 苏黛怔愣着,这……这李家先祖也忒厉害了吧!未等苏黛多想,那李嬷嬷便又道:“小姐,下面走的时候可得看紧老奴的脚步了。这个通道约五米长,若是踩错了一步……” 苏黛接道:“会如何?” 李嬷嬷冷笑着,只拔了一根簪子丢了过去。 “嗖嗖嗖……”地一声,万箭齐发,且那箭上磷光闪闪,怕是抹了巨毒。 苏黛倒吸了一口气,瞧这些机关,再回想李嬷嬷的武功,这李家在苏黛眼里越发神秘了! 此行只她们四人,便是那仆人也是又聋又哑不识字的。 苏黛未注意其他,只跟着李嬷嬷亦步亦趋。 路的尽头竟又是一面石壁,且石壁上有一排内凹呈环形,凸出部分还有个个铁环。 “小姐,且拉一下右边数来,第二十个石环上的铁环。” 苏黛嘴角一抽,这回她不问拉错了会如何之类的问题了。 石壁缓缓上移,隆隆作响。 却是一间石室。只见室中放着一张圆形石桌,桌前仅有两凳。 李嬷嬷笑着携着苏黛至一面石壁边,使力推了推,咯噔一声,却是一道门缓缓移开,露出一道石级,盘旋而上。 手触到石壁上时,茸茸的触感,苏黛拈了一粒细看,竟是薄薄的绿色苔藓。 苏黛搓了搓手,瞄了一眼石壁上明显的水痕,她们现在应该是往山腹中去吧。 待至尽头时,竟又是一间较之之前更加空旷的石室。 且不提那雕花石炕、梳妆铜镜等,单是那一排排堪比苏家藏内的书架就够让苏黛惊讶了。 待看清那石架上是汇集了种种门派的武功典籍时,苏黛彻底瞠目结舌了。 莫非这里是又一个琅嬛福地?! 先是曼陀山庄,再是这些精妙机关。 ……这李家的祖先不会真是那逍遥派李秋水罢! 当下四周打量,苏黛却见那左手侧的石壁上还写着诸多字迹,却因蒙了尘看不甚清,隐约可识别出“逍遥”,“沧海”、“李氏”等字,且字迹飘逸婉约,似用利器所刻。 苏黛秀目紧蹙,侧头沉吟间,却又听李嬷嬷道:“小姐,这幅画上之人却是李氏先祖。” 却见画上是以中国画笔法绘制的宫装美女,五官看不清,但松松挽着一髻,素手缠着白绫,姿态似要凌空飞起,像极了古画中的仙女。 苏黛一阵无语,却仍是规规矩矩地跪下,拜了三拜。 李嬷嬷又将数尺长白绸递至苏黛面前。 触手时,竟感到丝丝凉意,苏黛挑了挑眉,低眉仔细瞧着,这白绸上用金线绣满了字迹。 而写在第一行的名字竟是“李沧海”,旁边还有一行小注:“家姐李秋水”。 苏黛傻眼了,不会吧,还真是逍遥派的后代! 李嬷嬷轻咳了一声,笑着提醒道:“小姐,上回给你的玉扳指可在?” 苏黛无语,只拿出玉扳指给李嬷嬷,眼神怪异地扫了一眼,待看清它的大小只能套进去食指后,脸色又是一阵扭曲。这么大,那虚竹的大拇指应该套不进去罢。 玉扳指虽不是那劳什子的掌门信物“七宝指环”,但是,却是李沧海留下的给李氏后代女子开启宝盒的钥匙。 苏黛面无表情地打开盒子后,看清楚盒内四本秘籍后,却又似被雷劈了。 小无相功、凌波微步、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 许久,苏黛才转动了有些僵硬的脖子,微微扶了扶额头,只在心底仰天长叹: 儿子,咱们娘儿俩总算有保命的东西了…… 13 闭关,琴箫 楠木雕花榻上,苏黛闲闲地靠在茶几边,凝视着睡在一旁的宝宝。 红袖见苏黛只着白色浅蓝锦纱裙,身上环佩璎珞皆未带,只盘起的发髻侧簪着一浅蓝贴翠的华盛。这样的装扮未免太过素雅,可是又瞥见李嬷嬷未言,不由收住了口,沉吟了一番,忽然眼前一亮,忙问道:“小姐可是打算自今日起闭关?” 苏黛懒得回答,只轻恩了一声,眉头微蹙,叹气道,她要习武,宝宝自是不能整日带在身边了,也不知宝宝肯不肯……苏黛有些患得患失…… 红袖笑了笑,这大抵就是当娘的心了,瞧小姐这几天长吁短叹,又总是抱着小少爷不撒手,想是不舍罢。 “呦,小墨儿少爷醒了呢!”红袖在边上提醒道。 宝宝睫毛轻颤着似要醒来,苏黛笑着伸手饶饶墨宝宝的小脚丫子。宝宝调皮地蹬了蹬腿,慢慢睁开那双大眼睛。宝宝似乎很喜欢苏黛亲他,每当苏黛亲亲他可爱的小脸蛋时,宝宝便会咯咯地笑着! 苏黛接过红袖递上的摇着拨浪鼓,浅笑道:“宝宝,叫娘哦。娘——” 墨宝宝笑着挥了挥小手,要去抓,却被苏黛微微拉了开。见此,墨宝宝也没哭没恼,只眼睛眨啊眨的直直地盯着苏黛,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可爱极了。 红袖捏了捏帕子,不忍道:“小姐还是把拨浪鼓给小少爷玩吧……” 苏黛唇角微扬,微微一笑,她的宝贝儿子,才这么小就知道利用己身之魅力了。 李嬷嬷轻声提醒道:“小姐,老爷在偏厅等着呢。” 闻言,苏黛懒洋洋地坐直了歪在塌上的身体,抱着苏墨宝宝,一行人出了卧房的门,到转角处时,小厮们忙福身问好。 且说早早就跑过来看宝贝孙子的苏老爷,早已在偏厅等得不耐烦,却偏偏碍着形象,只抚须静坐。瞥见苏黛等人款款而来,苏老爷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道:“乖女儿,宝宝让我抱抱。”话语间便直接强行抱走了苏墨宝宝。 看着突然空空的双手,再瞧瞧苏老爷抱着宝宝一副慈祥祖父的模样,苏黛一阵无语。 苏老爷朝陈管家递了个眼色道:“老陈……” 陈管家会意点头,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苏黛诧异地抬头,却见陈管家拿了账本给自己看,一边翻着,一边念于她听,又说道:“小姐,这些都是姑苏府上和山庄里的账册,还有后面那叠是各地管事送的。依着老爷的说法,这些帐本老奴就交给小姐了。” 苏黛望了一眼那叠高高地账册,一阵默然,便笑道:“爹,我这次闭关,也不知何时才会出来。这账本便是带了过去,也是没时间看,还不如您老多动动,尽快处理了。” 陈管家道:“……小姐,这些老爷早看过了。依着老爷的意思是等小姐出来再细细看。” 苏老爷也不看苏黛,只拿起胡子饶着宝贝孙子的脸颊,眯着眼道:“如今爹的眼睛是越发不好使了,乖墨儿,你说让你娘亲学着帮帮爷爷,好不好?恩?” 苏墨宝宝咯咯笑着,伸爪揪住苏老爷的胡子,只听“哎呦”一声,苏老爷惊呼着忙捂着下巴。 几丝银须自某只爪中缓缓飘落,苏墨宝宝兴奋极了,眨眨眼睛,笑咧开了嘴,咯咯笑着,又想要伸手去揪。苏老爷这下可有了防备,忙把胡子扯远了些。 李嬷嬷眉头一舒,笑道:“小姐,依老奴看啊,这是母子连心,小少爷这是在替小姐你心疼呢。” 闻言,红袖笑道:“可不是。奴婢瞧着小少爷是极聪明伶俐的,知道老爷只疼金孙,不疼小姐了,便揪了老爷的胡子替娘着急呢!”这话说的,苏黛噗嗤一笑,心下乐了,这宝宝现在才几岁呀! 一屋子人,其乐融融。 苏黛不知,她和李嬷嬷离去后,那苏老爷便抱着苏墨宝宝沉下了脸坐在太师椅上。陈管家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回想老爷当年处死叛徒的铁血手段,那管事竟还敢昧了苏家大笔的银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陈管家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老爷,那位管事可是是赫赫有名的华山派掌门鲜于通的记名弟子……” 苏老爷冷哼了一声,他是上了年纪了,也比不得当年了,可是查清楚一个人却是不难!那管事竟然瞒着他将苏家的银子供给华山派铺陈,就得有胆子接受他苏家的报复不是?! ——他苏家可容不得那些欺上瞒下的宵小作祟! 对于内功,什么穴道,什么奇经八脉,苏黛基本上是一无所知。且不提小无相功,这种道家高深内功,便是凌波微步,也是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而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怎么说也得有了内力才能修习吧! ——真是“空有宝山,却不能物尽其用”。 苏黛无奈,只得从最基础的开始。 李嬷嬷就从最基本的穴道和经脉讲起。理论基础甚为重要,苏黛学得用心,不懂即问,且李嬷嬷本就是个心细耐心之人,虽不及宗师级那么知识渊博,但却胜在对各门各派内功皆比较熟悉。 数日剖析下,虽然未曾学习小无相功,但苏黛对于对人体内的穴道、经脉、八卦甚至内功等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时至金乌西坠,灯火明灭,李嬷嬷静坐一隅半阖着眸,呼吸绵延无声,似隐没在石室中,其双眼却紧紧盯着坐在温泉中的苏黛。 此处乃是石室中的一处温泉。烛光下,泉水四周竟呈浅绿色,细看之下,才知这处温泉竟是养在碧玉之上。只见水汽氤氲间,苏黛只着亵衣,盘膝而坐,轻闭双眸,神情恬淡,却是在修习小无相功。 苏黛眉头微舒,定下心神,这温泉中的水很暖很舒服,只觉得练功的时候好像浑身的毛细孔都张开似地,感觉那绵薄的内力,在身体内的经脉间缓缓推移着,运行一周后,凝聚于丹田,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气流在丹田内翻涌着,顿时觉得身体清爽了不少。 苏黛没有停止运转,纤指翻飞,按着脑海中画像上的手势,内力自丹田,循腹里数圈,流经膻中,左至左手少阴脉,与此同时右手成拈花状,引导令一股内力下至右足少阳三焦经,经关元穴,沿着右肩,臂部,向下至右手少商穴。双手成十,两股不同性质的气流交换、交融,反至原路线,回于丹田中。 循环数周,日夜不息,仿佛在深海中畅游了多次,体内的浊气似消失了些,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苏黛没有忘记凌波微步。比起内功,这凌波微步似乎更加有趣,也更加实用。 这个世界危险太多,逃命却是第一要事。 前段时间熟读了易经后,现下,苏黛细细比照着册子上的易经六十四卦方位,练起了凌波微步。 这凌波微步果真有趣,步伐怪异宛若在跳舞不说,走了一步后,不是直接走下一步,中间还得需要凭空旋身,原地转身等才能衔接上,极为巧妙。 这练起来,或闪至左侧,或跳跃至前侧,衣袂翩飞,只是偶有间息,呼吸紊乱,不甚连贯。 苏黛练了数日,却也未暂停小无相功的修炼,这小无相功配合着凌波微步竟有不少妙处。凌波微步是以动功修习内功,脚步踏遍六十四卦一个周天,内息亦会转了下个周天;每走一遍,内力便会有一分进益。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竟已过三个月。 神功既非一日可成,这小无相功果真是难练。 苏黛也不知功力进境到底如何,但是,这凌波微步却是练得纯熟,只要不遇上轻功高手,逃跑保命想是有余。 且说这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两门绝学,俱对于修习者要求甚高。 前者于虽只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手,却包含了诸般兵刃之绝招;后者,苏黛只练了下第一式“阳歌天钧”,便内力耗损严重。毕竟,那些剑啊、刀啊、鞭啊之类的,只三个月苏黛又能熟识多少,再者,苏黛也不是虚竹子那种身负了无崖子百年功力的幸运娃,她日夜修习,内力也只这么点。对此,苏黛无奈只得放置一边。 和太湖云海山庄的平静生活相比,那金陵城内却是热闹了一场,诸多武林之事让金陵城内茶余饭后唠嗑闲谈增添了不少谈资和消遣。 此事得从数月前纪府定亲说起。 却说那日,那金陵纪府一番宴席下来也是酉时,该掌灯了,而宾客们大多也各自作揖离去,只余七八桌依旧豪饮。 纪府南厢一向是安排贵客居住,此处翠竹环绕,环境清幽,且离前厅最远,便是步行也要走上一刻钟。 南厢客房内,一个身穿灰布袍衣的女尼闭目敛眸,缓缓拨着手中的念珠,却见此人容貌算得甚美,但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似仇苦大深,显得极是诡异。此外,房内还余五位女尼侍立一旁。 “师傅!前院出事了!”话语间只一位妙龄碧衫女子推门疾步而入。 “敏君!慌什么,这纪府有师傅坐镇能出什么事!”站在灰袍女尼身旁最近的女弟子喝斥道。 那灰袍女尼,却是江湖盛名的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灭绝只张开双眼,冷冷地看了一眼那碧衫女子即是丁敏君。 丁敏君擦了擦汗,忙道:“我去厨房的时候,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我正要去追,就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巨响。然后我急忙跑去看看。却见那纪府的护院都受了伤,纪老爷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受了些外伤。倒是纪师妹,她正和一个黑衣人打着,我正要上前一助,纪师妹却……却……”说到关键处,那敏君却又停了停。 灭绝冷声道:“说!” 丁敏君迟疑了一会,敛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嗫嚅着道:“是,师傅。纪师妹却道那人寓意纵火,说是……说是魔教……呃……天鹰教的。”最后几个字却是含糊着低声说的。 灭绝眯着眼,盯了一会丁敏君,冷声道:“敏君,你可听清楚确是天鹰教么?” 五年前天鹰教在王盘山举办宝刀大会,却被金毛狮王谢逊夺走屠龙刀,并掳走武当张翠山和天鹰教殷素素。此消息传回峨眉时,掌门曾偶有言及那天鹰教是魔教中的白眉鹰王所创。兼之近十年来,那天鹰教行事狠辣,且事事与中原各大门派对抗,确是坐实了魔教之名。 丁敏君见师傅没有怪她弃下纪晓芙后,吁了一口气,心里又不免埋怨了一番纪晓芙。原来,丁敏君见那黑衣人武功不弱,曾喝止过纪晓芙,可是纪晓芙哪里会听。丁敏君知道师傅她一向最疼纪晓芙,这些话自是不好说,只捡了师傅最中意听的,师傅最恨魔教中人,兼之不久前静玄曾被黑衣人所伤,师傅曾推测可能是魔教中人…… 思绪只在片刻间,丁敏君抱拳沉声道:“是,弟子听得很清楚!纪师妹确是这么说的。” 话落间,众人脸色微变。 “咳咳……又是魔教!”一位“静”字辈女弟子静玄轻咳着,柳眉倒竖,语气虚弱却带着一股子恨意。 “静玄师姐,你的内伤未愈,还是好好调养为上。哼!至于那黑衣人,就让我们去好好会会!”其中一位宽额厚唇的女弟子握紧了剑。 只一人皱着眉轻声问道:“丁师姐,你可瞧清了,那黑衣人可是此前夜探峨眉之人?” 闻言,静玄狠狠地扣着手中的拂尘,那日的黑衣人武功高强,她一时大意受了那人一剑,武功更是大不如前,此番前来金陵更是因为她而耽搁了数日,静玄思来想去,都觉得这笔账该算到那黑衣人头上! 丁敏君沉声道:“这我却没瞧清……”顿了一顿,丁敏君眼珠一转,又言,“……可瞧着那人身形倒与那日之人有几分相似。且那人的出手狠辣,不像是正派中人。” 待余光一扫,见灭绝正冷凝着脸,丁敏君忙敛声。 一行人施展轻功疾步朝前院掠去。 前厅,这七七八八的酒桌早已被掀翻在地,只见一地残羹冷炙、破碎的碟碗勺杯片。 见情形不对,这原本酣酒畅饮的宾客早早离开了。纪家的护院受伤惨重,或平躺,或侧躺,或俯卧,或蜷成一团,只余几口气残喘着。细细瞧去,却见数人脖颈袒露出有一细小伤口,黑血直流,大笑似被蚊虫叮咬。 只见一人披着黑色披风,蒙面示人,却是丁敏君口中的黑衣人。此人单手成掌,直直向纪晓芙面门罩来,气劲极为刚猛。此时的纪晓芙早已狼狈不堪,只踉跄着侧身闪避,却被那人揽住了腰身。 “小美人,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这姑娘家的还是温柔娴淑的好!”说完大笑一声,右手抚了抚纪晓芙的脸颊,却被纪晓芙灵活一躲,挣脱了出去。 那人只摇了摇头,双臂直上直下,纪晓芙只看着那人大掌向面门袭来,猫身一躲,哪里知道那人忽然改掌成腿,退步间纪晓芙却被对方左腿踢中。这一踢正中纪晓芙胸口,只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而那黑衣人身形一顿,轻笑了一声点了纪晓芙的穴道。 纪晓芙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脸色倏地一白。 那人身材魁梧,细细瞧了瞧地上的小美人,嘿嘿一笑,解下身上的黑披风,露出一件紫色的锦袍。 想起此番交手之时那人的下流作风,纪晓芙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人袍角上绣着的黑鹰,又听那人脚步声逼近,忙阖上双目,紧紧咬着下唇,睫毛轻颤眼中似有泪水涌现。 那人以手吹哨,不久便出现四个白袍青年。 “少主!”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人都到齐了?” “是的,少主。玄武坛派了数十人过来,已经分散到纪家各处,只等少主一声令下便点火。” 纪晓芙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这人打算做什么!纪晓芙着急地叫了叫,才想起被点了穴道,忙运转体内的内力,想要强行冲穴,可是她的修为不够,即便调动了所有内力也于事无补。纪晓芙红了眼,狠狠地瞪着那黑衣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可是她纪家上下数十口人命啊! “灭绝老尼可还在纪府?” “……”却是一个白袍青年附耳轻语。 纪晓芙一愣,是啊,师傅不也在府里嘛!再者,她不是让丁师姐快去找师傅了吗?!怎么还不来呢!真真急死人了! 正想着,纪晓芙却见自己被黑色披风盖住了脸,又惊愕地发现那人的手已经穿过后背,竟是要打算将自己抱起! 那位紫袍“少主”甫要抱起之时,右手却被一颗石子击中,忙冷喝道:“谁?!” 纪晓芙轻吁了一口气,吊道嗓子口的心又落了回来,只是到底是谁出手相救呢? 四位青年立刻抽出剑,肌肉紧绷,机警地环顾了下四周,见地上之人多半昏死过去,周围多是屋宅,只西侧一处梨花林较为可疑。 微风轻拂,只吹起那些飘落满地的花瓣…… 枝桠之上,缤纷似雪的梨花层层如浪,偶闻沙沙轻响。 紫袍男子盯着手背上的血窟窿,手指一颤,冷笑道:“装神弄鬼,怕也只是鼠辈罢!” 梨花林深处,隐约见那梨花树下依靠着一位执箫的黑袍男子。闻言,那人只淡淡一笑,右手手指灵活一抛,手中绿影一闪,碧玉箫朝对面梨花树上直直射去。 砰地一声,只见绿影一闪,碧玉箫旋转着回落至黑袍男子手中。 无数片梨花瓣从微风中飘落、旋转着,却见白影一闪,墨发飞扬,那人轻落至黑袍男子面前,却是一位白衣男子抱着琴浅笑。 黑衣人淡淡道:“救人就到底,送佛送上天。你既已出手,这事便得接着管下去不是?” 闻言,面貌英俊倜傥的白衫男子一声轻笑,笑声透着几分不羁、讥讽。 一黑一白,这二人却是范遥和杨逍。 杨逍桃花眼一眯,嗤笑道:“十多年前的白眉鹰王可还是个慷慨磊落的爽快人,这么久未见,是中原‘花花肠子’的小人太多迷了那殷天正的眼,变了性子,还是那殷天正教子无方生了个性格相左的儿子?这‘小鹰’竟是要放火烧了纪府!我杨某人纵横江湖数十年,却也是从未做过此等趣事,呵,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范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道:“你不是不忍心看到人家姑娘被羞辱吗?” 杨逍眯着眼,讪讪道:“这美人性子活泼得紧,不过你也知道上回被蓝家……呃,我这不也是习惯而已?!” 范遥眉梢一扬,扫了一眼杨逍手中的琴,心下微叹,轻笑道:“也罢,杨左使不久前便被大好的秦淮金粉迷了眼,此番又怜香惜玉了一番,却是可惜了那位‘投汝以古琴’的美人了。” 杨逍白袍一掀,盘腿而坐,将琴置于膝盖上,笑着摇摇头道:“非也非也!”说完,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范遥,才接着道,“这琴可是某位诗书礼仪之家的小姐珍藏之物。唉,可叹我杨逍放下教中正事不做,为好友奔波数月,好不容易有了些消息,得到的却是某人不信任的调侃,可悲!可悲啊!” 话落间,也不等范遥如何反应,右手五指挥动,闭目运气,却听曲调悠扬婉转,琴音凄厉幽怨,似倾诉闺怨…… 范遥失笑,眉宇渐舒,怔愣着看了一会儿那把琴,这是她的琴…… 终于有消息了……算算时日,那个和他似无缘却有缘的孩子也早就呱呱落地了罢。 孩子长得像谁呢?是像他,还是像孩子的娘? ……孩子的娘,苏黛,她还好吗? 回想起当日苏府之内,那女子从初时的机警,到微微紧张,再到淡定疏离地饮茶,以及之后仿佛避之不及想要扔掉令牌的有趣举措,恩……还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 范遥破天荒地笑了出来,而此时琴音也渐渐转为欢快,调子也越来越活泼…… 以她的性子,教出来的孩子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罢。 只可惜,他至今都未能找到他们的踪影…… 蓦地,范遥感到体内内息一阵翻涌,剑眉微轩,陡然惊觉,这琴音竟是音攻!便忙收敛心神,只疑惑地看着杨逍,他可不记得杨逍会这门武功! 杨逍笑道:“心绪不平者,方会受琴音蛊惑……” 前厅天鹰教几人却觉得这琴音竟和心跳声一致般,琴音一响,便觉得自己的心也一跳。琴音幽怨哀鸣,便不自觉地会悲伤;琴音活泼跳跃,竟忍不住想要闻音而舞。 紫袍人忙原地盘腿而坐,宁神屏思,全力运气内力抵抗,其他四人也有样学样。而纪晓芙本就受了重伤,琴音响起不久便晕厥了过去。 片刻后,随着琴音越来越急促,五人的脸色越发难看,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而内力较之浅的四位白袍青年,头顶一缕缕热气似烟雾般升起,神色竟隐隐有萎靡之相。 见状,紫袍人捂住耳朵,仰天长吼,只闻其吼声如闷雷般,声声连绵不断。 丁敏君脚步一顿,握着回廊石柱的手一抖,道:“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灭绝神色微变,冷喝道:“……想不到江湖中还有人会此等邪功!哼!你们不要过去!且留在这里!”话语间,便见灭绝足尖一点,灰色身影灵活地向梨花林中略去。 却只闻梨花林中琴音一顿,然片刻间,便闻一缕幽幽的箫声似呜咽般加入了琴音中。 箫声和琴音两相交融,琴音悠扬潺潺似流水般,箫声幽咽婉转似水纹般。 箫声琴韵,似水波微荡,或低低互和,或高扬相争。 此间,紫袍人啸声忽高忽低,时而如微风细雨般,时而如狼嚎侍候般,却随着内力的消耗,渐渐堙灭。 “何方高人?”女声低沉威严如冰冷般,却是灭绝人未至声先至。 杨逍手指微微一顿,琴音顿止住,轻笑,这纪府还能是谁有如此修为,怕也只是灭绝。范遥淡笑着,收起碧玉箫,顺便将小册子收入怀中,耳畔回响起杨逍不久前说的话: “这把琴是我在苏家小姐的闺房中找到的,那日一弹,却无意中发现这琴中竟藏物。两本小册子一本是琴箫谱,一本是箫谱。册子首页记载的竟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音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看这里,这琴上还刻着字,‘太湖李氏’……你我都漏了一点,那苏老爷的亡妻苏夫人李氏。据说苏夫人生前和苏老爷伉俪情深,而那苏夫人正是太湖人士……再者,我曾派人问了姑苏码头,有船家言五六月份的时候,那苏家的船只来来回回跑了数趟!那苏家人……可能就在太湖!” “我先走了。”话落间,便见范遥身影一闪至琴前,弯腰小心抱起,足尖一点,黑影落至梨花树上。 这杨逍明知道这纪府有灭绝坐镇,那纪家小姐必是出不了事的。他却偏偏要以琴音这种最招摇的方式救人,救了人也罢,偏偏要让灭绝知道是杨逍救了她峨眉派的弟子,真是存心给人家贴堵! 前厅中,紫袍人见势不对,忙将怀中的信号弹扔到天空,却是不理会其他四个受了重伤的白袍青年。 “修要逃跑!”却是赶到的静玄步法迅捷,欺到其背后,拂尘斜着挥出,卷他左腿。那紫袍人冷哼一声,只以拳挡架,哪知背后又被另一个峨眉弟子击中要害,那紫袍人吐出数口鲜血。待丁敏君刺死其他四个青年,想要上前为纪晓芙解穴时,却被那紫袍人射出的暗器击中。峨眉女弟子闪躲间露出了空隙,且那人着实不弱,受了如此重的伤,竟能灵机一变,趁乱逃走。 “不好啦!着火啦!快来人啊!”远方一声惊呼。 丁敏君神色一变,忙和几位师姐妹对视了一眼,俱看到彼此眼底的惊慌。 “呵呵呵……”只听几声低沉的笑声,却是个男子……峨眉派的诸位眼前白影一闪,只见一位身穿白衫的男子纵身间已在数丈外,纪晓芙却被其横抱在怀中。 一名女弟子惊呼:“是纪师妹!” “杨逍!——”却是灭绝太脸色铁青,长啸一声,长剑笔直迅即地射向空中,却仍是追赶不上杨逍。 ———— 元顺帝至元六年,太湖苏氏始习武。五年后,苏氏初入江湖。 是年春夏之交,天鹰教火烧金陵纪府,纪晓芙被掳后,音信全无数年。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14 苗女,慕容 上回却说那天鹰教肆意纵火意图烧死峨眉派数人及纪家上下数十口人,杨逍对殷野王的下流作为感不齿,遂以“琴音”暗助。后,范遥以箫声和之。“琴箫音攻”,竟是太湖李氏所有。范遥得知苏家消息后便离去。而杨逍此行本就存了几分戏弄峨眉派之意,见灭绝已至,竟当其面掳走纪晓芙,扬长而去。 杨逍心知,以纪家在金陵城的势力,此地必不能久留,便趁夜即刻乘舟南下。 前往姑苏的太湖水道上,微风轻拂,江面碧波荡漾,水对船移,几艘客船不急不缓地朝南边驶去。 却见其中一艘画舫雅致,偶有薄纱随风轻扬,舫中琴音悠扬。 画舫尾部船舱中,纪晓芙耷拉着脑袋,蜷缩在缃色叶纹的地毯上,满脸沮丧、懊恼。她一直都是半清醒着,上船数日,她都未亲眼看到到底是何人将她圈于此。起初,她大吼大叫试图引来女婢口中的“公子”,可连着数日,除了她喉咙火辣辣得疼,她却是连人影都未见到。 只要一思及那“公子”便是试图纵火烧纪家又试图调戏她的黑衣人,纪晓芙又是忧心,又是害怕。纪晓芙有些不解——她受了内伤似乎被人给调理过……只可惜,以她现在的内力,不要提那些船舱外的人,便是破窗而出都有问题。 忽闻,船舱外传来几声脚步声,却是那位女婢掀帘而入,笑道:“我家公子请纪姑娘去船头一叙。”说罢,便拍拍手,几个绿衣女婢捧着几个银盘走了进来。银盘内依次准备了衣衫、簪、钗、镯子、臂钏、络索、丁香等异常精致的衣饰。 女婢替纪晓芙梳着发,笑道:“纪姑娘,奴婢可是头一回见主子这么用心挑选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呢。”眼神一闪,女婢心里却暗道,她可是头一回见到自家主子亲手抱个姑娘上船,这又是疗伤圣药,又是衣服首饰的,瞧这架势到真像是瞧上这姑娘了,只是为何又吩咐她好身留心着姑娘的反应。女婢心下不解,不过,虽不知主子这番吩咐是何意,但既为奴婢照做便是。 而纪晓芙却以为那位“主子”瞧上她了,这心里是越发担忧、懊恼了。纪晓芙轻咬着唇,抬眼看了一眼那女婢,却正好撞见对方眼神怪异地看着她,不由疑惑。只是对方轻咳了一声,只笑了笑,视线却仍是细细将纪晓芙的一言一行暗记于心。 银盘上首饰非常精致,纪晓芙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主人家真是好眼光。只是视线触及那银盘中的络索后便凝住了,她也不想让自己往这方面去想,然而,也不知那位“主子”是有意还是无意,银盘中的那副络索竟像极了殷六哥送予她那副……殷六哥,他知道她的消息吗?想到自己被劫走且失踪数日,武当必是得到了消息的,只是,不知对方会怎么看待一个女儿家被劫走之事。可是,她本不是什么规规矩矩地闺阁女子,殷六哥必是会理解她的“身不由己”的。 女婢疑惑,瞧着姑娘也不知想些什么,脸色变来变去,却不知掩饰,瞥见她怔愣地盯着那络索,只道是对方喜欢得紧,便轻声道:“纪姑娘,奴婢为您戴上可好?” 纪晓芙点了点头,随手套上一个臂钏,朝镜子妆容精致了几分的自己,僵硬地扯了个笑容,强打起精神让对方换上衣衫。 女婢浅笑着领着纪晓芙,半敛着眸,只心道,瞧这纪姑娘也不像是小家小户出身的,怎就不知这女儿家的首饰,尤其臂钏络索等可是贴身之物,是有特殊意义的,未出阁的姑娘随意接受外男所赠之物,却是万万不妥的。此前她就言明这是她家主子所赠,可这纪姑娘倒好连半句推辞的话儿都未说,便戴上了,真真是不拘小节…… 待出船舱后,忽闻琴音悠扬跳跃,韵味无穷。 纪晓芙纪晓芙顿时一阵恍然,脑海中晃过武当山上的温雅男子。彼时殷六哥抚琴浅笑,她浅唱舞剑,只是偶尔彼此对视,殷六哥总回避着她的视线,现在想来,却是她愚钝了…… 女婢皱着眉头轻唤道:“纪姑娘……”话落间,只听面前这人轻叹一声,才不紧不慢地抬步继续朝船头走去。 忽闻琴音渐落,白衫男子指尖微沉,却似要停下来。 闻足音,杨逍抬眼一笑,心道,灭绝既被摆了一道,本是可以放了那纪晓芙的。然,范遥那厮飞鸽传书,提及他从那丐帮处得到消息,那苏家的商船近来频频出现于太湖水道,每月中更有数艘船只驶向太湖深处。且那纪晓芙是那苏家小姐的闺中好友,必是知其行踪的。 其实,这事既是扯上了那姑苏苏家,杨逍的确存了几分其他的心思,试想那等“琴箫谱”若是落入江湖之中,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苏家,的确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杨逍笑了笑,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底精光一闪,暗道,那纪晓芙,且看在她可能知道那苏府一行人下落的份上,他便用着点耐心罢。 “扑扑扑……”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只见一人影一闪,玄袍男子旋身轻捏信鸽,取下信笺,可不知这短笺中写了何事,竟让那玄袍青年脸色大变忙朝杨逍附耳低语。 杨逍眉梢一扬,顿时停下了琴,回首望了一眼船尾,长叹道:“……让船加速前行。”玄袍男子收敛了笑容,作揖便闪。 “杨逍!竟是你!——”却是纪晓芙紧紧地揪着布帘,惊呼道。 ————倒叙———— 却说约莫一年前清风楼内,却是纪晓芙第一次见到杨逍其人。 彼时杨逍正享受着戏弄海沙帮诸位娄娄的乐趣,纪晓芙便一脸正气地提剑指着其鼻尖,出口斥责杨逍伤了无辜的某位老伯。那时话音一落,杨逍只嗤笑了一声,纪晓芙便觉得有些不悦。 海沙帮的人借机道:“女侠英明,此人魔教中光明二使之一,平生杀人无数!我等今日便是人头落地,也势要追随女侠诛杀此等魔头!” 话音甫落,纪晓芙脸颊便绯红一片,想是脸皮太薄。杨逍瞧着有趣,便轻笑着以轻功闪躲着几人的围攻。一边游走着,靠近那纪晓芙,笑着调侃了一番海沙帮众,末了还微讽了纪晓芙几句。明教中的光明左使杨逍……纪晓芙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细细回想了一番,便发觉自己真的误会了,便收受了。那些海沙帮的人顿军恼怒不已,毒盐一撒。杨逍自是没事,可那纪晓芙却险险躲开,脚步一滑,杨逍正好顺手揽住了对方。可惜,对方不配合愣是一个旋身,躲开,却反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这人该笑的时候不就该笑不是?只杨逍这一笑,“女侠”羞恼不已,忍耐不住,便出剑刺。人总得有些自知之明,可是“女侠”冲动、活泼、天真……显然未考虑过这等问题。以她那等修为,再练个十年也不是杨逍的对手。他只用了五招不到,便夺了“女侠”的剑。然,海沙帮的人不死不休,见他这里讨不到便宜,便将目标放在了说不得和“女侠”身上。杨逍便将纪晓芙护在身后。 杨逍不知,身后的纪晓芙看着他在人群中潇洒写意的身影,眼神怔愣。自那后,纪晓芙在峨眉或金陵,偶有明教消息,她便会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听。 ……情痘初开的年龄,少女怀情便总是诗。 ————回归———— 纪晓芙呆呆地望着端坐在船头抚琴的男子…… 她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杨逍,会是那么触不及防。 乌木圆桌,粉衫少女低眉烹茶,脸颊微红,其对面白衣男子执扇慵懒地靠在船头,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却见落霞初现,雾气渐起,江面上一团团雾在夕阳下,金光绚烂。 忽闻,隐隐似有歌声传来,却是离画舫不远处。 闻歌声,只觉得好听得紧,歌声婉转柔媚,曲调古怪,似呢喃着在诉说情怀,又似幽幽哀怨忧伤,且尾音一扬透着丝妩媚,竟不似中原音调。 纪晓芙不悦道:“什么不正经的女子?莫不是什么邪派的妖女?”话一说出口纪晓芙便觉失言,这杨逍还是明教中人呢,想那明教不正是鼎鼎有名的魔教!便偷偷觑了一眼杨逍,见他神色如常,轻吁了一口气。 杨逍心里冷笑,习武之人听音辨位已是习以为常。且不提他认不认识那唱歌之人,单是细看细听,便会发现能够将歌声传出如此之远,那人的武功必是不差。这纪晓芙真是不知死活,若是那人听到了,以其难缠的性子,便是他自己也…… 正待杨逍轻叹了一口气,便听一女子叹息道:“杨公子,数年不见,阿蓝却是想你的紧……”声音娇柔婉媚,似从远方飘来却又近在耳畔。 这人莫不是杨逍的红颜知己……纪晓芙脸色蓦地一变,捧着茶杯的双手一颤,茶水溅落至乌木桌面上。 闻言,杨逍只啪地一声收起了檀木折扇,神色严峻地望着船尾。 微风轻拂,只听风中带来两句:“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可叹世间男儿皆薄幸……”的歌声,又闻阵阵娇笑声若隐若现…… “家姐无礼,望杨左使海涵!”却是一年轻男子朗声道,经数十丈远,声音听着竟似其人就在眼前般。 话音甫落,便见远处小舟急速驶来。 只见舱中跃出一个女子,足尖微点,旋身轻立于画舫船头。 纪晓芙半敛着眸,心思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这个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年龄,也不算顶好看,肌肤比她的黄,双眼虽大却是一双丹凤眼,没有她的灵气。再瞧着她的这身红衣,却不是中原的服饰,倒像是苗疆的。上衣短至大腿中部,衣领处露出颈子和锁骨,这衣袖竟只遮住半个胳膊,竟还赤着双足……真是伤风败俗! 与纪晓芙偏颇心理不同,侍立一旁的女婢却无声的笑了笑,心道,蓝姑娘本就是苗女,这身苗疆的款式还是那么别致适合她,身材高挑,这彩色腰带束在腰间只显得女子更加婀娜多姿,耳环,银饰,臂环,却是正宗的苗疆手艺,越发衬得她艳丽妩媚。 纪晓芙秀眉微蹙,陡然间想起了师傅曾言及在那苗疆最不可得罪的便是那云南蓝家,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云南人士?” 那女子咯咯一笑,那对丹凤眼一眯,很是妩媚地细扫了一眼粉衫罗裙小姑娘,见她眼底微闪过似嫉羡,心下冷笑,杨逍啊杨逍,你又勾了一个小姑娘的心了,啧,瞧她娇俏中透着丝英气,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即便心思如何千转,那女子还是柔声道:“小姑娘,你瞧姐姐这身衣裳,便知是也不是了。” 杨逍却是皱着眉,视线在那女子和纪晓芙之间扫了一扫,摇扇不语。 纪晓芙拱手道:“请问姑娘,可是姓蓝?” 女子敛去眼底的阴霾,调笑道:“你倒是不像明教中人,恩,这礼我可受不起。”话语间便摇摇头。 纪晓芙朗声说道:“在下峨眉纪晓芙。”语气自是透着一丝自豪。 “哦~”故作惊讶一声,那女子掩唇娇笑,眼珠子一转,细想了一遍,笑道:“原是你是鼎鼎有名的峨眉派的纪女侠呀。恕我眼拙,却是未曾耳闻过。可是我瞧姑娘你神色笃定,想是早已知道我姓什么,现下开口却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这个姑娘神色笃定,语气中透着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自信,真正让人不悦。 “纪女侠,可是峨眉掌门灭绝之高徒?”那女子轻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却是想起来那灭绝老尼数年前杀死族中长老之事。 纪晓芙笑着道:“……姐姐稍年长于我,还是唤我晓芙罢。恩,却是不知怎么称呼姐姐?” 那女子,足尖一点,旋身落至船头另一侧。红衣翩飞间只闻清香扑鼻,纪晓芙只觉得这香气清淡令人沉迷,可待她再闻时,却又散于无形,不过却未在意,这女儿家带香囊的却是多了。 那女子冷笑着,那艳丽的脸上竟显得阴测测的,记得表弟就曾和她说过,那中原士族女子,闺名却不是不为外人道也。直到结亲下聘,夫家行‘问名’之礼,方能告知。彼时她只当戏言听,但自从在中原转了两年多,她知道这些话却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她蓝彩凤虽知晓这些,却仍是不爱循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可这纪晓芙却不大一样,看那身衣衫配饰却是雅致得紧,她瞧着也不像小家小户出身。心思一转又道,她蓝家是南疆白苗旺族,她蓝彩凤更是南疆顶尖的用毒高手,只不过,真正到了中原后才知,这中原中人看人不看人品,却只看你出身何门何派,即便她能用毒盅毒倒数百山贼人,到最后那些江湖人也只会骂她为“妖女”。可这峨眉派却不同,只要是峨眉派出来的大多都会被世人称为“女侠”。心里如是想,这面上讥讽味也更浓了。 “既是知道我姓蓝,便叫我蓝姑娘罢。”语气淡淡,眉宇间透着几分不屑。 纪晓芙脸色涨得通红,她是真的忘了这蓝家小女闺名为何了,此前师傅也只说过苗疆蓝家有女,擅长盅毒,且行事素恶毒,曾用毒毒死云南大理某段姓人家数十口人。 杨逍轻咳一声,俊美的脸上笑意涟涟,只视线来回扫了一眼眼前这两位女子。 “杨公子,你我一别数年,阿蓝是日日思念着杨公子的风采啊。”女子浅笑妍妍,神情却似认真。 杨逍轻笑着,白袖微扬,潇洒作揖,却是掩去眼底一抹厌恶,笑道:“当年,姑娘还不甚精通中原话。今日一见,便能出口成章,杨某佩服。” 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心却是沉了下来,当年浓情蜜意之时,他只唤她“阿蓝”,可如今,却是连蓝姑娘都不愿意称呼了吗? 一侧纪晓芙轻吁着,低头未语。 忽地,那女子冷笑了几声,说道:“杨逍,我且问你!你在苗疆之时,我可是有做过对不起你之事?” 杨逍眉梢一扬,打开折扇,轻轻摇着,一派风流潇洒,笑着道:“未曾。数年前,我能解了那盅毒,却是托了姑娘的妙手。”只是这唇角微扬,眼底透着丝男女间才懂的暧昧 对视间,女子忆及往昔晕生双颊,透着几分绯红,却听到那纪晓芙轻咳了一声,回神冷凝着脸道:“那我蓝家可有何时伤及你杨逍?” “未曾。不过……”杨逍收敛了笑意,冷声道,“你蓝家却是伤及我明教数十人,这——你可作何解释!” 女子咯咯一笑,柔声道:“那我再问你,你们明教毁去我蓝家传了数代的制盅秘籍,你又是作何解释!?”最后一句,神色又是一变,沉着一张俏脸。 制毒秘籍,最有名的怕是那金蚕盅毒,江湖早有传言,那毒乃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虫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记得当年胡青牛上光明顶为那韩千叶医治之时,与他把酒言欢间,曾苦笑吐露,“……解了那金蚕盅毒却毁了了妹妹青羊一生。”他能记得那么清楚,却是因为头一回知晓他还有个妹妹,再者便是因那金蚕盅毒了。 思及此,杨逍冷笑,语气中带着一股傲气,不屑道:“你蓝家怀疑那劳什子的秘籍是我杨逍所盗,直言便是,何必将这等污水泼到我明教头上!想我明教中男有胡青牛专攻医道,女有王难姑专攻毒术,三十多年前,这对夫妇在苗疆一待便是数年,期间医毒尽挑你苗疆用毒用盅高手,这事想必你们蓝家也听说过罢!制盅秘籍对你们蓝家来说可能是宝,可对明教而言,还不如武林中几乎人尽皆知的太祖长拳秘籍来得实用!想我杨逍纵横江湖多载,何曾做过这等宵小之事!你们蓝家的制毒秘籍其他人或许瞧得上眼,然,我杨逍却是不屑。” 女子拊掌大笑,眯着眼,敛去眼底的精光,笑道:“我素来当你是我……知己,这番话我却是信了。你既提到那‘医仙毒仙’,我素来对这二位神往已久。不知他日蝴蝶谷再见,可否引见引见!” 杨逍心道,那蓝家与胡青牛夫妇的积怨已深,且这女子诡计多端,最是善变,所言自是当不得真。 杨逍轻笑,解释道:“江湖人皆知那胡青牛夫妇落居蝴蝶谷!你蓝家秘籍被盗之时,胡青牛还医治过不少江湖中人,你一打听便知。这算算时日,从苗疆至蝴蝶谷,便是八百里加急也得数日罢!”言下之意,除非那胡青牛会分身之术,否则是不可能出现在苗疆的。 “那王难姑呢?也对,那婆娘消失数年却一直躲在苗疆,你杨左使不知了罢!你前脚刚离开苗疆,那王难姑竟也离开了!哼,当真是巧了!”那女子冷笑道。 杨逍折扇一收,长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罢,你既已认定不是我便是那王难姑,那么,只各凭本事。”顿了一顿,杨逍眯着眸,微微摇了摇头,俊美的脸浮现一丝哀怨之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阿蓝,我若是死于你手,也算是三生有幸。” 闻言,纪晓芙瞪大了眼睛,似不相信,这杨逍和这女子之间似熟稔得很,可此时瞧着又有几分似敌非友的味道,这让她越发糊涂了。只是,有一件事她却耳闻过。 红衣女子脸颊微红,却又忽然柳眉倒竖,冷凝着脸:“杨逍,收起你的花言巧语……”话未说完却听一人柔声说道:“蓝姑娘……家师曾言,几十年前令祖父曾与明教前任教主同窗观砚,切磋武艺,后,却因那‘毒经’割袍断义。不知此事,你可知否?”杨逍诧异,原来那说话之人却是纪晓芙。 那女子却是一言未发,阴沉着脸,冷笑几声未作解释,神色复杂地盯着面前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男子,扫了一眼那峨眉女弟子情深爱切的模样,最后只甩袖缚手而立,敛眸掩去眼底的冷凝。 “这位姑娘,令师果真见识渊博。只是,家姐若是当真要寻仇,这一上船便会直接下巨毒,而不是与你、还有杨左使这般闲话。姑娘知之甚多,此是好事。然,姑娘所言却是涉及我蓝家家族秘辛,我等不知令师是如何知晓。但今日姑娘如此道来,却是不妥。其实,以家姐今时今日的毒术,若不是见姑娘和杨左使一道,姑娘怕是不会安然无恙、站在这里了。”男子声音温文儒雅,却似近在耳畔。 闻言,纪晓芙倏地胀红了脸,却又不服气地咬了咬唇,但又想到自己这般冲动确是不妥了,只惴惴不安地瞄了一眼杨逍,却见他沉着脸,她顿觉得胸口气血翻涌。 杨逍挑眉,脸色凝重,侧身将目光移向右前方数丈远的轻舟上。 薄纱后隐约可见一位蓝衫男子,其年纪尚轻,远远看着竟似手执竹简。 忽得太湖彼处,传来一声长啸,其啸声震耳蔓延数丈,片刻间,便见夕阳下,另一艘客船疾速朝画舫驶来。杨逍等皆好奇,凝目远眺。却只红衣女子神色一变,眉头微蹙。 “妖女!看剑!”话音未落间,便见一个背着破布麻袋的老者,这人身材瘦长,满脸皱纹,眉宇间满是愁苦,似乎是刚遇到了什么伤心事。老者抖腕剑一翻,剑尖向那女子右臂刺去。 那女子足尖一点,拍地一声,赤足直击老者左侧胸口,端是毫不留情。却见老者飞身而起,鹞子回身,手中长剑不住颤抖,发出嗡嗡声,其剑锋极其锋锐。杨逍等只见那红衣翩飞,右手银色臂环互相抨击着,叮当作响。忽见一青色薄粉飞散,杨逍见状神色一变,只得揽过那纪晓芙,身影高高一跃,冷声道:“闭气!”纪晓芙一个激灵忙屏住呼吸,埋入杨逍怀中。 “方长老,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世上总有诸多机缘巧合之事,我等早已言明,那日家姐与你丐帮中人,只交手,却是未伤其性命。至于我等离开发生何事,却是不知了。”却又是方才那声温文的男声。 “哼!”老者不急不缓,沉稳后退数步,敛气挥剑。 “咱们苗疆人素来有话直说。此前,我敬你是长者,便多烦人让。本以为以丐帮的势力,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想是容易的,可老乞丐你却让小女子大失所望。哎,这发动了大半丐帮中人骚扰我一个姑娘家,也难怪丐帮比不上那些五大派,六大派了~”红衣女子身影一闪,便退后数步。 闻言,老者神色一变,脸色绛红,剑招微微凝滞,却只以剑绕圈,以剑气阻隔毒粉。那女子冷笑一声,红袖微展,高高跃起,足尖轻旋成,形成气劲,直击老者。 老者单剑斜挥,以极浑厚的内力,全力径自砍对方左足,其剑招凌厉狠辣。但见剑气弥漫,剑影、红影间忽上忽下。纪晓芙只感受到森森冷气,顿觉得胸口闷闷地痛。 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却是躲在一角的女婢见数只五色蝎子挂于老者衣袖上。老者急忙翻转衣袖,嗤嗤几声,那几只五色蝎子便化为肉泥。却在这时,只见前方轻舟上,白纱平直急速射来,红衣女子咯咯娇笑着,单臂一拉,白净的足尖一点,飞身落至江面上,竟是被那白纱急速拖着,随那轻舟行驶数十丈远。 远远地传来那女子含笑的声音:“老乞丐的剑术好精湛~可叹,小女子只会用毒……” …… 那老乞丐却只紧握着剑,皱眉沉吟着,数月前帮中所死之人俱是被人毒死,且彼时那一男一女正好与那死去诸人交过手,莫说没关系,他却是不信。且他吩咐丐帮弟子探查数日却是未得任何有用消息,只得知那红衣女子用毒出神入化,且擅长盅毒,而那男子见过其人虽少,但都言那人是个内家高手,且擅长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杨逍轻敲着手中的折扇,心道,此人不愧是八臂神剑!果真是剑术了得!这丐帮虽不复前朝中原第一大帮之盛名,但是丐帮中人数遍布各地,消息极为灵通。且他曾听范遥提及过此人,便笑着杨长作一揖。 “方长老驾临,杨某倘若事先得知讯息,必当恭候大驾,失迎之罪,还望海涵。” 丐帮长老之首方东白却只面无表情地将剑插入剑鞘,随手一抛,只走出几步,那剑便稳稳落入背后的破布袋中。 “杨左使,倒是好闲情、好雅兴。” 方东白只扫了一眼便猜出了杨逍的身份,末了还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跪坐在黑木圆桌前的脸色绯红的纪晓芙。 纪晓芙不知眼前此人是谁,但是却能辨得清老者眼神似有深意,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尴尬,好在这天色已渐黑,想来也是看不清的。 “不知杨左使可否告之老朽,此前那红衣妖女却是何人?” 杨逍剑眉微轩,默语。却是那纪晓芙笑道:“方长老,那女子是苗疆蓝家之人。” 闻言,方东白和杨逍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那站在一隅的纪晓芙身上,前者是深思兼恍然大悟,后者却是阴沉着脸。 杨逍正要说什么,那方东白却摆了摆手,抬头,但见一钩斜月挂于天际,长叹一声,便朝杨逍拱手抱拳道:“天色已晚,老朽还有事,且先行……”话未说完,方东白忽然脸色一变,紧紧扣住自己的左臂。 “方长老?!”杨逍忙上前扶住,却被那方长老狠狠地推开,只闷哼一声,口吐出数口黑血,竟是忽地匍倒在地。 纪晓芙惊叫了一声,忙要上前,却被杨逍喝止。 顺着杨逍的目光,纪晓芙惊恐地发现那老者口中吐出的数口鲜血呈紫黑色,其中竟有数个黑点,细细看去却是几只黑色的小虫子在蠕动,真真恶心。且不一会儿,那呕吐物竟似被蒸发了般,灼烧着甲板,阵阵恶臭迅速弥漫。 闻那恶心的气味,纪晓芙只紧蹙着眉,忽胸口一阵恶心,干呕之后,竟晕厥了过去,却是不知是内伤未愈,还是和那老者一样中了毒? 方长老自是让风一好身照料着,只等靠岸后找大夫医治。 而纪晓芙的情况却比那方长老好不了多少,杨逍只得点了那纪晓芙周身大穴,喂她服下解毒丸,且将其扶起试图以内力逼毒。 却说那红衣女子所乘的轻舟越行越快,渐渐离画舫越来越远。 “表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却是那蓝袍青年轻叹道。 “你又知道了?”红衣女子却是蓝彩凤只将双足伸入水中,轻拨着,神情落寞。 闻声,蓝袍青年才转过头,手指轻触着竹简上凹凸的刻字,淡笑道:“你身上那些喂过盅的‘小家伙们’可是只余四只?是了,你竟是连曼陀罗花花粉都散了……此毒于平常男子却是无甚么大碍,但若是个女子,只怕是不妥了。” “五彩毒蝎死后散发的恶臭遇上那曼陀罗花花粉,便是奇毒。” 蓝袍青年道:“奇毒之奇却在于不能以平常法子解毒。若是不去理会,只沉睡数月,中毒之人便会安然无恙。然,若是一男子以纯阳内力驱毒,这毒却会转为烈性巨毒。” 那女子掩唇笑着,凤眸却黯然失色,柔声道:“彼时要解毒,却只有一个办法。” “……可这女儿家的名节却尽毁。你这般做……唉……表姐,你算计了那纪姑娘,不是给自己添堵吗?以杨逍的性子,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女子咯咯笑着,狭长的凤眼流下几滴泪,冷笑道:“他既无情,我便休。那样的男人当年在苗疆便留不住,而我却偏偏不相信,非要借着这秘籍之事亲眼见上一见。那是我笨!再者,那纪姑娘可是眼中含情,眉中带羞,可惜却是‘心悦君兮君故作不知’。我……可是好意给那纪晓芙制造机会呢!”说完,却是掀唇一嘲,狭长的凤眸中落寞一闪而逝。 “表姐,这趟回去燕子坞,我便打算数年不再出门。你……可真想清楚了?” “都说太湖好风光,红花映绿波。我记得姑姑过世前,便邀过我去小住,可是那时我却为了杨逍,骗了姑姑,以习毒为由推却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 说完,那女子也便是蓝彩凤,遂将目光移向灯火下之人,视线触及少年那对双目时,不由闪过一丝心疼。 蓝袍青年却似感觉到女子视线般,侧转过头,淡淡道:“表姐,我娘死前便道,我这一生,幸与不幸俱在这双眼上。‘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生在慕容家,我还能逍遥度日却是托了这双眼的福。”他的笑容温柔而亲切,但那双眼里,却似被雾气笼罩着,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与寂寥。 但见眼前少年二十来来岁年纪,是个很秀气斯文的少年,身穿淡蓝轻衫,眉眼温润,气质闲雅中透着丝书卷气。腹中有书气自华,蓝彩凤瞥了一眼摆在右侧的五行布阵,心底微叹气,如此精彩绝艳之人,竟是个瞎子…… “表姐,你也好几年未见苏世伯了吧?” 那女子似想起什么趣事娇笑着道:“可不是。苏世伯可是咱们那些长辈中最通情达理的了。”说着顿了一顿,忽然又道,“听说那苏黛的‘病秧子’丈夫……死了?” 那男子却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未曾接话。 离云海山庄不远,只听得欸乃声响,湖面碧波上飘来一叶轻舟,一个婆子手执双桨,缓缓划开睡眠。又闻歌声悠扬,婉转处透着丝江南女子的呢哝软语,听那曲子竟是唱着苏州小调。却原是一位白衣女子浅浅吟唱,细看才知其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宝宝。此人正是苏黛。 李嬷嬷负手轻立于舟头,忽笑着提醒道:“小姐,快到参合庄了。老爷他们怕是数个时辰前便到了。”苏黛拍着宝宝的手顿时一顿,嘴角抽了抽。 抱膝坐在一旁的红袖,慢慢地将小桌上的红菱,一颗一颗放到碟子中,然后将碟子移到苏黛前,笑着道:“喝了一路的水,小姐且尝尝这太湖的红菱罢。唉,奴婢可是一直在苏府待着,却是不知那慕容少爷的事,嬷嬷可否说说?” 李嬷嬷扫了一眼苏黛,似有感而发道:“……这慕容家是鲜卑族后裔,咱们李家定居此处之前,他们慕容家便落户在那燕子坞。数代以来,慕容家一直与咱们李家较好,到了老爷这一代,那慕容老爷更是和老爷交情匪浅。可惜,那慕容老爷却是个短命的,四十不到便去世了,只留下那慕容夫人与其子慕容轩。老爷心善,见其孤儿寡妇,委实可怜,便时常将慕容少爷接过来好身照料着……约莫五六年前,那慕容夫人竟溘然长逝,真真可怜了那慕容少爷。” “燕子坞……奴婢却是未曾听说过呀?”红袖皱着眉,却也道出了苏黛的疑惑,这慕容氏应该就是那姑苏慕容复的后人了,只是,这太湖一带的人莫不是也不知有“曼陀山庄”、“燕子坞参合庄”? “参合庄的名字,外边人勿会晓得。却是因那慕容氏素来和咱们李家一样,行走江湖从不会泄露自家消息,是以,江湖人只知武当峨眉六大派,不知太湖有李氏,慕容氏。而太湖本就碧波万顷,这附近的水道纵横绵延,分不清方向,便是咱们李家人要回庄,也得照着航线图,因而寻常人要到咱们山庄和燕子坞怕是极不容易的。” 世事沧桑,百年间,却已是物是人非,“南慕容,北乔峰”,这些业已随历史堙灭,而那曼陀山庄、燕子坞参合庄却也不似前世小说中的所描述那样。 小舟西行,几个转折后,便转入一庄大湖,但见烟波浩渺,远水接天。红袖笑着,扯着嗓子唱起了采莲曲:“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骛雁飞,桂櫂籣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 歌声婉转带着特有的姑苏韵味,小舟划过几处似岛非岛之地后,便驶入了一处芦苇白胶丛中。 “小姐,就是前边了。” 苏黛淡笑着任李嬷嬷替她披上斗篷,只抱着怀中酣睡着的苏墨宝宝轻立于舟头。 远远地便见苏老爷身旁那两抹蓝色和红色的身影。 红袖踮着脚尖,拉着李嬷嬷的衣袖,惊讶道:“咦?李嬷嬷,那红衣服的姑娘,莫不是慕容家的小姐?” 未等李嬷嬷回答,苏黛便听一阵咯咯的娇笑声,女子声音柔中带媚,听着竟有种酥到骨头里的感觉! 忽然,听到岸上女子惊讶地“哦”了一声,便见那女子赤足轻点着碧波,水波荡漾,红影翩飞,宛若惊鸿般,旋身快落至苏黛面前时,便见白影一闪,斗篷轻旋,轻轻一跃,足尖轻点,踏波而去,远远望去竟是那么蹁跹飘逸。 红衣女子笑着跃上岸,拊掌笑曰:“妙极妙极!也只有这等轻功才配得上咱们苏家妹子!” 话音未落完,却闻掌声呼呼,渐近耳畔,苏黛侧头时,却正见那一位气质温文地男子擎着一抹笑意,以手成掌,直直袭来。 “小姐!小心啊——” ———— 元顺帝至元六年,鲜卑后裔姑苏慕容氏,慕容轩,与苗疆蓝氏独女,蓝彩凤,隐居燕子坞数年。 此后数年,其二人与姑苏苏氏交往甚密。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15 切磋,五年 “小姐!小心啊——”却是红袖扯着嗓子尖叫着。 苏黛却微微侧头,身体后仰,足跟迅速后移,可是,那蓝衣男子却是闭目轻笑着,身影一侧,随即变长为拳,逆风一挺,拳劲寸寸袭来,轻贴着脸颊而过。却是苏黛足尖沾地,纤腰微旋,险险躲过那双拳。 苏黛还未来得及收起心中的惊愕,便又闻掌声呼呼,蓝衣男子双手交叠着施展掌法,却见掌影忽近忽远,眨眼间便至眼前。然,凌波微步,不愧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轻功,苏黛左右脚互踩着,提气旋身数丈,提气凌空三转,避过那男子三式掌法。 那着蓝袍的男子也便是慕容轩,微微一笑,暗道,他虽看不见,但也能听出对方的气息有些紊乱,却是如苏世伯所言,“甫修习内力”。不过,对方的轻功好身高明,他习读还施水阁秘籍十多年,却也未记得有哪门哪派的轻工力,竟似不用内力便可做到体迅如飞凫。沉吟间,动作却未作片刻停留。 只见蓝衣男子拳路展开,左手下捺,右手横袭,左右手交叠施展开来,苏黛被逼得连连后退,最后却是借着凌空翻身躲了去,随即又东一窜,西一晃,只狼狈闪躲着已追招上来的男子。 “小姐!”却是李嬷嬷张开双手,似要苏黛将苏墨宝宝扔过去。 苏黛秀美紧蹙,来不及看宝宝,便咬牙甩手往身后扔了过去。 “呦~好可爱的小粉团呀!”红衣女子身影一闪,却是抢在李嬷嬷前笑着将苏墨宝宝揽入怀中。李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位据说是苗疆蓝家的小姐,待瞧清楚其穿着后,不由眉头微蹙,半敛着眸轻叹了一声,便侍立一旁。 苏黛却在这时分了心,那蓝衣男子足下轻转着,只蓝影一闪便贴身靠近苏黛,其俊脸上浅笑涟涟,可眨眼间,便又白衣裙角滑过一个婉转地弧度,衣带翻转间,便见其人落于不远处的芦苇丛中。 但见蓝影白影互相交错着,似花间蝴蝶,翩翩嬉戏,这二人白影飘逸轻灵翩若惊鸿,蓝影从容淡定似闲庭散步,于这“逍遥”二字却是发挥了到极致。 停立在芦苇丛上,慕容轩剑眉微选,笑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逍遥派的凌波微步果然了得。” 眼前男子清俊斯文,笑容干净而温和,真的很难让人心生讨厌之感,苏黛对慕容轩的印象不错,淡笑着看了一眼,道:“慕容公子好见识,竟是连逍遥派的武学也清楚。”话落间,慕容轩一个旋身,飘然落至芦苇丛上,望向另一侧,笑道:“非也非也。在下不过是猜的。江湖中于轻功一道,除去明教青翼蝠王韦一笑,便要数武当派的‘梯云纵’。可显然苏姑娘的轻工力却不是其中之一。” 苏黛眉梢微扬,不置可否,只轻轻一笑,视线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个人的眼睛……都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口,可是这慕容轩的眼睛,非常秀气,睫毛长而翘,但这不是重点,他的眼神很……空洞,很寂寥……这样子的一双眼睛,却让苏黛想起了一种人——盲人。 苏黛细细回想了之前交手之时,他常侧着身子出招……顿时心下微惊,只眼底仍带着一抹难以置信的疑惑。 她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了,慕容轩神色如常,温文一笑,淡淡道:“我的确看不见。” 他竟知道她的疑惑?苏黛默然,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淡笑道:“恩。”只淡淡的应了句,她心里虽有疑惑,却也不愿踩人家痛脚。 只是,知道他的双眼失明后,苏黛的眼底却多了层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尊重。 一个少年依靠听音辨位,却能够做到有如常人般,行动自如,这中间却得付出多少的汗水和毅力呢? “慕容轩,若觉得平日里闲暇无趣,便来云海山庄逛逛罢。我想,爹会很开心的。”苏黛低眉浅笑,瞧苏老爹这几日那股高兴劲儿,想是非常喜欢慕容轩这个晚辈的,正沉吟间忽闻岸边红袖惊呼声。 “啊!小墨儿少爷!”却是红袖后知后觉地发现苏墨宝宝正被那红衣女子抱着,惊叫间却又见那红衣女子将宝宝高高抛起,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蓝彩凤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可爱的宝宝,童心大起,竟是将怀中宝宝一抛起,又笑着将其接回。红袖听到苏墨宝宝“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回过神后,顿时神色大变,声音颤抖着道:“姑……娘……” “啊——老爷!李嬷嬷!你们快看呀!”红袖跺跺脚,竟是急红了眼,眼眶微湿。 李嬷嬷板着脸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点了红袖的哑穴。红袖瞪大了眼睛,甚至还用那手指扣了扣喉咙,试图发出声音,满眼哀怨地望着李嬷嬷。 蓝彩凤笑了笑,觉得这苏家的丫鬟有趣得很。哪知没笑几声,那丫鬟便柳眉倒竖狠狠地瞪着她。这下,蓝彩凤乐了,低头笑着亲了一口那粉雕玉琢的苏家宝宝。 “……唉,小丫鬟担心什么呢?你家姑娘武功修为不怎样,但到底有门绝世轻工力傍身。可我表弟呢?他可是看不见的呀……”蓝彩凤抬头,却见那二人在芦苇丛中低声浅谈,无声的笑了笑,狭长的凤眼意味不明。 红袖惊愕地撑大了双眼,一眨也不眨地转头望着似相谈甚欢的自家小姐和慕容公子,心里愕然,那……那个慕容公子竟是个瞎子!武功那么优雅那么犀利的人竟看不见?! 却说那苏墨宝宝被那红衣女子抱在怀中,端是个不知安分的主儿,他张开肥嘟嘟的小手,好奇地扯住了那红衣女子佩于颈上的银锁,随即咧嘴笑了。蓝彩凤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轻捏了捏宝宝粉嫩的脸颊,低头一看,这唇畔的笑意还未蔓延,便僵凝住了,这是……湿了? 恰这时,红袖方被李嬷嬷解了穴,正憋得慌,忙道:“奴婢拿着东西逗了小少爷大半个时辰,都未见小墨儿少爷展颜。姑娘你才抱了他多久啊!连鬼脸逗未做,便逗笑了他,真……”这话里话外尽透着股酸味。然,话未说完,便瞥见那红衣姑娘胸口湿了了一大片,红色的锦纱变得暗红…… 这是……尿在她身上了?!红袖惊愕地张大了嘴。 苏墨宝宝似有所感般,侧转着头,眨了眨眼,睫毛轻颤,黑白分明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真是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红袖拈着帕子,捂嘴偷笑着,轻咳了一声,故作惊讶道:“哎呀,这小墨儿少爷怎么就尿出来了!姑娘,你别愣着了还是赶紧去换身衣裳吧,这孩子还让奴婢抱着罢!” 红衣、红衣,曾几何时她竟是习惯于穿红衣了……是了,雷公山上杨逍曾言她穿红衣好看得紧,此后,她便爱上了红衣!可这心头之爱,一泡童子尿便能毁去!何等轻而易举! 蓝彩凤神情恍惚,种种往事,霎时之间如电光石火般在心头一闪,双手无意识地捏紧了怀中的苏墨宝宝,狭长的凤眸中讥讽微闪而逝。 想她这些年来是尝尽相思之苦,心伤肠断,然,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而杨逍呢?却仍是美女在侧,逍遥度日!如哽在喉咙之刺,拔之痛;不拔,却是食不下咽。心头之恨恶之意障着,憋着口气,不吐不快! 且说灭绝当年一剑杀死族中长老之仇,苗疆之人皆记得,若非当日比武有言在先,以长老在族中的地位,怕是早有弟子寻那峨眉派的晦气了! 那纪晓芙的性子,她厌恶地紧,蓝彩凤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家表弟,微叹,若非表在身旁,以她的性子早一把药了去了,哪管得你是猫阿狗啊的! 可蓝彩凤毕竟是个女子,思及自己所做可能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推倒杨逍怀里,这心里仍是有些酸涩、痛楚、恨意交杂……此刻那纪晓芙正该毒发了吧!若是那峨眉女弟子真被解了毒,女儿家的名节也毁了!若是杨逍对其有意,以那女子峨眉弟子的身份,若此事传出,哼!女弟子加上其师兄孤鸿子之仇,以灭绝的有仇必报的性子,定是会与那杨逍不死不休!而杨逍,明教堂堂光明左使,便会因此事声誉扫地,被江湖人耻笑,若杨逍瞧不上那等“投怀送抱”的女子,那就是那位峨眉女弟子的命了!毕竟,她也算好心帮了那女子一把不是? 她蓝彩凤素来有仇报仇!想她蓝彩凤在苗疆是何等风光,只这杨逍让他尝尽了平生之苦,何等不公平!蓝彩凤冷笑一声。 见那女子阴测测地冷笑着,李嬷嬷和红袖对视了一眼,俱发现彼此面露担忧。只见李嬷嬷眉头微蹙,扫了一眼苏黛,看自家小姐正和苏老爷、慕容少爷等一齐走过来的,心下微松。可红袖却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丫鬟,这心里一着急,便道:“姑娘,这小少爷是细皮嫩肉的精贵的很,您要是再这么掐下去,指不准会留红印子,淤青什么的!这小孩子家的哪里受得起姑娘你这等粗鲁了!” 闻言,那蓝彩凤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红袖,便咯咯笑了笑,神情似笑似怨,说不出的诡异。李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却见红袖杏眼圆睁,忙拉住她,沉声道:“却是不知小少爷如何得罪姑娘了?!” 忽闻,“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可叹世间男儿皆薄幸……”却是那女子轻唱着,眼神幽怨地望着那碧波渺渺的江水,唱着唱着,竟痴痴笑了出来…… 李嬷嬷和红袖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手,弄得面面相觑。李嬷嬷却是年长几分,细细看了一眼那女子,心里微叹,只道是此女为情所困……然,这与自家小少爷有何等联系却是想不通了,瞧着女子的身段,却也不像是生过孩子的…… 蓝彩凤未做多言,冷凝着脸,脚步微迈,似要抱着宝宝离去。 蓦地,李嬷嬷身形一闪挡在了那蓝家姑娘面前,双手似折花般,飘忽而逼近其身前,探入怀中,轻轻一揽。 这一手端是迅疾且无法让人防! 蓝彩凤惊讶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怀中,随即不在意地放下手,再抬眼时,只见李嬷嬷静静侍立于苏黛身侧,手轻拍着宝宝。 这个婆子好厉害!这太湖李氏倒真是如爹爹所言那般卧虎藏龙……心思一转,那蓝彩凤咯咯笑了笑,便听其身上银饰叮当作响着,却是她赤足微抬,径自朝慕容轩走去,竟是将李嬷嬷、苏黛等晾在了一边。 红袖忙低声附耳将刚才之事一一道来。只一旁的李嬷嬷嘴角一抽,她都递了好几个眼色给红袖了,她怎么就不想想这女子和那慕容少爷一样都是个练武之人,耳力怎可以常人衡之?! 果然,话语间,但见红影去而复返,旋身落至红袖身后。 苏黛面不改色,淡笑着轻咳了一声似提醒红袖,可哪知这丫头竟是越说越生气,这声音也不知顾忌了!可苏黛敛眸沉思,暗道,这慕容轩方才 言及此女子是他表姐,乃苗疆蓝家的大小姐,擅毒盅之术。“家姐近来受了不少刺激,心绪时有失控,毒盅……咳,万望小心。”起初苏黛只当是慕容轩提醒她小心什么毒蝎啊蜈蚣啊什么的,可现下想来,这女子性情多变,且慕容轩那含糊不清的话,又似在暗示其表姐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话到了嘴边便又停住了,只是,心里却对这个姑娘存了几分芥蒂。 却说这蓝彩凤甫一见到苏黛等快至渡头时,想起了苏老爹吹嘘女儿习武,便心里一动,生了试探之心。再者,早年偶至姑苏之时,蓝彩凤至苏府拜访过苏老爷。然而,那时原来的“苏黛”刚好去了姑苏城外的别院小住,待“苏黛”回来后,蓝彩凤前脚却刚离开。因而,此番却是蓝彩凤头一回见到苏黛。较之于苏黛此时的“算不得好”的印象,蓝彩凤却对轻舟之上揽着孩子笑得温柔的女子,心生亲近。 现下,瞧着苏黛浅笑妍妍的模样,蓝彩凤却敏感地发现对方笑未及眼底,微微一愣,却是不在意,以她的手段、见识让一个久居闺阁女子心生好感,还不容易。只是这小丫鬟却忒会嚼舌根了不是?随即轻轻拍了下红袖的肩膀,柔声道:“哟~小丫鬟,我可是听到你在说我哦!” 红袖正在劲头上,原本就是胆小之人,这一拍顿时被吓到了,一个哆嗦,竟是腿一软,差一点要跪倒在地。蓝彩凤一把拉住红袖,故作惊讶道:“哎呀,你跪我做甚么?我虽年长你几岁,却也不是你的长辈啊!”红袖瞪大了眼,见眼前那女子掩唇咯咯娇笑,却是又羞又怒,脸倏地涨红。 苏老爷抚着须,扫了一圈,心下有数,笑道:“数日彩凤侄女,你且唤她姐姐便是。”这话里 苏黛福身含笑道:“苏黛见过蓝姐姐。”待弯身时,眼底的笑意却迅速敛去。 “好了!苏家妹子,姐姐生平最恨那些劳什子的繁文缛节了。”说着,蓝彩凤忙扶起苏黛,却被苏黛施展凌波微步,躲了开去。 “蓝姐姐,可别恼。妹妹素来不爱与人接触,此举原非本意。万望见谅。” 慕容轩笑道:“却是家姐失礼了。” 未等苏黛接话,便长作一揖,微笑道:“表妹。”这话却是对着苏黛说的。 闻言,苏老爷倒是抚着胡须,笑呵呵地瞧着,未赞成也为反对,可瞧其神情却似越来越满意。 苏黛微微一愣,记得李嬷嬷曾言,这慕容轩年幼之时曾在苏府住过,就是不知那时是不是也是这么个叫法?只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嬷嬷作征询,恰听李嬷嬷笑道:“可不是。这李家先祖和慕容家先祖却是有姻亲关系的,这叫‘表妹’却也是极妥当的。” “见过表哥。”苏黛心里极为无奈,女儿家的姐姐妹妹唤是极为平常的,只是,对着这位慕容轩叫“表哥”她总觉得别扭,姑苏慕容氏,总让她想起那王语嫣和她表哥慕容复之间种种,心里囧然。 在燕子坞参合庄小住了几日,苏黛却是过得有滋有味。 慕容家,鲜卑后裔,其祖上素有问鼎中原、复辟大燕之心。这燕子坞大大小小岛屿数座,观数日,苏黛便被告之这燕子坞有哪些地方是不可去的,细细数了一数,竟是有十来处。后,李嬷嬷悄悄告之,这其中便有兵器岛、造船岛……现下虽荒废已久,但是这慕容家先祖不臣之心,昭 然也。这点,苏老爷却是深有体会。原来,当年慕容轩之父曾向苏老爷聊过天下之势,口中侃侃而谈,观其心,确是别有心思。苏老爷却知此等事不是他可为,自是婉拒。 苏黛淡笑着看了一眼慕容轩,又看了一眼板着脸的李嬷嬷,心下微叹,她竟是忘了男女不同席这规矩了…… 方才慕容轩偶至,她正在练武,那慕容轩道切磋一番,她自是答应了。于武功一道,他自是比她走得远,名为切磋,实为指点。大打一场后,尽是淋漓,便顺口问他饭否,他也笑着答应了。 餐桌上,自然是慕容轩主位,李嬷嬷等静侍一旁。 “小姐——”却是红袖抱着苏墨宝宝走了进来,附耳朝苏黛细细说了。 却说那苏老爷因着那苏家商铺有一一等掌柜有急事相告,饭至中旬便匆匆离去。这苏家商铺之事进来偶有耳闻,然苏老爷每每说及此,却是语 焉不详,含糊不清。以苏黛对苏老爷的了解,若非是事情大条了,以苏老爷精明沉稳的性子,及他对慕容家的重视,是不会如此匆匆离去的。因而,苏黛很难不心忧。 苏黛心中有事,饭罢之后,便告辞离去。轻舟急行,与来之时的悠然不同,此次回去,苏黛主仆三人心情皆有些沉重。 可是,苏黛不知,这苏老爷见了金陵来的管事之后,便匆匆吩咐了陈管家等,离开了云海山庄。这一去,竟至隆冬才回。 ———— 却说范遥本欲前往太湖,却不想,竟在姑苏城外却偶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却是一年前范遥追了一月有余之人。彼时,那人机警的很,从昆仑山出来后,便辗转至江南失去了踪影。此后,江南海沙帮帮众被煽动,与他们明教争斗数月。大的麻烦不多,但小麻烦若是源源不断地骚扰着,也是烦不甚烦。 思及此事,范遥便又想起了与他交情不错的“八臂神剑”,也便是丐帮长老方东白。数日前杨逍传消息来,说是那方东白中了盅毒,要带其去那蝴蝶谷胡青牛处医治。那纪家小姐的事是提也未提,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不然,以杨逍言出必行的性子,此番他定是有消息了的。 沉吟间,便见那人身形一闪,甫要离开。范遥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尾随窜进人群中,他一身熟悉的黑衫却与一年多前相似。那人本就是极为精明之人,见身后数米远处那人衣料上等,竟是江南锦绣坊所制,他眼尖得很,电光石火般便想起了一年前之事。 范遥易容虽说是换了张脸,但是,这一身轻功内力,却是变不了的。那人将范遥引至小巷,竟是生了几分杀意。 范遥本就是极为谨慎之人,脚步一顿,却是往后退了出去。然,那人本就存了恶意,出手间是全无顾忌。 青天白日之下,范遥一身黑衣,足尖轻点,跃至屋顶。许多路人但见一道黑影飘过,不过半刻便见一个黄衣和尚紧追其上,霎时间,这二人竟在数丈之外,轻功之高,让人不寒而栗。 范遥心知那人武功之高,当世少见,只见他手执碧玉箫,黑衣簌簌,只全力往郊外掠去。 那人一路紧随,见前面那人年至青年,且轻功优雅、飘逸,不由疑惑,以他见识,便是绞尽脑汁也未想出此人会是武林中何人弟子? 这一追一逃,竟奔走了二十多里地。那人毕竟长于范遥,于内力上略高一筹,且轻身功夫极为老辣,回气间气息连绵,全然不似范遥须保留几分内力作以调息。 晌午时分,范遥见远处似有一处江水,心下微喜,便想借水遁去。 沉思见,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飒飒作响,端是狠毒,范遥暗叫糟糕,只得回过身,以箫挡其掌,然,对方竟似用了浑身的内劲般,只觉此掌力道绵绵不绝,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范遥这一接,却是勉力而为,只口吐鲜血,接连退后数步。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一年未见,却是风采依旧。这易容一术真是连老衲都佩服不已。”那和尚单掌成十,笑道。 范遥脸色一变,只调整了冷声道:“一年前大和尚却是因何私闯明教密道?” 闻言,那和尚眼神一冷,这明道密道之事除去教主之外,便只教主阳顶天夫妇知道,而此人既是明教众人,那么,必定那阳顶天说的。以阳顶天多疑地性子,必定只会告诉光明二使之一。那和尚沉声道:“你是杨逍?还是范遥?” 话语间,便第二掌以至,范遥以箫为剑,但见青影一闪,已至那和尚胸前。那和尚冷笑一声,手掌掌势未变,却是一个旋身,掌劲倍增,掌与箫相碰。 蓦地,范遥脸色一变,却是那人内力诡谲,其内力竟源源不断地冲进他体内。 只觉得对方的内力如排山倒海般在他体内乱冲,细细数来竟是有七道气劲,且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 顿时,胸口如遭雷击般,又口吐数口鲜血,向后飞了出去。 范遥骇然,“好厉害的和尚!”,他凌空旋转数圈,勉强压住乱窜的内力。可那和尚本就存了杀意,那里能容范遥有喘息之机,凌空一跃,如大鹏展翅般。然,忽见那明教之人手执着,竟是吹起箫来。那和尚心中冷笑,狂吼一声,双目微红,竟是直直地向范遥冲来。 蓦地,只闻箫声幽幽,如泣如诉般,断人心肠。 那和尚忽然发觉自己体内内息涌动,当下骇然,何以这箫声会有这等魔力,竟引得他把持不定? 和尚抬头,看见对方脸色惨白,便阴测测地笑了笑。 那和尚忍住气血翻涌,纵上前去,未至其前,便口吐一口鲜血。但是,却似疯狂般,怒吼一声,连击三掌,范遥早已准备遁去,但却是晚了些许,却是被击中一掌,身体顿时如散架般,只运转全身功力,眼前一黑,落入了江水中。 那和尚随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站在山崖边看着那大都城外的凇江,大笑数声,扭头去了。 ———— 腊月隆冬,苏墨宝宝周岁。按着规矩,却是要抓周的。苏老爷虽未在庄内,但苏黛这当娘亲的在。 李嬷嬷是庄内老人,这些事和陈管家商量了一番,便细细备了下去。 苏老爷未回,这宾客却也只请了燕子坞的那二位。除此之外,这山庄内的丫鬟、婆子、小厮们也都出动了。苏黛换了一身极为喜气的衣裳,这璎珞、簪子,手镯,都佩戴上了,原也是李嬷嬷的主意,说是不能失了苏、李两家的当家小姐的面子。 快至吉时之时,苏老爷却是回来了,却是风尘仆仆,憔悴了许多!苏黛观其脸色竟是有些青灰,心里咯噔一下,但却被苏老爷拍了拍手。 李嬷嬷瞥了一眼老爷,笑道:“老爷,东西已经备下。这该显眼的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呢!” 闻言,苏黛嘴角微抽,细细瞧着这场中,秤砣、竹简、财满星、古琴、食盒、墨斗等有数十样小巧精致的东西,这最显眼的便是那半个苏墨宝宝那么大的墨斗和秤砣了……而此刻,苏墨宝宝已被放在了毯子上。 苏黛细细瞧了一眼那古琴,轻声道:“红袖?可是放着了?” 红袖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已经放着了。” 苏老爷扫了一眼,只道是女儿也随他般摆了件合心意的物件,再看那地毯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便未摆在心上了。 蓝彩凤好奇问道:“表弟,你小的时候抓到了什么啊?” 可那慕容轩却是笑容一凝,遂又指着苏墨宝宝,笑道:“我那时也就这么点大,哪里知事了!” “可姑姑定是说过的不是?” 慕容轩淡笑着摇摇头:“却是未曾。” 蓝彩凤眯着眼,低声道:“早闻你慕容家抓周之时皆会……” “表姐!”慕容轩微压低了声音,“这里是苏家!” 这话却正好被李嬷嬷听见,心底却存了几分疑惑。可恰在这时,苏墨宝宝却抓起了第一样件东西,忙瞧了去。 竟是一盒胭脂!众人一片哗然。倒是蓝彩凤扑哧一笑,却被众人怒瞪。 苏黛摇着纨扇,却仍是淡笑着,心里却抓狂了,儿子!你怎么可以学那贾宝玉一样抓脂粉钗环!那苏墨宝宝却似听到他娘亲的心声般,咯咯一笑,挥了挥爪子,啪地一声将那盒胭脂甩了出去。 苏老爷抹了抹冷汗,喃喃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苏墨宝宝还嫌不够折腾,竟是在地毯上爬了起来,最后竟是一屁股坐在了竹简上,不动了,小脑袋瓜子是东瞧瞧,西瞧瞧。 “表弟,你瞧着孩子,可真狂妄,竟是将天下之书皆踩下脚下!”蓝彩凤笑道,可这话虽说听着别扭,但也不算坏。下人们正待恭贺,便又见那小家伙动了。 苏黛眯着眼,看着那小家伙坐在地毯正中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温暖,笑着道:“小墨儿,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但见小家伙咯咯笑着,手拍着手,又兴奋地挥着手,又开始爬了。众人心里是一上一下,可就是不见那小家伙抓东西。 爬了半天,苏墨宝宝坐在了古琴旁,竟是要去拽那古琴,可怜的小粉团才多大,哪里拽得动了,摔了一跤,便眼泪汪汪直直地瞧着苏黛。 红袖笑道:“小少爷可真孝顺,知小姐爱弹琴,竟拖了把琴过来!”说完,便笑了出来,双眼却紧紧盯着苏墨宝宝,见他真的将那小东西抓在掌心后,心下一舒,眉眼带笑地瞧着自家小姐。 苏黛轻咳了一声,便上前蹲抱了起来。可是苏墨宝宝却不让抱,挣扎着又爬了出去,最后竟是又抓起秤砣,往苏黛怀里塞。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咱们苏家后继有人了!”陈管家笑得皱着菊花脸。 闻言,众人忙附和。 恰在这时,这苏墨宝宝竟又开始折腾了。 “呀!快看!” 苏墨宝宝竟是揪起那整张毯……可是,他那里揪得动了,噗通一声,屁股朝地摔坐了下来。 顿时,厅内一片寂静,竟是全呆住了…… “好好好!!”苏老爷抚须长笑。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反应过来的家丁忙笑道。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 苏黛亲了一口小家伙,无奈道:“小家伙,玩开心了!你倒好,谁都不漏下啊……”说着,苏黛便掰开苏墨宝宝肥嘟嘟的小手,却见那李家的玉扳指摊在手心。 逍遥派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 时值寒冬,姑苏城外北风呼啸,冰雪纷飞,路上人际罕至,便是偶见几人,也是行色匆匆。 城外近郊处,却有一座破庙,但见屋顶漏雪,“呼呼”地风声从缝隙吹进,只听得那残木吱嘎吱嘎作响。 忽闻破庙中传来一声惨叫。 “女……女侠,这超过五六个月大的孩子……打掉……会危及生命的啊……”那郎中全身打着哆嗦,手上被剑划破的伤口,早已冻得紫红。郎中心里悔恨不已,此前,他见这位女子年纪轻,且身上缎料环佩皆是上等,心生贪意,想在这隆冬腊月赚上一笔好过年,便跟着出了医馆,哪料到这女子分文未给不说,竟还要他做这等有违天和之事!堕胎!他行医多年,从来都是求子积福的,若真是要堕胎,也是那些烟花女子。可却也为有一人像眼前这位“女侠”般,如此蛮横掳了人来的!真真是青天白日撞上鬼——晦气啊! 那郎中哆嗦着在那破庙中已经跪了数个时辰,膝盖许是冻得淤青了,他抬头一瞄,见这妖女眼神怔愣似在发呆,忙眯着眼将此人外貌记下,可是却又不由皱眉,暗道,这妖女年纪想是不大,竟是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式!这、这孩子莫不是与人苟合所得?!……这么想着,这心里却是越发鄙夷了。 忽然,听到那个蒙面的粉衫女子轻叹了一声,再抬眼是那女子竟是径自离去了…… 却说蝴蝶谷真乃奇谷,正值寒冬,此处却是白花盛开,嫣红奼紫,竟是一片春光。未至谷中,便见碧潭水幽幽,水面涟漪点点,却是那蹁跹彩蝶轻点水面。越靠近谷中,便见蝴蝶越来越多,或花或白、或黑或紫,翩翩飞舞。观其飞行路线,竟是循着那浓浓的药香而去。 但闻谷中琴声悠扬,仿若微雨湿花般缱绻,妙音不绝。 “左使,那纪晓芙却是……”黑衣人面色尴尬,不知从何说起。 “说。”杨逍眉梢一扬,那对桃花眼讥讽微闪,俊逸的脸上笑意微敛。 “有了身子。”话音刚落,便听噗地一声,那黑衣人警觉地站起身,待看清那喷茶之人是那青翼蝠王后,便吁了一口气。 “属下参见韦蝠王!” 韦一笑轻咳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狭长的凤眼微眯起,那眼神竟似要重新认识下眼前那位杨左使般。 见杨逍剑眉微轩,一副“我很忧郁”的模样,拊掌大笑道:“杨逍啊杨逍,想不到你竟是要当爹了。哈哈!姓韦的再次道喜了!” 杨逍冷哼一声,轻笑道:“你觉得以我谨小慎微的性子会着了那个女子的道?” 韦一笑一愣,不对啊,那纪晓芙的名字不就是那峨眉派的高徒嘛?莫非这杨逍着的不是那纪晓芙道,而是那灭绝老尼的道。正想着,一只青瓷杯被摔了过来,韦一笑从容一笑,身形一闪,长腿交叠着,换了个姿势躺在了榻上,嘴里嘟囔道:“仍我做甚?又不是我弄大人家姑娘的肚子……” “我和灭绝!哼!亏你想的出来!韦蝠王啊韦蝠王,这么多日子未见,你这阴沉地性子竟是开朗了不少嘛?莫不是和那个姑娘对上眼了,你那冰冷的心也热火了起来?”杨逍调笑着。 韦一笑笑容一滞,脑海里却是想起了那梅花树下温柔抚琴的女子……轻咳了一声,心里不由埋怨自己,真是松懈了,竟将这口中的话说了出来!失策失策! “两位爷!这教中有多少大事等着你们去处理!我这儿庙小,容不得你们这两尊佛爷!”说着,便见人影一闪,那人蹲在地上捧着那破碎的青花瓷,一脸沮丧,“哎呦!我的小宝贝啊,这可是唐朝的青花瓷啊!范右使,您老人家寄放在我这儿的杯子,没了!没了啊!”却见那人神清骨秀,年约三十五六岁,正是那“蝶谷医仙”胡青牛。 “范遥?!”却是杨逍和韦一笑齐齐变脸。 “咳。胡青牛,姓韦的还得去太湖呢……”话落间,人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杨逍却打开折扇,笑着道:“这方东白医得如何了?” 说道医术,胡青牛忙将那青花瓷被扔到一边,侃侃道来:“这半年我试了多种针法,竟是让我找到新的方子,着实有趣!你不知道,这盅毒,我年轻的时候在苗疆便遇上过,那时,还是我家的婆娘高明,随便几幅毒药便解了毒。可好景不长,第二天便死了。可我不同,瞧瞧,算算日子都半年多了,这人不还活着!” 杨逍微愣:“那就是无法恢复了……” 胡青牛拈着那几绺胡须,笑道:“非也非也。想要恢复,却是不大可能了。” “也就是还有可能喽?” 胡青牛叹道:“世人皆知这千年天山雪莲可起死回生,又哪里知道,这雪莲别说是千年,便是百年、十年都是极为难得的疗伤圣药。” 杨逍默然。 ———— 自金毛金毛狮王谢逊、天鹰教殷素素,以及武当张翠山三人失踪后,天鹰教便接二连三的派遣海船,遍访各处海岛,找寻谢逊的下落。后“谢逊曾冒了‘混元霖雳手成昆’之名,在大江南北做过三十几件大案,各门各派成名人物死在他手下的不计其数”这消息是泄漏出来后,武林中各门各派便寻上了此事知情一方天鹰教。须知这江湖中与那谢逊结怨之人太多了。少林、武当、峨嵋等名门正派,以事情真相未曾明白,中间隐晦难解之处甚多,看来天鹰教并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以处处为对方留下余地,但一般江湖中人却是出手决不客气的。 此间武林中是死伤无数,尤为扰攘不安。 元顺帝至正六年三月,也便是五年后,崆峒、峨眉、天鹰教等各门各派相继传出消息,说是那武当张翠山与邪教妖女殷素素回到中原,且成亲了!众人一片哗然。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16 掌舵,高手 掌舵,高手 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是五年。 却说江南美景如昔,春来江水绿如蓝。 云海山庄,本名“曼陀山庄”,只因那山茶花又名曼陀罗花,时近四月,正值茶花齐放。放眼望去,皆是红白缤纷一片,花姿俏立,亭亭怒放。 忽见湖面上,一叶轻舟急驶而来,渐近山庄渡头。托着腮守候已久的小厮,眼前蓦地一亮,忙摘下帽子挥舞着,示意小船靠岸。 那小厮见那负手而立于舟头之人,年约三、四十,方脸浓眉大眼,眉眼带愁,虽风尘仆仆,但气势威严,且其袍角处绣着银纹,便知此人乃苏家一等管事,忙拍一拍衣袖,整一整衣冠,领着那人往山庄内走去。 “红袖姐姐!”小厮踮着脚尖,扯着嗓子兴奋地叫道。 那管事顺着小厮的目光望去,却是一位着白衫裙外罩着红绫掐牙背心的俏丫鬟。但见那丫鬟额头汗珠点点,脸颊绯红,眉眼间惊慌不已,不由好奇地开口道:“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却是未见到那小厮正在朝他打着眼色,示意他别开口呢。 红袖见竟是个陌生男子,立马揪住那小厮的耳尖,叉着腰,瞪圆了眼,娇叱道:“苏八!你这是做甚!这小姐内院的,你怎可带着个外人进来!恩?!规矩呢!苏家的规矩都白记了不成?!平日里见你机灵得很,怎么今儿个就迷了心窍瞎了眼了!”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这是咱苏家的一等管事,可是找小姐有正事呢!”那小厮哀号着捂着耳朵。 这噼里啪啦的“泼辣”一通,端是让那管事目瞪口呆。 红袖一愣忙放开那小厮,恨恨地瞪了眼那小厮,才笑着行了个屈膝礼,笑道:“却是红袖的不是了,这位管事,小姐此刻正在瀑布那边,您稍等片刻,奴婢先去只会一声。” 那管事笑着带点了点头。 “苏八,你带这位先去偏厅,记得!好生伺候着。哼!”说着,便甩了甩帕子,疾步走了,可哪知没走几步,便该走为跑,立刻撒腿跑了去。 那小厮擦了擦冷汗,陪笑道:“王管事,您请。”原来,这苏八本就极为机灵,却是个话多的人。陈管家见其心思灵活,便存了锻炼之意,正好这小厮又是个能说会道的,这接客迎客之事便交予其去跟进。 那管事疑惑道:“这红袖可是……” 那苏八余光蓦地瞥见其腰间的白玉麒麟,神色一敛,心底咋呼,这位管事竟是小姐近年来新提拔上来的江南总管事!原来,苏家旗下的管事,两年前腊月除旧迎新之际,却被革换了好几位,一等管事中提升最快的便是原来的金陵管事,虽说仍是一等管事,但是这王管事,却仅在两年间,便从金陵总管升为江南总管,端是个厉害的人物。 苏八眼珠子一转,忙笑道:“哟~您问红袖姐姐呀!那您可问对人了。这红袖啊,可是咱们小姐的贴身丫鬟,五年前被小姐迫着习了武后,如今,可是使得一手好鞭法!”说着那小厮竟是哆嗦了一下。 那管事一笑,心道,这小厮定是吃了那泼辣的丫鬟不少鞭子罢! 红袖熟门熟路穿庭走廊,见四周无人之时,便提气一跃,施展轻功,足尖微点着那亭台楼阁,奇石假山,朝飞瀑处掠去。可是只运气一会儿,红袖便额头冒汗,停下来喘气歇一歇,忽地,远处传来一声清啸,红袖脸色倏地一白,忙捂住耳朵,嘴里却抱怨着:“那个姓韦的又来了!” 红袖口中之人却是那韦一笑。 却说五年前,韦一笑出了蝴蝶谷之后,便一路南下至姑苏,可是细细询问了船家,却诧异地发现即便是年过半旬的老船家也不知到有那处地方。后,他在姑苏等了近半月有余,才见苏家船只的踪影。趁着夜色,韦一笑偷上了船,才至云海山庄。 韦一笑虽不羁,但仍记得苏黛身旁那位武功高深的老嬷嬷,告知了苏黛后,便在那瀑布的钟乳石洞中住下。哪知未等几日,便寒毒复发,韦一笑记得上回那温泉对其寒毒有温养之效,便在这洞中闭关,却不想这一闭关便是一月有余。韦一笑自从练了那寒冰绵掌后,便被那寒毒所困,这一次闭关寒毒虽未全解,但是较之以前,却好了许多。心情疏朗之下,便放声长啸! 却不想这啸声引来了那李嬷嬷。韦一笑与李嬷嬷颤抖数个时辰,差点被打成重伤,还好苏黛闻讯赶来,道出此人是曾经在太湖上所救之人! 可那李嬷嬷倒也奇怪,脸色变了数圈后,只问了一句:“阁下可是明教青翼蝠王?”待得到肯定答复后,李嬷嬷便甩袖而匆匆离去。半个时辰后,却是苏家老爷亲自请了韦一笑上门小住,曰:“来者便是客,韦蝠王既已至敝庄,理当以贵客礼待之。” 韦一笑这一住便是五年。 闲话暂且,红袖方至瀑布底下时,便见那水流湍急的白练中,白色纤影与青影缠斗着。 但见水珠飞溅间,直直地向四周飞射出去,其气劲竟如剑气般割断四周花草无数。飞花走石间,却见那青影诡异一闪,急速旋身数周,手掌交叠,那气劲竟能凝水成冰! 红袖惊呼一声捂住嘴,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 却见苏黛身影翩跹、飘逸,浅笑间以手成掌,掌影忽闪,宛若镜中折花般,姿态极美。 此掌法极为精妙,虽这劲道不大,但却是诡异飘忽得很,却是逍遥派的天>山折梅手。 韦一笑收敛神色,前几日他便是吃了这天山折梅手”的亏,此番更是小心应对。 两人交掌数次,竟是苏黛微占上风。然韦一笑也不是寻常之辈,只双足一点悬崖边峭壁,逆着瀑布,劲风扑面,双掌将水汽凝聚于掌心,后仰击出。 苏黛沉着应对,只临机一变,便掌为爪,捏至韦一笑脉门,竟是在逆境脱困。韦一笑手臂一抖,挣脱后,凌空转了数圈落至不远处的湖中巨石上。 却听那青影也便是韦一笑朗声轻笑道:“哈哈!好!咱们再来!”话落间,便大袖飞舞,纵至数丈高,以拳为掌,掌风擦过苏黛袖口。 苏黛不慌不乱地施展凌波微步,踏水而立,足尖微点,但见身影闲雅轻灵。然韦一笑却也是当世轻功数一数二之人,旋身间便至苏黛半丈远,击出一掌。距离瀑布有一丈远时,劲风竟能割断瀑布水流,凝水成冰! 身着白衣的苏黛眉梢一扬,余光扫了眼自己结了冰有些硬硬右袖子,轻笑道:“大哥的寒冰绵掌果真名不虚传!”话落间,人影忽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韦一笑一时不查,却见苏黛掌法忽变,其劲道却不似刚才绵柔,竟是刚猛无比! “咦?”韦一笑惊讶地看着苏黛,却见她浅笑妍妍,眼底狡黠一闪而逝。 韦一笑纵横江湖数十载,可是短短五年间,从苏黛和那慕容家那位处见识到的武功却不下于十种,真真是家学深厚。 思及那“翩翩佳世浊公子”慕容轩,韦一笑抿了抿唇,轻笑了笑,敛眸掩去眼底的深思。 沉思间,他变换数招,可是,苏黛却能一一格开,挡架之中,似还有坚实浑厚的反击掌力,有点“四两拨千斤”的味道,这让韦一笑不由想起了那慕容家小子的绝学,疑惑道:“这劳什子的掌法与那斗转星移有何关系?咦!”竟是玄冰内力!韦一笑脸色微变,这武林中寒冰性质的内力掌法,他却只知北冥二老,现下却是……不对!这一招一式竟还附带着阳之力!竟是阴阳两力皆有! 苏黛眯着眼,慢慢道:“却是无关。” 这逍遥派的武功果真奇妙!这五年来,她日夜修习小无相功,凌波微步等。为精习天山折梅手,她先开始修习各门各派掌法、剑法、刀法、鞭法、枪法、爪法、斧法等。练了2年,她才开始慢慢修习天山折梅手,可是,越修习,就越觉得内力越深厚,自己见识感受越多,这折梅手功效越大,正如册中所言:“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中。” 韦一笑一愣,随即又听苏黛道:“这是天>山六阳掌中的‘阳春白雪’!” “妙极!妙极!果真好名字!” 话落间,但见一个白衣翩翩,裙角微拂湖面,漾着圈圈涟漪,另一个青袖飘飘,冷若御风,两人皆是一沾即走,旋身数周落至湖边。 韦一笑扫了眼红袖,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笑意,只道:“我先告辞……”话落间,便见身影一闪,踩着悬崖峭壁,飞身而上,眨眼间便消失。 望着其远去的方向,苏黛静立稍许,轻叹了口气,才回身朝红袖飞身而去。 红袖忙迎上前去,将那管事之事一一禀告。见自家小姐脸色微凝,红袖犹豫了一会儿,便将另一件事藏在了肚子里,心里却仍是有些抓狂,哀怨道,这小墨少爷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数丈远,红袖慢吞吞地跟着,眼神幽怨地瞪着走在前面的小姐,嘀咕着:“不该学啊不该学啊……才多大的人啊……学什么凌波微波,好了,找不到了人……” 以苏黛今时今日的武功哪里会听不到,想起了个小魔星,苏黛嘴角一抽,扶额轻叹,红袖的欲言又止她又不是没看见,细细数数,却是数不清这个月第几回了!前儿个日子,去了趟燕子坞小住,她的小宝贝逮着那慕容轩说是要学琴,结果烧了人家珍藏的琴谱,还毁了人家大半个琴韵小筑! 想她苏黛多老实的一人,怎就生出这么个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的“小魔星”! 却说偏厅内,那王管事轻拨着青瓷茶杯,闭眸沉思间,便想起了这几年苏家的掌舵人,也便是那苏家小姐,神色一敛,眼底精光乍现,转眼间又恢复沉寂。 却说三年前,他们这些管事收到苏家的召集令,便匆匆赶至姑苏。然,意料之外,见到的却是自家小姐。他们对于这位年轻成寡的大小姐虽谈不上多么了解,但坊间传言多多,偶有听闻却是寻常,心下便生了几分轻视之心。 其实,苏家商铺自老爷金蝉脱壳,转明为暗之时,他们这些管事便多有抱怨。且那几年,世道极为不好,单说那至元四年间,江西袁州周子旺自立为王,虽后被朝廷斩首伏诛,但因着这事,他们旗下的米铺,盐铺等粮铺却是因为朝廷征粮一事,不少管事被牵连了进去,真真元气大伤。 转明为暗一计,虽说可保住部分元气,但是这初识时却寸步难行。这家新的铺子,不能打着此前种种名号不说,且寻至官府之时,又得重新开始打点上下。 此间种种却是不提,后,华山分铺一事,别人不知,他却知之甚详。那月,他虽老爷一道拜访了那华山派的鲜于通掌门。然,那自诩名门正派之士,却矢口否认那犯事之人乃其外室弟子。老爷一怒之下,吩咐联合了华山一带名商,断了那华山派的财路。那华山派掌门见情形不对,竟亲自赔罪,虽说犯事之人得以解决,却不想因着这事埋下了祸根。 至正三年,也便是三年前,老爷二至华山时却是遭了“山贼”,受了重伤。却也是那一次,他才见识到云海山庄的深不可测,太湖李氏、姑苏慕容,这些事武林中闻所未闻的世家却是一个个浮现在其眼前。武功高深莫测的李嬷嬷,还有那慕容家的少爷小姐,皆是厉害之辈!其三人竟是以内力未苏老爷续命!而至今,这苏老爷病情…… 正思及此,便听女子足音已至,不慌不慢地将茶杯搁置桌角,却只眼前白影一闪,飘忽间便见那女子却已端坐于主位,轻功之高,骇人听闻! 王管事微眯起眼,轻咳了一声,才若往常般,长作一揖,笑道:“见过小姐。” “江南发生了何事?”苏黛也不废话,直接切入关键话题。 ———— 元顺帝至正六年四月初,蝠王现身于姑苏。 与此同时,坊间传言,苏氏携子偶现于武当。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17 命悬,墨墨 时至酉时,玉兔西沉,但见窗外皓月当空,夜风习习。 苏黛看着李嬷嬷头顶雾气腾腾,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是因为将内力度给苏老爹力竭之缘故。 望着那脸色苍白异常,脸颊微陷,双眼微黄无神的苏老爹,苏黛心底一阵抽痛。 五年了,她派人寻访了多少名医,却仍是未见起色,只得以内力、参汤吊着命。 当年“华山遇害”一事,外人皆道是苏老爹遇了山贼,却不知那些山贼根本就不是山贼。李嬷嬷轻至华山,找出当日死去护卫的尸体细看,却发现那些人所受的伤口皆是由利剑所伤,观其切口,这些却不是被乱剑砍死,反而是一招一式皆有套路可寻。 再细细询问了那王管事,才知那华山派外室弟子昧了苏家数家银子、铺子之事。因而,不难推出,此番遇害却与那华山派脱不了干系。 苏黛从不是那种软弱的女子,自从掌舵苏家商行以来,便以铁血手段革职了不少素行不良的管事、掌柜。 从成为苏家的小姐那一刻,她便真心诚意接受了苏老爹。如此慈祥和蔼的他,此时此刻却只能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 哼!华山派掌门鲜于通!世人只知其是个德高望重的君子掌门,更是正道武林中鼎鼎有名的首脑人物,但苏黛又怎会不知,此人奸诈狠毒,所做坏事却是不在少数。最为有名的一件便是与那胡青牛兄妹有关。苏黛可是清楚地记得那张无忌对其的评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评价。 她苏家自是与那华山派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苏黛冷笑一声,便将汤药交给侍立一旁的丫鬟,对正在打坐调养的李嬷嬷道:“嬷嬷,我打算去那蝴蝶谷找医仙胡青牛。” 李嬷嬷睁开眼,惊呼道:“小姐!此时却是万万不妥!那胡青牛确是有‘蝶谷医仙’之称,然,江湖中人也皆知其‘见死不救’啊!再者,老爷的身体却是不可操劳移动的,这蝴蝶谷距离此处如此之远,旅途又多有劳顿,这、这……却是万万行不通的。” 苏黛却只淡淡一笑,握住李嬷嬷的手,这边将己身之内力度于她,一边淡笑着说道:“嬷嬷,我也没有打算带着爹去。” “可是那胡青牛不是只医明教中人吗?”李嬷嬷脸色一变,沉声道。 “嬷嬷却是忘了那青翼蝠王韦一笑了吗?”苏黛手指微颤,笑容不减,心底却是想起了那块“光明右使”令。韦一笑此人确是极好,但是,此事却会让他为难,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那人情债了。可是范遥却不同,苏黛笑着眯着眼,暗道,算算时日,现下那位光明右使大人应该是卧底在汝阳王府了罢。 李嬷嬷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她看了看躺在床上似睡着一般的苏老爷,心里苦笑,老爷啊老爷,小姐和这明教的韦一笑走得是越发近乎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还有,墨少爷如今已经有六、七岁大了,可是却极喜欢那姓韦的,若是那温文儒雅的慕容公子倒还可以接受,可是为何会是那看起来阴沉沉的韦一笑呢?!这会不会是父子天性呢?! 原来彼时,苏黛说那韦一笑是那具“浮尸”的解释并没有打动李嬷嬷,真真让退步的却是李嬷嬷误以为韦一笑是宝宝的亲爹! 此等心思苏黛自是不知。 “罢罢罢。小姐要做甚么便去了,只是这是要出远门,该准备的东西都得准备妥当。至于老爷……小姐且放心,有老奴在的一日,自会护老爷周全!”李嬷嬷最后这话说得是掷地有声。 好好宽慰了一番李嬷嬷,苏黛才回到书房,拿出今日那王管事交予的账册,细细看了起来。 王管事,名中泽,王中泽这个人,其实是个很有心计之人。 这人出身苏府,后苏老爹见其做事沉稳便将其外放做一学徒。能够从底层爬到金陵管事,再升至现在江南总管的位置,此人却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据苏老爹所言,这王中泽还曾修习了独门腿法,平日里自视甚高。要用这样的人,就得让他知道若是某些底线可能遭遇的后果。白日里苏黛并未在其面前掩饰武功修为一事,却也有威慑这等考虑。 不过,思及此人却能面不改色笑容依旧,这心思也忒沉一些。 苏黛不置可否的轻笑着,低头轻抿了口中香茗。 “娘!娘!”清脆的童声远远自门外传来,只听“嘎吱”一声门被推了开,但见红影忽左忽右,却是苏墨宝宝施展着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三下两下便冲进了苏黛的怀中,非常自觉地攀上了苏黛的膝盖。 “哎呦!我的小墨儿少爷!可让你红袖姑姑追得好苦啊!”却是红袖气得涨红了脸,手执着鞭子插着腰娇斥道。 “娘!——”苏黛只得搂进了像条泥鳅般只往她怀里钻,软软的下手搂进了苏黛的脖子。 但见苏墨宝宝顶着一根冲天辫子,身着一身大红色镶着金纹的褂子,胸前挂着项圈、金锁等,脚上踩着红色小靴,精致可爱得紧。苏黛故意板着脸道,可是看着眼前粉雕玉琢,唇红齿白,活脱脱仙童模样的苏墨宝宝,却是硬不起心肠来。 只无奈道:“墨墨,你又惹你红袖姑姑生气了,是不是?” “娘啊,你不是常说墨墨是最乖的小宝宝吗?墨墨怎么会惹红袖姑姑生气呢?是吧,红袖姑——姑——”苏墨宝宝奶声奶气地拖长了音,一本正经道。 红袖瞧着那眼前的小少爷,正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心里不由软了几分。 “红袖姑姑,别生气嘛!墨墨给你呼呼……”说着便爬下苏黛的膝盖,身形一闪,便揪住了红袖的裙摆,仰着头,吹着气,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得人心软。 红袖吸了吸鼻子,顿时感动得不得了,乖乖蹲下身子,柔声道:“小墨儿少爷,下次不要再躲在横梁上和红袖姑姑捉迷藏了,知道不?” 苏墨宝宝乖乖地点了点头。 “对了!”红袖右手握拳击于左掌,恍然大悟,忙道,“小姐,这今儿个……” 小苏墨忽然打断道:“红袖姑姑!墨墨还没请安呢!”说完,又咬着手指回头怯怯地看了看娘亲,便沮丧地低下了头,只是眼珠子却咕噜噜地转着,说不出的狡黠。 红袖一愣,随即笑了,揉了揉苏墨宝宝的头发,笑道,“恩,真乖,快去请安吧。”可是,话音甫落,便见那苏墨宝宝伸出那双小手往红袖的脸颊上一印。 苏墨宝宝笑着拍着小手,摇着头上的红辫子,指着红袖脸颊上的墨印,哈哈大笑。 苏黛嘴角一抽,差点笑出声来,这红袖的脸上竟是印着一只小乌龟!便轻咳了一声,朝苏墨宝宝招了招手。 可是,小苏墨眨了眨双眼,透着一股子灵气,竟是一本正经地撩起袍脚,长作一揖,奶声奶气道:“孩儿给娘亲请安。” 话落后,便又从拿出了块小手绢,人小鬼大道:“红袖姑姑,娘常说好孩子要爱干净。呐,这是墨墨最心爱的小手绢,你擦干净后,又会变得像仙女一样啦!” 红袖噗嗤一笑,接过手绢擦了擦,笑道:“小姐,你瞧小少爷多乖,只要是你说的话,他都记着呢!” “恩恩。”小苏墨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胸膛,拍拍胸脯,奶声奶气道:“娘~韦韦叔叔说,说孩子一定要听娘的话!不能惹娘生气的~” 苏黛笑着抱起苏墨宝宝,亲了一口,笑道:“就知道找你韦韦叔叔当挡箭牌!” “娘啊,韦韦叔叔可不是挡箭牌,娘亲才是呢!”小苏墨抱着苏黛的脖子,回亲了一口,笑嘻嘻道。 笑起来的小苏墨是最有魅力的,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的,那张笑容灿烂的小脸总是能让人忘却烦恼,打动人心。 苏黛伸出手指戳了一口,笑道:“你个鬼灵精!才这么点大就知道蛊惑你娘亲!” “墨墨最喜欢娘了嘛!”说着便搂住苏黛的脖子,脸颊贴着脸颊。 “今天夫子教的都学会了>吗?”苏黛不在意地问道,她家苏墨1岁多便能开口了,习武识字都是早早就请了名家来教。这方面儿子却是做得极好,唐诗宋词,夫子教的他也都能背下来。虽说有些好动,但是听课之时却是极为认真的,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听说那夫子被恶作剧什么的。 “夫子教的,爷爷以前就教过墨墨了。好没趣哦!”小苏墨嘟着嘴,委屈地望着苏黛。 苏黛一愣,那时苏老爹极爱抱着苏墨宝宝,爷孙两人时常在院子里捣鼓这个,捣鼓那个,那好好地茶花园愣是被挖出好几洞来。 “娘……墨墨想爷爷了……”小苏墨声音低低的,对着手指。 苏黛眼眶一红,抱紧了小苏墨,轻声道:“娘也想了……” 望着小姐和小少爷相依的身影,红袖吸了吸鼻子,捏着帕子拭了拭泪,柔声道:“小姐,这天也黑了,可是歇下?” 闻言,小苏墨忽然展颜,伸出软软的小手,遮住苏黛的双眼,说道:“娘要好好睡觉觉,不要老是看那些账本哦~” 苏黛扑哧一笑,抓住某只调皮的小爪子,额头贴着额头,笑道:“小家伙,你知道什么是账本?” 小苏墨眨了眨眼道:“爷爷说过的,墨墨要快快长大,这样才可以帮爷爷,帮娘,帮嬷嬷,帮红袖姑姑!” 苏黛眼眶微红,微带泪意,抱紧了小苏墨,带着鼻音道:“恩。墨墨要快快长大!”话落间,便抱起小苏墨,足尖轻点,飞至窗外,但见月光下,白纱裙角随风轻扬着,那抹小红团挥舞着双臂,飘然远去。 “哈哈哈!——娘啊!飞高点!墨墨好喜欢啊——” 红袖抱着双臂站在窗边,往着那对踏月而去的母子,低眉浅笑间却是看见手中的小娟帕,笑脸顿时塌了下来,哀号道:“又忘了和小姐说了!”却是那小苏墨白日里拿着前儿个蓝彩凤送的痒痒粉,捉弄了好几个外院的小厮……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18 偷跟,太湖 数日后,但见云海山庄渡头停着了艘客船,苏家的丫鬟、婆子、小厮们都齐齐站着,却是在送自家小姐。 只见苏黛浅笑着摇着手中的碧玉扇,一身白衫,腰间别着环佩,长剑,且秀发似男子般被高高竖起,面如玉冠,眉眼俊秀含情,端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李嬷嬷拉着苏黛的手又细细地叨唠了一番,便将那红袖扯到一边板着脸将一个包袱塞到了红袖怀里。 红袖打开来一看,顿时惊呼道:“嬷嬷,这么多!” 正和那慕容轩寒暄着的苏黛,微微一愣,视线晃过来一看,顿时笑眯了眼,且不提那叠厚厚的银票,那怀里除了那些簪子,玉佩,香囊,手镯什么的,竟然还有数个瓶瓶罐罐。红袖可能不知道,但苏黛却知晓,那些瓶子还有好几个是她按着李家石室中的一本毒经做出来的好东西,比如其中有一瓶就是那“悲酥清风”,便是她让人从天山大雪山深处搜集来的各种毒物而制成的。 “表妹,这瓶是我慕容家的疗伤圣药,你且好好收着罢。”慕容轩温文一笑,将那个黑白瓷瓶塞入苏黛手中。 望着交叠的双手,苏黛微微一愣,抬眼间却见那慕容轩脸颊微红,忙缩回了手,不由笑道:“表哥。谢谢。” “若非我双眼有疾,此番定会跟着、照看着。”慕容轩淡淡道。 苏黛秀眉微蹙,笑道:“表哥有此心意,便已足够了。至于眼睛有疾之类的话,却是不要再说了!”见那慕容轩笑了笑,便岔开话题道:“表哥,我前儿个让蓝姐姐交予你的医经,你却是看了没?” 闻言,慕容轩微微一愣,剑眉微轩,似有疑惑。苏黛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就是那本我特意让人雕刻出来的竹简,里面有好些方子是对治双眼有益处的……”那可是我读了大半医术在一本孤本的夹层里找出来的,薛慕华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 慕容轩笑道:“别慌。你表姐昨日收到苗疆急信匆匆回去了,许是忘了。等我回去修书一 封,便可。” 苏黛皱着眉,叹气道:“你慕容家想必也记载了不少关于我李家之事。须知那逍遥派曾出过一位薛姓名医,名慕华,世人称其薛公,可叹其医术高明,可至今竟只留下一张残张。医毒本是一家,蓝姐姐痴迷于毒术多年,那竹简上又记载了不少毒方,我只是担心……” 慕容轩淡淡道:“表妹,还是切勿担心了。若是表姐真要害人,不用那方子,只怕以表姐今时今日的盅毒之术,便可要了那些人的命!这江湖中,多得是杀人不眨眼之人,便是那些名门正派,真正杀人时,又有谁会眨眨眼!常言道,生死有命,表妹,既是要去找那明教中人,当须知,该出手便出手,该无情必无情,切忌不要心慈手软!”言语间,神情淡漠,但是苏黛却知他说得极为认真。 苏黛甫要说话,便被慕容轩揽在怀中,但见白衣翩飞,墨发纷飞,飞速旋转数周。只眨眼间便见慕容轩与那人直直交了数招,苏黛惊呼一声,本欲出手相助,却见青影一闪,便见那人静立于船头,衣袂飞鼓,那人眉梢微扬,擎着一抹邪笑。 苏黛心下一定,失笑着摇摇头。 韦一笑抱臂而立,朗声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姑苏慕容,果真名不虚传!” 慕容轩放开苏黛,朝韦一笑所在方向,长作一揖,笑道:“韦蝠王的轻功独步天下,便是这寒冰绵掌也使得出神入化,在下佩服。” 话落间,便见两人同时朗声大笑。 男人与男人之间实在是难懂…… 苏黛摇着折扇,掩去微抽的嘴角,将两个大笑着的人丢在身后。 苏黛盈盈一拜,轻声道:“嬷嬷,陈管家,墨墨和爹就交给你了!” 李嬷嬷忙扶起苏黛,说道:“小姐这不是折杀老奴嘛!” 陈管家附和着点点头。 四月太湖好风光,碧波荡漾,空气中隐约可闻淡淡的杏花香。 苏黛懒懒地倚在软榻上,望着那烟波浩渺的湖面,耳边却是听着红袖唱着: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红袖本就是姑苏人士,一口子呢哝的姑苏软语,听着非常悦耳。 韦一笑轻倚在栏杆上,举着葫芦,喝了口酒,拍掌大笑道:“有曲、有酒,还有这美人美景,却是妙极!” 红袖脸一红,却是气红的,见自家小姐仍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懒样,不由狠狠地瞪了眼那韦一笑,暗道,若是李嬷嬷在此,此人定是不会如此嚣张!心里想着便又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却见苏黛眉头微皱,眼神含忧,红袖一愣,轻声道:“小姐,可是想小少爷了?”也是,平日里,小少爷最粘的人便是小姐了,若是知道小姐不在身边了,指不定怎么哭、怎么闹腾呢! 苏黛微叹:“墨墨,打小便是被我等宠着,可是却是个极懂事的孩子。可是,红袖啊,这小孩子太懂事了,却也让人揪心啊……” 红袖笑容淡了几分,说道:“可不是。小少爷平日里虽然爱捣鼓些小玩意捉弄人,但是一旦涉及课业、习武、老爷和小姐之事,却是懂事的很啊。”回想起小少爷暖暖的笑容,红袖眼神黯然。 韦一笑似被呛了一口,狭长的丹凤眼怔愣地望着不远处。 苏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了去,竟也呆住了。 倒是红袖惊呼一声:“天啊,我没看错吧,小少爷怎么在船上!” 竟是开船的一个小厮抱着那小家伙,走了过来。 望着宝贝儿子,脸上脏得像小花猫一样,且还兴奋地犹如螃蟹般挥着钳子,苏黛嘴角抽搐,扶额无语。 韦一笑失笑地上前一把,刚要抱起小苏墨,却见小娃灵活一闪,施展着凌波微波,站到了苏黛面前。 望着小苏墨那张泫然欲泣,满是忧伤的双眼,苏黛心中一阵抽痛,心里暗悔,是了,自打生下儿子起,他们母子俩便从未分离过,她这个当娘的,怎可以丢下他呢! 小苏墨再也没有恶作剧成功后的喜悦,只觉得好伤心,好想哭…… 便听哇地一声,小苏墨冲进了苏黛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晶莹地泪珠在阳光下,折射着光线,只觉得冷入人心。苏黛心里一阵抽痛,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家伙,哄道:“宝宝乖,不哭。不哭了……娘亲就在你身边。” “娘只会骗人!娘说要陪墨墨却放风筝,可是却说要见客不去了……” “好。娘下回陪墨墨去放风筝,好不好?” “娘还说要带墨墨去钓鱼,可是每一次娘都说忙,改天带墨墨去……” “不哭了。娘一定陪墨墨去钓鱼,我们不去湖里掉,以后娘带墨墨去看大海,去海里掉,好不好?” “真的吗?墨墨不信。娘还说要教墨墨学小无相功呢……” “娘让你背的不就是嘛!傻墨墨……” …… 原来,小少爷全记得!红袖本想拿起那字拭泪,却发现自己穿着男装,只得拿着衣袖擦了擦眼角。 苏黛轻叹,她只道是孩子小,很多事情只要哄哄便行了,可是,原来他年纪虽小,但很多事情其实都记得。 船行数日,再过一日便可至姑苏了。 苏黛站在船舱的窗口前,望着那月夜下的湖水,听着船拨水的哗哗声,心中一片宁静。 偶尔回眸间,但见那床上的小家伙纯真的睡颜。 “小姐,夜深了,睡吧。这明日指不定就到姑苏了,还是好好养足精神吧。”红袖笑着将披风披于苏黛肩头。 “红袖,你忘了,我的内力可是比你深厚多了,这点风却是不会着凉的。倒是你……”苏黛微微一顿,皱眉地看着红袖,说道,“明日你便作女装打扮吧。” 红袖正觉着新鲜呢,忙道:“小姐!还是让奴婢着男装吧。” “傻红袖,你那套姑娘家的鞭法,还是着女装得当些。” 红袖摸了摸腰间的软鞭,傻眼。 望着远处渔船上的灯火忽明忽灭,苏黛叹了饿一口气道:“我出去走走,你先睡下吧,不用等我。”说完,便足尖微点,闪至门外,轻轻跃至船头,立于船舷,运气小无相功,借着空气中的风力,轻踩着说中一团浮木,踏波掠去,旋身落至那挂着灯笼的渔船上。 “老奴见过小姐。”却见那人影自渔船底部跃出。 “可探清楚那华山派的动向?”苏黛握着折扇,轻敲着手心,淡淡道。 “是月,初九之日,乃武当派掌门张三丰百岁诞辰,各门各派的掌门皆已收了邀请函。那华山派众人却是半月前便至武当上脚下。” 苏黛轻叹,果真是多事之秋。三月初那张翠山夫妇便回了中原,这华山派此行,不过也是为了那把屠龙刀罢了…… 沉吟间便挥了挥手,提气转身一跃,往船上飞回,快至船舱时,却听足音一响。 “我却未料到你竟也是奔着武当派而去的,也是因为……”却是点到为止。韦一笑眉梢微眼,眯着眼望着苏黛,却见她神色微变,只淡淡的笑着,不由皱眉。 听韦一笑的话,是在试探,苏黛叹气道:“屠龙刀、谢逊于我一小女子有何关系?我不过是想去会会那华山派之人。也罢,既是多事之秋,我便不去了。这等招人误会之事,还是少做为妙。” 说完,苏黛便转身回了船舱,也不顾身后之人作何反应。 ———— 元顺帝至正六年四月,武当派张三丰百岁生日,武林各门各派云集武当。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19 武当,初遇 话说苏家轻船南行数日,船至姑苏时,恰是玉盘西沉耀日升,却是卯时正。船靠岸之时,苏家掌船的小厮提前知会过,苏黛沉吟一番,本打算改乘轻舟,溯水而上,从那小河道至长江,在扬州歇停一日,另换长江江船后,再直接东下往皖北女山湖畔,也便是那蝴蝶谷所在的地理位置。然,恰在那时,韦一笑推门而入,却是告之那蝶谷医仙胡青牛,并未在那蝴蝶谷内,也正好往武当去了。 数年的相处,苏黛对韦一笑却是知之甚深。 对于韦一笑神情冷峻,语气颇带不屑,苏黛虽诧异,但却知其定是因明教教内之事。五年来,只要是涉及那明教某些“乌烟瘴气”之事,韦一笑便总是如此表情。 想那胡青牛长年隐居在蝴蝶谷,若非明教中有要事,想是不会轻易出谷,这点韦一笑出门前便谈及。明教教务,苏黛轻笑,用脚趾头想想,也知定是与那屠龙刀、天鹰教有关。 和韦一笑细细商量了一番,诸人便敲定了行程,却是从姑苏改乘马车。这一路却不是不若太湖之上悠闲,朝宿宵行 武当山位于湖广境内,北通秦岭,南接巴山,方圆百里,青山叠翠,风景绮丽。举目仰望,但见其主峰“天柱峰”更是高耸入云,环顾四周,峰峦间云海缭绕。 离武当山不远处,有条小河阻隔南北两岸。常人若是要去武当,或绕行,或渡河,只其二选择。河岸景致,却是与那风景秀丽的武当山不同,但见两岸柳木枯枝,风声簌簌,渡头边上有一家客栈,供过往行旅歇脚用饭,名曰:“仙人渡”。 仙人渡,鱼龙混杂,走镖的镖师、小贩走卒,但更多的却是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恰逢武当张三丰寿辰,不请自来,自去祝寿的也不在少数,再者,近来,武林中诸多大事系于武当派,比如金毛狮王谢逊一事,这仙人渡中的武林中人,比之往常是更多了。 同在江湖,心生攀谈之意的不在少数。 “早闻武当张真人武功高深似神仙,洒家早已仰慕已久,此番至武当,恰其百年寿诞,却是想去见识见识那‘神仙般’的功夫。”说着,那人嘿嘿一笑,白惨惨的凶牙在黑色茂胡中若隐若现,笑声爽朗,观面相却有几分狰狞。 “哼!”却听一女子冷哼一声,不屑道:“既知那张真人是一等一的神仙人物,仰慕得紧,阁下又缘何要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修!”话落间,便听坐在她身侧的一位四十多岁、头发花白的中年人轻咳了一声,却是臊红了脸,只是对女子所说的话却颇为赞同。 那茂胡大汉循声望去,但见侧桌五汉子和一个女子,瞧那女子作妇人打扮,容貌俊秀,随即阴阴一笑,笑道:“哪里来的青沟子娃娃,细皮嫩肉的,不在家伺候你家相公……”话未说完,便见那中年人怒喝一声,砰地一声,瓷片飞射,却是抽刀砍在了那茂胡大汉的桌上的瓷碗上。 祸从口出,那大汉却没有这种自觉,只嘿嘿一笑,随即便抽出了兵器,竟是一根狼牙棒,口中嘟囔道:“格老子的,原来男人在身边,怪不得那么嚣张!”说着,便抡起狼牙棒,砸了过去。 那中年男子酱红了脸,却见那大个子招式间未见甚么高明章法,心下大定,只握紧了手中大刀,人影一闪,至那人背后,冷笑间,掀袍抬脚狠狠一踹,便见那大汉滚了两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口中哈喇直流。 顿时,大堂一阵哄然大笑。那少妇撇撇嘴,不屑道:“甚么东西嘛!这等三脚猫的功夫竟还敢跑到武当捣乱看热闹!”这话却得罪了在场不少武林中人,见那女子呼吸粗浅,便知其武功粗浅,比之那大汉高明不少,只心里冷笑一番,若非见那女子一桌有五六个大汉坐着,怕是早提剑杀上来了。 那中年男子拱手朝众人福了福,叹气道:“敝门一向在山西河东,此番若非要为家兄讨回公道,以慰其在天之灵,孟某怕也不会跋山涉水至此了!” “阁下可是山西五凤门孟正鸿?”说话的却是一位老和尚,但见其相貌威武,慈眉善眼,透着几分宝庄。 “正是!老和尚你又是谁?”抢话的却是那妇人,只是她傲慢无礼的语气却让诸多人皱起了眉。 老和尚却只双手成十,闭目未语。 “这年头与世无争的和尚是越来越少了,相公,你说是也不是?”女子娇声问道。那中年男子看来平日里没少忍让,见其青筋暴起,竟也没去喝斥那女子。 那老和尚身边的小沙弥却皱起眉头,正待说什么,却又瞧师叔祖睁开了眼,便将甫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却说这二楼雅座本就人少,三三两两也就坐着那么几人,不是浅酌,就是喝茶。 闻言,坐在二楼角落里极偏处的一位三十多岁青衫儒生惊讶道:“莫非是‘圆’字辈的大师?可是,少林不是一向对我武当……”后面的话却吞进了肚子里,只心道,师父德高望重,少林会来祝寿却也是正常,只是,这“空”字辈的大师,平素从未见过,便是师父与那少林掌门也未曾谋面,且那少林一向说武当偷学了少林的武功去,十年来,还因三哥受伤、龙门镖局满门被杀之事,两派不合已久…… 其声音极低,可是那人斜侧面坐着的一位戴着斗笠的黑衣青年,却是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又低头轻啜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楼下端坐着那老和尚,心里却暗道,听其话,便知此人是武当弟子,思及此,余光微扫,细细一看,数了数武当七位中,顿时心下明了,又道,原来是武当张松溪! 张松溪话音甫落,便只自己不够警觉,只余光微微一扫,却见一位戴斗笠之人朝他举杯,一饮而尽。 张松溪一愣,随即笑着举杯。 恰在此时,忽闻一声清脆的笑声,听其声音,该是孩童。这仙人渡什么人都有,但是孩子却是少之又少。 门帘被掀了开,却见眼前人影忽闪,那孩童却是咯咯笑着,斜侧着身子,小红靴忽左忽右,飘忽着,似悠然,似迅疾,端是诡异奇妙无比! 那和尚、张松溪,及那黑衣人皆是眼神怔愣,却是因为那宛若凌波踏浪般精妙的轻功! 而客栈内的众人却惊讶极了。却见那小娃娃,六七岁大,一身红绸绫缎,布料精致,头上扎着一根小辫子,发尾红丝带系着,脖子上挂着璎珞项圈、金锁,观其粉雕玉琢,一双大眼,骨溜溜地转着,粉唇微斜,笑意涟涟,浑身透着股灵气、聪明劲,真真宛若观音坐下的童子般! “小娃娃,你爹呢?”那妇人见着小娃娃可爱得不得了,笑着蹲下,想要抱起那娃娃。 可是,那小娃娃举起肥嫩嫩的小手,竖起食指,轻嘘着,左看看右看看,嘟着嘴奶声奶气道:“娘亲把墨墨扔了下来了!”语气哀怨,表情哀怨……那双美丽的大眼,睫毛轻颤着,带着水汽,说不出得委屈……完全打动了那妇人的心。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却是另一位年轻的姑娘娇喝道。 “可不是!这小孩子还小,要是摔伤了,伤了磕了可咋办?!”另一位年迈的婆婆拄了拄拐杖长叹道。 那小娃娃也便是小苏墨,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左瞧瞧,右瞧瞧,只觉得这里的房子有趣,吃得东西新鲜,连这些“怪阿姨”、“怪婆婆”也热情好玩得紧。小苏墨坐了好多天的马车,这下子看到这些,只说不出得开心,咯咯笑着,拍着小手,跳到了那光溜溜脑袋的人面前。 “老爷爷,你的法号是甚么呀?”小苏墨踮着脚尖,好奇地问,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蹭亮蹭亮的脑袋…… 那和尚眉头微舒,道:“平僧法号空性。”空闻、空智、空性三人,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除了空见大师已死。这空性大师竟然会出现在了里?! 众人皆叹,那张真人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嘿嘿!”忽闻一声怪笑,但见一位坐在墙角的老乞丐笑道。 但见那老乞丐颈中围着一条黑色大蛇,那蛇有一下,没一下地吐着芯,这会儿横背而过,甚是灵动。小苏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蛇,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还有委屈…… 小苏墨嘟着嘴,不服气,为什么娘不让他继续养蛇呢?!那可是蓝姑姑送给他的小黑和小白啊!原来,蓝彩凤曾送了两个蛇蛋给苏墨宝宝当生辰礼,但是东西孵化后,却被苏黛给没收了!小苏墨不知,那小黑和小白的“母亲”可是蓝彩凤用数百种毒药喂养过的苗疆蛇王,苏黛知晓后,当下便将那两条危险地小东西关养了起来。 那老乞丐却忽然旋身一番,抓起背后布袋,朝小苏墨套了过去。 可哪知,眼前的小娃娃人虽小,可这轻功却着实诡异骇人,老乞丐习武几十年,这轻功竟还比不上一个奶娃娃! 小苏墨笑着拍着手,脚下踩着“凌波微步”的步伐,但见小影闪啊闪的,须知,这凌波微步都是踏在他人想不到的地方,小苏墨人小腿小,虽迈不大步子,但身体却非常灵活…… 老乞丐冷哼一声,却是凌空一翻,变爪为掌,竟是要以大欺小,毙了孩童! 眼见那手快要抓住小苏墨的衣领时,却见小苏墨左脚小红靴向西跨出一步,踏实之时,人却在东南侧了。 那老乞丐顿时恼羞成怒,怒吼一声,可是其吼声未吼完,却听那那乞丐竟三根筷子插倒流血在地,哀号不已。却是三人同时出手相救。 …… 二楼雅座,黑衫男子怔愣地望着右手只余一根的筷子……忽然,耳尖一抖,黑衫男子抬头望着楼下,只闻一声惊呼:“墨墨!——” 眨眼间,但青影、白影同时出现那小娃娃面前,小娃娃竟也不慌张,笑着张开双臂扑进那白影怀里。白衣男子踩着与那小娃娃相似的“飘逸”步伐,但见白衣翩飞,旋落间说不出得清雅,而那青影却只甩袖,足尖一点,却是旋身落至那白衣人身侧。 20 又见,父子 话说仙人渡内,众人不约而同地瞧着那白衣公子和小娃娃。但见那白衣公子搂着小娃娃,俊颜紧绷,隐隐透着股冷意,再回想方才此人与那小娃娃如出一辙的卓绝轻功,众人皆微微瞠目。 张松溪暗自寻思道,武当轻功“梯云纵”,尤其注重身法的轻灵,利用腾跃肩的巧劲,提气间气息不断,自有其独到之处。然,那人足下步伐,飘忽迅闪,闻其呼吸,只觉平稳毫不紊乱,再待细看那人步伐,又觉得疾行间悠然自若,飘逸清雅,武如其人。 然,待张松溪看清那人长相后,便惊讶不已,瞧此人不过二十多岁光景,怎地有如此高深的轻功修为? 众人间也不无八卦者,随即便有不少人暗暗盘算起了此人与这小娃娃的关系来了! 只那清秀妇人双眸微眯,暗将此人腰间环佩、长剑、精致衣料等纳入眼中,细细琢磨一番,但仍是未想到武林中哪家有如此俊才,随即笑问道:“敢问公子和这小娃娃如何称呼?” 可是,那白衣公子却恍若未闻,低头浅笑着,抱起怀中小娃,与其擦肩而过。那妇人脸色酱红,正待开口却闻一人低喝。却是她那一向老实的丈夫,孟正鸿瞪着眼不悦喝道:“好了!还不退下。” 白衣公子,也便是苏黛,却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小家伙,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小家伙安然无恙,不由轻嘘了一口气。只是,她想到怀里的小捣蛋竟趁着歇脚之时偷溜了出去,她心底就阵气闷。 可小苏墨最会瞧人脸色,尤其是他娘亲的脸色,眼珠子一转,顿时笑弯着眼,搂着苏黛的脖子,探着脑袋,朝那妇人,左看看、右看看,笑着露出白白的贝齿道:“爹爹!他是墨墨的爹爹哦~” 童音稚嫩却掷地有声,满是自豪的口吻让在座不少人会心一笑。 只二楼雅座那悠悠然品着茶的黑衫男子动作一顿,笑意微敛,怔愣地望着那一大一小亲热的身影,心弦莫名一动。 可是思及他所想之人,失去芳踪数年,若是那肚里的孩子呱呱落地,怕也有眼前的小娃娃这般大了罢。只是,会像那小家伙这般粉雕玉琢,浑身透着股灵气吗? 黑衫男子失神片刻便又低头喝茶,千转思绪,最后只化为一声惆怅轻叹。 张松溪眉梢微扬,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黑衣男子。他虽不知那人是谁,但是,观其方才那一手,便可推测此人武功不下于他,甚至还可能高于他。张松溪思量一番,觉得今日的仙人渡还真是热闹,打定主意,静观为上。 且所苏黛眉梢一扬,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家伙,本想好好说教说教,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不由微微一愣。 是了,爹爹这个话题,懂事的小苏墨甚少开口问。且说苏玉成过世第三年祭日之时,她却是带着去拜祭过的。小家伙非常懂事,规规矩矩地磕头祭拜,可事后,那也是第一次小家伙问起过他爹之事。那时却懵了,正待苏黛正在纠结怎么解释“去世”、“寡妇”之类的词时,李嬷嬷却及时岔开话题,还抱着小苏墨匆匆离开了那安置灵位的院落。也不知李嬷嬷是如何解释的,总之,之后人小鬼大的小苏墨却未再提及这话题。 却说那老丐只以袖抹了抹血迹,只嘿嘿冷笑,但见他拍了拍身后五六只破布袋,众人心想这人定是丐帮中的六代弟子,可一想到此人狠毒无耻竟连幼童也害,顿觉不齿!这眼神也越发鄙夷了。 空性大师双手成十,沉声道:“素闻丐帮素来行事仁义,贵帮帮主史火龙更是铮铮铁骨的好汉子,如今阁下这等做法,却是有违武林道义。” 待众人看清那老乞丐拔出的三根竹筷后,心下皆骇然。众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慈悲为怀的空性大师出手相助。 只听这大汉朗声笑道:“哈哈!少林不愧是武林中的北斗!大师们更是终日行善之人!两年前,洒家若非得遇贵寺高僧相助,这条贱命早没去了!” 众人点头附和,感慨之余,又有不少人谈到了这几年武当、峨眉、少林诸派的侠义之举。 “可不是。可在这武当山下,最该提的却是那行侠仗义的武当七侠。”说这话的便是那清秀妇人。 那五凤刀门下的孟正鸿扫了一眼那妇人,才点头叹道:“我夫妇二人日前做了不少混事,若非得遇武当诸侠宽宏大量,反解救我等于危难之中,现下,怕是早已命丧九泉。”众人虽不个间理由,却仍是听出此二人却是拳拳之语。 话音甫落,只见听一人冷笑道:“知恩图报是好!可在下却颇为好奇二位做了何等混事?!”却是抱臂倚立一隅的韦一笑。且说韦一笑听着听众人开口少林,闭口武当,顿觉不耐,又观那对夫妇眼神闪烁,似有隐瞒,加之,平素对那些名门正派厌恶得紧,只冷笑打断。 众人抬眼望去,但见此人身着青色蟒袍,气质阴冷,面容冷峻,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隐含威势。不正是方才与那白衣公子一同而来之人吗?可是却是何时站至彼处的?不少人疑惑地皱起了眉,细细回想了一遍,却仍是未想起。而看到了韦一笑移形换位的张松溪。却微眯起眼,回想方才一见,只心底暗赞。 韦一笑顿了顿,又笑道:“也是。以二位性子怕也不会如实道来!既是如此,在下奉劝二位,切莫四处招摇那两张老嘴。毕竟如在下一般好奇心足的人,却也不少!若是武当派的那鼎鼎有名的侠义之名因着二位而抹黑了,啧,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话语间,苏黛却敛气轻笑,明教与中原武林中正派基本上是处于那种矛盾不可调和状态,五年来,她听韦一笑说的多了。因而,对于方才最后那段冷言讽语,未觉得怎么过分。只是没想到他的内劲竟有如此增长!只谈笑间,便可以内力御敌! 原来,谈话间,韦一笑竟还运上了内力。 客栈内众人皆闻,当即为之一静。 老乞丐气血翻涌,难受得紧,忍耐不住,当下胡乱嚷道:“原来还有比老叫花还嘴臭的!早就听闻那武当派的张五侠被邪教妖女迷惑,这武当派所谓的侠义之士在狐媚子面前还不是……”后面却是未说,老乞丐只冷冷一笑,眼底含恨,不由想起这数日前遭了那天鹰教妖女的道,失去知晓金毛谢逊的消息不说,还差点赔上了性命,心底只暗暗发狠,将那殷素素和小娃张无忌恨上了。再想到方才受辱,眼神一转,便又狠狠地望着那红衣小娃! 武当张翠山和天鹰教殷素素之事江湖中鲜少有人不知,老乞丐此时提及此事,却是不知是何用意!只蓄意抹黑,还是想沉水摸鱼?张松溪眯着眼,不着痕迹地留意着老丐一举一动。 那青衫人眉梢一扬,不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巫山帮的贺老三啊!怎么,想逃?!”话落间,只觉得青影一闪,便蹲至那老乞丐身前。恰在这时,那老乞丐竟嘿嘿一笑,笑声甫落,便见一条青花小蛇,竟直直地朝苏黛扑去。 众人惊呼。 然,韦一笑却是看也未看,只扬眉邪笑,手啪啪地拍在了那老丐脸上,冷声道:“贼东西!竟然还不死心!”话落间,韦一笑只起身,长腿一伸,竟是一脚将那老乞丐踹自墙角,只听一声哀嚎,那老乞丐只觉得胸口翻涌,口吐数口鲜血,眼前一黑,晕厥前却只记得望着不远处那白衣公子温文浅笑。 但见那白衣公子,足下轻点,旋身间,其指间宛若拈花般,狠狠掐住了那青花小蛇的七寸。众人只见其白衣衣袖轻拂,那青花小蛇却如箭射般,被砸至墙上,转瞬间,便听一声轻爆,但见蛇血飞溅,血肉模糊。 那人温文浅笑,笑容未减,一身白衣,怡然独立。 在此客栈中大多是见惯了生死的武林中人,平素最会察言观色。但见此二人武功高强,轻功诡谲,早已敛息低头,哪里敢出言相劝! 出家人自是慈悲为怀,空性大师扫了一眼那老丐,观其呼吸还在,心下微松,只长叹一声。只是看着韦一笑的眼神却冷了起来。 若非见他脚下流了几分力道,这空性大师怕是不会袖手旁观罢!不过,他倒不知何时明教的青翼蝠王出手间竟会留情了!黑衫男子淡淡笑了笑,眼神却又不由自主晃向了那搂着红衣小娃的白衣男子。他微眯着眼,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瓷杯,只是,越认真打量那白衣男子,他的手中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待至最后,只听砰地一声。却是张松溪循声望去,只见那黑衫男子只侧头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其指间但见粉尘滑落,却是这客栈中的青瓷杯所化。 思及此人对小苏墨所为,苏黛冷凝着脸,冷冷地睨了一眼那萎靡在地的老乞丐,脚步未作停留,袍角轻旋,滑过一个婉转地弧度,抱着怀中的小家伙朝二楼走去。 此人未死,不过是韦一笑知晓她未亲眼见过人死,手下留情罢了。苏黛轻叹着,眼底含着一抹冷意,不由自主便想起这慕容轩之话:“这江湖中,多得是杀人不眨眼之人,便是那些名门正派,真正杀人时,又有谁会眨眨眼!常言道,生死有命,表妹,既是要去找那明教中人,当须知,该出手便出手,该无情必无情,切忌不要心慈手软!” 苏黛微微一愣,小苏墨挥了挥肥嫩嫩的爪子,嘟着嘴轻唤了一声,才见娘亲回过神。 苏黛笑着亲了亲怀中作乖宝宝状、实则眼珠子一直滴溜溜转着的小苏墨,抬步往二楼去,见韦一笑已坐在那举着酒杯畅饮,不由嘴角一抽,余光扫了一眼似被韦一笑轻功震慑住了的众人,心叹,韦蝠王就是韦蝠王,真是到哪儿都不忘轻功! “韦叔叔!”小苏墨动作迅速地从苏黛身上爬了下来,只脚下如风,众人只见那小娃娃,“蹬蹬蹬”地踩着小红靴,扑进了那青袍男子怀中。 闻言,那空性大师睁开眼,扫了一眼楼上,见那人一身青袍,面目清癯,斜眉飞扬,脸色苍白略显几分阴恻,神色蓦地一变,眼神锐利地望了饿一眼韦一笑。 韦一笑似有感觉,余光略扫,眼底冷意一闪而逝,心道,这少林寺的老秃驴莫不是猜到是他了,只冷笑了番,弯腰抱起了扑了过来的小苏墨。只是,待看到那静坐在一隅,静静饮酒的黑衣人时,不由一愣。 可随即,又见那人做了个手势,韦一笑眼一眯闪过一道厉色,心道,这几年他潜于太湖,虽说甚少关心教中之事,但是曾耳闻范遥失踪的消息。别人或许瞧不出这人是谁?可他姓韦的便能一眼看出来。只是,不知这厮这五年来是在哪度日?竟是分毫消息未传回教中! 原来,说着黑衫之人竟是五年前落江失踪的范遥。 “奴婢可是乖乖待在二楼好一会了。”红袖端着几盘小菜走了过来,笑着道。 苏黛目光微微拂及已备好一桌酒菜,看了一眼侍立一旁、却眉眼含笑丝毫不见担忧地红袖,眉梢一挑,只听红袖笑着低声道:“公子爷是关心则乱,别忘了。小少爷身上可是有不少防身之物,这一般的武林中人,若是真和小少爷杠上,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罢。”这话落间,便是那张松溪也顿了顿手中竹筷。 苏黛不由失笑,到底是心系之,方才心绪浮动。她竟是忘了她宝贝儿子身上还有不少蓝彩凤所赠的小玩意。 盅毒一道,苏黛甚为不喜,加之心底对那蓝彩凤隐存隔阂。五年来,蓝彩凤和墨墨 的相处之时,总让她觉得不安。是以,每每至那燕子坞时,她便有意识地将墨墨留 在云海山庄。但是,这却无法阻止那位蓝家姑娘主动来。不过,对于蓝彩凤送的东西,苏黛挑拣了几样后,便留下不少给墨墨防身之用。蓝彩凤此人说来也怪,五年来不仅专研盅毒,还搜刮了慕容家的毒术。 苏黛失笑着,低眉轻啜着清茶,唇齿间的清香,让这浮躁的心平静了下来,是人都有逆鳞,而苏墨宝宝便恰是她心底的一根弦。她这一世,别无所求,只求苏墨宝宝能随她平平安安活下去……思及此,苏黛笑了笑,却看到韦一笑神色怪异,似在发呆,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往斜右侧望了去。 却见那人戴着斗笠,黑纱阻隔了约莫半张脸,因而看不清神色,但观其身形修长,且一举一饮间,显得极为优雅。 又瞧那人桌上只数道小菜,菜式清雅得紧,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回头将韦一3笑面前的牛肉做了做对比,只觉嘴角一抽。想起这韦一笑是彻头彻尾的荤食主义,在云海山庄时便是每餐无肉、无酒不欢的。苏黛浅笑着,却又不小心瞥及斜右方那人,唇畔那抹弧度,却是微微一愣。 苏黛低眸微思,那个人的目光,似乎胶着得紧,略带审视和惊讶的目光……是她的错觉吗? 苏黛暗自苦笑,她竟会胡思乱想了,可是……为何这个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范遥轻叹,心道,寻找数年,可想见之人却如上天开了个玩笑般,蓦然在眼前。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可是那双淡然的双眸却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那白衣“公子”,和那位叫“墨墨”的小娃娃。 五年多的岁月,如白驹过隙,眨眼间,那小肉团便长成了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孩童了…… 错过了孩子的呱呱落地,错过了他从小肉团长成小粉团,何其悲哀!何其遗憾! 而她,苏黛,思及这女子,范遥半敛着眸,神色复杂,才数年,这个女子竟能成长如斯,忆及那翩若惊鸿般的轻功,再观其举手间的高手风范,若非他七年前,是他亲自、亲手拥抱过那个女子,怕是很难相信,这女子子便是七年前姑苏苏家之千金——那个完全不懂武功、被锁在庭院深处的女子。 五年多的岁月,七年未见,再见时,对其母子而言,竟是相逢而不识,恰如陌生人般。 小苏墨见自己的娘亲不看自己,竟看着别人,心里顿时不高兴了,只拉着红袖的衣袖,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黑白分明的眼底写满了哀怨和狡黠。 “红袖姑姑,你说那黑衣服的叔叔是不是很喜欢墨墨呀?” 红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最后只拿求救的眼神去看自家小姐,可哪知小姐竟难得发起了呆,只得懊恼地跺了跺脚。 “原来,他不喜欢墨墨啊!”语气说不出得沮丧。 “怎么会!小少爷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红袖灵光一闪,却是想起了小姐过去所言。 小苏墨咯咯笑着,扑到了苏黛怀里,笑道:“爹爹,你听到没!” 苏黛温柔一笑,却是以手指轻弹着小家伙的额头,笑道:“是!我的苏墨小少爷!” 望着那对母子亲热的模样,范遥手指微颤,慢慢握成拳,正待起身…… 恰在此时,忽闻楼下大厅传来一阵喧哗,范遥耳尖一抖,苦笑道,该来的时候未来,不该来的时候……却来得那么及时。 却听马蹄声、惊马嘶吼声、尖叫声、喧笑声,声声入耳。 耳力聪敏者忙道:“不好!却是有近百元兵往此奔来!” 话落间,便听马蹄溅踏声逼近,未及片刻,但见一列元兵军官掀帘而入,隐约瞥见其身后数个元兵骑兵马上驮着若干女子。那元兵军官沉着脸环顾了四周,视线触及范遥之时,蓦地一亮,板着的脸顿时浮现几丝谄媚。 蒙古人入侵中原将近百年之久,素来不将汉人当人,甚至,连那牲口都不如。只是,这元兵却是甚少在武当一带肆无忌惮。那元兵甫掀帘而入之时,却是有不少武林人士瞥见帘外的情形。众人轻声交谈,知之者,无不目呲欲裂。 元兵军官恭敬地行李道:“苦大师!” “哟!好俊的兔儿爷!”这话却是那军官身后的一位骑兵对着苏黛所言。 一时间,仙人渡内众人无不屏息,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拿怜悯的眼神觑着那元兵。 ———— 元顺帝至正六年,苏氏于仙人渡,斩获元兵近百。 ——至此,三百多年前逍遥派之名重现江湖。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21 出手,玄冥 那元兵军官恭敬地行礼道:“苦大师!”声音却是极低,恰彼时苏黛等注意力全放于那骑兵身上,便未听清前言。 话说那元兵只瞧眼前之人眉儿俏眼儿俊,像极了大都城内某阁的兔儿爷,不禁一呆,当下心痒痒,开口调戏了一句。哪知,这话音甫落地,便听一声娇斥。耳边簌簌,忙回头看去,见一根乌黑发亮的鞭子直直抽了过来,那元兵只见执鞭之人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心下不当回事,只旋身右臂后挥,紧紧揪住鞭子。 “来得好!小娘子,脾气够燥,够味儿!嘿嘿!”说着那元兵便挥着大刀,一跃而上。 红袖将长辫子甩至身后,冷笑道:“如这等败类,还不如趁早结了自个性命,下地府去见阎王!哼!”话语间,但见鞭子嗖地一声滑过一道弧线,其身影轻灵一跃,鞭自高处回旋,劲风簌簌。 “哼!此等花架子也敢拿出来丢人!”那元兵眼高于顶,只觉得眼前一人提起、使鞭,好看得紧,但是,武功好看顶个屁用!冷笑间,腰盘下沉,上身猛地后仰,结实的双腿旋转直击,卷起凌厉劲风。 苏黛轻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捧起手中青瓷杯,轻抿了一口,心道:五年前为了给红袖翻出这样趁手又趁心意的武功,这翻了大半个“琅嬛福地”,才找出一本甚合逍遥派风格的鞭法!这五年来,红袖专练鞭法,未停一日,旁又有慕容轩、李嬷嬷、韦一笑等明家指点,武功自是大进。因而,今日这等娄娄,便该拿来让红袖练练手不是?思及此,苏黛侧过头,朝饮酒正酣的韦一笑微微一笑。 韦一笑斜眉一挑,狭长的凤眸微眯着,未将周围的哄闹置之笑饮杯中酒。 且看红袖怒瞪,涨红了脸,可是手下的功夫却一丝不落。那元兵军官是个明眼人,其脸色蓦地一变,神情凝重,正待上前相助,却见苦大师摆了摆手,虽疑惑不解,但仍是止住了脚步。恰在此时,红袖的长鞭悠柔一晃,鞭影轻快,落至那元兵腰间之时,众人只听一声哀嚎,待细细看去却是深可见骨,着实狠辣! 但见一长辫姑娘的鞭法,粗粗看,似轻柔无力,然,细细听,其鞭声簌簌,其中暗含内劲之强,再观地上鞭影,重重叠叠,飘摇不定,甚是诡异。 那军官着急道:“大师,这、这可如何是好……” 范遥却冷睨了一眼,气势十足,便是隔着斗笠,那军官也哆嗦了一下,未再多语,只拿余光掠了一眼苦大师,却见对方神情冷凝,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作其他。 原来方才,范遥视线淡淡拂及苏黛,略微一顿,正好捕捉到那二人的相视一笑,顿时笑容凝滞,却只轻叹一声。 那元兵军官看自己手下外袍被抽撕成一条一>条,且其手腕、脖颈处,鞭痕深可见血,不由倒吸一口气,心里怒道:好恶毒的婆娘!然,未等他开口下令,这原本在仙人渡外守候的其他元兵,便怒喝一声,只听嗖嗖地几声响,众人随着声音瞧去。但见几个元兵手执着铁弓,弯弓射箭, 其弓上之箭眨眼间又是空空如也。 一位妇人惊呼道:“啊!”伴随着“砰”地破碎声,待看清时,才发现原是有一根箭落至其右手数尺,射穿了桌上的瓷碟。 红袖心下一乱,脚步未停,瞧见另有数支箭直直朝苏黛这桌射去,惊呼道:“小心啊!”当下一鼓作气,提气以半数之上内力,鞭影如长蛇,盘旋勒住那元兵脖颈。众人只听咯噔一声,细看时那元兵却已萎靡在地,无法再起。红袖只心忧自家小姐、小少爷,哪里管得那人是死是活。 是以,数十年后,红袖嬷嬷被问及平生第一次杀人是何感觉时,红袖却苦思许久也未想起是何时所为,只笑道:“初入江湖,奴婢杀人,只为护奴婢所护之人。那些人,出言不逊,所为非善,确是真真该杀!因而,奴婢是问心无愧的。可是,恩怨即是江湖。快意恩仇,以武之名,心怀嫉恨,有目的不少,但更多的不过是被挑拨、盲目更从。见其他人杀,他便杀。其实,不管目的为何,只要身于江湖,手中的兵器就不可以有半刻的松懈。江湖,自有江湖规矩;杀人,自开了头便很难了……” 闲话暂且,且说苏黛轻抿了一口清茶,以青瓷杯掩去嘴角冷笑,只听“嗖”地一声,正是一道破空利箭朝她的面门直直射来。红袖娇喝一声,提气一掠,往楼下元兵长鞭一扫,只听得木屑纷碎,乒乓作响,数招间便和几个元兵缠斗了起来。 坐在一旁高凳上的小苏墨,晃了晃脑袋,笑眯着眼,左瞧瞧右瞧瞧,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些几近要射到他、亦或是他娘亲身上的箭。 韦一笑斜眉一扬,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掬茶捧茗的苏黛,瞧见了冷凝着脸,便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长臂一揽,抱起小苏墨。只见其足尖微点, 凌空旋转数周间,青衣袍角旋飞,那墨黑的长发滑过婉转地弧度,正好被小苏墨揪了正着。 小苏墨瞪大了眼,眼底满是兴奋地扯了扯韦一笑的头发,搂着他的脖子悄悄道:“韦叔叔,等下次娘亲不在,你教墨墨学飞飞吧!”说完,还贼兮兮地回头瞧瞧自己娘亲,却是错过了他的韦叔叔短暂的怔愣,以及霎时的浅笑颔首。 然,未等韦一笑多思,便见怀中的小家伙捂住了唇,那黑白分明的大眼,微瞠着,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非恐惧却是兴奋和崇拜……韦一笑顺着他的眼光,瞧去,便见一根玄黑铁箭箭尾轻晃,深插于墙内,不由敛笑,眯着眼瞧着那抹白影。 苏黛半敛着眸,轻轻叹着气,暗道,如今正值元顺帝年间,元朝庭的腐败,早已是罄竹难书。北方蒙古贵族的骄奢淫逸且不提,便是这下层的兵卒也腐化堕落,不见当年元世祖忽必烈时锐不可当,铮铮铁骑之势。这些元兵,观其衣着,较之普通百姓华丽稍许,且瞧其腰囊鼓鼓,便知所贪甚多。再者,这些元兵,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武林人士,虽述评方才那几箭准头还算不错,但这也仅是静立瞄射。论武功,下盘虽稳,但出手间也只是粗浅的拳脚,不是甚么高深武学。较之逍遥派武学,只能言:弱、弱、弱…… 苏黛漫不经心地施展着天山折梅手,足下步伐灵活,忽纵忽弯腰移步。这“凌波微步”每一步都是踏在别人决计料想不到之所在,眼见此女子身体前倾,数十元兵便一>拥而上,拳脚刀剑招呼而来。 然,待元兵以为包夹之术奏效之时,其身子却凌空旋转数周,身子斜倒后仰,滑步跃出。但见掌影飘忽,只簌簌数声,众人只听得乒乓作响,郎当一>声,各种兵刃便飞散于地。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听喀地一声响,竟是那些元兵肋骨齐齐断裂声音。而那白衣公子却手执着手中的檀木折扇,清浅淡笑。 范遥唇畔微扬,清浅一笑,心下赞叹,暗道,瞧她似闲庭散步般戏耍着那群元兵,步伐巧妙灵活,挪移出招间,皆是高手风范,极为不凡,只怕五年来必是有奇遇罢。至于那些汝阳王府的人…… 苏黛抬眸笑着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淡淡瞥了一眼那位端坐于一隅的黑衣人。 又见那群元兵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随即掀唇微嘲,冷声道:“你们蒙古人不是最瞧不起我等汉人吗?怎么!骁勇善战的诸位勇士,到了在下面前,却只有这等本事了?!”话语间带着气劲,她想到方才这些人想要拿箭射她家宝贝儿子,心底不由升起一股闷火。众元兵只觉气血翻涌,霎时口吐数口鲜血,望着眼前一俊秀公子,满脸惊骇。 其中一元兵忙道:“慢!我们可是汝……”然,话未说完,便见眼前一黑,未料到身旁的同僚竟会突然伸手掐断了自己的脖子。 恰在此时,又听远处马蹄阵阵,少顷,便见这店小二满脸惊慌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鞑……子……好多……鞑子……” “什么?!” “怎么回事?” “又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该杀的!竟然又掳了的!” …… 正待众人议论纷纷,蓦地,听一人沉声道:“自古蒙汉不两立!蒙古鞑子素来行凶作恶,残害良民,今日既是遇着了,在下就要拿他们来祭奠死去的好汉!驱除鞑虏,还我河山,大愿迄今甚远。然,眼下些些微劳,正是我辈所为!”声音掷地有声,饱含正气。其话音甫落,便见一位青衫儒生一掸长袖,一跃而出,长剑点落,但见一元兵血溅四处,人头落地。 但见那请衫儒生纵声长啸,将身一晃,长剑横扫。 此时,厅内已有不少人或附和冷哼,或议论纷纷,言谈间皆是对蒙古人的厌恶仇恨,诸多武林人士已拔剑冲出帘外,和仙人渡外赶来的骑兵厮杀了起来。 却说这小队元兵冲了进来,叫嚣着要抓了这些刁民。 “奇怪……这些人不是王爷的私兵吗?”那元兵军官嘀咕着,皱眉不解,心道,这王府内不是只他们一支于武当附近办事吗?不知这伙人是收到何人消息、命令来此的? 范遥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厅中的空性大师…… 苏黛和韦一笑对视了一眼,当机立断,掌下未再留情。苏黛秀眉微蹙,冷凝着脸,修习武功至今,尤其是出了云海山庄,她便知道自己这双手会沾染鲜血。时至今日,若是再出手间有所保留,彼时丢掉性命的也只会是她们! 苏黛眼底一黯,轻抿着唇,长袖一扬,小无相功内力源源涌出,只闻劲风阵阵,出手间却是未再留情。 韦一笑却瞥了一眼范遥,见他仍坐与一隅,只皱着眉,心道:这鞑子兵,箭术、武艺皆是不堪一击!哼,不过蝼蚁尔耳,死有余辜!却是不知范遥缘何要易容卧底?虽不解,但出手间却未停顿。 瞧着那些娄娄丧命的丧命,受伤的受伤,范遥微微眯起的眸底闪过一道嘲讽,冷笑一声。 侍立一旁的元兵军官只道,苦大师定是对这些刁民动了怒意。沉思间,他便将范遥的冷笑当成是对己方被杀的不满,兀自暗暗咬牙,蓦地眼神一亮,小心翼翼地偷偷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瓷瓶,嘿嘿一笑,暗道,这瓶中之物,“飘香千里”,比起那些劳什子的蒙汗药,其见效可快多了。 且说范遥正瞧得出神,忽觉耳边足音轻小,随即指尖微顿,恰听得耳畔一个清脆童稚的声音说道:“黑脸大伯,你手上的是甚么东西?能不能让墨墨瞧瞧!”“黑脸大伯”自是指得是那元兵军官。 是他……墨墨…… 范遥咀嚼着这个小名,冷峻的神色顿时软了下来,眼底擎着一抹暖意,温和浅笑地瞧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小苏墨偷偷觑了一眼,见那韦叔叔和娘亲被十多个元兵包围着,皱了皱眉,嘟了嘟嘴,瞪着眼前二人。但瞧那握着瓷瓶的大叔那神情竟是像极了管家爷爷,用红袖姑姑的话说那叫“敢怒不敢言”,可是他为何发怒呢?小苏墨饶了饶脸颊,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了。嘴角弯弯勾起,眯起的眼底滑过一丝狡黠,心道:墨墨知道了!大叔原来一做这坏事被墨墨抓包了呀!这黑色的瓷瓶真是像极了蓝姑姑小黑屋内的瓶瓶罐罐,莫不是这是什么有趣的东西?痒痒粉,还是娘亲偷偷藏着的悲酥清风? 自己这么大个人,竟是被小娃娃给无视了?!范遥嘴角微抽着,可是唇畔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底泛起的暖意慢慢充满心底…… 蓦地,那元兵军官阴沉沉,怒吼道:“臭小鬼!”说着,便要上前抓小苏墨。 小苏墨吐吐舌,一举一动间,似有准备,立刻猫着身,笑着便从右侧跃至范遥身后,做了个鬼脸,笑道:“嘻嘻!黑脸大叔你抓不到墨墨哦!”眨眼间,便又一闪,跳到了范遥身侧的长凳上,托着腮,嚷道:“大叔,你身材魁梧得好像轩叔叔家里的大黑熊啊!唔,笨头笨脑,不好不好啊!”说着,笑着负手立于长凳上,摇头三叹,竟像极了酸儒,若是红袖在此,定会捂唇惊愕,毕竟这神情是那“私塾先生”专有的。 范遥轻笑,轻叩着桌面,虽未说话,但自有一番气势在。 小苏墨最是眼尖,只好奇地看着戴着斗笠的范遥,好奇怪,为何墨墨觉得这斗笠大叔亲切得很呢? 小苏墨疑惑间,便听那元兵军官冷笑一声,转头望去,见其长袖一甩,直直挥出一拳。 眼见就要被击中,说时迟那时快!小苏墨拍着掌,跳了起来,笑道:“大叔,你手上瓷瓶墨墨也有好多呢!”话落间,便见小家伙自怀中掏出 一个藏青色的瓷瓶,抛了出去。内力已随拳劲顺势而出,无法收回,那人咬咬牙,便改拳为掌。 只听“轰隆”一声轻爆,藏青色的瓷片被寸寸拳劲激发,四面乱射。 一声痛苦哀号,那元兵双目微瞠,捂住脸颊,眼底满是惊恐。 小苏墨却作大人状,掸一掸衣袖,奶声奶气道:“墨墨一出,谁与争锋!”话音甫落,便见那“黑脸笨熊”杀了过来。 小娃娃咯咯笑着,一边做着鬼脸,一边施展奇妙步伐,闪躲着。见状,范遥轻笑,眼底满是惊讶赞赏。 范遥早知以小娃娃那极妙轻功,避祸之途定是有十成。见小家伙额头汗珠晶莹,范遥拈起一粒花生米,直直擦于元兵脸颊而过。 “大师,却是为何?”知其意,似是要他住手! 范遥却只指了指大厅,又比了个手势,示意此地既然出了乱事,已非久留之地,要他下楼助那些人一臂之力。 那人欲言又止,勉强答是,随即愤愤瞪了一眼小苏墨,才甩袖离去。可是转身间,便见这黑色瓷瓶坠落,却听“砰”地一声,手中的瓷瓶已落地摔碎。 小苏墨惊呼一声,然,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被捂住了鼻口。 范遥冷哼了饿一声,长袖一挥,掌声簌簌,只一掌便毙了那人。倒是那已死去的元兵军官,双目微瞠,眼珠微凸,如此模样,怕是到底都难以理解缘何这苦大师竟会突然翻脸,刁民不灭,却是灭了自己人! “呜呜呜!放开……藕……”小苏墨被捂着嘴,本有些害怕,但是不知为何,瞧着这人斜扬的唇畔,只觉得心安了几分。 掌心与脸颊轻触的地方,感觉暖暖的,很舒服,让人想要蹭蹭。而小苏墨也的确这么做了…… 范遥笑着松开手,想要伸手揉揉小家伙的头发,然而手未至,小苏墨唇角高高扬起,侧头躲开,却被逮个正着。 小苏墨皱着眉,怒瞪着眼前的人,脚步一闪,正待离开,却发现自己悬于半空中。 竟是被揪住衣领了!小苏墨哀怨极了,正待叫娘亲、叫红袖姑姑、叫韦叔叔救命,却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眼神顿时哀怨下来,娘亲说,被揪住小尾巴时,让人心软的最好方法是乖乖听训。小苏墨耷拉着脑袋,却是乖乖地任凭那坏大叔抱着。 恰在此时,只听轰然一声,十多人同时被内劲强震至墙,只听得哀声震天,内府受伤严重,口吐数口鲜血,躺于地上未再动弹。 苏黛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淡淡,长袍一掸,见白衫上滴血未沾,不由松了口气,才轻身一跃至二楼,心道,若是沾染了血,怕是会吓着墨墨罢。所幸,她出手间还是非常小心,一身白袍却是非常素净……思及此,便低眉浅笑,可是,随即笑意便凝住了。 “墨墨!”一声惊呼,范遥微微失神,甫侧头时,便觉怀中被灵活探入了手,刹那间,白衫袍角擦过脸颊。范遥抬头时,却只感受到墨黑的发丝自擦过唇畔,竟是那白衣“公子”自头顶凌空旋转,只失神片刻间,怀中一空。 小苏墨便觉眼前一闪,凌空转了数圈,正待尖叫时,却发现自己被搂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苏黛长袖轻擦了擦小家伙的脸颊,焦急道:“墨墨,没事吧?” 话落间,范遥却已回过神,只是未等小苏墨开口,便见对方白色衣袖一甩,数道劲风直面扑来。 范遥一愣,随即轻笑着,施展轻功,直直往后凌空退了回去,旋转间,头顶上的斗笠却被天山六阳掌中两招横劈开来。 苏黛眉梢微扬,唇畔擎着一抹冷笑,既是元兵高层,观其至始至终皆藏头露尾,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年头,气质极雅却沽名钓誉、表里不一之人多了去。且不管这人到底是何人,单提及他方才对墨墨所为就足以构成苏黛出手的理由了。原来,自苏黛看来,是这黑衣人想要掳走墨墨,而小墨墨害怕便挣扎着扭着身体,想要求救,但这黑衣人却捂住了他的嘴。如此误会之下,苏黛出手间更是无情果断,毫无保留。 凌波微步固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卓绝轻功。但,范遥本就是明教之中轻功数一数二之人,五年的时间,不仅仅是苏黛、红袖等有所变化。范遥亦是。单就轻功一项,范遥痛定思痛,五年前不敌落江,九死一生,若非命大,他早已见了阎王。五年来,轻功已至臻佳妙之境。 足尖微点间,便见黑影凌空一跃数丈高,腾空间只觉虚影一晃,待瞧清楚之时,人却已落地,飘然后退,负手侧立。 揭去了斗笠,被竖起的墨黑长发飞散了开,本以为可以见得真容,可哪知人家脸上竟还带着半张面具…… 苏黛微愣,随即眼角一抽,一阵无语。可是,待细细审视了一番那人的右脸后,眼底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欣赏。 那似秘银勾勒的精致花纹,自右侧眼角,蜿蜒而下,至下巴优雅的弧度。右侧半张脸全被此面具覆盖。视线缓缓滑过其下巴,唇……苏黛心下微叹,多完美艺术的脸型!可是随即又秀眉微蹙,目光紧紧锁着那人,疑惑道,这普天之下稀罕事多得是,莫非今日这所欲之人正巧易容了? 可沉吟片刻,就又推翻了自己的推论,李家先祖沧海留书不少,关于易容一说,便是李氏后代也留了不少书籍,这一比对一番,仍是无头绪,心底却觉得“非易容”占了上风。苏黛猜得此人可能真是毁容带面具遮丑……只是这面具实在是艺术品啊!何其精致,何其帖服! “娘……墨墨没事……”小苏墨低语着,搂紧了苏黛的脖颈,脸颊贴着,温热的触觉让苏黛的心平静了几分。 只是,这人武功修为不低,便是她也未能探得他们二人到底孰高孰低,若是贸然出手,以她生涩经验,便是仗着逍遥派的武功,要取胜也不易。更何况,瞧楼下众人与元兵不死不休的打斗架势,若是真与此人交手,严重些,那便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罢!苏黛轻叹,恰在此时,便听“啪”地一声,却是红袖长鞭鞭尾抽于那黑衣人脚边,只一手掌距离。 但见鞭子掀起薄尘微扬,眨眼间,便见红袖趁着鞭子缠斗之时,已然欺身近来。范遥却只微微侧头,似笑非笑扬眉一笑。 苏黛只觉得那双笑眸,异常清俊。此人有一双妙目,非狭长、非桃花眼,但是眼角处微扬之时,却给人一种……妖娆的感觉…… 竟是却像极了苏墨宝宝甫睡醒之时的模样,苏黛失笑着摇了摇头。蓦地,脑中灵光一闪,竟是直直盯着那黑衣人脖颈处,可随即苏黛又失望了,肤色正常,罢罢罢,还且收起自己的好奇心罢! 红袖却惊愕地望着空空的双手,正待失神之时,便见那人左掌迎上。下意识地,红袖便伸出双掌要去接。范遥却淡笑着,余光扫了一眼已然欺身而至的苏黛,笑意深了几分。 但见白衣翩翩,甩袖间便见红袖踉跄后退数步,却是被苏黛推了出去。 双掌一接,苏黛便觉得手掌与手掌之处,似有冷热两股气流黏着彼此的手掌。这是苏黛首回与外人比拼内力,心下一惊,一不设防竟是被对方柔韧蕴含刚猛之势的内力,如细浪般,股股涌入经脉。苏黛险些岔气,俏脸蓦地一白。 忽闻耳边一声低叹:“敛气。”却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 未等苏黛明了,小无相功自行的“防御体系”便开始作用。小无相功本是道家内功,内劲中饱含着阴阳而力。需知,这武林中的内功大多是偏修,或阴或阳,能同时兼修两种刚柔并济的内力之人,更是屈指能数。 苏黛当即紧守,抱守归一,只是心下却一惊,未等她有疑惑的时间,便集中精力全力关注着体内内劲。那窜入体内的内劲四处乱涌,苏黛只得提气抵抗。未等她成功,竟又有一道内力气势十足,迅疾奔走,苏黛冷凝着脸,心中顿时灵光一闪,只以自己内力将其导致往常修炼小无相功路线,以阴性内力交替阳性内力,待阴阳合一,化解之效尤为明显。 范遥惊讶地“咦”了一声,心底暗暗称奇,她的内力竟是时阴时阳,时虚时实,只试探了三分力,当即果断撤掌,暗道,他不过是想试探几分,虽说有些出人意料,但是结果却探得七八分。但见衣袖飞扬,足尖微点,迅疾滑落至一楼。 苏黛收掌,皱眉望着已然旋落至一楼的那人,眼带疑惑,见那人竟似不打算管那些元兵,要飘然离去,冷笑一声,便施展凌波微步,追了出去。 范遥耳尖一抖,剑眉微轩,心下微叹,他倒是忘了自己现下是“元兵走狗”,她追出来也不算奇怪,当下身法展开,衣袖飞扬,飘忽间带着一丝优雅,宛若清风翠竹。 苏黛望着那柳枝间飘然而过之人,心下惊愕,心道,这元兵之中竟有如此高手!不知是不是那喜“圈养高手”的汝阳王府门下?若是…… 苏黛皱眉,想要去回想脑海中有些模糊地记忆,她若未记错的话,这汝阳王府之中,高手除去赵敏身旁的三人,阿大、阿二、阿三外,便要属玄冥 二老和那苦头陀武功最厉害高明了。只是,玄冥二老甚少单独行动,兼之,苏黛惯性地以为那苦头陀,也便是范遥定会随原著中一般,在那赵敏出场时方会出现。当下便将玄冥二老及其排除在外。只是,对于那三阿,知之甚少。此外,这江湖中也指不定有如李家慕容家一般的隐世之家…… 思绪千转,仍是未推测出眼前之人身份。范遥凌空三转,抱臂立于枝头,居高临下。苏黛长袖回旋,落于树下,抬头望去,却见那人笑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愣。 恰在此时,苏黛忽觉身后有异,忙后仰空翻,果真躲过一掌。余光瞥及地上凝结成霜的小草,不由倒吸了口气,脸色凝重。 只见一个高大的长须老者纵身高跃起,掌影叠叠,无声推出,且饱含冰冷阴寒之气,气势十足。苏黛暗运内劲,只虚晃一招,未去强接。 只轻灵一跃,跃出数丈外,其身影飘逸,有如凌波微步要诀所言“飘行自在,有如御风”,眨眼间便将那二人甩于身后。 然那老者却是个执拗的人,未如范遥般,止住脚步,只接力前翻,卯足劲追去,同时清啸一声。 知他是在召令她人前来,范遥顿时脸色一变。 苏黛本以为脱力了危险,却不知前方忽然窜出一人,但见此人如方才那老者般,送出一掌,苏黛避无可避,只得提气,使出天山六阳掌。双掌甫触,苏黛便觉双臂一抖,竟感觉一股如北地极寒之气,顺着经脉而上,其势如破竹。然,天山六阳掌却是后劲十足,那老者只觉掌力凝滞, 体内内劲竟被化去了一分,当下骇人撤掌,后退数步,险些堕至地面。 苏黛静立于枝头,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玄冥二老!”却是满脸惊愕!那么,那黑衣人是谁? 然而,未等苏黛多想,玄冥二老却已齐齐冷冷一笑。忽闻一声长啸,只听阴测测笑道:“玄冥老儿,没想到数年未见,你们以多欺少的做派倒是未曾改变!” “何方鼠辈,竟敢在我等面前撒野!” “可笑可笑!想我青翼蝠王数年未出江湖,竟被竖子称为‘鼠辈’!哈哈!姓韦的倒是要好好讨教一番!”大笑间,但见青影飘忽诡异闪至苏黛身侧,负手而立,斜眉微扬,笑道:“可是安好?” 苏黛淡淡一笑,略松了一口气,笑道:“玄冥神掌名不虚传!不过,”顿了一顿,视线瞥及那人微抖的指尖,唇角微微扬起,轻声道,“却是不知二位,对在下的天山六阳掌作何想?” ———— 元顺帝至正六年四月,武当山下,苏氏追苦头陀而去,却遇玄冥二老。 激战少顷,青翼蝠王现,联手缠斗玄冥二老。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22 激战,素素 玄冥二老皆非愚辈,甫交掌间,只觉对方掌影飘忽,招式间流畅幽雅,却暗含凌厉,气势刚猛,端是精妙无比。 那蓄着花白长须的老者板着脸低语,暗道,行走江湖数十载,他从未耳闻过此等掌法,天山六阳掌,可是源于天山?须知,这江湖中人人皆知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华山、崆峒,六大派。却是甚少听过天山派。而恰巧,他与师弟鹤笔翁曾于天山上久居过,偶闻当地一位老者提及过。然而,那天山派百年前便已没落了,又何来有天山派之绝学一说?那老者,也便是鹿杖客,思绪微转,仍是未推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将疑惑埋于心底。 二老中,鹤笔翁负手而立,暗自揉了揉有些麻痹的右臂,以嘲讽的声音说道:“尊驾倒是命大的很!” 韦一笑斜眉一扬,嘴角带着一抹嘲讽道:“却是承了二位的福。”语气自是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味道。若非当日坠湖,怕也不会遇到苏家妹子和苏家小娃娃了,确是因祸得福,享受了五年的平静与温暖,单就这一点,他也得好好谢谢这二位不是? 鹿杖客冷笑一声,暗道,姓韦的?武林中也只这人如此傲气,且数年前太湖一战,记忆犹新,此人轻功高强,当世少见。不作他想,料定这青衫男子定是明教四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韦一笑。 鹤笔翁双目半睁半闭,淡淡瞥了一眼那年轻的白衣男子,只心里暗暗发堵,对方方才所留真气现在仍窜走于手臂经脉间。他试着调息了一番,却发现较之普通内力,似需倍数内力去化解。 没错,忆其招式,竟似能化解玄冥神掌路数,也就是了,那“天山六阳掌”隐隐竟有克制玄冥神掌之意!玄冥二老皆想到了此点,对视一眼,俱看到眼底凝重。 “天山小子,我瞧你武功不错,嘿嘿,来陪爷爷过几招。” 听到这称呼,苏黛折扇一摊,掩去嘴角轻微抽搐,心道:逍遥派的天山六阳掌,灵鹫宫天山童姥的绝技,普天之下,能知晓此事之人不会超过单手。浅笑吟吟间,却是提气敛神,身似蓄势待发。 韦一笑狭长的凤眼微眯起,若有似无地朝苏黛递了个眼色,冷哼间,只青影一闪,便与那鹿杖客交起手来。 与此同时,那鹤笔翁,清啸一声,瞬间便已欺身而上向苏黛袭来。 苏黛眉梢微扬,嘴角浅笑着,眼底却未含丝毫笑意,冷笑道,瞧此人使得鹤嘴双笔,必是鹤笔翁无疑了。倚天中,此二人最为有名的绝学便是玄冥神掌。她见此人笔势所至之处,竟隐隐透着股森冷之意,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暗道:不愧是玄冥神掌,好厉害的寒冰真气啊!沉吟间,苏黛双手轻轻拂去,仿若掸尘,左手衣袖回转,以小指于对方执笔右腕太渊穴,轻轻一拂。 那鹤笔翁只觉得眼前一闪,那人手指如镜中花般,已擦肤而过,霎时一麻,握着鹤嘴双笔的五指即刻松了开。 甫开打便被夺笔,且巧妙迅疾无比。鹤笔翁知是自己心存了过多的轻视之心,当下调整心态。却是不知这夺笔,苏黛使的是“天山折梅手”中的擒拿高招,看似平凡无奇,实则却以最上乘的逍遥派“小无相功”内力辅之。 恰在此时,苏黛见那鹤笔翁掌风凌厉了起来,苏黛随机一变,当即沉肩后仰身体,白衣衣袂轻擦地面,但见身影清雅飘逸,眨眼间,便撤离掌劲范围。 鹤笔翁脸色倏地一变,冷笑一声,急急施展轻功急追数丈,待敛气后,凌空一跃,弃笔为掌。只见其双掌霍霍,直面向苏黛袭去。 然,却是忘了眼前之人尤为擅长轻功,苏黛身体急缩,急停转身,只凌空后翻数圈,飘然避开那数掌。鹤笔翁掌掌落空,可掌劲却仍在,周遭的柳木遭了秧,只闻得“嗤嗤”、“噗噗”数声,数棵柳树齐齐应声断裂。木屑纷飞间,便见身前白影悄然已至。 苏黛掀唇冷笑,陡向鹤笔翁肩头击出一掌,正待那蓄满内气、掌势凌厉的一掌要触及他时,却见她人影已腿劲承接了此掌。“砰”地一声,飞沙走石间,苏黛眯着眼才瞧清是那鹿杖客沉着脸,脸色如同罩着一层黑烟般,难看得紧。 玄冥二老本就极擅长合击,两人对视一眼,长啸一声,便默契十足地向苏黛击去。 “后退!”韦一笑冷喝道,可是苏黛目光泰然迎上韦一笑,朗声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话语间,韦一笑只见苏黛足尖微点,身形似花间戏蝶般,蹁跹悠然,极为逍遥,早已见识过了逍遥派武学,可是今日再见苏黛全力使出逍遥派武学,仍是觉得这姿势美观得紧。 玄冥二老沉着脸,心下骇然,早知这轻功厉害,可是全力施展时却是完全摸不着头绪。苏黛左右双掌凝聚着小无相功纯正的道家内力,冷哼一声,其双掌竟幻化成一片片掌影。鹿杖客本就是极为小心之人,预料到此番讨不到什么便宜,临时撤了掌。而鹤笔翁却只当掌影虚幻,提气触了数掌虚影,可哪知这掌影虽飘忽,但气势却极为刚猛,噌噌噌地退后一丈有余,霎时脸色惨白,唇角鲜血顺着长须而下,满是震惊。 “……我逍遥门人,岂可有不战而退之理!”苏黛负手而立,冷睨着鹤笔翁,心底却直呼侥幸,若非鹿杖客临时撤掌,以她的修为,便是方才这天山六阳掌中的第七式“白日参辰观”,也无法在玄冥二老合击下,全然而退。 鹿杖客见势不对,忙道:“走。” “且慢。”韦一笑长袖鼓起,挥袖而出,但见数颗石子直直射向鹿杖客,阻止其去路。苏黛点了点头,眨眼间,便飞至那鹤笔翁身前,直直挥出雷霆一掌,其掌劲柔中带刚,甫要贴及胸口之时,却见眼前人影一闪,竟是那黑衫男子,以自己的胸膛替那鹤笔翁挨了一掌! 韦一笑诧异地扬眉,他也未料到一直作观望状的范遥,竟会踏风而来,落于苏黛与那玄冥二老之间。他张了张嘴,正好看见范遥不动声色地于背后摇了摇手,韦一笑不由一愣,随即邪邪一笑。 苏黛不明所以,但却知道眼前这人非善类,且武功高强,似不弱于玄冥二老,正待撤掌,却发现对方内劲一震,下意识地便与对方拼起了内力。 恰此时,玄冥二老左右开弓,双双逼近。 倒是那鹿杖客趁机狐疑地看了眼苦头陀,心道,五年前,这苦头陀被小主人所救。后,此人在王府里一向是独来独往,只除了对小主人和颜悦色外,于他人全是无视。毕竟,王府座下诸人,素来只听命令,不谈交情。此番袖手旁观,以自己之见,却是再正常不过。倒是为现下现身相助,颇感诧异,神色间倒是和气了几分。不过,他竟不知这苦头陀还精通易容之术,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深意,心道,若非这一身装束未变,面具仍在,他倒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鹤笔翁略微一顿,忙拿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刚提气修养,便气血上涌,心底怨气更深,瞥了一眼那苦头陀,嘀咕道:“这倒是会入乡随俗……”这话指得是范遥于汝阳王府时,是盯着一头红棕色发,王府内众人都当他非中土人士。正缠住苏黛的范遥耳尖一抖,嘴角隐约一抽。 韦一笑长啸一声,运足内劲,纵身上来,双掌以寒冰绵掌直袭,正好阻止了玄冥二老。 苏黛蹙眉,轻叹,此情此景,比拼内力,已然落了下乘。范遥略微低头望着面前之人,对上那双清澈且含冷意的双眸,心神却蓦地一松。这心思一活络,内息涌出间便有了略微的凝滞。此也是大忌。 苏黛只想趁早脱掌,但是,她的内力涌入对方体内后,竟全然不似玄冥二老那般有效。隐隐地,经脉间,两股内力从拼斗,游走,偷袭,竟似有相融的感觉……苏黛心下诧异,随即恍然大悟。小无相功兼修阴阳二力,是极为纯真的道家内功。而眼前之人,只怕修习的也是阴阳兼修的内功。 只是,五年来熟读李家“琅嬛福地”,她也未能找出,眼前之人修习的是何种内功?! 范遥本就抱有其他心思,拼斗间却留了几分力,未等玄冥二老摆脱韦一笑的拦阻,便胸口一震,脸色微白,只觉得胸口气血一涌,血自嘴角溢出,沿着那银色的面具,缓缓滴落……直直后退数步。 苏黛只虚晃几招,足下旋转,背手立于不远处。 但见她秀眉微蹙,杏眼微眯,眼底满是不解,以她估计,那黑衫男子内力不似如此不济啊…… 韦一笑逮住机会,寒冰绵掌轰然推出,正中那鹤笔翁胸口。 只见他后退数步,膝盖着地,竟是口吐数口鲜血,直直跪倒在地。 见苦头陀受了伤,鹿杖客很不客气地冷哼一声,长须微颤,瞪了一眼,才上前扶起鹤笔翁。范遥心底冷笑,面色却是丝毫不改,只弯腰伸手,想要帮忙。可是,鹤笔翁却毫不客气拍开了,冷冷道:“不用你猫哭耗子,哼!”言谈间满是对苦头陀先前袖手旁观的怨怒。 于武学一道,玄冥二老本就自视甚高,方才着了苏黛的道,当下不服输的鹤笔翁便嘿嘿一笑,竟是自背后要偷袭苏黛。 然,众人只见那白衣公子手握折扇,旋转数周,便将其化解。苏黛抿唇一笑,却凌空突然折身,竟是逆袭向范遥。 鹿杖客冷声道:“好剑!”说得是苦头陀也便是范遥手中的长剑。 韦一笑总觉得眼前这一幕诡异异常。范遥明知道苏黛于他是一道的,出手间也该留些情、给他姓韦的几分薄面不是?可是这人倒好,只朝睇了个眼色给他,便纵然一跃,招式蓦地凌厉了起来。瞧这剑招间浑若天成,剑影重重,又似无迹可寻。反观苏黛,虽说其身影是飘忽不定,但其“以扇未剑”的剑术却是摒弃自己所长,已是落了下乘。 蓦地,只听北方一声尖锐的哨声,声声刺激着耳膜。苏黛、范遥默契一顿,双掌互击数十招,苏黛只闻鼻翼间擦过一丝清茶发香,错身间,只听耳畔清雅嗓音:“手如葇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苏姑娘~却是范遥唐突了……”传音入密,话语间竟还带着调侃…… 他知道她是女子!这点或许正常。 可是他为何知道她姓苏! 苏黛脸色顿时大变,待话音甫落时,脚步一凝,踉跄一下,若非凌波微步巧妙无比,现下只怕摔了去。 而玄冥二老却早已趁机远去,只听阴测测几声笑,放话道:“姓韦的,哼!天山来的小子!他日再见之时,便是尔等的死期!” 而苏黛却仿若未闻,只怔愣地低头望着远方。 他竟是范遥! 是了!卧底汝阳王府的苦头陀!玉容尽毁!—— “在下赠与姑娘的令牌,可要记得好好……保……管……”声音渐远,但仅范遥足尖轻点,身影渐渐远去。 韦一笑却脸色凝重,可瞧见苏黛神色不对,忙道:“怎么了?莫不是受伤了?”言辞中自然而然流露出关切,竟是连韦一笑自己的都未发现。 竟是连青翼蝠王韦一笑也未察觉?!苏黛嘴角一抽,眼底顿时苦笑涟涟。 传音入密,武林中失传已久,果真如传说中那般神秘厉害! 这范遥毁未毁容尚且不知,但是,武功却极为高强,且似乎还身怀绝技。这传音入密便是一项…… 闲话暂且,却说那玄冥二老,尤其是那鹤笔翁,与苏黛、韦一笑交手受挫后,只觉得心中不渝。 三人一路前行回至仙人渡,却见彼处一片横尸,此行所带近百元兵竟是死伤殆尽。 玄冥二老本就黝黑的脸,此时是更加阴沉了。范遥作苦头陀装扮数年,本就是一哑巴,这一路上只管听,不管说。赶路数日,三人快至前方小镇之时,便已分道扬镳。 话说那玄冥二老却收到汝阳王府飞鸽传书,信上所言,那张翠山夫妇已往武当赶来,同行的还有武当俞莲舟。与书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张画像。 但闻马蹄铮铮,二人策马奔腾数日,快至前一个市镇时,忽见远处不少元兵。汝阳王本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玄冥二老追随其数年,兼之,他二人平素也非甚么好人,自恃武林中高手身份,对于这些元兵残害良民、肆虐作恶之时,也是熟若无睹。 可是武当七侠却不同,张三丰平素督训甚严,门人不许轻易和人动手,但若遇到元兵肆虐作恶,对之下手却不必容情。因此武当七侠若是遇上大队元兵,只有走避,若见少数元兵行凶,往往便下手除去。是以,俞莲舟、张翠山夫妇皆是怒极,当下将杀意付诸于行动。那些元兵皆是乌合之众,哪里敌得过张翠山等人。 然,异变突起。 却是那玄冥二老。玄冥二老眼尖得很,见那二人宛似瑶台双壁,风采出众,男的俊,女的俏,在比照那九、十岁可爱小孩童,当下惊喜不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鹤笔翁受了内伤,这掳人之事便交予鹿杖客来做。 玄冥神掌,毕竟是极为高深的阴寒掌法,俞莲舟与那伪装成元兵的鹿杖客双掌相交,只觉对方掌力犹如排上倒海般,直冲而来。未等张翠山上前追去,便见俞莲舟受伤不轻。 鹿杖客冷笑数声,便展开轻声功法,霎时间便远去。可怜那殷素素爱子深切,追寻数里,竟仍是未追上。 恸哭之下,直到其夫张翠山提及那元兵武功如此了得,必是有所求,因而,其子张无忌的性命必然无忧。殷素素心中焦急,便催赶忙上路。 三人乘黑赶路,且不提此间遇到殷梨亭,及遇诸多武林人士追问金毛狮王谢逊之事。只说,三人快至仙人渡客店时,已时至傍晚。 沿江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但见远处,青山黛影淡见红霞飘。 一叶轻舟泊岸而停,琴声悠扬,笛音飘渺,琴笛相和间,尽显默契。 远远望去,只见舟中一人白衣如雪,闲坐船板,浅笑抚琴。 其侧,青衫男子懒懒靠着,手中执笛。二人身后,红衣孩童托腮聆听,一旁长鞭黄衫丫鬟,抿唇浅笑,凝神拨着手中的红菱。 河面上,清风阵阵,夹着四月里杏花香。 恰在此时,忽听女子惊讶低呼:“五哥!好可爱的小娃娃呀!”其声娇媚清脆。 闻言,苏黛浅浅一笑,抬眸望去,顿时笑意微敛。 却见这对璧人相携而来,女子清丽可人,男子俊朗翩翩,其身后另有两位儒生紧随其后,但见一人年长,另一人一声月白长袍,温文尔雅。 小苏墨却揉了揉眼,打了个呵欠,嘟着嘴道:“红袖姑姑,墨墨困了……”说着,便扑进了红袖怀中。 韦一笑轻笑道:“小家伙,可是害羞了……”余光却微微扫过那几人。 “若是无忌在此……”那女子低语轻叹,话语中满是忧愁。 “素素……”男子低声宽慰了一番。 …… 待那行人走远后,苏黛才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望,张翠山、殷素素,其余二人是…… “武当俞莲舟,还有一个,哼,就是那殷梨亭!”韦一笑嘴角微扬,托着腮,眼皮却是掀也未掀,只懒懒道。 听韦一笑语气,竟隐隐带着不满,苏黛随即一愣,是了,早知这人对武当和峨眉不甚喜,想从他口中听到溢美之词,定是不可能的…… 扶额失笑。 翌日,苏黛换回女装,与韦一笑乔作夫妻,二人一婢一童,正是朝那武当山紫霄宫去。 ———— 至四月初九张三丰百岁生日,武林各大门派云集武当山,逼问谢逊的下落,名义上是为被谢逊无故杀害的冤魂报仇,实质上是追踪屠龙刀的下落。一场风波在所难免。 元顺帝至正六年四月,武当张三丰百岁寿辰,苏氏携子,与青翼蝠王一道乔装上武当。 此间,张翠山夫妇横剑自刎。后,闻张无忌已中玄冥神掌,性命垂危。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23 大寿,金花 话说四月初八将至,一行四人未在仙人渡多作停留。苏黛觉得坐马车上武当未免太多显眼,且红袖和小苏墨可无自己和韦一笑一般内力,便以马代步。只是,这附近并无市集,韦一笑当下掏出几十两银子,问仙人渡一商队买下数匹关外马驹。待装上马鞍后,苏黛又见四人衣着过于光鲜,这样子上武当未免太着眼,便与一位夫妇换了衣衫,稍作易容,与韦一笑乔作中年夫妻。正是一俊一美,童可婢俏。 四人奔出数里,径向西行,正是往那武当山紫霄宫去。 辰时未至,清晨时分,薄雾微湿,远远望去,云海缭绕间,天柱峰上紫霄宫若隐若现。 但见山脚下有一条三岔路,左侧是溪水淙淙,清澈异常,不少武林人士或坐或站,于此稍作歇息。熟知江湖门派之人,便会惊讶,这武林中,少林、武当名头最响,其次便是昆仑、峨眉,崆峒派次之。可眼下,除了这几大派诸人外,竟还隐隐可辨出,神拳门、海沙帮、巫山派、巨鲸帮等,当真是武林人士齐聚于此。 众人闻“哒哒哒”地马蹄声急促骋近,沿途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携其弟子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数十人策马疾行而过,中间还有书驾马车稳稳行去,领头两人却着罗帽直服,穿的仆从下人服色,眼尖者却早已瞧清其中一人脸上刀疤横斜脸、鼻,而另一人也是满脸麻子,丑陋得很。 一位昆仑弟子低语疑惑道:“……咦,天鹰教的人……” “天鹰教的去武当做甚么!莫不是也为了谢……”话未说完便被身旁一位黄衫老者瞪了一眼,当下噤声。 “嘿嘿,这就不知道了吧!那张三丰啊,可是和天鹰教的大魔头做了‘儿女亲家’!”不远处,一位矮小男子阴阴一笑,道:“数日前便听闻那天鹰教‘取走’了“虎踞镖局”,“晋阳镖局”,“燕云镖局”三家镖局的镖旗!” “格老子的,这和‘亲家’一说有何关系?……武当派的张五侠……那天鹰教妖女……”旁边一大汉疑惑低语,随即恍然大悟:“这!懂了,可这和三家镖局有何关系?” “嘿嘿。那三家镖局和武当派有嫌隙,天鹰教是为武当派出头呢!还有啊,这襄阳城近来发生了一件稀奇事。说是那天鹰教中有三人,约了三家镖局的总镖头约战。三位镖头更是扬言,要是输了,便留下镖旗,自断一臂,终身不许踏入湖北境内一步!” 旁边竖耳细听之人惊呼一声,不自觉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那人冷哼一声道,“镖旗被夺了,还听说自己砍断一左臂,说是再也不踏进湖北一步!” 闻言,一人低咒道:“这天鹰教怎行事如此狠辣!” “那天鹰教本就是魔教妖孽,行事怎会如我等正派!” “尤其是那丧心病狂的金毛狮王谢逊!此番我等上武当,就是去向那张五侠讨个说法!” “可不是!崆峒派也是如此!谢逊本就是魔教中人!魔教孽贼,人人得而诛之!” …… 不少人随声附和,霎时间,群侠义愤填膺,激昂不已! “哼!”却听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冷哼一声,听其声竟似带着不满。 “老人家,你可也是受过天鹰教迫害?!”一个模样颇为秀气的年轻男子好奇问道,但见那婆婆鼻低唇厚、四方脸蛋、耳大招风,模样着实丑陋,当下一愣,随即,那男子笑了笑又问:“婆婆,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若是……”话未说完,便见那婆婆倏然而来,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顿时瞪大了眼,未及其开口,便见那婆婆已欺身至眼前。 众人只听男子一声痛苦哀嚎,竟只是被那婆婆捏住手腕而已,看那婆子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身形竟如此矫捷! 那男子只觉得手少阳三焦经处疼痛难耐,待瞥及手腕处青紫发黑时,忙哀声求饶。 “好恶毒的婆子!”方才说话的大汉冷斥一声,便伦起大刀,纵身疾上,直直向那婆婆砍去。 可是,那婆婆哈哈大笑,放开那男子,身体轻轻一侧,躲开刀劲,足尖一点飘忽一闪,便挡至那大汉面前,柔声道:“我老太婆的事,用得着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多嘴数落?!哼!”冷哼一声,便见那婆婆只以两支夹住大刀,微微一笑。 那大汉脸色一变,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大刀捏得成扭曲状,心底惊呼,好身厉害的婆子!以此等内力应该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了!恰在此时,与那大汉一道的矮小男子,怒吼一声,执着长剑刺了过来。 那婆子咳嗽了数声,冷冷一笑,便举起手中拐杖,如电光般欺身而上,长拐一横,只听“铿咛”一声,那大汉的长剑竟应声断裂。 众人只瞧那婆婆手中拐杖黝黑微呈灰黄,极为不起眼,却不料竟是如此利器,当下惊骇! 却也有人凝眉冷视,眼底厉色一闪,低声厉语道:“金花婆婆!” 闻言,不少人抬眼望向那婆婆发簪,只见花白的头发间,一朵金花赫然在上。 这江湖中如此外表,如此行事,有如此内力,也只金花婆婆罢了。 “婆婆……”远远地忽然听到一声小女孩兴奋惊呼! 众人只闻马蹄声渐近,此间又听到一阵幽幽的歌声,婉转处透着丝江南女子的呢哝软语,听那曲子竟是唱着苏州小调。正待众人竖耳倾听之时,又闻一声男童稚气的嗓音奶声奶气地插入。随即,那女声浅浅吟唱中,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师姐,快看!”一位女弟子指着远处道。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从路那头三匹骏马悠悠行来,领头的却是一匹黑色骏马,昂首阔步间,显得极为神奇。马背上青色衣袍的男子,斜眉微扬,面容英俊,观其深刻的轮廓,众人不由疑惑,这人莫不是西域人?随即,又有不少人纳罕,这武当七侠真是交友广泛,竟连西域之人都不远千里迢迢前来贺寿了! 身侧却是一匹枣红马悠然前行,坐于其上的却是白衣女子。 只见那女子白纱罗裙,点点梅花,与其耳畔的梅花耳坠和那精致婉约的梅花簪子,相映成辉,却是清丽素雅得紧。可惜,却白纱蒙面、看不清容貌。 一时间,不少人轻声叹息,心道可惜。 不过,随即又将目光放在了那身着黄衫绫绸的长辫姑娘身上,只见那姑娘长相俏丽,且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娃,不由又是一叹。 蓦地,只闻一孩童语带担忧道:“……娘啊,那大叔真的能救爷爷吗?”循声看去,却是自那青衫男子怀中发出,一时,众人才发现,还有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在他怀里赖着呢! 小女孩俏丽地眨眨眼道:“小哥哥,不要伤心,要是那大叔救不了你爷爷,阿离就求婆婆救!” 闻言,那长辫子的姑娘笑道:“小少爷,不要担心。那位先生可是妙手回春,连死人都能给救回来呢!” 话音甫落,却听白衣女子浅笑道:“墨墨,还记得娘和你说过的,无崖子老爷爷,和薛爷爷吗?”那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旁的青衫男子狭长的凤眸微眯起,唇角微扬,眼带温柔地望着身侧的女子。 那孩童重重地“恩”了一声,道:“记得,他们可都是活神仙呢!” “小哥哥,你有好多爷爷啊……阿离却……”说着,小女孩眼眶一红,似要哭出来。 众人心道,莫不是那老者中了甚么重病,须找名医医治?这武当山唯一称得上“活神仙”的可不就是张真人吗?! 沉吟间,又听那孩童唱起了小曲,顺着声音望去,但见那孩童懒懒地躺在那青衣男子怀中,左腿啷当搁在右膝,一双尖尖的小红靴子,上下轻点着,扭着圈儿,说不出得可爱! “阿离不哭了。”说着,竟蓦地一个翻身,扑向了另一匹马上。 众人惊呼一声。然,却发现那一男二女竟只是浅笑着望着那小男孩。 小男孩笑眯着眼,接过长辫子姑娘递上的帕子,软软的声音宽慰道:“乖了,不哭。阿离不是还有小哥哥了嘛!”说着,孩子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噗嗤!”那长辫子姑娘,也便是红袖笑着道:“小姐,奴婢瞧着,这小少爷是要给您拐个媳妇回来了!” 苏黛嘴角一抽,扶额失笑,墨墨才多大啊…… 可是,苏黛笑意微满,便见眼前忽地一闪,竟是那婆婆冷哼一声,掌风簌簌,却是向她面门袭来。 众人只听那女子轻声一笑,便见其素白裙角滑过一个婉转地弧度,霎时间,凌空一跃,后空翻转数周。如电光间,那金花婆婆微微一愣,眯起眼,柔声道:“小娃娃的轻功倒是厉害!”话语间,竟身形柔软一扭,足尖微旋间,便已追上了苏黛的身形。 苏黛眉梢一样,面纱下嘴角一抽,小娃娃,这是在唤她啊……心下失笑。 沉吟间,苏黛敛眸凝神,素手为掌,迅疾挥出。 正是天山六阳掌第四式“云霞出薛帷”。 两掌甫触,便见两人同时脸色一变,竟是不约而同地旋转,轻落于地。众人只见白衣女子是翩跹稳稳落地,而那金花婆婆却是倒退一步,不由倒吸一口气,直直盯着那白衣女子。 那一掌看似何等软绵绵无力,可实际上却暗含着小无相功内力,其势极为刚猛。 金花婆婆只觉得右掌微微麻痹,右手经脉处,竟隐隐被一股无上内力骚扰着,气息顿时有些不稳。 而苏黛却脸色微变,秀美微蹙,伸手望着自己的右掌掌心处的紫黑色。 “苏黛!”只听一声微含焦急的惊呼,只眨眼间,便见青衣男子,如闪电般已至那白衣女子身侧,握住了的手掌,低头看去。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苏黛眨了眨眼睛,杏眼微瞠,怔愣地望着眼前眉头紧蹙的青衣南子。 直到感觉都手心传来一阵温热时,才回过神,可待瞧清青衣男子正在低头吸毒时,又愣住了…… 他……竟是在替它吸毒…… ———— 元顺帝至四月初九张三丰百岁生日,武林各大门派云集武当山。苏氏携子,与青翼蝠王一道乔装上武当,中途偶救一女娃,名“离”。 待至武当山脚时,却与金花婆婆交手,苏氏失手中毒。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24 悲酥,左使 “运功,逼毒!”韦一笑皱眉说道,可等了少顷也未见苏黛运气,不由疑惑,抬眼望去,却见她似在发呆,顺着她的目光所至之处……不正是……交握着的双手。他微微一愣,随即明白方才自己之举确是……逾矩了。 “小姐!——”却是红袖趁着嗓子一声惊呼。 苏黛忙抽回手,转过身去,将目光移向红袖身上。见此,韦一笑抱拳轻咳,回眸望去恰巧看见红袖丫鬟正瞪着眼,满眼不赞同。 红袖狐疑地在自家小姐和那韦蝠王周身扫了一圈,脑海里不由回想起了临出山庄前,李嬷嬷的吩咐。她仍记得那日李嬷嬷将她拉至角落里,嘀嘀咕咕一番却是让她好身伺候着韦蝠王。彼时,她只觉得那是李嬷嬷顾及那明教威势,可现下看来,莫不是她会错意了?思绪一转,红袖暗暗嘀咕道,这姑爷去的早,若非小姐还有小少爷,这改嫁之事却也不是不可以的……随即心里一惊,一个激灵,暗暗埋怨自己,这都什么时候还想这些没影的事,忙道:“小姐,还是别愣着了,还是赶紧逼毒吧!” 金花婆婆闻言一愣,随即不屑冷笑,沉声道:“婆婆我的毒可不是阿猫阿狗便你能解的!” 苏黛闻言一愣,猛地抬头,冷睨了一眼那婆子,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解毒,便休迅一闪,倩影已至溪旁的巨石上。红袖忙抱起已然愣住了的小苏墨,足尖一点跟了过去,帮其护法。 那金花婆婆阴冷一笑,正待追随上前,却见青影一闪,身形飘忽如鬼魅般,便已至眼前。抬眼望去,却是那青衣男子负手而立。 韦一笑阴面色微凛,阻挡在前,他见那婆子弯腰重咳着,呼吸间似受了阻,当下冷笑一声,心道:这天山六阳掌岂是好应对的!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黛,见她已开始逼毒,心下微松,以她的内功修为,想是没甚么大碍。 那金花婆婆定睛一看,却只觉得眼前这人眼熟得很。也难怪金花婆婆一开始没有认出,这五年来,韦一笑时常于那曼陀山庄温泉疗养,身上寒冰绵掌的阴毒解了几分,这周身阴冷的气质也散了几分。一开始却也未认出,待近看后,才知眼前之人竟是故人! 金花婆婆顿时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瞧了一眼眼前之人,目光在那白衣女子和小娃娃身上一略,随即微微一笑,柔声道:“想不到你竟也会来趟这趟浑水。” 听其语气竟似知晓他的身份……瞧这婆子眼底含恨,莫不是他何时与她结怨过?韦一笑凤眸一眯,细细回忆了一番,仍是未想起来。 韦一笑冷哼问道:“阁下是何人?” 众人不由侧目望去,屏息细听。 那金花婆婆冷笑一声,拄了拄拐杖,轻咳两声,侧头望向那与苏黛一同而来的小女孩,冷声唤道:“阿离,还滚不过来!哼!尽给婆婆我贴麻烦!”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只疑惑地在那婆婆和小女孩身上徘徊看着,奇道,莫不是这婆子还是这小女孩的姥姥不成? 韦一笑也微微一愣,心生疑惑,这小女孩是中途杀了一伙元兵后,顺手救的。见她长得白净俏丽,这孤苦一人怪可怜的,“我家人……娘死了……都死了,这世上也只余我一人……”彼时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带着哭腔,他记得甚为清楚。后,红袖一时心软央求,便被苏家妹子留了下来,说是给小苏墨做伴的…… 众人心思各异,却是谁也未开口,眼睁睁地看着那身着碧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那婆婆面前。 那婆婆咳嗽了数声,冷声问道:“东西呢?!” 小女孩低下头,左右翻了数个口袋,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轻声道:“婆婆,快吃吧。吃了就不咳嗽了……” 人群中却见一位黄袍和尚摇头不语,单手成十,暗道,这唤“阿离”的小女孩好生孝顺,只可惜,听这婆子的咳嗽声便知积病已久,要根治怕是难了。世人皆道:“人在做,天在看!”这婆子出手间凶横毒辣,毫不留情,有违天和,有违天和啊……心下一叹。 蓦地,只听“啪”地一声,那小女孩痛呼一声,便捂住了脸,嘴角溢出滴滴血迹。 韦一笑斜眉微扬,眼底冷色一闪,他姓韦的,虽常被世人称呼为魔教中人,但素来行事虽称不上多么光明磊落,但欺负幼小之事却从未做过,遂冷哼一声,却是带着3成气劲。那金花婆婆朝韦一笑瞪视了一眼,笑眯眯道:“我家相公过世早,这在岛上一个人却也无趣地紧,若非有这小女娃时刻供我差遣打骂,老太婆我的日子,还不是一般的难过啊……” “婆婆……”阿离却柳眉一轩,那双杏眼微瞠,似不解,却见婆婆摆了摆手,便低下头不语。 那金花婆婆却只拄着拐杖,斜眼冷视着韦一笑,眼底似笑非笑。未等韦一笑作何反应,那些自诩正义之士的武林中人,便有不少跳了出来,叫嚣着要杀了她就阿离。 那婆婆怪笑一阵,轻咳了几声,淡淡一笑。 可小女孩脸色却气得通红,怒道:“你怎的诬赖好人?婆婆好心收养阿离,哪里如你们所说是掳走了去!你们不知事情前因后果,凭什么在此说三道四?!” 众人皆是一呆,恰听一声怒吼。 “贼婆子!我们巨鲸帮何时得罪于你了!”只见一位虬髯大汉搀着那受伤的文弱男子,横眉倒竖,怒瞪着那婆婆。却是方才那青年男子中了毒后,现下已去了半条命。 话罢,便听一旁近十巨鲸帮弟子皆附和,一位女弟子插口道:“敢问阁下可是金花婆婆?在下……”这话未说完,便见那金花婆婆身形飘动,拳风凌厉,只因巨鲸帮其中一人人影一幌,斜刺飞跃而至。金花婆婆以拐为棍,横扫千钧,左右腾闪间,夹杂着数声咳嗽声。只霎时间那金花婆婆便将巨鲸帮近十个人尽数击倒。那劲道、身法,真是快、狠、准!众人惊骇。 却说另一侧小苏墨见自家娘亲受了伤,忧心不已,咬着唇,说道:“红袖姑姑,这毒很难解吗?娘亲没事的,对不对?”小苏墨皱着鼻子,很横地瞪了一眼那婆婆,心道:“蓝姑姑常言,她的盅毒独步武林,甚少有人能胜过她。这婆婆既然爱使毒,墨墨我就送她一份大礼吧!” 未等红袖应声,便听苏黛闷哼一声,捂住了右手手臂。苏黛惊讶暗道,好厉害的毒,竟是往体内经脉处蔓延去!这才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便黑了整个手掌。当下沉眸,专心运转小无相功,以无上的道家内力将潜伏于经脉处的毒素彼处。 然而,这毒似乎极为顽固,以她对毒素的了解,竟也未猜出是何等毒物。苏黛苦笑,这都是甚么事啊!不问缘由便开打!这江湖中果真是危险重重! 红袖见自家小姐秀眉微蹙,脸色苍白,不由不由担忧了起来。小苏墨本就最会察言观色,红袖的脸色自是观在眼中,沉思一番,随即冷冷瞪着那老婆婆,却似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笑容。 红袖只道小苏墨暗自高兴是因那婆婆被人围攻,她心知这小少爷最信服的除去小姐、老爷,便是那韦一笑、慕容轩和李嬷嬷了,因而只拿韦一笑宽慰小苏墨的心,咧嘴一笑,笑道:“有你韦韦叔叔出手,那婆子定是吃不了甚么好果子的!”口中说得轻描淡写,心下却着实担忧,只偷偷注视着自家小姐。小苏墨乖乖盘腿坐在一旁,俊秀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只眼神在那韦一笑和金花婆婆之间晃着,偶尔眼底还闪过一丝狡黠。 见此,红袖却满意一笑,心道,小墨儿少爷今儿个竟是乖巧了好多啊!蓦地,不知为何,红袖只觉得眼睛疼痛难耐,不一会儿,竟是双目开始流下了眼泪。 而此时苏黛却叹了叹气,这毒太霸道了,以她的内力竟也只能将其逼出五分。无奈,苏黛轻轻一叹,自怀中拿出慕容轩所赠的疗伤圣药, “咦……是轩叔叔家的解毒丹!”小苏墨惊呼道,脸上登时豁然尽解,仿佛乌轮拨雾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瞥了一眼正拿帕子拭着泪的红袖姑姑,一阵心虚,忙自怀中拿出一个翡翠瓷瓶。 “娘,你的毒可解了?” 苏黛却仍是沉浸在方才听到的消息中,与她交手之人,竟是金花婆婆! 霎时之间,心中思绪千转:黛绮丝,光明顶上的绝色女子,引得韩千叶,范遥恋慕之人……那么,那个小女娃就是蛛儿,也便是殷离了……苏黛只觉得自己烦乱不堪。 又听小苏墨犹豫道:“娘……”尾音扬起,每每这么呼唤,小家伙定是做了什么恶作剧。 苏黛眉梢一扬,笑瞥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儿子,却见他眼神闪烁,心下一顿,眯起眼,温柔笑道:“墨墨!趁着娘不注意,不做了甚么好事?恩?” 小苏墨立刻站了起来,竖起十指,摇着头笑眯眯道:“娘,你藏在怀中的那个瓶子被墨墨打开了哦——” 苏黛微微一愣,双眼凝视着小家伙片刻,似在回想。蓦地身形一闪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地环视着四周,如电闪间,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翡翠瓷瓶扔给红袖。一旁的红袖望着手中的瓷瓶,却是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众人只闻一声清雅的嗓音道:“接住!”但见白影轻旋,眨眼间已介入那韦蝠王与那婆婆之间。那巨鲸帮剩余几人长啸一声,便已提剑缠斗上了那金花婆婆。 韦一笑收住掌势,旋身落至苏黛身侧,望着左手手心的翡翠瓷瓶,疑惑皱眉。 另一侧,小苏墨好奇地拿出袖口中瓷瓶,仔细地将那几个簪花小楷读了出来:“悲酥清风……红袖姑姑,你听说过吗?” 苏黛嘴角一抽,只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瓷瓶,只觉一股臭气扑鼻而来,一阵反胃,仍是皱眉闻了一下,随即递了个眼神个韦一笑。 这姑苏李氏和慕容氏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仅这两年,他便自小苏墨口中得知了各种“有趣”实则“闻者悚然”的毒药……韦一笑也不管其他,有样学样,却闻一股奇臭难当的气息直冲入鼻,韦一笑只觉得头眩欲晕,身形不稳一幌,塞上瓶塞,失笑道:“臭至极至!你不用拿这个捉弄我罢?”抬眼间却见那双笑眸浅笑吟吟地瞧着他,眼底分明写着“我在看好戏”,“但我是认真的”。 “真是不知死活!你们巨鲸帮……”这话未说完,那金花婆婆咳嗽声大震,竟是双眼跟着疼痛了起来,泪水不断涌出。金花婆婆本身就极为擅长毒术,当下惊骇,凌空跃起,忙闭住呼吸,可哪知,那巨鲸帮之人却是不死不休,欺身而上,那巨鲸帮之人只道是被那金花婆婆下了毒,生死关头,爆发出无限潜力,只空翻数周,双腿凌厉地直直提向其胸口。金花婆婆揉了揉双眼,耳尖一抖,却来不及躲,竟被踢中一下,只听胸口一身闷哼,直直后退,身形不稳,摔了下去。 恰此时,各路人众纷纷惊呼:“怎么回事?”“我的眼睛!啊!痛!”“我睁不开眼了!……”“有毒!” 一片混乱之下,只听“咚咚”“哎呦”“铿咛”一声,是摔的摔,武器掉的掉,众人纷纷倒地,哀号不起。 一时间内力稍强者仍在抵抗,但因为不知缘由,心中自是惊恐不已。 更有甚者叫嚣着:“魔教!定是那魔教!——” 微风轻拂间,只听一女子嗓音清雅含着几丝江南女子的柔美,轻声道:“悲酥清风,无色无臭,取自天山雪谷深处之各种毒物,将其制炼成水,拔塞,毒水化汽冒出,便如微风拂体,任你何等机灵之人也都无法察觉,待得眼目刺痛,毒气已冲入头脑。中毒后泪下如雨,称之为‘悲’,全身不能动弹,称之为‘酥’,毒气无色无臭,称之为‘清风’。” 话罢,苏黛轻声一叹,微微苦笑,道:“韦大哥,小家伙这回算是玩大了……” 闻言韦一笑嘴角一抽,只拿余光瞥了一眼正躲在红袖身后的小家伙,见他探着脑袋,那双大眼狡黠而充满灵气,嘴角隐约而逝的分明是报仇后的得意嘛!顺着小苏墨的目光看去,那萎靡在地之人,不正是伤了苏黛的金花婆婆!顿时扶额失笑。 猛地忽听一旁树后一阵骚响,却是一个男子虚弱低呼道:“姓韦的,还不来搭把手……” 苏黛怔怔一愣,便听韦一笑语带疑惑道:“……杨逍?” ———— 元顺帝至正六年四月间,武当山下众多武林人士被不明毒药,齐齐药倒。坊间传言,明教法王、光明使者恰至,疑为明教所为。 后至“悲酥清风”,名动江湖,众人才知真相。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25 结交,墨伤 上回却说苏黛正在解毒,小苏墨却偷偷施了“悲酥清风”,药倒群侠不说,便是那金花婆婆、杨逍齐齐中招。 苏黛惊讶,那树后之人竟是杨逍。回想彼时初见纪家小姐时的印象——喜欢老牛吃嫩 = 某国漫画中常出现的恋少女癖怪蜀黍。 ……苏黛默然,沉默良久才反应过来。 此时,群侠却毒素入侵已久,早已纷纷倒地,却也余十多人运功抵抗。 但见苏黛低眉浅笑,眼神扫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见毒已渐渐去了,心下微松,却又疑惑道,杨逍怎么会出现于此?苏黛疑惑看了一眼韦一笑。却见他也皱眉,似在沉思,不由纳闷,暗道,也就说是巧合喽?! 那棵树枝繁叶茂,隐约瞧见白色袍角,杨逍其人却未见到。蓦地,闻嗖地一声,一根树枝一掷而至,却只待飞出半丈不到,便歪歪落于地,那劲道、那距离,便是孩童去扔也会有轻易做到吧!苏黛扶额失笑。 树后,杨逍苦笑,纵横江湖至今,他受伤无数,却从未有过一次像此时此刻那般狼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姓韦的,你是连杨某人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话音甫落,未等苏黛反应过来,便听韦一笑哈哈大笑着,纵身一跃,腾落间已迅疾至树后,笑道:“想不到你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却是语气微扬,微带调侃。 “姓韦的,若非说不得提及你曾在仙人渡出现过,我也不会来此地。得得得,闲话暂且,还是赶忙解了这毒罢!……哎呦!”却是双腿一软,摔了一跤。又听那杨逍道:“我这是一点力气可是一点儿都使不出来,还是搭把手罢。”声音渐弱。且说杨逍顿了一顿,自嘲一笑,暗道,悲酥清风果真如那白衣姑娘所言!瞧瞧,他是“酥”得不能再酥了,这腿,手,头等皆乏力得很,若非他内力深厚,这眼下便如旁人般“悲”得挥泪如下了罢!瞥了一眼那些涕泪纵横之其他武林人士,杨逍顿时默然。 韦一笑失笑,遂上前搀着,又听杨逍似感慨道:“这悲酥清风,真是闻所未闻!方才未听清楚那女子所言,我且问你,你可知这毒如何制得?” 韦一笑淡笑道:“天山雪水与毒物。至于是何种毒物,待你解了毒再去问问我那妹子吧!”原本伸于怀中拿解药的手,一顿又收了回去,杨逍这厮满肚子的花花肠子,阴谋诡计,若是不趁眼下正中了毒,好好整他一整,他日再寻机会便难了…… 韦一笑斜眉一扬,似不解道:“你我内力相差不多,我没事你却……这不过五年不见,你竟是如此不济了?!”这点韦一笑自是不信。 话语间,苏黛也是微微一愣,沉吟道,以杨逍的功力,不该这么快中招啊。遂又听杨逍轻笑道:“别把脉了!你又不是甚么郎中。这调理身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调理得好的。这伤……唉,不说也罢!只是,比起这伤,还是解毒要紧。”只拿疑惑地眼神看着韦一笑。 韦一笑只轻咳了一声,睇了个眼神于苏黛。 苏黛正转头找寻小苏墨的身影,闻声便转头去看他,又见他手轻摇了摇头,她不解,但也知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做法。 且说杨逍本就对苏黛印象深刻,方才那卓绝曼妙的轻功,已是令人神往,其后,她与那金花婆婆交手那掌法更是刚猛中暗含柔劲,虽只施展了数招,但较之他熟知的各种掌法,却不知高明多少。武功此等惊采绝艳的女子,却也是他平生头一回遇到。只是,待他知晓眼前这女子竟已嫁人,且为人母七八载,顿时心下微叹。 是以,当韦一笑与苏黛交流之时,杨逍也眯着眼,眼神来回于彼二人间看着,见二人间似熟稔得很,不由疑惑,只是这疑惑究竟在那,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习武之人对于外人的注视总是格外敏感。苏黛侧头,却恰巧撞进杨逍的双目中,男子一双桃花眼,眼角微挑,似笑非笑,可笑意未至眼底。此人甚为危险,苏黛低眉浅笑,却是极为规矩地避了开,福身款款施礼,却于心底挑剔道,算算杨逍的年龄也该有四十了不是?可这杨逍的年龄翘起来约莫三十余岁,身形较之蝠王韦一笑相差不远,修长俊挺,再观其侧脸,剑眉挺鼻,虽未直面细看,却也知此人皮相不差。 只是,为何总有种眼熟之感?苏黛略微皱眉,暗自疑惑,细细回忆一番,仍是未想起甚么。 此女果真是梳着妇人髻,观其人,却是清雅脱俗得紧,杨逍眉梢一扬起,遂道:“对了,姓韦的,解药呢?我可瞧见那女子方才扔了你一瓶的。”可是许久都未闻韦一笑答,不由疑惑。 杨逍见韦一笑脸有笑意,却未觅解药,问道:“怎么回事?莫非这解药只备了尔等几人?”韦一笑正纳闷怎么答话,这杨逍便送了解释来了,遂斜眉一扬,道:“正是。这样罢,我瞧你眼下也乏力的很,不若先去附近的客栈歇息一会,等备至好解药好,我再予你送去?” 苏黛闻言,心思一动,可红袖却是个性急的主,方才小苏墨递给她一瓶臭熏熏的解药不说,还好生照料着她,这毒刚解,虽有些乏力,但是精神却好了稍许,忙道:“我这儿还有一瓶解药呢!接着。”说着,便举起手,灵巧地往韦一笑处一扔。 武林中人,眼下大多晕得晕,流泪得流泪,只余下不到十人,那金花婆婆便是其一。 顺着杨逍的目光而去,细细扫了一眼周遭,却见众人纷纷怒骂、嘈叫一番后,已然疲惫不堪,可这眼神却是复杂得很,或怒瞪,或惊恐,或焦虑等等,不一而足。 那金花婆婆冷冷一笑,可是眼前却周身僵硬,动弹不得,眼底更似要涌出点点泪珠,冷笑一声,怒道:“小娃娃放毒的本领倒是不小!可是你敢杀人吗?你不是恨婆婆我杀了你娘吗?那就过来,过来拿起这刀,一刀了解了婆婆我!要是不解恨,就将我碎尸万段!怎么?不敢吗?哼!没种!”说完,桀桀桀怪笑着,那张丑陋得显得恐怖无比。 小苏墨何时见过此等“妖怪”了,忙扑进了红袖怀中。 韦一笑阴阴一笑只拈起一颗石子,砰地一弹,正中那金花婆婆药穴,只听她口吐数口鲜血,一时晕厥了过去,才冷声道:“若是教中有此等毒物,我明教也不用受‘名门正派’那些劳什子的气了!”话罢,便将解药那瓶黑瓷瓶,抱臂瞧着杨逍,这解药的味道奇臭无比,以杨逍平日里臭屁的性子,接下来可有他受了。 杨逍未疑,只微眯起眼,绕过韦一笑,视线于那白衣女子身上绕了一圈,嘴角一扬,笑了笑,他可不会顾忌什么武林大忌,想要便施计抢,在杨逍看来,没有甚么不对的。沉吟间,便要拔开瓶塞,可是却发现自己双臂竟是动弹不得,当下苦笑。韦一笑接过手,递于杨逍鼻翼,道:“用力吸。”杨逍仍是未疑,只闻一股奇臭难当的气息直冲入鼻,顿时头眩欲晕,嚷道:“姓韦的,你给了我甚么东西,臭之至极!”当下便伸手捂住鼻子,却有惊讶“咦”了一声,惊喜道:“可以动了!”当下哪管甚么臭不臭得,只用力一吸,霎时间,肢体间软洋洋的无力之感渐渐消失。 打坐片刻,便听杨逍长啸一声,只闻其声,声声震耳!杨逍白袍一掀,一跃而起,竟是打了一套“太祖长拳”,又是清啸一声,只觉得神清气爽,笑道:“悲酥清风,厉害至极。在下佩服!不知姑娘可否告之此药是何人所制?” 苏黛微微蹙眉,暗道,李家会有悲酥清风,她有两个推测,一则是这悲酥清风可能源自逍遥派,李秋水和李沧海皆知,因而西夏一品堂会有此物,也不足为奇;二则便是神医薛慕华自他处所得,后辗转到了李家先祖手上。此番竟是连杨逍这等厉害之人也着了道!悲酥清风,不愧是三百年前药倒杏子林诸侠的毒药!再者,三百年前,这悲酥清风为西夏一品堂所有,可即便拥有此等毒物,后,不也消亡于历史中了吗?西夏一品品堂如此,那明教又能如何? 提及这逍遥派的毒药,她转念一想又想到了她那书于“天山六阳掌”秘籍后的生死符,苏黛未说话,却是唇角微扬,浅笑吟吟,笑看着杨逍维持着长作一揖的姿势,待他尴尬轻咳了一声,站直后,才留出时间来看了看掌心。 红袖解完毒后,正巧瞧见自家小姐低头皱眉,只道小姐定是中毒不清,忙道:“小姐,那毒可是未解?!” 话刚说完,便见那韦蝠王袍袖微展,人已至前,听其道:“我看看。”说着竟是不顾男女之别,直接要抓着苏黛的手腕把脉。 便是苏黛肯,红袖也不肯,却听啪地一声,长鞭已至,韦一笑一时不及,竟是被抽了一鞭。 “哎呦,好泼辣的小辣椒!”却是杨逍折扇轻摇,倚立于树下,似笑非笑地瞧着红袖与韦一笑,又道,“韦一笑,你这武功竟是越来越不到家了,以你的耳力……”杨逍轻笑着,点到为止。 “小辣椒,不如你用悲酥清风与我交换,我帮你修理这好生无礼的登徒子可好?”杨逍眯着眼,笑意涟涟,见那丫鬟双颊气红,怒瞪着自己,忙补充道:“要不再算上那金花婆婆,你瞧可好?”话罢,折扇轻阖于掌间,虽直指着那被小女娃扶着似要走开的金花婆婆。 “这位叔叔,其实墨墨知道哦!哼哼!那老婆婆好生讨厌,竟用毒伤了娘!墨墨答应过爷爷要保护娘亲的!嘻嘻——她不是爱用毒吗?那墨墨便以毒攻毒,药倒她!毒倒她!”小苏墨清亮稚嫩的声音很有穿透力。 杨逍这辈子何时见过相貌如此出众的小娃娃了,只是待看清小苏墨时,却愣了片刻,只是眼下还是正事要紧,便蹲下身,笑道:“小东西,你可知怎么制毒?” 小苏墨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娘说那是‘居家防身必备之物’,是以墨墨才会偷偷拿了的。这普天之下除了娘亲,也就轩叔叔、和我知道。”眼下之意,是知道了。 苏黛冷声道:“墨墨,还不过来!”这话未落,小苏墨只听到娘亲唤他,便反射性地施展凌波微步,衣袖微扬,便以往后退至苏黛身侧。这一幕,便是杨逍也未料到,只怔怔一愣。 “哎呦喂!娘啊——痛!” 苏黛冷笑着,揪起小家伙的耳朵,笑眯眯地附耳道:“小家伙,知道保护娘了,恩?” 红袖心疼着,忙道:“可不是……” “住嘴!”苏黛冷声道,冷睨了一眼红袖,“红袖,这甫一出门,你便望了咱们府上的规矩了!” 红袖神色一敛,肃然道:“是,小姐。”只拿余光扫了一眼自家小少爷。 “娘,墨墨能保护你的!”小苏墨挺直了胸膛,嘟着嘴不服气道。 苏墨神色淡淡,扫了一眼四周,微微皱眉,心道,于此地歇息之人据闻有崆峒派,巨鲸帮等诸多武林人士,小家伙这“悲酥清风”一施,竟是药倒了这么多人!只怕这记住他们四人外貌的人大有人在!她又不会什么催眠的,她该怎么办?全杀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来惹祸的! 想到仍然缠绵病榻的苏老爹,苏黛眼神一冷,随即温柔一笑道:“很得瑟吧,小墨儿,小包子——” “娘!——”小苏墨惊慌一呼,每次娘亲这么一称呼他,他就下场凄凉!小苏墨见娘已经竖起手来,不由一慌,忙那眼神去寻救。 可哪知,韦叔叔和红袖姑姑竟只侧头不看自己! 小苏墨慌了,眼眶微红,最后只吸了吸鼻子。眼神无比伤心、哀怨地瞧着杨逍。苏黛眼神一闪,心底一痛,心下苦笑,多说慈母多败儿,小苏墨小小年纪,知道放毒救自己,这是出于好意。可是,苏黛毕竟仍保留着现代人的思想,此次放毒是有药可解的悲酥清风,若是,下次无药可解,那便是人命无数……不是不让他放毒,而是起码得教会他甚么是适度,甚么场合该放毒……苏黛一愣,轻咳了一声,回归正题。 杨逍不忍,正要劝阻,却被韦一笑拉住了。 “韦一笑……” 杨逍话未说完,便听苏黛轻笑道:“当娘的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之事,杨左使,你说是也不是?” 小苏墨一听,忙挣扎着,而苏黛却一时不查,竟是被挣脱了开。 但见小人儿身影飘忽微闪,纵身起落间,已至那金花婆婆跟前。 可是小殷离却挡在其前,神情倔强。 小苏墨皱着眉,冷冷地看着她,“阿离!你让开!” “不好!这小姑娘也有解药!”红袖扯着嗓子惊呼道。 恰此时,金花一闪,金花婆婆已直直挥出一掌,只听小苏墨哀号着“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杨逍一直注意着小家伙,却是最先反应过来。可是,待他足尖轻点快至其前时,却见眼前白色倩影,飘忽迅疾如凫,只眨眼间小苏墨便被搂于怀中,只听女子慌张叫道:“墨墨!墨墨!你醒醒……” 那金花婆婆见势不对,忙抱起小殷离,几下起落,便要离去。可哪知未走出数丈远,便被一道阴冷的掌劲击中,身形不稳,蹒跚踉跄着,摔倒在地。 却在此时,红袖惊呼一声,叫道:“小少爷!” 韦一笑一个失神,竟让那金花婆婆趁机跑了。 26 寿宴,看戏(上) “元顺帝至正六年,张三丰百岁寿宴之时,张五侠与其妻,自刎谢罪。 我明教左使、蝠王恰至。遇玄冥二老,巧计救得张翠山之遗孤。 可叹当时谁能料得,十年后,便是此子解救于我明教于危难之中。” ——江湖百晓生 摘自《明教秘史》 ———— 苏黛惊慌不已,低头看去,见小苏墨还睁着眼,心下微松,忙抓起小苏墨的手腕,把了把脉。 “娘……”小苏墨痛得皱紧了眉头,那张俊秀的小脸已呈微白,却仍是吃力地睁开眼,见娘亲眼眶微红,竟似要哭出来,忙想伸手去拂去泪,岂知这一口气未转上来,咕咚一声,便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红袖惊呼一声:“小少爷!”正待上前抱起,却被苏黛一把推了开。但见身形极速闪至树下,霎时间已经盘腿坐下,而小少爷已被安置于前。她怔愣地站在一旁,眼眶一热,紧咬着唇,只跺了跺脚,眼带焦急地瞧着。 苏黛忙扯开小苏墨的衣襟,却又见另一人握住了小苏墨的手腕,见那人之手指节分明,极为修长,侧头一看竟是杨逍。 未等苏黛多想,便听杨逍沉声道:“……恩,内府受了轻伤,咦!竟然还下了毒!” 话罢,便见韦一笑已立于身旁,恶咒道:“该死的,我竟然让那奸人给跑了!你们等着,我去追回来!” 只青影一闪,纵身一跃,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林间。 苏黛没去管韦一笑,一听是中了毒,忙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道:“你喂墨墨服下,这是慕容家的疗伤圣药。方才我中了那金花婆婆之毒,也全托了它的福。”杨逍皱眉,“慕容家”之名他是初次听闻,可这“疗伤圣药”、解了那金花婆婆之毒却是听明白了,忙将药给小娃娃服下。 苏黛看着杨逍将小苏墨扶起,扯开他胸口的衣衫。 但见细皮白肉之上赫然有一个黑呼呼的手掌印,黑白对比,触目惊心。杨逍皱眉,伸手去抚,只觉掌心传来阵阵炙热感,待指尖触及时被那灼热之感烫缩了回来。 红袖倒吸一口气,捂住唇,双眼瞠圆,皱眉不忍去看。 苏黛眼含微痛,皱眉冷声道:“杨公子,可否……”见杨逍已在小苏墨的胸口推拿几下,立刻噤声,可是小苏墨仍是未见转醒。 苏黛握着小苏墨的手,只觉地心蹭蹭蹭地往下掉,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冰棱般直递如心。有一瞬间,苏黛觉得自己的心痛得厉害,胸口被痛苦、害怕、仇恨牵扯着,体内的真气刹那间翻涌着,失神间,若非红袖推了一把,她只怕会走火入魔。 杨逍沉着一张俊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黛,原来,苏黛刚才气息乱涌之时,蹲于其旁的杨逍却有所觉。杨逍没多作想,只凝神推拿,可是却始终不见小苏墨转醒。 “依在下之见,你……还是先稍作调息一番,方为上策。” 苏黛颔首,闭了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对自己说,苏黛啊苏黛,冷静,冷静,你儿子还需要你去救呢!冷静!才默念着小无相功心法,运转了数圈才平息体内的躁动。 再睁开眼时,她便见杨逍盘腿坐于小苏墨身后,手掌贴于小苏墨背后。眯着眼,苏黛似乎可以感觉的到,一股浑厚的纯阳内力自其掌心传出,以杨逍的武功,当世之人高于他的,也是屈指可数。 苏黛心下微松,皱着眉,心底却按下决心,一定要将小无相功勤修炼下去!若非她只专注于精炼内功,未将小无相功疗伤篇熟练,此刻又怎会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呢!可随即又转念一想,暗道:虽说她早已将小无相功的心法口诀当成诗词交予墨墨,但是,原来她一直将儿子他当成小宝宝,不忍心让他苦学武艺。再者,墨墨只将凌波微步修得个三五分,便有如此捣蛋功力了,若是再加上逍遥派的绝学,这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不行!现在看来实在不行!且不提这江湖中危险重重,便是这赶路,也得需要体力不是? 望着墨墨眼底的青黑,苏黛只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不合格!是以,苏黛终于下定决心,只要墨墨醒了、调养好了,她便让让小宝贝开始修习逍遥派的诸种武学。 且说杨逍正以内力专心逼毒,此刻却觉得有些错愕。按理说,他的内力应该是足够身后去逼毒的,可眼前这小孩体内却似乎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内劲在暗暗助他。时阴时阳,好生奇妙。然,未等杨逍多想,右手掌心的内劲竟蓦地被一股强劲地内力弹了回来。杨逍忙撤掌,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掌心。 “他习过武?” 苏黛未多想,如实道:“轻功自小便习,而内功心法却是未曾。怎么,可是有甚么不妥?” 杨逍微微皱眉,便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 苏黛心道:莫不是因为“凌波微步”本身就有增长内力之效?亦或是说……她儿子在 背诵心法后,不知不觉间便修习了心法? 见苏黛并不回答,杨逍才道:“你来逼毒。” 苏黛仍在沉思,便见杨逍眉梢微扬,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由疑惑。 红袖忙道:“小姐,杨公子说是让小姐来逼毒呢!”心里却纳闷,这小姐怎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呢! 苏黛蹙眉,随即坐于杨逍一旁,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慢慢凝聚,耳畔只听得他低沉微微含笑地嗓音,道:“慢慢将真气同走三关,运走‘大周天’,分出一支自丹田,向任督二脉侧的“辘轳关”行去,上行至胸腹间,后至‘玉枕穴’;其余二支真气上越至‘百会穴’,最后汇入伤口所在的胸口‘膻中穴’。如此循环数周……” 接下来的话,苏黛却是没有听到。待自己的内力于墨墨体内循环一周后,她惊讶的发现,墨墨体内竟有股不弱的内力。可能是经过一周循环后,他体内的内息竟似不听命令般。杨逍口述的运功路线,似乎并不能让这些“造反”的内息平静下来。苏黛额头微微冒出汗水,当下加大了真气,可是奇怪地是,又平静下来了。 如此反复,她体内的内力竟去了三分之一。苏黛灵光一闪,便想起了小无相功的运功路线,当下便将这些内力按着她修行的路线引导了去。那些堵于个穴位、经脉处的内力竟乖乖跟着去了。最有趣的竟是那混沌的内力所到之处,潜伏于体内的残余毒素竟被慢慢清楚了去!……真是奇妙! 杨逍抚掌笑道:“妙极!妙极!你们母子两修习的内功心法果真妙趣无穷!”说着,便接住小苏墨的身子,掀唇轻笑道:“以我的眼界,竟是瞧不出你二人修习的轻功,内功所出何处!”杨逍可不爱去避讳那些忌讳,直言问道。 苏黛接过红袖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汗,扯了扯嘴角道:“杨公子,多谢。”蹙眉暗道,逍遥派虽说是宋朝门派,年限已久,但是也不知这江湖上有没有什么牛鬼蛇神知晓,若是一不小心,正巧预上一个对逍遥派知根知底的,那么,不利的也只是己方。 杨逍只听苏黛淡淡道:“不过是祖上所传,比之杨左使的绝学,自是上不了门面。”明知道这话敷衍之词,可他又不能说出反驳之话。 红袖却只关心这苏墨,忽然眼前一亮,笑道:“小姐,小墨儿少爷好像动了几下眼珠子哦!” 苏黛一喜,正待要从杨逍怀中揽了去,便听杨逍喝斥道:“不要动。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地方静置。你一个女儿家力气小,还是让我来抱吧。” 这说话间,忽然听得嗤嗤数声,红袖“啊”一声惊呼,足尖轻旋,黄衫微扬,落至一旁,怒斥道:“那个不长眼的!竟敢拿箭射姑奶奶!”话刚落地,便见一道黑影抛来。砰地一声,已然落地。 苏黛、杨逍等齐齐变了脸色。那地上竟躺着一具尸体,瞧其服色不正是方才与那金花婆婆争执的大汉吗?未等他们多想,只听“嗖嗖”数声箭声,直直射来。 苏黛凌空一跃,腾空后翻转一圈,却与杨逍同时比肩。杨逍微眯起眼,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好身法!”话罢,只轻笑着侧头,却是一支箭擦脸而过。 苏黛冷着脸道:“红袖,长鞭!” 红袖一愣,随即惊喜道:“好嘞!”早知道小姐使得一手好鞭法,今日可有眼福了! 杨逍抱着小苏墨,足尖轻点,忽然只听咯咯娇笑声,声音清脆婉转,可是,声音的主人显然是一个小女娃,只是这笑声却是戛然而止。 杨逍抬眼望去,便见,万千鞭影中,白衣翩跹,进退间悠然自若,只觉得这女子轻功身法,巧妙飘逸得很。当世之上,能将轻功身法修习得如此……清灵脱俗的,他杨逍也只眼前这女子,“来去如风,飘然若仙”,却是再适合不过了。 身法是飘逸,可是这下手……杨逍扫了一眼正哀号数声、便已断气的元兵,眼底厉色一闪,元兵,死有余辜!轻哼一声,却见身旁的丫鬟怔愣着,脸色微白。 苏黛冷凝着一张脸,扫了一眼那被两名蒙古大汉围在正中的小女孩,又瞥了一眼似乎一点都不惊慌的杨逍,深思一转,便冷声道:“红袖,备马!” “那些人呢?”红袖指了指那些昏迷了的武林人士,不解道。 苏黛现在只想快点离开此地,找个安静的地方好,环视了一下四周,扫了一眼杨逍,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轻笑道:“好吧,好心地红袖,那你就留在这里,把解药给他们吧。” “小姐!”红袖不满道。 “那也行。你留在这里给他们料理丧事吧。什么出殡、发讣、开吊、读祭文、做换联、作法事、好像还有什么头七、二七什么的,之后,你再去一一告之那些亲人家属。而你家小姐我,先行一步了。杨左……” “杨逍。”杨逍眉梢一扬,笑道:“那么,红袖姑娘,这里就交予你了。” 红袖紧咬着唇,看看那三三两两昏迷着的人,又看了一眼两名蒙古大汉和小女孩,见那小女孩正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眼神好像再说“你怎么还不走”,不由赌气道:“是。奴婢救完了,自会跟上去的。还请小姐放心。” 小女孩身着一身蒙古女袍,长得是粉雕玉琢,娇俏得很,只见她梳着把玩着肩头的辫子,笑道:“大姐姐,大叔,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哦。”说着,便脸色一变,拍了拍手。 可是,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影出来。小女孩阴沉着脸,冷冷地瞪着苏黛与杨逍二人。 杨逍长啸一声,随即足尖轻点,白袍旋转间,便落至马上。苏黛却若有所思地回眸望了一眼那位小女孩,心下一叹,便施展凌波微步,凌空上马。 且说苏黛、杨逍一行按辔疾行,竟是武当山上行去。 但见一路上快马疾驰,激起尘土激昂。 苏黛淡淡道:“你早知汝阳王府埋伏至此?” 杨逍抱着怀中的小男孩,轻笑道:“哦,夫人竟知是汝阳王府——杨逍虽算计了一番,但是也未料到自己也会中了‘悲酥清风’。” “看来你是打算汝阳王府洗劫了众门派后,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夫人英明。” 苏黛微眯起眸,笑道:“看来,我方才选择上武当,还是做对了?” 杨逍笑了笑,眼角微扬,笑道:“非也非也。比起山下,这武当山上……只怕是更加热闹。” 山雨欲来风满楼。苏黛轻叹,她又岂会不知,各大派逼问谢逊下落,张三丰在这一日丧徒,张翠山与殷素素自刎,张无忌失去爹娘,一踪踪事……她仔细回想放在在山脚下的各大派,却发现自己对这中原武林人物知之甚少。 杨逍似乎想到了苏黛的想法,说道:“这山脚下的有几崆峒派、巨鲸帮、巫山帮,峨眉派,少林等众多帮派,但是真正重要人物却先行一步,早至武当了。可惜!可惜!”说着竟笑着朝苏黛眨了眨眼,唇角带着浓浓的戏谑。 苏黛微微一愣,这杨逍果真是好皮相,那那双眼的电力实在强大,失笑着摇了摇头。 行至半山腰,便听声声祝贺声传来。 却说张翠山夫妇回到阔别十年的武当山,百岁高龄的师父张三丰亲自接见。张翠山自幼拜张三丰为师,师徒情如父子,师兄弟情如手足。十年未见,此时想念得紧。 一番寒暄宽慰后,正待张翠山将殷素素介绍给予众人时,便见那殷素素语带哀戚。 长须老者,面带慈祥,一身道袍却显得有些邋遢,此人正是张三丰。 张三丰笑容一凝,沉声道:“翠山,这是怎么回事?” 张翠上面带豫色,迟疑道:“师傅,弟子带无忌在回武当的路上,被奸人劫走,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张三丰拈须沉吟片刻,便喝道:“来人,且派人速去寻找!” 蓦地,只听殿外传来阵阵齐喝声:“恭祝张真人,万寿无疆!” 声声震耳,直入云霄。 张翠山苦笑,凡在江湖上行走之人,对这个“义”字都看得极重,他只须坦诚相告,谁也不能硬逼他做不义之徒。可对方竟算到此着,竟以祝寿为名,约齐人手,涌上武当,攻了个措手不及!与那殷素素对视一眼,便与武当诸侠,尾随张三丰后,移步至殿外。但见台下崆峒五老、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皆在列,心里咯噔一下,便觉不妙。 张三丰似未料到有如此多之人前来贺寿,欣喜之余,长作一揖道:“谢谢诸位,三丰在此有礼了。” “昆仑后学何太冲率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寿比南山。”却是一位黄衫老者高声道,观其身后有六名男女弟子。何太冲向张翠山行礼致贺。张三丰连声道谢,拱手行礼。 恰此时,人群中一位灰袍女尼朗声道:“张真人大喜,实乃武林盛事。敝派谨献上百寿锦绣道袍一件,以表贺寿。”话落间,便见其身后女弟子端着银盘盈盈上前。那女尼又道:“这道袍上,一针一线,皆是我峨眉弟子合力绣成,万望张真人笑纳。” 张三丰抚须笑道:“贵派浓情厚意,贫道感激不尽。”顿了一顿,长臂一挥,朗声道,“今日诸位光临武当,武当上可是蓬荜生辉。” “师姐,纪师姐不是失踪快有五年了吗?为何丁师姐要……”话未说完,便被玄字辈的师姐瞪了一眼,忙噤声,只心里纳闷,心道,众位师姐好生奇怪,这师姐之事峨眉上下皆是知道的,五年前金鞭纪府定亲被天鹰教搅和了,纪师姐便失去踪影。五年来,师门更是多番派人寻找,却仍是杳无信讯…… 一位青衫儒生长作一揖朗声道:“今天是家师大喜的日子,承蒙各位远道而来,敝派上下深感荣幸。只是准备不周,招待简备,还望海涵。家师原本想在武昌黄鹤楼备下酒席,……”正是武当四侠张松溪。 “且慢!”却是那昆仑派的何太冲挥手打断道:“张四侠,我等今日前来,却有两件事。祝寿此其一;这其二,便是想问贵派张翠山,张五侠一个问题。” 话音甫落,便听又一人道:“张四侠,我等明人不做暗事,今日前来,就是想打听一下谢逊那恶贼的消息!”话罢,武当派众人脸色大变。 却说武当派众人与其他各派剑弩拔张之时,苏黛和杨逍却自紫霄宫侧墙,跃至后院。 杨逍手中折扇轻摇着,笑道:“……鹤伴孤猿猿伴鹤,钟偕暮鼓鼓偕钟。去上紫霄霄上去,通玄妙道道玄通。” 苏黛低头看了一眼似熟睡了的墨墨,柳眉轻皱,眉宇间只含一抹轻愁,淡淡道:“杨左使倒是好雅兴。也罢。武当山空出的厢房想来不少,你既是有事前来,我便不作打搅。”话音甫落,便见她虚虚实实踏出数步,或纵或滑步,刹那间,便至数丈外。 杨逍眉梢一扬,眼底异色一闪而逝。 且说苏黛渐行渐远,便至武当山后山。这是一座非常恬静的小院,青灰瓦砾,白墙红栏,杏花枝桠轻探出墙外。 院子临溪不远,淙淙的流水声,便是静立于数丈外也能听到。 见门口有两个道童守候,苏黛笑了笑,便自怀中掏出一个青黑瓷瓶,袅袅青烟随风吹散开,只听得门口几声咕隆倒地。 她淡笑着,一跃过墙,只是,未落至地面,便感到一股杀气袭来。苏黛反射性地足尖轻点,身体奇异地一扭,眨眼间,人影已站立墙头。 侧头一看,竟是一根竹筷插于墙头。 “姑娘身手不错。”男子声音低沉中带着一股子颓丧。 苏黛这才发现,这杏花树下竟是一位男子身着葛布短衫,半依半躺于藤椅中,膝盖上盖着薄毯。 那人看也不看苏黛,兀自闭目半睡着。 “呵,姑娘也不用担心,我一个手足筋骨之人,便是想去追你也无能为力。” 闻言,苏黛嘴角一抽,只是,随即怔怔一愣,心思一转,便想到了院中之人到底是何人了…… 苏黛扶额失笑,心底苦笑,真是见鬼了,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竟也给她遇上了。 27 寿宴,看戏(下) “元顺帝至正六年,张三丰百岁寿宴之时,张五侠与其妻,自刎谢罪。 我明教左使、蝠王恰至。遇玄冥二老,巧计救得张翠山之遗孤。 可叹当时谁能料得,十年后,便是此子解救于我明教于危难之中。” ——江湖百晓生 摘自《明教秘史》 宋青书小札 “……记得第一次下武当山,便是随了四师伯出门的。彼时我还小也就六七岁大,对江湖、对姑苏所知甚少。只觉得这满世界的东西都有意思得紧。糖葫芦,面人儿,风车,这些被爹禁令的东西,接踵而至,看得我眼花缭乱。四师伯见我眼巴巴盯着风车看,便买了一个送我。可是,打小爹就对我要求甚严。还记得那时自己左右看了看,就怕爹突然出现。我很开心,那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可是太开心了,我竟然和四师伯失散了。只记得那时着急得快哭了,一路横冲直撞,竟撞上了一个温柔的“大哥哥”。 听太师傅说,我娘生完我便撒手人寰了,她闺名叫秦淑,而我这“青书”二字便谐音自此。而对娘亲的所有记忆,我竟只停留在每年四月初之时,阴森森地祠堂里,我得在冰冷的薄团上跪上半日。会记得“他”,说来可笑,这样一个温柔的人,竟是唯一让我感受到温情之人……时隔七年,再见之时,竟会在武当山上。 元顺帝至正年间四月初八子时。” ——选自百晓生.《武当宋青书小札》 ———— 若是未猜错的话,这人便是武当三侠俞岱岩。 观其面色苍白憔悴,且胡髯杂生;一身葛衫虽干净,却瞧着黯淡无彩,尽显颓然。 苏黛轻轻一叹,心道:十年前,殷素素为夺屠龙刀,假扮船家,暗算了俞岱岩,虽说随后,便委托了龙门镖局护送他回武当,但这因便是种下了,事后于中途,俞岱岩被人以“大力金刚指”所伤。虽非殷素素所为,但究其种种,若非殷素素伤人在先,以俞岱岩的修为定然不会伤残至此。 ……双腿致残之时恰正值风华,昔日名扬天下的武当大侠,却飞来横祸,甚么名声、希望皆消失成空。这人逃避现实颓然度日,也是可以理解。不过,回想此人当众质问殷素素之事,便知,十年的岁月虽然磨平了此人的意志,却未磨平他纠结于心的仇恨。 且说俞岱岩残废十年,这身内力却虬结于经脉中,是以,虽闭着双目,可这耳鼻仍能察觉外界之变。小道童倒地声响那么大,他又岂会不留意?听其足音,应该是女子,只是,此人似过于自信,提气间竟是未加收敛!俞岱岩颇感好笑之余,却又疑惑这人缘何至此,便以掌力扫去桌上竹筷,权作试探。 ……这女子一身修为似乎超出他所料,俞岱岩紧蹙眉头,神情颇为凝重。 可是他又能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此刻呼叫,师兄弟也赶不过来。思及此,俞岱岩不由苦笑涟涟。 苏黛见那俞岱岩眉宇间透着几分凄凉,不由微微一愣,遂半敛着眸,心道:不知这俞岱岩此刻是否见过殷素素?是否知晓殷素素便是当日委托那龙门镖局送他上武当山的女子?可是,不管见未见,今日既是那张三丰的寿辰,这诸多事还是会发生的……却是因为想到了今日便是那张翠山夫妇命丧之日。 苏黛低头看了看正贴着她胸口似酣睡着的墨墨,不禁摇摇头,她虽知晓事情来龙去脉,但是却甚么都不能做,也不可做。 那大力金刚指所伤之症,这武当派之人十年前便将此归到了少林头上。她虽知道那救病的妙方是西域金刚门的“黑玉断续膏”,但她若是直言道出,只怕人家不仅不信,还会反斥问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会知晓?然后,人家便会怀疑,她当初是不是也在场?她该怎么回答?!继续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编得天花乱坠?武当派的人可不傻,不被当成居心叵测之人才怪! 再者,以她这性子也不爱管这些事不是?上武当最初的目的本就是来寻那胡青牛的。可眼下,宝贝儿子受了伤,韦一笑又去追金花婆婆了。杨逍更是不用提,那人心思狡诈复杂,他此番上武当,也不知他是看戏,还是搅局的? 苏黛心叹,墨墨的毒虽解了七七八八,也服了疗治内伤之药。可儿子还小,骨骼器官都未长开,为了以后的他着想,这伤是一定得好生调养的。蝶谷医仙胡青牛,若是真如自己推测的那样是来武当找那华山派的鲜于通寻仇的话,那么,今日他必会现身! 苏黛心思微转,扫了一眼默然不吭声的俞岱岩,便足尖一点,迅疾轻掠出墙,飘然离去。 俞岱岩闭着眼等待许久,也未听那女子吭声,忙睁开眼,却未见其人,正疑惑间,便听一位女子声音自墙外传来:“犬子受伤,偶然至此,想借个地歇息,倒是打搅了阁下静养了。也罢,阁下既是闭目谢见,‘小妇人’离开便是。不过有一言,当不吐不快。阁下手足受伤,想是有数余了罢。‘小妇人’闻着那浓浓的药味,猜阁下亲人定是未曾放弃。这点,倒是与‘小妇人’己身颇为相似。 家父缠绵病榻数年,可是我与府上下却从未放弃过。数年来,每日侍奉汤药,殷切期盼他能有所好转。可世事无常,家父病情……却每况愈下。若非……若非家父意志颇坚,怕是早就撒手人寰了。我一妇道人家出府至此,不过是为了寻访名医。常听江湖人言,这世间能人异士,隐居者甚多。江南、漠北,便是那西域也该有不少医术高明之士!我苦苦寻医,而家父也苦苦坚持着不是?可阁下呢?……呵,这天底下啊,甚少有跨不去的砍……”闻其声,始在耳畔,可转瞬间,便渐行至远。 ……她,不过也只是个自私的人罢了。 苏黛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有些多次一举之感,但是,做了,这心里的良心却好过了些。 至于这俞三侠如何作想,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苏黛未多作停留,只抱紧怀中的小家伙,全力施展“凌波微步”,逆溪而上,向紫霄宫主殿而奔去。但若有人留心她的脚步,定会大吃一惊。与其说是足尖轻点,不如说是凌空而飘为妙,可若说是飘,却又见白影翩跹,迅疾闪过,眨眼间又至数丈之外。这便是凌波微步全力施展之效。 却说韦一笑追那金花婆婆而去,以他卓绝轻功,只不出半刻,便追上了金花婆婆与小殷离,当即长啸一声,掌上蓄力,抬手便拍出“寒冰绵掌”。可那金花婆婆竟似知道他的套路一般,腰身奇异一扭,拐杖一封,便挡住了韦一笑手臂。 韦一笑只觉手臂一麻,遂冷笑一声,手双掌齐出,金花婆婆只觉掌风簌簌,一股寒冰之气沿着拐杖向手上涌来,忙放开怀中之人,双手握拐。 却见韦一笑已经其身而至,虽早知之人轻功厉害,但五年不见,这人的身影越发如鬼似魅,好不骇人!金花婆婆脸色数变,冷喝一声:“阿离!” 小殷离脸色变了一变,咬了咬唇,又见婆婆瞪了她好几眼,只得自腰间掏出一个锦袋。 韦一笑轻笑,探出右手,青袖一掀,只听指尖轻“卟”,凌空数点几下,几道指力同时射出,恰好将殷离手中的锦袋击落,“砰”地一声,如金石相碰般的响声,霎时间,飞沙走石,竟是爆炸了开。只听小女孩惊惨一叫,声音已经带上了哭声:“小蜘!小蜘!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金花婆婆只觉长臂一震,手中拐杖险些脱手,心中骇然:这韦一笑何时会此等指法了!而且,这才几年时间,他的内力竟精进如此?! 韦一笑狭长的凤眸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被苏家妹子戏称为堪比“弹指神通”的指法,却是他这五年闲暇时,自寒冰绵掌中琢磨出来的。 那金花婆婆见数次面临险境,微微一笑。 韦一笑心道不妙,一个借力,飞身向后纵去。那金花婆婆竟是漫天洒下数十片金黄色的花瓣,而那花瓣所至之处,杂草竟转瞬间化为枯草,着实阴毒! 韦一笑张开口,纵声长啸一声,那金花婆婆只觉内息稍有不稳,身子一晃,但仍是咬牙,足尖轻点数下,后跃十数丈远,至小殷离身旁,一把提气她的衣领,道:“走!” 见那二人越走越远,韦一笑神色冷凝,只阴测测地一笑。自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的荷包,蓦地,嘿嘿一笑道:“小家伙送的东西一向好玩,有了这‘千里追魂香’,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跑!”随即又觉得自己笑得太猥琐,抱拳轻咳了一声,便喃喃道:“小苏墨啊小苏墨,被你捉弄惯了,你韦韦叔叔也快染上你的性子了……不过,这千里追魂香,可保持个十来天,眼下就先让那老太婆蹦跶蹦跶,真正的仇还是让妹子去报吧!” 韦一笑行出数里,回至武当山下时,却未见红袖与苏黛等人的身影,便是连那些中了“悲酥清风”之人也不见了。只余道旁松树下一具尸体,瞧服色是元兵。再行出数步之时,便又见几具尸体,衣衫破碎,应是被鞭子所伤,且伤口血渍未干,死去未久。韦一笑见苏黛伤人不忧反笑,还拊掌大笑道:“不错。红袖丫鬟的内力不行,该是妹子所伤。甚妙!甚妙!对元兵出手就不该留情,当杀即杀!”料想苏黛等定是上了武当上,韦一笑未再作停留,衣袖微展,纵身向山上掠去。 却说武当山大殿之上,方才,一人直言道出“……今日前来,就是想打听一下谢逊那恶贼的消息”后,不仅武当派众人脸色大变,便是那些名门正派的掌门也脸色微变,甚多人不无抱怨,心道,这哪里来的二楞子,便是此行真是为了那谢逊而来,也不该就这么当众就说出来!虽说他们是有备而来,可这武当也不是甚么软柿子!且不提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张老道,便是武当七侠也是成名甚早,各个皆是身怀绝技。 便是那何太冲也皱起了眉头,冷冷地瞪了一眼那人。原来,此人竟是这昆仑派三代弟子。那插口之人见众人皆将目光置于自己身上,有些不明所以,只得捋须装傻。 闻言,张松溪上前任敛一礼,朗声道:“何掌门,各位掌门,敝师弟张翠山离开武当已有十年,却是近日才回武当,这十年来的经历我五弟还未曾向家师禀明过。诸位远道而来皆是好意,是以,可否看在今日乃是家师大喜之日,将这些不甚吉利之事,暂搁置一边。” 何太冲冷笑,面上仍是神情自若,他衣袖一挥,负手而立,冷声道:“素闻张四侠机智善辩,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说罢,轻哼一声,又道:“江湖人人皆知张翠山知晓魔头谢逊的消息,武当派一向是我中原武林泱泱大派,怎地今日看来,这架势竟是要包庇魔头呢!” 张三丰正欲说几句,便听门外朗声传来:“南无阿弥陀佛!”佛号入耳,只觉耳鼓震震,似远似近。张三丰笑道:“空闻大师远道而来,老道未曾远迎,失礼失礼!”张三丰率领弟子迎出,只见两位神僧率领九名僧人,缓步走到紫霄宫前。 “少林寺住持空闻,率师弟空智,暨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千秋长寿!”说话之人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长眉罗汉一般,正是空闻禅师。其余哥各门各派见那张三丰于那空闻竟是以内力互相对答,心下骇然。 少林四大神僧中,除去已死的空见大师竟是有二人来此!隐匿于侧殿树后的杨逍微微一愣,随即洒然一笑,也罢,听说那少林寺的几大神僧,常年不出门,今日得此一见,也算不虚此行了!何止杨逍,便是那张三丰等也是从未与少林神僧见过面。 杨逍擎着一抹懒懒地笑意,却仍是小心隐匿气息,暗暗哂笑,这少林寺与这武当派的渊源不可谓不妙,虽说少林传承千年,执掌武林之牛耳。但这武当派如今竟隐隐有与少林并驾齐驱之势。而这张老道一生未败,百年余威,便是眼下诸多武林门派心怀鬼胎,也得掂量掂量真么多人能否拿下他! “咦!不是说有三位神僧吗?怎地就只见到两位?” 空闻大师神色微变,道:“张真人,贫僧依年纪班辈说,都是你的后辈。今日除了拜寿,原是不该另提别事。但贫僧忝为少林派掌门,有几句话要向前辈坦率相陈,还请张真人勿予见怪。” 张三丰捋须笑道:“可是为我这第五弟子张翠山而来?”张翠山忙站了前来,朝那空闻大师执后辈礼。 …… 杨逍心道,少林门下龙门镖局七十多口人命,他倒是知知一二,确是天鹰教所为,而非空闻口中的张翠山所杀。而那空见神僧之死,倒是和谢逊扯上些关系,可是若说是谢逊所杀,他却不信! 杨逍不耐听这些陈词滥调,便悄然离去。 只是,未走出远,便听偏殿一声乱响。杨逍心有疑惑,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至侧门。蓦地,余光后方青影一闪,杨逍眉梢一扬,白袍一掀,便追了去。 只是那人轻功着实高超,飘忽轻闪间,便至拐角。杨逍微微有些讶异,未待多想,继续跟了上去。只是,上半身刚露出之时,耳尖一动,当下凌空一翻,险险躲过那人掌力。 但闻那人哈哈大笑一声,杨逍霎时俊脸一黑,啪地一声阖上手中折扇,本欲说什么,却见韦一笑脸色微变,竟是招呼也不打追了出去。杨逍皱眉,凝神一听,只听得一人“嘿嘿”一笑朝另一人道:“师弟,这小娃娃到了武当后越发不听话了!”另一人冷声道:“不若一掌劈了他!” 又听那人话锋一转:“不行!那苦头陀不是说郡主喜欢他,要他做伴吗?!”话罢,便听到有个孩子扯着嗓子叫“爹爹”! 杨逍沉着脸,疑惑不已,心道这韦一笑为何如此着急?莫不是那小孩是他儿子?!随即脸色一变,低呼:“不好!不会是那娃娃吧!”话落间,抬眼却见韦一笑正与那二人缠斗了起来。 杨逍暗暗心惊,那二人身手只怕不弱于他们呢! 韦一笑冷笑一声,不屑道:“玄冥老儿,数日不见,你俩竟还做起了绑架孩童的勾当!啧,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对了,忘了问你了,对我‘贤弟’的天山六阳掌,作何感想!” 不曾听说过韦一笑和谁拜了把子?杨逍眉头微皱,随即神色一敛,冷声道:“可是汝阳王府座下二位?!”这几年教中有不少兄弟潜入汝阳王府,却被阴寒所伤,不久便去了。这笔仇也该算! 鹤笔翁双目微睁,淡淡瞥了一眼眼前的白衣男子,眉头顿时一皱,与那鹿杖客对视一暗,见他摇摇头,心下疑惑,那日与他们交手的白衣男子绝非眼前之人,虽说这人也是好相貌,但那日之人去更加年轻些。 鹿杖客冷声道:“你不是那天山小子。”这话是对杨逍说的。 话罢,便见鹤笔翁便清啸一声,瞬间便已欺身而上向韦一笑袭去。杨逍捏紧了折扇,冷眼望着二人对掌数招。 “唔!唔!——”杨逍一愣,随即顺着声音望了去,他倒是忘了,另一位老者身后还藏着个小男孩呢!可待瞧清楚不是墨墨后,心下一松,轻笑道:“在下杨逍。倒是想讨教几招!” 杨逍!明教光明左使!的确是如雷贯耳! 鹿杖客脸色倏地一变,忙施展轻功切入韦一笑与那鹤笔翁之间,冷声道:“走!” 待敛气后,两人凌空一跃,似要离去。可是,突然,那鹤笔翁长笔一挥,直直射向杨逍。只见杨逍侧身旋转,轻松一避开。 鹿杖客趁机揪起那小孩衣领,正待离去,却被韦一笑阻去其路。 恰此时,忽闻一阵箫声幽幽噎噎,忽远忽近。 杨逍面带惊异,随即唇角微扬,愉悦笑道:“竟是他!”大笑了数声,又轻阖上扇子,击拍着手掌,朝着不明所以的韦一笑道:“五年前。蝶谷的青花瓷杯。” 蓦地,箫声一转,听着竟似极为凄厉凄切,那声音中仿佛了蕴藏了千军万马,竟似以雷霆之势压迫而来。 韦一笑脸色一变,随即耳畔听杨逍低语几声,忙敛气照做。 而那玄冥二老却只得心跳加剧,心胸间怦怦而动,极为不舒畅。却又见那杨逍笑意涟涟,眼底擎着抹冷意,当下觉得箫声有异,随即不敢再作停留,只施展轻功,跃至屋顶,落荒而逃。 杨逍和韦一笑却对视一眼,笑了一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那小孩身上。 大殿之内不少皆是内家高手,自是听到箫声了的。只是,此时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张翠山、殷素素夫妇身上。 却说张翠山知晓殷素素便是当日伤害三哥之人,只觉地心底痛恨交加,可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他却是做不到。 张翠山长啸一声,内心压抑尽数涌出,他急忙跪倒在张三丰跟前,痛哭流涕。后,又朝着空闻大师、铁琴先生何太冲、崆峒派、峨嵋派静玄师太等一干人朗声说道:“所有罪孽,全是张翠山一人所为。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当,今日教各位心满意足。”说着横过长剑,在自己颈中一划,鲜血迸溅,登时毙命。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张翠山剑刃断喉,已然无法挽救。 便在此时,厅口长窗外一个孩童声音大叫:“爹爹,爹爹!” 此孩童正是被杨逍与韦一笑所救之人。 殷素素见丈夫已死,顿觉心灰意冷,悲伤之余,竟见自己孩子无恙归来,便问道:“孩儿,你没说你义父的下落吗?”小无忌昂然道:“他便打死我,我也不说。”殷素素道:“好孩子,让我抱抱你。” 随后又骗众人,装作将谢逊消息告诉空闻大师。 杨逍藏于树后,他虽未听清楚,但是以他对殷天正女儿的了解,她又怎么如此轻易将消息告之逼死她丈夫之人呢? 殷素素抱着小无忌,让他记清楚这殿内的每一个人,又低声道:“孩儿,你长大了之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听到这里,杨逍脚下不稳,随即默然。 ————— 范遥迎风而立,收起手中的碧玉箫,望着那高耸入云的紫霄宫主殿,轻轻一叹。 只是蓦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咳声。 范遥一怔,侧过头来,只见溪水畔翠竹旁,一位女子依树而立,身穿着白衫罗裙,虽蒙着面,但双目含笑。且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孩童,面色异常苍白,但仍是强朝着自己笑了笑。 此二人正是苏黛和已醒来的小苏墨。 28 双黛,怒意 一个是“碧水寒潭,紫衫如花,长剑胜雪”; 另一个是“鼻低唇厚、四方脸蛋、耳大招风”。 可谁又能料得金花婆婆便是紫衫龙王?! 可叹,可叹,如此绝代佳人最后竟死于一黄口小儿之手!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史》 ———— 话说苏黛循着箫声而来,她听那箫声幽咽中,竟蕴含着内劲,纳罕之余,又觉得好奇不已,便走过来瞧瞧。 昔日,慕容轩曾言及,江湖中以乐器为兵器之人甚少。昆仑派掌门铁琴先生何太冲便是其一。可慕容轩那人眼虽瞎,但口舌却毒辣。他笑着指出,“那铁琴先生的琴艺尚可,可武功不行,人品更是不行。”那时苏黛笑道:“若说这以音御敌,我想到的却是百年前一人。” 慕容轩温文一笑,朗声吟道:“尘寰外,碧海中,桃花之间桃花岛。秋风起,海波兴,几度潮来听玉箫。箫声起处落英飞,遽引心情向碧霄。桃花纷飞诉往事,风中烟柳叶飘摇……可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她说:“你竟也知晓?”慕容轩拿出竹箫,当下吹了一曲,只听得箫声幽幽,曲境飘渺,好不动听。沉醉间竟是失了神,且内力竟被卸了三分!那也是她第一次对音攻感到骇然。 那日,回曼陀山庄后,她便闭关半月。她于李家一位先祖手札中,发现七八十年前,李家竟也曾出过一位以琴为器之人。可惜那份手札已有年限,她口诀、曲谱皆未找到,只隐约可看出那上面似“有秘籍留于后代子孙”字样。 苏黛沉吟间,便见自己走近了一处翠竹林。 四周翠竹幽绿,溪水淙淙。 “朗朗乎有君子之风,淡淡然有雅士风范。”这话原是说得翠竹,可落在那人身上竟也有几分合适。 一片幽绿中,男子手执碧玉箫,带着斗笠,竟愣是透着几分清雅。 苏黛诧异扬眉,未料到这吹箫之人竟是他。蓦地箫声一扬,抑扬顿挫,苏黛脸色一变,忙撕了衣角塞住墨墨的耳朵,随即握住他的小手,运转小无相功,帮忙抵御。 见墨墨微微皱了皱眉,苏黛不由一喜,以为他会醒过来。 可惜,仍是未醒。 若非暗含门道,这箫声也称得上悦耳动听了。 不过,这该称呼他为苦头陀呢,还是范遥?苏黛莞尔一笑,无聊地想着,那日仙人渡一遇,范遥的戏言她至今记得,懊恼之余,更多的却是疑惑。 彼时仍在姑苏苏府时,范遥留下一笺一牌。 白纸素笺,点点红梅,还有那秀逸清雅的字迹,至今仍被她搁在曼陀山庄的书房。至于为何?她自己也道不清。 而那右使令牌,此番至此便是为了寻那胡青牛,令牌关系重大,自是待在身边。 范遥似乎和她,或者“原来的苏黛”甚熟。当年她曾瞎猜过身体的前主人也许与那范遥有甚么说不得的故事,但随即又被自己推翻了,毕竟他痴情于黛绮丝那女人…… 可是,以红袖或者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嬷嬷的眼光来看,这范遥的确是逾矩了!何止是逾矩了,那日的行径根本就是调戏! 那范遥既是知晓她早已成亲了,这般做来,不是徒增她的烦恼吗? 所以,范遥与“苏黛”,若说是清清白白,甚么都未发生过,她却是不信! 苏黛微微一笑,颇为戏谑地扫了一眼那正倚于翠竹上的范遥,暗叹可惜,这男人瞧着气质不错,武功也高,虽说现在可能毁容了,但比起那些二三流的男人也算是好上不少。可唯一的缺点就是眼光不好啊—— 遥想当年光明顶上,阳顶天的妻子意图撮合那二人,可那黛绮丝倒好,赌咒发誓,死也不要嫁给范遥。不嫁就不嫁呗,人家明教就好好供着。黛绮丝便道:圣女是要守贞的,成亲甚么的休得再提。众人未再提了,可那女人倒好,没多久便爱上了韩千叶,还生下女儿小昭。可怜的小昭,才多大?那黛绮丝怕波斯明教责难,竟让女儿潜入光明顶去偷那乾坤大挪移心法,将功赎罪。生女儿又不养?有这样的母亲吗? 哦,对了,还有小殷离!苏黛眼神一闪,轻轻一叹,小殷离这孩子用她的话来说,是家庭阴影不导致的性格扭曲。那孩子还小,本性也不坏,可若是再一直跟着金花婆婆,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后天环境和家庭教育对一个人的性格行程是非常重要的。小殷离性子越发 苏黛冷冷一笑,随即又想起了那黛绮丝与胡青牛那段。女人死了丈夫,痛苦难受自然可以理解,可是黛绮丝却有意思了,使得一手好毒术,具体的细节她是不记得了,可那些五花八门的使毒本领可一点都不逊色于星宿老怪! 紫衫龙王黛绮丝……苏黛微眯着眸,扫了一眼怀中的小苏墨,只冷哼一声,运转了数周小无相功才让心情平静下来。 不得不说,女人护起崽来,甚么理智,甚么形象都是不重要的。 苏黛深吸一口气,伸手把了把小家伙的脉,见脉象越加平稳,不由吁了一口气。又运气自指尖度了几分内力过去,可随即那体内的内力竟有意识般将她的内力化了去。 随即指尖一抖,小家伙竟暗暗运气小无相功……是抵御那箫声吗? 苏黛秀眉微蹙,暗骂自己大意,看了一眼仍在吹箫的范遥,也不敢再做停留,打算太抬步离开。 恰在此时,忽听一声轻唤,苏黛脚步一顿,忙面带喜色地瞧着怀中的小家伙。 “墨墨!你醒了!” 姑苏口音的吴侬软语,语气中透着惊喜。 这竹林本就不大,范遥早就察觉到不远处有人。只是却也未料到竟是个女子。 只是,待听清楚那女子口中所唤何人后,箫声突兀地走了音。 “娘……咳……”小苏墨轻咳了一声,只觉得胸口痛得紧,忙皱起了眉。 苏黛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瓷瓶,道:“先把这个吃了。” 小苏墨望着自家娘亲手中的褐色药丸,还未至口中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摇摇头:“娘……” 听着墨墨以软软的声音撒着娇,可是语气却那么虚弱,苏黛心底一算,强笑道:“墨墨,听话。” 小苏墨望了一眼娘亲,见她手指轻颤着,嘟了嘟嘴,便一口塞了下去。 “娘亲,别担心,墨墨只是睡了一觉。”说着便吃力地搂住苏黛的脖子,亲了亲脸颊。 苏黛微微一笑,便听墨墨贴着耳畔道:“娘,那人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说着又是一声咳嗽。 苏黛抱紧了怀中的小家伙,望着范遥,淡笑不语。 “苏姑娘。”其人未至,声音便已近若耳畔。 见范遥长作一揖,苏黛低眉浅笑,盈盈还礼道:“范右使。” 话罢,两人皆是默然无话。 倒是怀中的小苏墨左看看,右看看,只觉那黑衣人亲切得紧,又见那人握着一管碧玉箫,登时眼前一亮,拉拉苏黛的袖子,指了指溪对岸。苏黛一愣,随即宠溺一笑,揉了揉他的头,便施展轻功掠了过去。 范遥指尖轻颤,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碧玉箫,斗笠之下,眼神微带激动地望着苏黛母子。 可待瞧清那孩子神色后,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紧蹙眉头,语带焦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何人伤了他?!”话音甫落,便见苏黛母子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脸上的笑容。 一大一小,女子神情冷凝,小娃娃紧咬着下唇,眼带怒色。本是极为和气之人,眼下瞧着竟透着森森阴冷之意。 苏黛虽疑惑范遥为何那么大反应,但一想到眼前这人却是黛绮丝的裙下臣,面上一冷,说道:“犬子之事,似乎与范右使没甚么关系吧?阁下……”苏黛轻笑一声,冷冷道:“逾矩了!”话音掷地有声,却是带了小无相功内力。 没有甚么关系……范遥怔怔一愣,握紧了手中之箫,斗笠下苦笑连连,心道:若真是没关系,他又怎会如此贸贸然地问出口。墨墨……可是他的骨血,他们两的孩子啊……只是此时此刻,这话怎可能就此说出?他现下藏身于汝阳王府,且不提那成昆会不会识破他的易容,便是那玄冥二老,小郡主皆是精明之人,一个不行小心,暴露了行踪,便会给他们母子俩带去危险。 思及此,范遥敛神,只淡淡道:“我知你与韦一笑甚熟,再者,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这话说到一半,便觉得不妥,范遥抱拳轻咳了一声,未再多语,只是待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望着苏黛。 原本范遥不过是随口一提,可现下想来,似有有些不对。 苏黛听着听着也皱起了眉头,暗道:这范遥是甚么意思?莫不是误会她和韦一笑了? 一时间,气氛竟是尴尬起来。 被夹在中间的小苏墨,眼珠子一转,在他看来多一个人帮忙报仇也甚么不好。又道,这人既然认识韦韦叔叔,娘亲也没有见面变打,应该不是甚么大恶人。不过,若是大恶人就更妙了,大恶人与坏婆子,大恶人与坏婆子……小苏墨捂嘴一笑,却扯动了胸口,闷哼一声。 “墨墨!”苏黛惊呼一声,却瞥见范遥竟也伸出手想要抱住墨墨。 未等她再疑惑,便听小家伙轻声道:“是个丑陋的婆子,娘,是叫金花婆婆,对不?” 苏黛皱眉,余光扫了一眼,却正好看见范遥紧捏着那管碧玉箫,观其青筋微爆,竟似被惹怒了般。虽不解,但转而一想,范遥现在估计也不知道那金花婆婆便是黛绮丝,若是斗了起来,于她与墨墨,也没甚么损失不是?再者,当日范遥戏弄之事,可还没完,何不趁此机会耍他一耍? 小苏墨眼巴巴瞪着娘亲答复,瞧见她温柔地笑了笑,不由一个哆嗦,竟又扯到了胸口,只高呼“痛”。 苏黛本想好生安慰,却听范遥声音淡淡却带着一丝威严道:“男孩子哪能这么娇气!”又听他道:“聪明秀出为英,胆气过人为雄。古往今来,可没有哪个英雄、大侠因这点伤就呼痛的。墨墨,只有女儿家才可以呼痛,男子汉大丈夫那是万万不能的!”说着便伸手揉了揉小苏墨的发丝。 苏黛双眼微瞠,望着眼前任范遥揉着头发、还乖乖点头的小苏墨,满脸错愕,墨墨也不过和这范遥见过一次面,怎就那么快任那范遥亲近了? 不过,对范遥这番话,苏黛虽有微词,但却知道这话说得大抵在理,墨墨有些娇气,她却不认同。苏黛轻轻一叹,墨墨娇气的一面也只会是对着她,便是苏老爹,李嬷嬷也享受不到这份殊荣! 见苏黛微眯着眼,柳眉舒展,一副清浅含笑的模样,范遥眼神微闪,微露笑容,只觉得心底暖暖的…… 然,看见小苏墨苍白的脸色,顿时怒从中来! 29 心动,争执 元顺帝至正六年四月初,汝阳王府集近千人潜于武当山下,本欲借“武林各大派因谢逊、屠龙刀下落而至此”一事,剿灭众人。然,元达鲁花赤忽收到密令,勒令其于申时前尽数撤回。元军官不解,仍为之。 后,是年六月起,旱蝗,大饥疫,此间,明教竟有数处分坛被袭,疑为四月间那路元兵所为。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 小苏墨眼珠子左看看,又瞧瞧,见大叔和娘亲互相“凝视”,将他撇在一边,苍白的小脸蛋一下子黯淡了几分,鼓着腮帮子,看起来是又可怜又可爱。小苏墨可不是甚么自怨自艾之人,在他看来定是眼前这人让娘分了神,言念及此,立刻瞪圆了眼。 范遥疑惑道:“怎么了?”小苏墨又瞪了一眼范遥,一个劲儿往苏黛怀里钻,还不忘恶人先告状道:“娘,他瞪墨墨!”说话间却揪着苏黛的衣襟。 范遥哭笑不得,明明是这小鬼瞪他,怎到他口里就反过来了?不过,他倒是很好奇苏黛会如何宽慰这小鬼。 苏黛嘴角一抽,自家儿子的性子他岂会不知,瞧这小鬼的小动作便知他在撒谎了。可是,当娘的本就不该拆穿儿子不是?苏黛只道她的宝贝儿子是孩子心性,眯着眼瞧着他的小脸蛋多了几分生动,心里微松,不由笑着手直接掐上小苏墨的脸颊,戏言道:“墨墨乖,他要是再瞪你,娘就用天山六阳掌拍飞他!”话语间苏黛哂道,她儿子的皮肤就是水灵,又滑又嫩,啧,掐了还想再掐……不过,她还是止住了,毕竟墨墨身子骨还虚着呢。 “你这样只会助长他的气势,这要是误导教坏了可就不好了。”范遥扶额失笑,语带笑意,伸出手指,轻弹了一下小苏墨的额头。小家伙可恼了,顿时揪着他的手指,朝着他,龇牙咧嘴地笑着。 总算有精神了…… 苏黛和范遥同时轻叹,随即又抬头对视。斗笠下范遥微眯着眼,余光瞧着小苏墨正一根一根掐着他的手指,若是未戴斗笠,苏黛定会发现这范遥竟是眼神温和一副享受的模样。 苏黛却只笑着伸手,一把抽回某只不安分的手,低声道:“墨墨,你可真乖啊——”明知道这是反话,小苏墨还是扭着小屁股,笑着点点头,口里道:“墨墨是乖宝宝。”不过,脸色过于苍白较之以往却是缺乏了几分说服力。 只是,这样的把戏早已在云海山庄内上演数次。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仿佛这个天地只有彼此般……无法令人插足。 但见范遥落空的手指修长而指节分明,仿佛僵硬般缓缓缩回,握指成拳。心底说不清的失落感染上那双清冷的眸,只眨眼间便又恢复沉静,最后只徒留一声轻叹。 范遥的异常并没有逃脱苏黛的耳力,短短一个时辰不到,这个男人便能插足于她和墨墨之间,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只有在亲人好友间才会流露出的一面,而非平日里的客气疏离。 苏黛心底错愕之余,只觉得心惊。这范遥不是“歪眼”喜欢着黛绮丝么?可她怎么觉得这人不对劲啊!苏黛眼角一抽,暗暗咬牙,苏黛啊苏黛,这范遥除了眼歪痴心是出了名外,还是个没有前途的卧底。又道,若是他真的就这么放弃黛绮丝了,可能她又得瞧不起他了……思来想去,苏黛是打定了主意要离此人远点,今后便是见了面也绕道而行。 而范遥轻轻一笑,只是,还未回味那份暖意,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苏黛脸色倏地一变,冷冷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范遥正疑惑着,又听小苏墨道:“好像是红袖姑姑的声音啊。”话甫落地,便见眼前白影飘忽轻闪着,眨眼间便跃出数丈。 紫霄宫本就位于武当山主峰天柱峰,苏黛和小苏墨穿过翠竹林,一路循声行去,初见时四周风景秀美,溪水淙淙,未行出半里,便见那溪水竟呈微黑色,渐行至上,竟见那水色泽渐黑,偶有几丝竟是黑中带紫,待看清不远处溪畔情形后,不禁一愣,顿时停下脚步。 “鞑子。”范遥皱眉,淡淡道,眼底却是见惯了生死后的淡漠。可是让他诧异的是那小鬼竟也是面不改色。 小苏墨看了一眼那些尸体,便似未见看般,扭了扭身子,趴在苏黛怀中,把玩起了苏黛腰间的流苏。范遥眯着眼,却终是甚么话也未说。 只见溪畔遍地都是横七竖八横卧着的松树,枝桠断裂,针叶凌乱,只是,这松树却齐齐倒向了河内侧。树干之下间或可见数十具尸体横卧。早就见过元兵的衣着打扮,苏黛自是知晓那些是元兵,她疑惑的却是那枝桠上的鞭痕……苏黛皱眉,便施展凌波微步至对岸,低头细细瞧了瞧。小苏墨最是了解苏黛,知晓他此刻最该做之事便是待在娘亲怀中。 苏黛看了一眼墨墨,便将一个红色瓷瓶递给墨墨。知道里面是的药丸是李嬷嬷制得疗伤圣药,且味道甜滋滋好吃得紧,小苏墨忙一把夺了过去,捂在怀中,那神情竟似怕苏黛抢走似的。 苏黛轻叹,慕容轩自是极好,瞧着不过几个时辰,小苏墨便醒了,便知药效其妙了。可惜好药甚少,不想里面竟只装了不下五颗。苏黛高兴之余,便又埋怨起了慕容轩不够大方。 其实,苏黛是错怪慕容轩了。正如苏黛所想,好药甚少,便是慕容轩自己也只余下一瓶,他见蓝彩凤平日里时常受伤,便将自己那瓶一半作送于她。 闲话暂且。且说苏黛沉吟,心道:红袖的功力如何,她是最清楚的,若说她能抽断十来根松木,她信。可是,如眼前这般,所有的枝干一瞬间被一股极强大的内劲从一个侧面抽断,她却不信红袖能做到。 范遥衣袖轻挥,似漫不经心,可“砰”地一声,便见他抓住了一段小枝干,指尖顿感一阵凉意,轻咦一声,沉声道:“竟是全被冰寒内劲折断!好厉害、好霸道的内功!” 沉思片刻,边听苏黛冷声道:“是玄冥二老。”范遥抬眼望去,便见她手中紧捏着的一个桃色荷包,怒气之下,竟“砰”地一声,瞬间化为碎布。 苏黛微张开手指,任碎布飞落,心叹,这上面的针脚极为精致,且是地地道道的苏绣,正是红袖之物。 早知苏黛的内功不弱,可亲眼见她“碎布”之举,范遥还是有些惊异。 范遥心道:这天底下寒冰掌力的除去玄冥二老也只韦一笑了,不过,她也忒奇怪了,好的不想,偏往坏处想,难道就不可能是韦一笑那厮救了小丫鬟? 又听苏黛似有感于他想般道:“寒冰绵掌,掌劲柔中带钢,若是一掌拍去,这些树干定会是柔劲先至,后化为刚猛之力,自中间爆裂开,并且寒气霎时间便会将这些枝干凝结。”苏黛冷哼一声,暗道,这鹿杖客和鹤笔翁还真是阴魂不散!拿了一根枝干,扔给范遥,又道:“可是,这些枝干很干。再者,我与那玄冥二老曾在树林交过手,彼时被击倒的树干却是应声而断,如这般。”话罢,便直直挥出一掌,裂痕极为相似。 却说苏黛自和玄冥二老交战后,便时常回想,竟偶有所悟,这天山六阳掌中有有一式“云霞出薛帷”,出去内劲为阳外,便是那路数极为形似那日玄冥二老常用之招。 苏黛心道:玄冥二老不似心胸豁达之辈,此番与红袖交手,定是对上次仙人渡一战怀恨在心。不过眼下未见红袖的尸体,那么事情定还有转圜余地。 范遥眼一眯,遂道:“可是,将掌法化为鞭法,却也不是不可。”只是范遥仍皱着眉头,细细看了一眼四周,见那些松树横七竖八,看似凌乱却极为有序,而那些鞑子的尸体竟也被压在其下……玄冥二老本就是汝阳王府座下,平日里虽不屑与那些鞑子兵较好,但是出门行事之时也是能救则救。这……范遥摇摇头,却是想不通了。 苏黛一番推断,便以为那红袖是被玄冥二老掳了去的。苏黛沉吟片刻自是抬步往山脚下去,早知这汝阳王府最喜欢见缝插针,既然此时此刻紫霄宫未听元兵鼓动,那汝阳王府定是做他打算。 可是范遥,哦,不,是苦头陀,也不该甚么消息都不知道不是? 苏黛柳眉紧蹙,冷哼一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范右使,你既然是那苦头陀,自是不便与汝阳王府相悖,咱们再见了。”范遥脸色一变,遂凌空向苏黛一抓。苏黛只觉得手腕一阵痛,闷哼一声,小苏墨惊呼:“娘!” 范遥手指一松,却见苏黛柳眉倒竖,小苏墨更是双目怒瞪,心下一愣。 苏黛冷笑数声:“好!真好!”说着便单手抱住怀中之人,右手一抖,凌空微转,如电闪间,虚晃出数道拈花妙影,范遥只觉数道气劲袭来,纵身一避。 苏黛冷冷看了范遥一眼,转身一跃,便急速施展凌波微步,愣是把范遥一个人丢在了身后。 她……范遥沉吟片刻,便明白苏黛定是误会他“知情不报”了。冤枉,冤枉!范遥苦笑,再抬头时,却见白影在微风中虚花,竟似如一道白雾般,飘忽闪现。骇然之余,心生焦躁,忙提气飞身追去。 苏黛、范遥皆是心思机智之人,此番推算虽谈不上完备,但也算有理可循。而苏黛心系红袖安危,有所纰漏也是正常。 不过,换而言之,也是那掳走红袖之人棋高一着。 30 随行,真容 且说苏黛抱着墨墨一路疾行,偶尔回头细看,见渐渐甩开范遥,心下冷笑,凌波微步本就是绝世轻功,眼下她全力施展开来,即便是范遥这等轻功好手,也追她不及。范遥轻立于枝头,略一沉吟,便微微一笑,骤转方向,跃入树林中。原来,范遥不过是料定了苏黛定会往武当去寻那韦一笑,改走小路,也是往那紫霄宫去。 苏黛且行疾去,穿梭于紫霄宫中,可惜,寻了大半个时辰,却也未见韦一笑身影。失望之余,正打算离去,忽听一人道:“宋师哥,这炭火盆是莫师叔要的。说是要给那张师伯的儿子取取暖。” 苏黛微楞,身形却未顿,忙隐身于旁侧的厢房中。便听那“宋师哥”道:“可是无忌?”少年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子威严,又听那少年忙道:“无忌便是那五师叔张翠山的儿子。我听我爹说过无忌只小我数岁,但却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咦,为何要炭火?这青天白日,乌金当空,怎会冷呢?”那人跺了跺脚着急道:“宋师哥武当山出大事了!你、你定是又去后山练剑了。哎呀,不与你磨叽了,我先给去送炭火了。” 透过窗缝,苏黛只瞧得少年背影,见他一副青衫儒生作扮,约莫着也就十三四岁,心底蓦地想起此少年可能是谁?沉吟间,便见那少年提剑离去。 苏黛轻声低喃道:“莫不是宋青书?” 小苏墨本就觉着无聊,正以小手掩着唇打着呵欠,咋听娘亲的话,心生好奇,便道:“娘,这宋青书是何人?”一时间竟也未压低声音。 “谁?谁在那?!”却是那少年去而复返。 那少年手握着剑,四下环顾,却只见窗户敞开,半卷的竹帘微微晃动,显然那贼人业已离去。他料定那人定时未走远,便持剑跃窗而出,可是这庭院中,只听得微风轻拂,枝桠微晃,杏花瓣微落,却是未见任何异常。 小苏墨咯咯笑着道:“娘啊,这大哥哥竟然真追出来了。他这是将娘和墨墨当贼人了吗.嘻嘻,可是他抓不到墨墨,也打不过娘。”小苏墨扬着下巴,说不出的得意。 那少年随即回头,只见屋顶之上,白衣女子抱着一个孩童静静而立。 苏黛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看了儿子一眼,这墨墨明知道此刻不该张扬,竟也不晓得收敛。小苏墨撇撇嘴,他不过是憋气憋得慌罢了。 苏黛心下好笑,也不管那少年此刻被气红了脸,只左手罗袖一挥,杏花点点直直射向少年,阻其去路。 见那少年沉着冷笑,长剑一旋,可那些性花瓣却刹那间转向,竟是上旋,缓缓自头顶飘下,落于发梢、肩头。 苏黛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片刻,便听少年暴怒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啊啊啊!你这个妖女做了甚么?!” 见小苏墨捂着嘴偷笑着,苏黛眯着眼,问道:“墨墨!你做了甚么?” 小苏墨嘟囔道:“他不是盯着娘发呆吗?墨墨不过是投其所好,让他站上几个时辰罢了。” 苏黛一阵默然,可加小苏墨精神不错,心下一松。 却说那道童端了火盆进了房内,偷偷瞄了几眼,只见殷师傅、大师伯、俞师伯、张师伯、莫师叔皆凝神望着正中。原来莫师叔竟是再以内力为那小孩疗伤。而掌门太师傅此刻却坐于一旁调息。宋远桥瞥了那道童一眼,便吩咐他去将儿子找来。 那道童得了令,赶忙回头去寻,却见宋师哥“金鸡独立”于庭院中,心下不解,便弯腰赔笑道:“师哥这是练哪门子的功夫呢?”等了许久也未听声音,疑惑抬头,这才发现了异样。叫嚷之后,武当山又是一番骚乱,此处暂且不提。 且说苏黛甫一翻出外墙,便听得耳畔一声叹息,声音清雅甚熟:“苏姑娘。” 众人中也只一人明知她已为人妇,却偏爱如此唤她。 青白色的墙边,黑衫男子执萧而立,明明是炼气静立,全身上下纹风不动,却愣是透着低气压。 苏黛声音蓦地高扬:“范右使!” 范遥眉梢一挑,见苏黛似有遁意,还作一揖,淡笑道:“正是范某。可否允我护你们下山。”话罢,长袖一伸,拦住苏黛去路。 苏黛定定地望着范遥,不悦道:“范右使,我夫君早逝,可我到底还是个妇道人家。而你,是男子。”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个外男跟着他们孤儿寡妇的,怕是不妥罢? 其实苏黛还想加一句:唤我一声‘苏夫人’并不难罢。不过,这话若是出口,她却觉得别扭,至于别扭甚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范遥一愣,随即洒然一笑,蓦地足尖一点,转瞬间欺身而上,压低了声音,颇有深意道:“我知道你……是小墨墨的娘。再者。”双手负后,冷笑道:“我行事,于旁人有何干系?” 范遥的话到了苏黛耳力换了个意思,苏黛心道:看来这范遥的确认识原来的苏黛,不过,这人是不是也忒傲了,你是魔教中人,自是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可我不同,我一个妇人若是与你同行,这关系不就说不清道不明了?随即又心道腹诽道,要是李嬷嬷在此,定给你排头吃! 苏黛一番心声却是将自己同韦一笑乔作夫妻一事抛于脑后了。倒是小苏墨想到了,心底疑惑:“韦韦叔叔不也是男子,他不也一直与我们一道?” 眼珠子一转,小苏墨轻轻问道:“你认识韦韦叔叔?”见范遥轻笑着点了点头,便也学着点了点头。那认真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未等苏黛捂住小苏的嘴,只听得儿子清脆应道:“那就跟着罢。不过,你得好好保护娘亲哦!还有啊……”小苏墨是极有眼色的,见娘亲正眯着眼盯着他,忙噤声,眨巴着眼。 苏黛叹气,颇有几分无奈道:“走罢。”瞧范遥的架势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了,她能如何?以凌波微步“落荒而逃”?罢罢罢,她苏黛除去墨墨,也只孑然一身,他爱跟着便跟着! 一路无话,苏黛也不理范遥,只管抱着墨墨下了武当,行出二十余里,到了一处人烟稍稠密的小镇。恰遇集市,沿途熙熙攘攘,那些小贩常年混于市井,一眼便瞧出那对夫妇是个有钱的主,只管热情招呼着。而小苏墨初见这么热闹的市集,也不管胸口痛不痛,只瞪大了眼瞧着。 范遥默默地走在苏黛母子身侧,只待人流过于拥挤时,以手隔开路人。 不过苏黛却视而不见,只抬着头一家挨着一家瞧着。范遥道:“你找甚么铺子?”而苏黛却似未闻,只抱紧了墨墨,加快脚步往面前的客栈走了去。 范遥一愣,原来是他想法不周了,便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苏黛只管替自己要了一间上房,便抱着墨墨进了房门。房门外,范遥摸摸了鼻子,轻轻一笑,便推门进了对面房间。 苏黛进了房门一个时辰未到,便听店小二敲门,说是送了饭菜。 苏黛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这定是某人好意,正欲拒绝,便听小家伙喊饿。往日,李嬷嬷和红袖对小苏墨宠爱得紧,只要是他想吃的,只管送去。是以,平素在云海山庄之时,小苏墨尝尝是一日多餐的。可今日……竟是空腹许久。苏黛微微自责,又见对面房门敞开,范遥抱臂依立于门口,无奈微恼之余,却仍是让小二进去了。 那店小二低头退去,只低声多嘴道:“哎,夫妻吵起架来也不该拿孩子开玩笑。” 范遥一愣,随即笑了出来,低沉而清浅的笑声显然是发自内心。 苏黛皱着眉,冷冷扫了一眼那店小二。那店小二倒是个机灵的,吆喝一声道:“好嘞,客倌您慢用。”便拍拍袖子退了出去。 范遥轻笑,眯着眼,瞥见她耳后的红霞,遂又笑了出来。 那人目光淡淡,却一直看着自己,苏黛皱眉微恼,长袖一挥,砰地一声,房门紧阖,也将那恼人的眼光隔于门外。这一举措却惹得门外之人又轻笑了笑。 苏黛冷笑:“笑吧,笑到风度都没……”那人就更不会喜欢你了!不过这话却是放在心底。 小苏墨咬着筷子,眨巴着眼:“娘,甚么是风度?” 只听得门传来一声轻咳声,少顷,又是一声欸乃的阖门声。 饭罢,苏黛运转小无相功替小苏墨顺了顺气,又轻声叮嘱小苏墨一定要记得运功路线。 初习内功,小苏墨好奇地很,专注之余,这痛感也少了几分。时至戌时,忽听屋顶传来一阵箫声,箫声悠扬,曲调甚为平和,清韵十足。再观小苏墨,神情越加平缓下来。苏黛眨了眨眼,轻叹一声,心道:墨墨的经脉内本就积有小无相功内力,有她盯着,想是出不了意外的。范遥啊范遥,我该说你鸡婆呢,还是该与你道谢? 运功良久,苏黛一直坐于床边,盯着,就怕万一,墨墨出了岔子。而那箫声竟也是一个时辰未断,苏黛感慨之余,心底微松,隐隐升起对范遥的几分佩服与感谢…… 忽然听得客栈西北角处传来嗰嗰两声,知有武林中人于彼处行走,箫声微微一滞,遂又响了起来。只是未等多久,又听得几声砰响。 箫声一顿,苏黛察觉范遥气劲四扬,忙起身推开窗户,便见西北角处火光冲天。 “起火啦!快来人啊!” “我去看看。” 苏黛轻嗯了一声,便察觉范遥已经离去。 小苏墨收功,疑惑道:“娘,可是着火了?”苏黛颔首,蓦地又听得有人于不远处道:“哈哈!胡青牛!你个见死不救的王八蛋,爷爷今儿个非烧死你不可?!”西北角处只一人冷笑道:“你错了。”那人道:“你没死!这盅毒竟然没毒死你!呸!算你命大!”“贼人休走!” 苏黛听到“胡青牛”三个字,登时惊喜交加,便点了墨墨睡穴,正待出去寻人,便见窗口一人长腿一跨,黑袍先至,旋身进了房内,正是范遥。 范遥一愣,遂皱眉道:“你要出去?” 苏黛轻嗯了一声,可是未至窗口,便见胸口横执着一管碧玉箫。 苏黛替小苏墨盖好被子,淡淡道:“此行本就是为家父寻医而来。范右使此举是在阻止我尽孝吗?” 范遥反身错步,足下瞬移,便至苏黛面前。 而苏黛此时也瞧见范遥竟是未带斗笠。 “你爹生病了?”范遥皱眉,遂眯着眸,掀唇轻笑,“你是去找胡青牛。”语气肯定,再抬眼望去,却见时刻都与他保持距离的女子,竟当着他的面失神了…… 31 赵敏,受伤 苏黛眯着眼,借着烛光,她才看清这范遥竟未以斗笠掩面,纵然他站姿笔挺如松,下颔线条硬朗分明,鼻梁微挺,可整张脸上却有着一双柔和而温润的双眼,明明是一张很英气的脸,瞧着有……违和感。细细看去,耳、脸相合处竟也未见一丝异样,惊讶之余又觉得范遥的易容术着实精湛。 苏黛蹙眉微叹之余,又暗骂自己大意竟是被个易容术弄得失了神,便轻“恩”一声,便移开目光,低声道:“帮我照看下墨墨。”话罢,回眸望了一眼墨墨,又听范遥声音里似带笑应了一声,便飞身跃出窗外。 身后范遥摸了摸脸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复又回头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小家伙,抿了抿唇,眼神一片温和。 纵然知道那胡青牛正在近处,苏黛也未敢在做迟疑。只纵身急跃至屋顶,朝那片火光之处掠去。 感觉离范遥越远,苏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暗道,临行前,韦一笑曾道:“胡青牛那厮脾气执拗甚怪。虽是见死不救,但遇上那些劳什子的疑难杂症,他又会心痒难耐;可他又是明教中少有的执拗之人,非明教中人不救。唉……若真要请他出谷,那就甚难。他极不爱出谷,也曾有人意欲绑了他救人,可最后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又哭又笑,被去了半条命。你既是我韦一笑的妹子,看在我的薄面,他便不会与你为难。你要找胡青牛,我自是带你去见,可是救与不救,却得看机缘了。”彼时她心底却只觉得如此人情已是难还,便打起了那块“光明右使”的主意。可事实难料,范遥竟是未乖乖呆在汝阳王府! 苏黛自嘲一笑,武当之行,本就知晓那是个多是非之地,明明熟知剧情,可还是丢了红袖不说,惹上这么个麻烦,她是不是得敲敲自己的脑袋好好反省一下呢? 忽听西北角处传来一阵打斗声。苏黛一凛,心知是胡青牛与人交起了手,暗道不好,这胡青牛现在可不能死!忙腾身而起,飘向那处,可片刻,便又停住了脚步,隐于树后,听得脚步杂乱却稍显有序,苏黛脸色一沉,竟是一对元兵! “哎呦!官爷,您怎……”却是那店小二的声音,只后半些话却被一个耳光声掩去。 一人冷喝道:“还愣着作甚么,快去救火!”语气竟带着一口西域口音。 ………… 苏黛扫了一眼庭中众人,见那些人或惊恐或低头,观其气派皆不像是那胡青牛,无奈地摇头,正欲离开,却听两人从一前一后施展轻功,经过侧廊。 只听得一人道:“阿三大哥,你这不是拿人可是小主子抱怨了?”另一人叹气道:“可不是。小主子半夜被惊醒,便叫了二位大师询问。本来时不管我们的事,哪里晓得,那鹿大师许是被搅了甚么好事,恼怒得很,话也未说便甩了我一个耳光子。我这老脸……” “吁。小心隔墙有耳。” 苏黛一惊,却又未见二人脚步停顿,渐行至远,心知二人并非发现了她。那二人,一人虬髯碧眼的大汉,便知是西域胡人,而另一人却是一位老者,肌肉盘根虬结,精壮结实,脚下更是虎虎生威。苏黛见这二人身法凝重、诡异,皆非一般武林中人,心下一惊,却又暗道:“听话中意思,这两人应汝阳王府手下。而口中的小主人,定是小赵敏。”随即又想起了自己可能曾与小赵敏于武当山上有一面之缘,微叹之余又心生薄怒。苏黛只道红袖是被玄冥二老带走,心下一动便不远不近地跟了去。 客栈中本就回廊众多,苏黛骤停轻轻一跃至屋顶,望了一眼客栈东南角正灯火通明,便悄然飞了过去。她见这小院中只正中那间屋中有数十名仆从把守,略一沉吟,便绕至后屋,贴墙而立,透过微敞的雕花木窗,屋内情形清晰可见。 烛火通明,薄纱微遮,只二名女婢静静侍立。苏黛略微皱眉,恰此时那西域大汉和那老者已至,齐道:“主子。”只见薄纱后,白玉般的小手轻轻一挥,女婢躬身退开。 苏黛只听得那大汉道:“主子,是蝶谷医仙胡青牛被人放火寻仇……”说着,便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 话罢,房内女孩咯咯一笑道:“见死不救不能自救。好极,好极!”清脆地笑声自房中荡漾,可那老者尴尬打断道:“主子,却是未死。” 笑声戛然而止,只听砰地一声,便见一个玉枕被踹下了床,小女孩软言软语地抱怨道:“真是不好玩。好不容易遇上江湖寻仇,甚么都未发生,便消歇了。没劲,没劲!” 苏黛心道:“纵使这小赵敏年纪虽小,但心智却比墨墨成熟甚多,不过,若要自己去选,我还是宁可挑自己小包子偶尔调皮的‘恶作剧’。”自家的总是最好的,苏黛微微一笑,遂又疑惑道:“不知小小年纪的她如何能令那些江湖奇士听命于她?”不过想到今后仅妙龄的赵敏,能够统率一干人等意欲招降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为元朝廷所用,那聪慧至极的头脑确实令人印象深刻。而眼下此女即便年龄尚小,也是不容小觑。 蓦地,房内被轻轻推开,只听一清朗笑声先至,只是这说话的声音却嘶哑地很:“……呵,小敏敏,你给予那人的盅毒可不是一般的毒。眼下,那胡青牛怕是焦头烂额了罢?你说以他的医术,可是救得了自己?”说着轻轻一笑,仿佛那一笑,那胡青牛便已命丧。 那声音低沉微哑,摄人心魄,言语中透着隐隐的森冷。 苏黛脸色微变,保守元一,只觉此人修为精深,不敢大意。 暗道:此人莫非是那藏身于少林寺中的化名为“圆真”的成昆?可随即又暗自摇头,那人声音虽突兀地变了,可那声笑声却又似一个中年老者之所笑,可与汝阳王府甚熟之人又非那成昆莫属…… “先生!”蹭蹭蹭地小跑步声,只见小赵敏便飞扑向那人。 那黑色的袍角轻旋,苏黛凝目瞧了半响,也未见那人再走向前,失望之余便未再多瞧,只抬头望着倒影在窗纸上的影子,见那人竟是头戴着斗篷,对于此人是成昆又多了几分笃定。而苏黛也注意到那人朝小赵敏摆了摆手。 恰此时,打更之声响起,竟是快至丑时。苏黛正要回去,突然只觉得一阵衣袂带风声自身后掠过,霎时间,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苏黛暗叫一声“大意!”回过身来,只勉力以天山六阳掌挡住对方一掌,但觉那人内力如潮般涌来,忙撤掌,身形丝毫不作停顿,凌波微步飘忽闪至半丈之外,却是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然,未等她骤转身形,便见眼前已有二位老者挡至身前,正是玄冥二老。 那么,方才那与她交手之人是何人?苏黛脸色倏地一变,只感到手掌微麻,隐隐竟有股或阴或阳之力作祟,是“幻阴指”,灵光一闪,虽又疑惑,那房内之人又是何人?未作多想,只以小无相功内力凝于掌中,只以天山折梅手,灵犀一点,将指力中内力灌注于那鹤笔翁“胃仓穴”偏下。 “不好,师兄,我好像瞧不见了!”鹤笔翁见目不见物,大惊之下,玄冥神掌挥出,却挥了个空,可是却恰巧阻止了苏黛的去路。 苏黛轻抿着唇,脸色微白,方才与他对掌之人内功觉不低于玄冥二老之一,眼下她内息颇乱,定是受了伤。沉吟间,不再作保留,只长袖轻甩,劲风簌簌与那鹿杖客对掌数招,蓦地,耳尖一抖,只听背后似有一道劲风袭来。 苏黛心下一凛,又是那人!凌波微步猫身后,遂凌空一跃,旋身回掌,却蓦地那人也是带着斗篷,斗篷之下隐隐露出黄色僧袍。 成昆!苏黛脸色心下骇然,想撤掌却是来不及了,当下咬牙提气,左掌交叠于右掌,封掌而去,却是天山六阳掌中的“落日熔金”。 恰此时,不远处脚步匆匆,却是一队元兵已至。苏黛面色一凝,趁掌全力相迎之际,倏地横扫一腿,那黄袍僧人脸色微变,只觉腿上一麻,冷喝道:“放箭!” 苏黛虚晃几招,便施展凌波微步,凌空一跃,身形恍如御风离去,可是只甫飘出小院,便突见一阴寒掌力挥出,却是那玄冥二老中的鹤笔翁。原来那鹿杖客回想与苏黛交过手,心知这女子轻功当世少见,早有设防,见她似有离意,估算了一番,便至定是往外墙掠去。便忙睇了个眼色给那刚恢复恢复视线的鹤笔翁。 “先生,这位姐姐果真厉害!”小赵敏咯咯笑着。而那位“先生”却负手而立,看不清其神色。 回想今晚之事,可能是早有设伏,苏黛眉头紧蹙,紧咬着下唇,掌风却是未停,却是那黄袍僧人接着鹿杖客攻势迎掌而上。 而那黄袍僧人见眼前女子掌法清灵飘逸却暗含诡谲,诧异之余却朗声一笑道:“小姑娘的这门掌法精妙得很!不过……”话未说完便长啸一声,衣袖微展,疾速滑步后退,凌空翻转至苏黛背后,见这女子足下生风,早已敛气待掌,也不变招,阴阴一笑,直直挥出一掌。 当日与那玄冥二老之一交手也未见到如此诡异的掌力?!苏黛只觉得成昆这一掌竟似毫不着力,心下一惊,却丝毫不敢大意只全力运转小无相功,可是对方掌力却如江涛海浪般自掌心涌来。她本已受轻伤,若是再不撤掌,定会使得内府受伤。可是对方的掌力却如海绵般吸着,耳边又只听得那鹿杖客欺身而上,苏黛苦笑,只觉胸口如遭雷击般,闷哼一声。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声清啸,苏黛脸色一喜,却顿觉气血翻涌,吐出数口鲜血,身体直直向后飞摔出去。 苏黛骤然后退,强力以凌波微步稳住身形,可奈何受伤颇重,本以为是摔定了,却只觉得腰上一暖,自己已被一人抱于怀中,再侧头时却见胸口青色衣衫,那人阴沉着脸,平日里狭长的凤眸微眯着,却是蓄满了冷意。可是,脱口而出的问候却是那么温暖:“妹子,可还好?” 苏黛摇摇头,可是脸色却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韦一笑未作停留,只掏出“数个火霹雳”,只听得轰然一声爆炸,转瞬间飞沙走石,瓦砾破碎。韦一笑冷着脸,抱着苏黛纵身疾行而去。那玄冥二老本欲追出去,却有听掌声轻拍,便止住了脚步,只得任那二人离去。 小赵敏清晰带笑的声音隐隐传来:“大姐姐吃了我大师傅一掌哦。嘻嘻,大师傅,那位叫“墨墨”的小哥哥呢?可是给敏敏掳来了?” “郡主,再下遇到一个故人,与他交手一番,吃了我一掌,眼下……却已坠落悬崖。”声音却是运上了内力,便是数十丈也能听到。 远处,咋一听此噩耗,苏黛心绞一痛,紧咬着下唇,眼眶微湿,只双手紧紧揪着韦一笑的衣襟,晕了过去。 ————— 元顺帝至正六年四月间,汝阳王府座下谋士设伏,苏氏受伤,疑被明教青翼蝠王所救。 后世名动江湖的逍遥派传人,姑苏苏墨,与其父范遥齐齐坠崖。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32 寻墨,古墓 且说苏黛本就受了内伤,又听到墨墨掉下悬崖,这一刺激之下,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韦一笑心里咯噔一下,当即脚下不敢作丝毫停留,飘身疾行向郊外。待至一丛小树林,听有前方有打更声,韦一笑足下一点,身形骤然而逝。 本是深夜,林中樵夫忽见一条淡淡青影迅疾飘至眼前,忙闭上眼,再睁眼时已然无人,心下骇然。 蓦地,又只听得耳畔一人阴测测道:“这附近可有山洞?” 那樵夫一个哆嗦,双腿一软,刚忙闭上眼,心底哀呼“哎呦,我的娘!鬼!有鬼啊!”忙跪下哀求道:“鬼爷……哦,不,鬼大仙,我上有老下有小,皮糙肉老,不好吃,不好吃!呜!饶命啊!”那樵夫捂着眼,颤抖着手指,指了指南边,他哆嗦着,偷偷拿下手,便见一道影子如鬼魅般,飘忽消逝,一声惊叫便晕了过去。 苏黛只觉忽冷忽热,胸口疼痛不已,浑浑噩噩间,灵台却尚留一丝清明。正迷糊间,忽觉背后一阵冰冷,两道阴寒的真气顺着背后经脉,轮转不休,所至之处只觉得一片清凉,那两道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而来,最后缓缓汇聚于她的胸口膻中穴。苏黛神志一清,便听得耳畔一声低喝:“凝神敛气,运使小无相功。” 苏黛心知自己受伤颇重,内息紊乱,当下运转起小无相功,又听韦一笑无奈叹道:“终于知道运气了,唉……你呀你……这受了伤就该立刻调息,顺势倒气,而不是任它乱窜,伤及你内府。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见苏黛微动了动头似在抗议,韦一笑无声地笑了笑。 苏黛轻闭双眸,纤指翻飞,按着小无相功运转路线,缓缓引导着韦一笑那股冰泉般的内力,自丹田,左至左手少阴脉,与右手少商穴而出的内力相交,阴阳相混,缓缓融合后,顺着韦一笑的引导,汇至膻中穴,纯粹的道家内力,浑然天成,自行运转数个小周天,不多时便觉得精神大振。 韦一笑见她正神情恬淡,脸色好了稍许,眼底忧色也淡了几分,暗道,这李家的“小无相功”阴阳二分,却又或或阴或阳,或虚或实,果真如妹子所言奇妙有趣。韦一笑撤去双掌,胸口只觉闷沸,自知是为苏黛度气多时,内力耗损颇大,当下起身,盘膝其身侧,缓缓吐纳,以恢复内力。 韦一笑运功良久,想起了坠崖一事,心道:“听那人所言,墨墨那小家伙该是被人所救,眼下墨墨未被那伙人掳走,定是与那人出了事……多半是坠崖了。他不过离开他们母子两一日不到,竟发生这等事情!可是,与苏黛交手的贼人武功之高,当世少见。武林中,武功能堪比那贼人的并不多。韦一笑思来想去,脑海中遂响起了昨夜听到的箫声。回想昨夜,他寻箫而去,本以为是范遥那厮,不想竟是恰巧救了苏家妹子! 韦一笑颇感庆幸之余,又觉得疑惑,莫不是范遥那厮?可他听杨逍曾言:“五年前,范遥曾在大都出现,可随后便是一连五年,音信全无。”韦一笑低喃:“不可能说出现便出现罢。”言思及此,只觉得范遥与苏黛母子一道相处的景儿碍眼憋得很,便暗自否决了。 韦一笑眼底顿时厉色一闪,心下一叹,他观小家伙面相,实非短命之人,只愿小家伙吉人自有天相,度过此劫。 ——然,这仇他姓韦的却是记下了,他日,定是要与那汝阳王府好好清算清算! 他见苏黛仍在调息,觑得这山洞隐蔽异常,四周又是四下无人,略放下心,打算先去探一探消息。 却说时至金乌当空,山洞外鸟鸣幽幽,道道阳光穿过草丛扫在苏黛的脸上。 苏黛竟悠然转醒睁开了眼,环顾四下,只见得自己盘坐于一个山洞内,却是不见韦一笑身影。 身体并不虚弱,且身上的内伤竟也好了七七八八,清气爽。 苏黛却没有半分喜悦感,儿子出了事,她这当娘怎能开心得起来?!纵然知晓墨墨可能是跟着范某人一起坠崖的,心底还是一阵抽痛。她该怪自己的不是?若非她急于去寻那胡青牛踪影,墨墨也不用让外人照看着。是啊,外人……苏黛苦笑……都这个节骨眼上,她竟然还在推卸责任、埋怨范遥。 苏黛不再多想,站起身来,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正打算出洞,便听一阵熟悉的足音。抬眼便见韦一笑拎着个包裹走了进来。 韦一笑斜眉微扬,语带轻松道:“醒了。可是没事了?” 苏黛脚步未停,只点点头,与韦一笑擦身而过时,忽道:“这附近哪有悬崖?”话罢,却被韦一笑揪住了衣袖,只觉得后背被拍了两下,竟是被点了穴道。 苏黛皱眉,心知韦一笑自是不会害她,只冷冷地望着他,冷声道:“你这是做甚么?墨墨眼下生死未卜,不去找找,你让我这个当娘的怎安地下心?韦大哥,解穴。” 韦一笑皱眉,叹道:“你这样贸贸然前去,着实不妥。”说着,便见青影一闪,已弯腰抱起了苏黛。 五年来,何时见他如此放肆了!苏黛瞠目,待回神时,便见这人已盘腿坐在她身侧,懒懒地倚在身后的大石上,右手伸至她嘴边。 “你瞧我捎了些包子给你果腹充饥。” “不吃。”闻言,韦一笑嘴角一抽,微恼。 “多少吃些。”韦一笑一把扶起苏黛,说道:“你呀,这都当娘的人,也不知道小心看路。纵使再着急去找小家伙,也得先顾着自个儿不是?”说着连连摇头。 苏黛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谬的很,无奈道,“韦大哥,我真的没胃口。可否让我先去那……”苏黛眼底一黯,接着道:“我想去那悬崖查看查看。”是的,一切尚未定论,她绝不相信儿子就这么去了!可是为何……眼中涩意却越来越浓……心也越来越慌……苏黛紧闭着双眼,不忍眼底的怯弱暴露在韦一笑面前。 见她柳眉微蹙,似含轻愁,眼角竟有泪意,韦一笑放柔了表情,他伸出手本想替她擦擦泪,恰巧苏黛正抬头道:“你去查探过了?是了,你那么疼爱墨墨,又岂会不心急?韦大哥。”苏黛未注意到韦一笑缓缓收回的手,只心急于小苏墨,便又忙道:“可有消息?” 韦一笑弯了弯嘴角,说道:“方才,我回了趟客栈,略作打听,便知昨夜你们母子所住的房间被数十名弓箭队围攻过。”见苏黛冷凝着脸,心知她的性子是越急越冷静,多年前苏老爷子出了事时,她就是这么一副强抗着逼着自己冷静的模样。 思及此,韦一笑轻拍了拍苏黛紧扣着的双手,又道:“我听那店小二说小苏墨被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带了出去时,还……咳,开心地欢呼了一下。可见那时并未受伤。不过,显然汝阳王府并不是只做了这么点安排。我一路寻去,在客栈数十丈远又发现了一处打斗痕迹。那里本是一座小树林,可是却树木横断,数百支箭散乱于地,或插于树上。足尖昨夜定是激斗过。小树林并不大,我发现不远处竟有鞑子踪迹。心下疑惑,我便跟了上去。” “找到那悬崖了?”听着韦一笑娓娓道来,苏黛心知以他的个性若是小墨墨真出了事,绝不会如此时般悠然,心下微安,却又听他摇了摇头。 瞥见苏黛脸色一变,韦一笑皱眉顿觉不忍,忙道:“不过从鞑子口中倒是知道了。” 韦一笑道:“我一路攀上山峰,至西南侧时,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忽地只听一群蜜蜂嗡嗡飞来……” 苏黛脸色一黑,苦笑道:“韦大哥,你不用多说。我想你应该没有在悬崖底看到墨墨。” 韦一笑哈哈一笑,似有深意道:“哎,不过是想学范遥那厮文绉绉地描述一番。”话锋一转,又道:“悬崖底是个深潭,既是未见小家伙踪影,想是无碍。” 苏黛舒了一口气,半敛着眸,轻叹道:“韦大哥,与墨墨一道的确是他。” 他,自是范遥。 韦一笑怔忪半响,才扬眉问道:“你……认识他?”这话问得似有深意了,苏黛自嘲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冷然,她只听自己淡淡道:“我只当他是你明教挚友。” 原来的苏黛与范遥之事,她并不清楚,所有的认识不过是唯心的推测。若是贸贸然地告诉韦一笑:七年前范遥就和她有一面之缘,相见之地曾出现在苏家内院,指不定会误会成甚么样呢?苏黛嘴角一抽。心底微叹,范遥和小苏墨一道,定是范遥受伤的几率大于小苏墨……也不知眼下究竟如何了? 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韦一笑狭长的凤眸笑眯着,一向阴沉的脸此刻线条却柔和了许多。 眼前女子微敛着双眼,墨黑的长发微贴着脸颊在晨曦的照耀下显得柔和顺滑。韦一笑放轻脚步,收敛生息,似怕惊醒她。韦一笑弯了弯嘴角,放柔了表情,他伸出手本想替她顺顺发,却见眼前之人已抬头,双眼直直地望着他。 一刹那眼神的对视,彼此竟都微微失神。 却是韦一笑先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道:“我替你解穴。”却听苏黛忽然道:“昨晚是你一直抱着我到这边的?还一刻未停地过气给我?” 闻言,韦一笑手指一僵,却见苏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不由一愣,只觉得心跳声于那时蓦地急促了几分,良久才听他干巴巴道:“是。” 而那日那时那刻……女子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浅浅、淡淡却微含调侃的笑。 随后,苏黛便与韦一笑急速朝小苏墨坠崖的山谷掠去。 ————倒序————— 却说昨夜范遥紧抱着小苏墨一路攀山而上,蓦地只听嗖嗖数声,从后方射来无数箭羽。范遥冷笑一声,脚下未再做停留,足下轻点,飞速往山上登去。 可哪知,刚至一处空旷处,便见两侧步出一队鞑子,竟都是弓箭手。而身后追来的鞑子也快至。 范遥阴沉着脸,低头望了望正乖乖趴在自己怀中的小家伙,温和道:“墨墨,一会儿记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小苏墨重重地点了点头:“范叔叔,你放心,墨墨很听话的。” 范遥笑着揉了揉小苏墨的发,蓦地清啸一声。深夜之时,那些元兵只觉得啸声清越嘹亮,传出好远,一开始不以为意还大肆笑着。可是未等片刻,那啸声却越来越高昂,此处本是山谷西北处,那回音回荡着,清幽幽地,却如电击般刺激着耳鼓,一干弓箭手只捂着耳朵,甚至于有些人竟难以忍受住,跪倒在地。 “范叔叔果真厉害。这是音攻吗?”小苏墨新奇地睁着那双大眼,俊秀的小脸此刻写满了兴奋。 范遥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未作停留,只抱起小苏墨欲往西边元兵所站位置突围。可是,恰在此时,忽听背后一阵劲风,范遥冷冷一笑,旋身避开,足尖一点,便至数丈远,那支利箭破风而来,直直插入地面,轰然一声,竟然爆裂开了。 望着地面约有两丈宽的大坑,小苏墨煞白了脸,只紧紧揪着范遥的衣襟。却又见身后有数支利剑急速射来,小苏墨叫道:“小心身后!”话罢,便只觉得凌空跃起,飞旋于空中。 范遥清浅的笑声自小苏墨耳畔响起:“墨墨,对敌之时,最忌的便是心怯。”闻言,小苏墨搂一愣,住范遥脖子,贴着范遥的耳畔道:“大叔,你说得和我娘不一样,我娘说‘对敌之时,最忌的是走神,行走江湖之时,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门逃命的轻功。’” 前半句范遥还认同,这后半句,咳……范遥嘴角微抽,可随即又觉得那不过一个母亲希望儿子平安之心罢了。未等范遥多想,忽听背后掌风簌簌。 范遥冷笑一声,当下回掌。可是那人身形一变,哼地一声冷笑,也不变招,两人双掌相击。 范遥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心下骇然,抬眼望去,却见那人单手成十,扯下斗篷,露出黄色僧袍和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扫了一眼对方腰间的碧玉箫,神色一变,遂笑眯眯道:“范施主,你虽换了张脸皮,这平僧却还是认出了你,善哉善哉!” 范遥抱紧了小苏墨,足下一点,翻身落于两丈远外。那黄袍和尚哪敢容范遥有喘息之机,腾身一跃,凌空扑去。范遥和对方拉开距离,当下握住碧玉箫,急速后退数步。却见对方破空直取而来,手腕一抖,碧玉箫拈出数个剑花,气势凌厉击去。 数年前两人本就交过手,彼时成昆和范遥皆是武功鼎力之时。五年后,范遥却午饭全神对敌,只因他怀中还有个小苏墨……他的儿子要兼顾。 高手出手间,输赢往往只在一瞬间。 那黄袍和尚,也便是成昆本就是出了名的狡诈之辈。他见范遥出手间多守少攻,便知这怀中小娃娃定是于他非常重要。当下纵声上去,缠住了范遥,他本想虚晃一招,以擒拿手抓走那小娃娃。可哪知手未至,便被那小娃娃扫了一把药粉。可成昆又岂是乌合之众,长袖挥舞,一招“袖里乾坤”便将药粉收于袖中,狞笑地望着小苏墨。 小苏墨搂着范遥的脖子,眨着眼道,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只嘟着嘴道:“可惜‘悲酥清风’没带在身上。不然这些人肯定被药倒了。” 未待范遥苦笑,便见那和尚双目血红,似被激怒地野兽般,吼道:“臭小子!你给我抹了什么东西?!” 小苏墨奶声奶气道:“哦。无他,不过“无色胭脂”尔。” 望着那黄袍和尚似泛着红晕的脸颊,范遥嘴角一抽,遂清浅地笑了笑。 成昆哪里肯罢手,纵身缠了上去,也不再理会会不会受伤,只攻不守,交手间,竟还让包围的弓箭手放箭。范遥脸色一变,想撤,却被这人死死缠住,那乱射的箭飞射而至,他真是一心二用也不够。保护墨墨,躲箭,应付那和尚……范遥苦苦撑着,最后吃了成昆三掌,脚步一踉跄,忙稳住身形,翻身退至东边。 脚下是悬崖,范遥苦笑连连,低头望了望怀中的小家伙,听他道:“范叔叔,打不过那人,便逃。我娘常说。可是,现在逃也没地方逃了……”小苏墨耷拉着脑袋,说不出的沮丧。 蓦地,只听耳边一阵掌风袭来,小苏墨惊叫一声,却见那范叔叔竟以背替他挡了一掌。 顿时身形不稳,小苏墨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搂紧了范遥的脖子。而听得耳边风声簌簌,范遥只将小苏墨搂在怀中,只运功护着全身。二人便翻滚下了山崖。 水花飞溅,轰然作响。这悬崖下竟是一处深潭!这是范遥晕厥前最后的意识。 却说小苏墨被范遥揽在怀中,全身护得周紧,却仍是被数圈滚翻晃晕呼呼地,随后突然自鼻翼冲进的冰冷的水花,呛得他不断咳嗽,刺激着他,便即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苏墨忽觉得身上一阵刺痛,待睁开眼时,却又呛了数口,他吃力拍着水,才发现那范叔叔紧紧搂着他,而范叔叔他……却昏迷了。 小苏墨使劲掰开范遥的手,拍着水游到潭边,喘着粗气。歇息片刻,小苏墨咬着唇,又潜回水中,吃力地拉着范遥的腿,游了一段。可是小苏墨太小了,只游了一段路,便气喘吁吁,遂又回岸歇息了一番。如此反复,终于将范遥拖上了岸。 小苏墨吸吸鼻子,低喃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墨墨要坚强。还有范叔叔等着你救呢!”说着,便拍了拍范遥的脸,道:“醒醒!范叔叔,我是墨墨!快醒醒!” 却只听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小苏墨抿了抿唇,眼眶微红,都是墨墨,要不是墨墨拖累范叔叔,范叔叔也不会受伤了。蓦地,小苏墨想起自己怀中好像还有苏黛给他的疗伤药,忙掏了出来,使劲掰开范遥的嘴,塞了下去,就像在云海山庄时绑了那些家丁塞药一样简单。小苏墨拍拍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笑弯着嘴角。 正待此时,忽闻嗡嗡声响,小苏墨抬眼望去,但见雪白的蜂群,铺天盖地地飞来。 小苏墨平生只见过一次蜜蜂,而唯一的一次也是他调皮跑去掏马蜂窝,结果被蜇得满头包,“玉容尽毁”,好可怕好可怕!望着这些白压压飞来的蜂群,小苏墨欲哭无泪,心底直呼:娘,快来救救你的小包子吧!呜呜——墨墨讨厌蜜蜂!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小苏墨眨巴着双眼,见那些白色的蜂子竟在他周身飞舞着,也不靠近他,似戏蝶般轻旋着。小苏墨望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范叔叔,眼底黯然,一点都提不起玩的劲。 可是那些白色的蜜蜂像是有灵性般,排成数队飞舞着,似乎似乎……在和他说着什么。 白色的蜜蜂……对了!小苏墨左手拍右手,惊呼道:“娘,好像曾和墨墨说起过。这叫什么来着?”小苏墨抱着小脑袋苦思着,许久才道:“玉蜂!是玉蜂!” 小苏墨微愣瞠目,竟是脱口而出:“终南山下,活死人墓!是神雕侠哦——” 话音甫落,便听一个小女孩咯咯娇笑声在近处响起:“嘻嘻,小哥哥,你怎么知道活死人墓的玉蜂?对哦,你还知道神雕侠——” ———— “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百晓生.《江湖百晓生秘辛史》 33 错过,杨家 且说坠崖之后,小苏墨因为范遥的尽心保护,并未受多大伤。然,范遥重伤却昏迷。须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冥冥之中这二人似命不该绝,竟是遇上了古墓后人。小苏墨心知那藏于暗处的小女孩武功定是不弱,机警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视线触及潭边巨石后的红影后,不由一顿,狡黯地弯着唇笑。 隐身在巨石之后的小女孩,隔着绒草悄视之,生平第一次见到和她差不多大的孩童,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心下生了几分亲近之意。只是,她又想起了自家规矩,不由有些沮丧……正想的入神,就听到耳边一声哀嚎,那个小哥哥苍白着脸,痛苦地跪倒在地,不由有些焦急。 “……小哥哥,你怎么了?”小女孩咬咬唇,犹豫着又开口了。 小苏墨低着头未语,紧咬着唇,身体微微颤抖着。见此,小女孩紧张地抓了抓草叶,轻咬着唇,回身望了望身后的石壁,满脸犹豫。而此刻,本应该痛苦不己的小苏墨却轻笑了笑,瞬间却又哀嚎了起来。 “小哥哥,你没事吧。” 便听耳边一阵嗖响,便见一红衣俏丽的小女孩眨着眼,眼含焦虑、关切地看着自己,小苏墨低着摇了摇头,却在下一刻晕了过去。 小苏墨闭着眼,心道:范叔叔,娘曾和我提起过神雕侠侣,活死人墓的故事,若是那小妹妹真是杨家后人的话,墨墨想尽办法也会救您的! 小女孩忙蹲下,正要上前探寻,就见身旁出现一双黑色布鞋,顺着葛袍而上,却见白须老者摇着羽扇,眯着眼摸着长须,摇了摇头,小女孩顿时神情沮丧不己。 那白须老者身影一闪,蹲下身,抓起昏迷青年的手腕,翘着手指,看那架势似是在探脉。瞧他神情悠悠,片刻却又神色大变,沉吟一会,便掀开范遥的衣襟仔细一看,神情凝重。 “周爷爷,您快帮宝儿看看这个小哥哥啦?” 小女孩见爷爷不理小哥哥,嘟着嘴,嘟嚷道:“小哥哥,周爷爷不理你,宝儿找琴姐姐帮忙。” 话罢,跺跺脚飞身离去。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早知这这娃娃是在装晕,若非觉得这孩子骨骼清隽,实是百年难得地练武奇才,心生收徒之意,又岂会任他戏弄杨家的小女娃?他观这男子本就武功极高,被上等的掌法和指法所伤之后,阴寒之气若非有浑厚内功护体,怕是早己伤及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白须老人朝高耸入天的悬崖望了望,叹了口气,希望这片桃源之地不要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老人淡淡说道:“记得清理一下。”传音入密罢,便有两个哑仆出现。片刻之后,便听得一阵箫声。 老人神色一变,也不耽搁,立即运功全身,左袖长袍一甩,抱住小娃娃,同时,右手成掌,掌风拂过竟将范遥拂起,一个猫身,背在肩上。当下轻轻一纵身,足见石子踢到石壁上。只听得轰隆一声,装晕的小苏墨偷偷睁开眼,只见白须飘飘间,钻进了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大约二十余丈之后,便听到流水潺潺,眼前越来越亮,小苏墨再睁开眼,面前四周草木苍翠欲滴,繁花如锦,花团锦簇间玉峰嗡嗡,溪水间,鱼鹤嬉戏。如此美景心神似被洗涤般舒适,小苏墨缓缓闭上眼,起伏的心也平静下来。 老人低下头,失笑,竟是睡着了…… 却说周姓老者带走范遥父子二人不久,苏黛便与韦一笑赶到出事的悬崖边。待二人颇为费劲至崖底之时,己是半个时辰之后。 二人仔细探查一翻,却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苏黛不可置信地望着四周,没有血迹,连草被压歪的痕迹都没有,碧潭旁除了巨石,便只黄土一片,甚至连脚印都没有。 苏黛神情焦虑,不知不觉连手指掐伤了掌心都未曾发觉。 然,韦一笑却肇眉沉思,蹲下身,手指粘了一把土,道:“妹子,你我二人方才沿崖攀下之时,便发现崖壁上有多处滑落的痕迹,但没有人掉下来,却凭空消失的道理,恩…… 我瞧这土质不像是沉土?你来瞧瞧?” 话罢,等了片刻都未等到回音,韦一笑不由疑惑。待抬头之时,却见苏黛掌心流血,神色黯然……眼底一闪而逝的伤心和绝望,让韦一笑不由大恸。 苏黛心神不宁,脑海里冒出种种不幸的猜测,惶恐之余,只觉得无助。就在这时,却见掌心一暖,她木然地转过头,却见韦一笑握着她的手,拿着衣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地擦着掌心的血迹。 那双眼里充满了怜惜、心痛和关怀。 “韦……大哥…… ”声音有些哑然,苏黛眨着眼,泪缓缓落下,而刹那间,自己便被拥入在怀。 她从来不知道,韦一笑的怀抱竟然是那么温暖,那么让人有依靠…… 从到这个世界以来,她苏黛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依靠自己。她知道自己需要怎样的生活,也知道如何将自己的生活打理的条条理理。 可是,这次出太湖,所有的事情都仿佛有被打乱的先兆。在江湖,她需要浑身警戒,丝毫不敢松懈……可是,可是即便如此,墨墨,他还是出了事儿…… 苏黛吸了鼻子,眼泪充满了眼眶,她紧紧抱着韦一笑的腰,将脸埋在那人怀中,大哭了出来。 韦一笑抱住苏黛,手轻拍着苏黛的背。小家伙一直是她的心头肉,事关至亲,情绪失控,也是难免。韦一笑下巴轻摩着苏黛的发,认真地将自己的猜测再说了一遍,听耳边哭声小了一些,又道:“妹子,你且仔细再想想,未见小家伙和范遥那厮,只有几种可能。一者,这二人福大命大,阎王爷也是不敢收的,没准此刻二人己经脱险,正在寻你;再者,这二人命中遇到了贵人,被人所救。你我皆知,这江湖之中,能人隐士大有人在,我观此处风景绝佳,虽是绝谷,但并不能排除有高人路过救了二人。而三,”韦一笑扬了扬眉毛,不羁笑道,“便是小家伙和范遥那厮长得太俊,被劳什子的魑魅魍魉,山间野鬼抓了去,因而,我等才未寻得二人。” 苏黛对上那双含笑的眸,感觉到这人紧握着她的手,坚毅的神色,也许是痛苦之后,情绪得到了宣泄,苏黛冷静下来。 但见彼此交握的双手,拥抱的姿势,被泪浸湿的衣衫,还有……他专注而含情的眼神……苏黛心底一颤,半垂下眼,睫毛轻颤,羞涩袭上心头,一向淡然处世的她竟有种手脚不知道放在何处的失措。 韦一笑心细,心知此刻不是诉说情怀之时,虽颇觉遗憾,但还是放开了苏黛。 苏黛只听得韦一笑大喝一声,足见轻点,己然旋身,掌掌推拍着石壁。苏黛眼前一亮,是了,天龙中就有无量玉壁的机关,再思及曼陀山庄的石室内的机关阵法,这一处绝谷可能另藏玄机。但见青影从下自上,从左至右,摸索了一个时辰,即便掌势充满巧力,或重成轻,数遍,却不见山壁有任何异常变化。 韦一笑面色沉重,擦了擦汗,失望地摇了摇头。 苏黛璧眉,眯着眼,蓦地捏紧了拳,道:“韦大哥,你且好好调息一番,我来试试。” 正待韦、苏二人再山壁再三摸索之时,石壁的另一头却也有一个身披淡黄轻衫的少女,左手侧一个神情木然的银发老妪,右侧一个哑仆,挥舞着手,比划着。而那少女,虽年幼,但风姿卓越,容貌极美,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竟无半点血色。 “大小姐,你瞧这该如何处理?”那老妪问道。 那少女沉吟片刻,便摇摇头,“婆婆,我信这守护了杨家百年的打阵,且不用却理会这二人。”老妪点了点头。谷中的进出方法是随着时辰变化,随时变化的。 不过,回想起那二人的轻功身法,老妪脸上流露出凝重的神色,心道:杨家虽隐居于此,但并非避世,这对男女单就轻功而言,无疑可列入江湖高手之列,可为何从外面送来的消息中却从未提起过此等高手? “婆婆,不用多想,你只需让周爷爷好好探探那对病人的底。”话罢,便叹了口气,小妹啊小妹,若非你苦苦哀求,我又怎会让周爷爷将二人带入谷中。原来,之前白须老人所听到的箫声,正是眼前这女子所吹。 这个少女便是杨家后人,名唤瑶琴。自小修习九阴真经和玉女心经,且为了习武,常年于古墓中闭关,不见日光,故脸色苍白。此前所见小女孩,乃其妹,名唤宝瑟,取自唐诗“瑶琴宝瑟与君谈”。杨家隐居多年,祖辈立下规矩,任何杨家人不到万一不得出谷,不得让外人入谷。只是,杨瑶琴和杨宝瑟父母早逝,谷中一切只能由杨瑶琴一人扛起。 “小姐,外人终不可靠啊……” “要出去,难。”少女冷然道。 “要进来,更难。”老婆婆应声叹息道。 34 成昆,红袖 上一回说到悬崖底碧潭边,韦、苏二人觉得绝谷有可疑之处,数日徘徊,细细探寻。然而,杨家隐世近百年,这古墓入口实非一般人可探得。 韦一笑见苏黛身心疲惫,几日下来,憔悴了不少,趁她不注意点了她的穴道,带她去了就近的小镇稍作歇息。宝贝儿子下落不明,苏黛便是休息也不安稳,数个时辰下来,竟是噩梦连连,时常惊醒。 且说小苏墨装晕、范遥昏迷,二人被白须周姓老者带入古墓。 小苏墨睁开眼时发觉自己睡在一张石床上,知道那位白须爷爷救了自己,笑弯着嘴角。 “小哥哥,你醒啦!”那个红衣小妹妹嘻嘻笑着,递过一个玉瓶。 小苏墨迟疑了片刻,又听那女孩歪着头道:“小哥哥,这是玉峰浆,你喝了就不会那么累了。”小苏墨眼前一亮,笑眯着眼喝了下去,一阵清甜的香味自舌尖蔓向心肺,果真是疗伤圣品,心道这小姑娘不知与那古墓派有何联系?便试探道:“这就是你们古墓派的玉峰吗?” 杨宝瑟点了点道:“小哥哥,你叫什么?你知道的可真多。姐姐说,我们古墓派循迹江湖六十余江湖中知之甚少…… ”低语间,却瞥见他恍然点头,神色突然一寒,喝道:“你竟然套我话!哼!” 小苏墨忙摆手:“你别误会,虽说世道不好,烽烟四起,但神雕大侠击毙蒙古大汗后,名震江湖,他的事迹自有流传下来。且我听我娘说起过,神雕侠杨过和小龙女生死相恋,更是一对神仙眷侣,江湖皆知。” 杨宝瑟点点头,祖师爷爷和祖师奶奶的故事,她打小就听婆婆说起过,又听道:“……还有我叫苏墨。娘都唤我‘墨墨’。” 杨宝瑟见小哥哥茸拉着脑袋,一副快要哭的样子,不由拿出帕子,学着大人样拍了拍他的背:“乖孩子,不哭哦,哭了习后就不漂亮喽…… ” 闻言,小苏墨一僵,心道,他是男娃娃好不好!可又见她动作笨拙,便知她是第一次安慰人,但她眼底却含劝慰之意,登时心中感到一阵温暖,笑道:“宝瑟妹妹,我没哭,你看,真的没有眼泪。” 杨宝瑟瞧这小哥哥也就六七岁大,粉唇微斜,笑意涟涟,真真宛若观音坐下的童子般!便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起了古墓中的一些趣闻。两人一答一应,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忽听帷幕外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宝儿,在说什么那么开心啊?”小苏墨抬头,只见黄衫翩翩间,一个漂亮的大姐姐走了进来。杨瑶琴其实早就站在屋外,只是,难得见宝儿聊得那么开心,便止住脚步。 “琴姐姐,墨哥哥是姑苏人士,他和宝儿说了好多太湖上有趣的事哦。对了,还有茶花。墨哥哥的家里种了好多茶花,什么抓破美人脸,”说着咯咯笑了笑,又拍拍手道:“还有十八……十八…… ”杨宝瑟偷偷觑着苏墨,咬着唇,却见小苏墨一副忍笑的模样,顿时一阵焦急,跺了跺脚娇声道:“不就是十八罗汉嘛!”说着便蹲下马步,比划了一招罗汉拳。 蓦地,只听一阵大笑,身影一闪,那位白须的周爷爷便抱起了小女娃,挠起痒痒来,欢声笑语。 “你是姑苏人士?小小年纪,怎会来到武当,坠落悬崖?”杨瑶琴忽然问道。 小苏墨侧着头,看了一眼这个大姐姐,眨了眨眼,便一五一十将元兵、黄袍和尚追杀之事一一道来:“……要不是墨墨拖累范叔叔,范叔叔也不会受伤了。” 听完小苏墨绘声绘色的打斗描述,白须老者和杨瑶琴对视了一眼,忙道:“和你范叔叔打斗的是个和尚?” 小苏墨点了点头,又听那白须爷爷问道:“你可记得那和尚长什么样?”小苏墨抿了抿唇,细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大小姐,可是当初那贼人?”跟在杨瑶琴身后的老抠杨婆婆沉声道。 “我观那男子的伤势,是被阴性掌法和指法所伤。若是当年那人勤加练习,以他之才,能练到臻境,也不无可能。”白须老者抚须道。 杨瑶琴余光扫了一眼小苏墨,见他一脸懵懂,便没掩饰,只整眉冷笑:“那成昆趁着我爹祭日,谷中戒备不严,竟盗走了幻阴指秘籍。婆婆,你以后也千万别再心软!什么爹爹的好友,全都是虚情假意.若非当年我多了份心思,将九阴真经转放在密室中,只怕咱们杨家留传下来的九阴真经也要被盗走了!” 杨婆婆自责道:“小姐,千错万错全是老奴的错。不过,你也别跟那种卑鄙无耻之辈生气,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苏墨疑惑地眨了眨眼,原来那大和尚叫成昆,言念及此,遂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高高的弧度,大和尚,你伤了我范叔叔,还让墨墨和娘亲分开,下次再遇到你,墨墨我一定要让你好好陪蓝姐姐的宝贝玩玩。 小苏墨爬下床,揪住白须老者的胡子,问道:“老爷爷,我范叔叔还没醒吗?” “哎哟!你个小娃娃,揪老朽胡子做甚么!”周姓老者吹胡子瞪眼,遂见这小娃娃仰着头,大眼眨啊眨,说不出的委屈……便一阵心软,摇着羽扇,放低声音道:“别担心,他不过受了重伤,睡上大半月便会醒的。” “真的吗?”小苏墨转头,问的却是杨宝瑟。 一身红衣的杨宝瑟嘟着嘴点点头,斩钉截铁道:“当然是真的。周爷爷的医术可厉害了,他的徒弟可是蝶……”话未脱口便被杨瑶琴打断,“好了,宝儿,你且带他去亲眼瞧瞧。” 小苏墨惊喜地眨了眨眼,便被红衣宝瑟风风火火地拉着跑了出去,小苏墨一时不查,一个踉跄,眨眼间,不知不觉便使出了凌波微步,身形飘忽间,变成了小苏墨拉着她了。 却说那杨宝瑟自小修习九阴真经,且古墓派轻功自有其独到之处,因而小小年纪,轻功便小成,但是小苏墨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怎会不引起这三人注意? “小姐,这小子的轻功倒是让我响起了姑苏的一位故人。”老者眯着眼,眼底精光一闪,笑呵呵道,他有种预感,也许在不久,他便可见到三十年前,太湖畔遇见的那人…… 另一厢,通往汉水的官道上,只听一声低喝,急速的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马车内,苏黛盘坐,轻闭双眸,纤指翻飞,按着小无相功运转路线,静静调养,温和的道家内力温养着经脉,运转几个小周天后,便觉精神好了不少。 半掀的帘外,韦一笑挥着马鞭,耳听八方,眼观四路,驾着马车。 苏黛轻叹,璧眉沉思,暗道:当初,她以为红袖是被玄冥二老掳了去的,可现在想想似乎不对。按阳王府作派,有人质却不知用,似乎也太不合常理了罢。可若不是汝阳王府所为,还会是何人呢?她们苏家在江湖中结仇甚少,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些仇人。 回想当夜小郡主赵敏身侧,除了黄袍僧人、玄冥二老外,还有一位被小赵敏亲切地唤作“先生”的黑衣斗篷男,当时交手匆匆不容她多推敲,现在想来,这汝阳王府似乎多了个谋士。又道:她当日便觉得那人有些不对,可哪里不对,现下又回想不起来。前世对于倚天屠龙记的细节描写己经记不清了,但是,人物却还是记得,一一对比,还真没有这号人物出现过。 苏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她实在是太天真了,武功尚未够强,消息尚未收集完整,便贸贸然地想要找到满江湖跑的胡青牛,却是有些天真了。 恰在此时,韦一笑拉住缓绳,冷声道:“是元兵。” 苏黛突然睁开眼,冷笑道:“韦大哥,我看汝阳王府是真打算和咱们不死不休了。”话罢,便听数十支箭羽如流星般,哩吱地射向马车。 “轰隆——”巨响过后,火光冲天,这元兵竟是用了霹雳弹。 苏黛提气,凌波微步腾身间便至路边树枝上,望着马车旁的几个大坑,不由倒吸一口气,俏脸冷凝,跟随在后的韦一笑斜眉一扬,自怀中掏出霹雳弹,似笑非笑道:“以彼之身还施彼道?” 苏黛失笑,她倒是忘了那晚若非那些霹雳弹,她可能还无祛那么快脱身……思及那晚,笑意便淡了几分,侧头对韦一笑道:“你这东西也不多,留着防身罢。”话罢,身影迅疾向元兵略去,眨眼间,如鬼魅般地挥出数十道掌影,正是天山六阳掌中的“阳歌天钧”。 看着苏黛游刃有余,恍若闲庭散步般潇洒如仙的身影,韦一笑眼含欣赏,抱臂笑看着苏黛,只是,随着元兵一个个躺下,韦一笑平静的眼波闪了一闪,轻轻一叹,她的掌法较从前更加凌厉,招招致命…… 也不知这样的变化对她到底是好是坏? 言念及此,韦一笑神情一敛,正打算上前助一臂之力,忽听一声惊喜呼唤:“小姐——”声音未至,鞭影却至。 那窈窕身影不是红袖还是谁? ———————————————————————————————————— 元顺帝至正六年四月间,明教弟子劫杀元兵上百,明教左使杨逍与汝阳王府座下两位秘使交手,负伤而遁。数日后,元兵多处设伏,明教数处分舵被袭,疑为明教教内细作走漏消息所致。 ——百晓生.《 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35 布袋,佳音 苏黛骤然回头,那脸蛋圆圆、眼眶红红的不是她的丫鬓红袖还会是谁?!惊喜之下,手下的动作越发迅捷了,凌波微步如移形换影般,双手翻飞间,天山折梅手更是凌厉无比。 四周的十二三个元兵飞拳踢腿,挥刀弄剑,不但没有拈得上苏黛衣角,更是招招被袭,哀号不断。 领头元兵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放箭!” 箭阵中,红袖颇有些吃力地挥着长鞭,不过,许久不见,她对敌经验似乎增长了不少,也不硬来,只巧借着树丛、大石躲避着。忽然有人从背后窜出,红袖毕竟胆小不经吓,惊愕之下,闭上眼飞起右脚。人未踢中,可对方却哀嚎一声,倒地不起。 红袖疑惑地收回双足,便听耳畔男声传音调侃:“红袖丫头,对敌时切忌分神。” 领头元兵跺跺脚,怒吼道:“没用的东西,老子花那么多军晌养着你们,现在连个臭娘们都射不中!”话罢,狠狠地拍了一下身旁小兵的脑袋,可哪知身旁的士兵竟是一个接着一个倒地不起,皆是被点了死穴。那人惊恐之下,眼前忽然人影一闪,再回头之时,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把大刀,鲜血四溅,人头己然落地。 握刀之人,显然就是韦一笑。想那元兵知道埋伏,却不知打听清楚所埋伏是何人?青翼蝠王可不是白白称呼的。 “小姐。”红袖激动跑上前握住自家小姐的手,含泪道:“奴婢终于见到你了。” 此时苏黛才好好打量了一下红袖,见她鬓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连衣衫也有多处破损,猜她定是吃了不少苦。只是,她有满肚子的疑问,可看着红袖拉着她的衣袖,喜极轻泣,再者这里也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也便没有多说。拍了拍红袖的间,拿出帕子,笑道:“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 红袖笑道:“是奴婢的不是了。要是小少爷瞧见,奴婢可没脸继续当教养姑姑了。” 苏黛指尖一颤,神情有些黯然,轻叹了一口气。红袖没有留意到,又笑道:“小姐,小少爷呢?可是将他安置在他处了?”红袖只道自家小姐可能有事要办,江湖中危险多多,与其将小孩子带身边,还不如另辟安全之地,妥当安置。 望着红袖满眼信任的目光,苏黛竟不知如何开口。 察觉带气氛有异,红袖看了一眼韦一笑,却见他神情落寞,抬头望天,似出了神,半晌不语。红袖很是担心,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也无话,只呆呆地看着苏黛。 恰在这时,突听马蹄声急,苏黛和韦一笑神情一敛,对视一眼,正待要拉起红袖上树,便听韦一笑摆了摆手,喝道:“慢慢。妹子,我瞧那人甚为眼熟。” 顺着韦一笑的目光看去,野马群来势甚急,尘土飞扬间却见一个人影,渐近时,才发觉那人圆圆光头脑袋蹭亮,一身袈裟,胸膛袒露,瞧到那背后的麻布袋。 哟,可不是乾坤袋嘛?苏黛眯起眼,想起了多年前清风楼与说不得的一面之缘,她记得当时红袖可是被说不得给吓晕了的。思及此,苏黛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红袖。 “小姐!韦蝠王,快救救他吧! ”红袖却是一脸莫名的激动,忙道,“那和尚可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啊!” 韦一笑扬眉,颇感诧异,见苏黛也是一脸疑惑,便高声笑道:“说不得,哈哈,多年不见,姓韦的倒不知道你竟喜欢和畜生比脚力!” 说不得一愣,忙掉转方向,一个旋身,稳重落地,只随手甩过袋子往地上一掷,哈哈大笑,上前和韦一笑对碰胸膛,倒退了两步,惊讶说道:“好家伙,多年不见,武功精进不少啊。”又见韦一笑气色颇佳,身旁又有佳人相伴,贼笑了两声,突然低声道:“我就说你福大命大,哪会被那寒毒折腾死。不过,这几年我倒是未曾听说过何处有人失血过多致死,教……中有很多人找,你……” 韦一笑轻笑道:“不用藏着掖着,这是我妹子苏黛。这几年我一直在太湖疗伤,你找不到我是正常的。” 苏黛眼神一闪,寒毒一事是韦一笑的私密,说不得是他好友,知晓也不奇怪,倒是红袖…… “哟,红袖姑娘,洒家不是让你往西面逃嘛!”说不得拍了拍脑袋,笑眯眯道。 红袖脸一红,尴尬道:“大师我这、我这不是迷路了嘛。不过,方才丢下您一人应对野马群,是我的不是了。至于为何在此处,”红袖突然提高声音激动道:“找到我家小姐了!” 说不得笑眯眯,单手成十:“女施主,好生面善。”沉吟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红袖,才笑道:“自清风楼一遇,多年未见,女施主可好?” 苏黛虽然生过孩子,但是这几年调养得当,再加上逍遥派武学一向有养颜的功效,容颜较七年前并未有多大变化。 韦一笑倒是没料到苏黛竟会见过说不得,笑道:“既是旧识,倒省了我一番口舌,妹子,眼前这和尚便是我明教五散人之一说不得。”在曼陀山庄之时,韦一笑便和苏黛说过一些明教教中之事,所以,苏黛也没故作惊讶,只施了一礼。 黄昏,夕阳映着滚滚的汉江水,江湾处河渡口泊着数只江船。袅袅炊烟升起,渔家灯火渐渐亮起。 江船中有一艘渔船停靠在岸边,分外明显。原来离船不远处岸边,四匹野马时不时低吼。 船上竹帘半卷,隐约可闻声声低泣。 苏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找不到宝宝,甚至是生是死,有没有受伤,她都不清楚。他才几岁,小无相功和凌波微步唬唬一般的江湖中人还行,若真遇上高手,只有挨打的份!平日里机灵古怪的,虽说可能被高手所救,但谁能保证救他之人会是个好脾气之人,万一遇上的是个脾气古怪、心狠手辣之人,宝宝岂不是要遭殃! 想到自己己经快半月未见宝宝了,他有没有想娘,那么黏糊的人,没了自己给他讲睡前故事,会不会谁不好? 红袖叹道:“小少爷自小锦衣玉食,娇养着,哪里吃过什么苦。平日里都是有丫鬓婆子跟着、伺候着,一下子什么都需要自个儿动手,可怎生了得!想到之前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还有之前上顿不饱没下顿的日子,小少爷那么点儿大的孩子,怎受得住!” 韦一笑摇了摇头,侧头继续听说不得说一些这几年明教中事。 “……自弥勒宗,周子旺在江西袁州起事失败,被擒斩首之后,中原各地就屡屡冒出声援、起事之辈,此间还包括了天鹰教等。杨逍那厮虽然收编了五行旗其他几支残部,也没有对他们多加约束,鞑子朝廷恼火得很,呵,对我明教中人是巴不得抽血剥皮。”说不得叹道。 韦一笑冷声道:“我一路行来,那些够官兵好不歹毒,老弱妇孺无一不杀。” 苏黛耳尖一动,摇头苦笑,元末朝政暴虐,百姓反叛者众多,蒙古大臣有心要杀尽汉人,却又是杀不胜杀。此间,当朝太师巴延便颁一条虐令,说是要杀尽天下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因汉人中以张、王、刘、李四姓最多,而赵姓则是宋朝皇族,这五姓之人一除,汉人自必元气大伤。后来因这五姓人降元为官的为数亦是不少,蒙古大臣中有人向皇帝劝告,才除去了这条暴虐之极的屠杀令,但五姓黎民因之而丧生的,己是不计其数了。 说不得喝了口茶,笑眯眯道:“嘿嘿,杨逍受伤了……” 韦一笑一愣,一般的伤,说不得怕也不会当笑话调侃,“怎么回事?” “前不久,杨逍命我们五行旗各支到各处元兵驻扎之地,烧粮草,我们几个觉得杨逍什么都不做,太过分,就开口激他。也不知是他本就想去汝阳王府探探,还是真血气方刚上了当,反正我回来时,他就受了重伤,雷部的小姑娘们正忙着找胡青牛呢。”说不得摇着头笑道。 苏黛眼神一暗,对这胡青牛,她是真有些火气,下回若是真遇到这个人,保不准她就会上去狠狠踹上两脚。似感应到苏黛的想法,韦一笑轻笑着瞥了一眼她。苏黛非常淡定地抚了抚裙子,低头喝了口茶。 韦一笑失笑,忽略说不得两处转的眼珠,问道:“是玄冥二老?” 说不得摇头道:“妆阳王府座下不知何时招募到了两位新高手。我们的人没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惜了。” 苏黛心头浮现的第一个名字便是“成昆”。又听韦一笑、说不得二人压低声音,似说到了天地风雷什么的,苏黛便借口带着红袖走了出来。 “红袖,我且问你,你与那说不得是你的救命恩人,是怎么回事?” 红袖皱着眉,缓缓说道:“小姐,这事奴婢得从当日武当山头说起。却说那日,奴婢甫要上山找你们,便遇上了玄冥二老。那两个老头武功好生厉害,奴婢尽了全力也没能占到一招便宜。” 苏黛摇头道:“傻红袖,那玄冥二老是江湖上甚早成名的老怪物,而你,才习武多久,就想赢过那些顶尖高手啦?” 红袖吸了口气道:“也对。那玄冥二老的掌法的确高深莫测,我堪堪躲开,可身旁的树枝却结成了冰。” 苏黛点头,是了,那日她与范遥探查之时,便发现那些树枝上水凝结成冰,又听红袖娓娓道来:“可是两个老头,奴婢躲得了一人,却躲不了另一个。就在奴婢闭上眼,以为……以为没命的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黑衣人,那人好厉害,双手这么一推,竟将那玄冥二老合击的掌势,全推回了出去。而待奴婢想要逃走时,却被那人敲晕。” 红袖顿了一顿,却见自家小姐皱眉沉思,眉宇间时而舒展时而皱起,神色也越来越奇怪,不由纳闷,接着说道:“后来,奴婢醒来时,便被关在了一间厢房中。那些人好生奇怪,不管奴婢说什么,那些人似乎都听不明白似的,起初,还会摇头说蛮语。奴婢发现门口都有人看守者,逃了几次都被抓了回去。最后一次,奴婢见到了那个穿黑斗篷的人,才知道原来是被他给掳了去。” “黑斗篷?”苏黛冷笑,那夜小赵敏口唤“先生”之人,不就是穿着黑斗篷嘛?!不对,既然是汝阳王府之人,为何要从自己人手中抢人? 贪功?内斗?苏黛摇摇头,有些理不清头绪,方才红袖描述那人武功招数时,她好像想起什么……灵光一闪,似有线索时,却被韦一笑一声惊呼打断。 “妹子,你快来,有小家伙消息了。”韦一笑手中拿着支飞镖,身影似幽灵般跃来。 苏黛忙接过飞镖,打开纸张。 红袖激动地握住双手,一会儿踱着脚尖凑前看看,一会又转着圈,不敢逾矩。 苏黛深吸一口气,紧紧握着手中拿的纸,笑容灿烂,大声叫道:“韦大哥,墨墨没事! ”说完眼眶微湿。 韦一笑眉头一挑,颇为无奈地拍了拍苏黛的肩,虽然他很想拥她入怀,但是,太鲁莽怕是会吓到她…… 不知道苏黛知道韦一笑此刻想法,会不会觉得对方实在是太谨慎了呢? 此时此刻的苏黛心中仅有一个想法:儿子,你真牛,竟然连古墓派、神雕侠都给你挖出来了。 不管如何,在说不得眼中,一向阴狠、冰冷的青翼蝠王,竟变得如此……温柔……真是让人惶恐不己……说不得望了望天色,果然是天太黑,看花了眼。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不得便是说不得! ———————————————————————————— “终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逍遥门人,绝迹江湖。” 多年后,逍遥门人、神雕侠与古墓后人先后入世,名动江湖,成为继先辈后另一代武林神话。 ——百晓生. 《 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36 离开,转折 回到船舱,待众人稍微冷静下来后,又将那封信和飞镖研究了一遍。 “娘,孩儿眼下正在古墓,范叔叔虽受了伤,但有高人救治。切莫担心。”字迹清晰,工整,俨然可见日后风骨。 只是在这行字迹的下边,还有一行小字,歪歪扭扭,似匆忙之中写下:“娘啊,墨墨想你了。”后面缺了一角,显然这信笺是被人撕下了一角。 几人心里都明白,对方既然能在韦一笑和说不得眼皮底下将飞镖送到,武功定是不弱。韦一笑叹了口气道:“对方并没有打算与我等相见的打算。” 大家虽未吭声,但都赞同韦一笑的看法。 沉默良久,忽听苏黛道:“我看那崖底还是得派人盯着,信上提到他受了伤,若非伤势过重,以他的能力,恐怕……墨墨早己被带回来了。”苏黛心底却仍有疑惑,范遥为何会护着莫莫?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韦一笑甚熟,又或者是对墨墨太多喜爱,道义占了上风?可是武林中有太多的大侠会对一个孩童的死冷眼旁观的。 范遥和墨墨,这两人在一起,为何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不觉,脑海中又冒出了此前对范遥和前任苏黛的猜测,心底总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疑惑。想到那枚至今还在手中的右使令,苏黛心底沉甸甸的,回想和范遥的初遇,再想到当初在姑苏老宅的那夜,甚至于在武当山上寥寥几句的谈话,这一切都似迷雾般,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指引着,可她却没有抓住那关键的钥匙。 这个“他”是谁,韦一笑心知肚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掬茶捧茗实在发呆的苏黛,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消息显然比预料的好太多了,可她这副神情……无奈一个大男人,还是不怎么会猜测这当女人家的心思…… 倒是一旁的说不得诧异地接过那信笺看了看,暗道:何时江湖中出现此等人物,而名叫什么却不知?!于公于私,都该弄清楚。眼下勒子对我明教虎视耽耽,在这个节骨眼上实不该出纰漏。 只是,教中左右二使都出了事,且不提范遥,便是那杨逍也因受了内伤正在蝴蝶谷等那胡青牛,再看雷部的小姑娘们的架势俨然一副要他长养的意思。四大法王中,黛绮丝叛教而出,谢逊不知所踪,白眉鹰王自立门户,余下的也只…… 韦一笑了。思及此,说不得抬眼,颇为为难地看了一眼韦一笑,犹豫再三,暗骂,好男儿自当志在四方,便是坏了人家姻缘,也不该将教中正事放置一边,忙起身郑重施礼,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末了又道:“蝠王若是不放心二位女施主,让多些个五行旗的高手相助罢。” 韦一笑神情一凛,脸色颇为阴沉,他看看说不得,再望向沉默中的苏黛,盯了她片刻,也未见她开口,抿了抿唇,神色不变,只是心底却滑过一丝黯然。 红袖神情懵懂,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却见她失神地望着窗外的江水,在他人看不到的右侧,把玩着腰间流苏的手,此刻却停了下来。忽地,只见苏黛浅笑道:“妹子我像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吗?” 说完笑着摇摇头,“韦大哥,我看你教中事务繁多甚急,若是耽搁下去,怕是不妥。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是你明教中人,跟着你也是不妥的。再说,墨墨是我的心头肉,既然有了消息,我想我还是留在附近继续等消息。” 苏黛见韦一笑面露内疚,不由劝慰道:“韦大哥,说不得大师不是方才说了要帮我一块找了嘛。寻人之事,毕竟不是你我二人可办到的。” 韦一笑也知道寻人之事尚无头绪,对方若是执意不见,有心隐藏,偌大的江湖藏个人还是可以办到的。 只是,虽说她一个女儿家,虽武功高强,但是初涉江湖,江湖经验不足,再加上此前和妆阳王府多次交恶,玄冥二老锱铢必较,怕是早恨上了。言念及此,韦一笑虽有些动摇,但担忧还是占了上风,便觉得应该有人跟着妥当些。 苏黛摆摆手:“我苏家在前面的小镇也有分号。且我正打算修书一封,让嬷嬷出庄前来助我。”说完,不等韦一笑接话,苏黛便转移话题道:“韦大哥,你知我此行的目的,胡青牛就全靠你帮忙寻了。” 说不得“嘿”笑着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笑看了眼韦一笑和苏黛,“有姓韦的和受伤的杨逍两尊大佛等着,胡青牛那厮是决计不敢消失太久的。” 苏黛苦笑,若是早知杨逍等明教高层受伤有那么好用的话,她便不会自以为是,以为“所谓的主角光芒指引下,她一定会找到胡青牛”。也许,当初她就该让李嬷嬷去明教闹上一闹,毕竟这胡青牛还是明教中人,总不至于连自己教中人都见死不救不是?苏黛嘴角一抽,失笑着摇摇头。 五月初的汉水江上,碧水荡漾,换回男装的苏黛坐在船上看着两行山水,望着这片青山绿水,她竟然有一刻想到了范遥…… 苏黛摇摇头,自韦一笑和说不得离去己有半个多月。她知道那位蝠王是希望自己能够和他一道走的,她并非木头人,若有似无的情意,每每当她出事之时,他关切的眼神,说不得的调侃,红袖的不解和迟疑,她都看在眼里。苏黛心知自己还年轻,大好的青春尚在,可能在外人眼中,要是能遇上有缘人改嫁了,给墨墨一个完整的家,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多年的相处,韦一笑的秉性,她知之甚深。看似不羁,可对于在意的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心一意。这样的人,若是在前世怕老早开始倒追了罢。可是,她仍是觉得有些缺憾…… 淡淡的,少少的,苏黛深吸了口气,让躁动的心平静下来,是人都有逆鳞,苏墨宝宝对她来说远胜于其他。 恰此时红袖端着饭菜进来笑着道:“小姐,这鱼可新鲜了,尝尝罢。” 苏黛摆了碗筷,尝了口鱼,笑着道:“倒真的很可口,红袖的厨艺倒是越来越精湛了。” 红袖见苏黛这样喜欢,抱着托盘道:“小姐这几日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说完,又自顾自笑了笑,“可不是,这半个月己经收到两次小少爷的信了,小姐不高兴才怪呢。” “小姐,依奴脾之见,我们二人其实跟着蝠王离去,我瞧那送信之人也定是找的到的。”眼珠一转,又似惊讶道:“对了,奴婢还听嬷嬷说他至今尚未娶妻呢。小姐你说,这世间怎么就没有女子眼光那么好呢。”苏黛一愣,笑骂道:“你个小丫头瞎操什么心呢。”顿了一顿,低声道:“我们不是明教中人,眼巴巴地跟着,像什么话。再说眼下都争着屠龙刀…… ” 话未来得及脱口,就喝道:“小心——”苏黛拉过红袖,长袖挥出,小无相功的内劲源源涌出,出手间却是未再留情,只听木板撕裂的声音,破空而来的竟是一支船桨。 “好俊的轻功!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对方显然内功高强,只笑声便让红袖有些晕眩。 苏黛眉梢微扬,望着如快剑般驶来的小船上,只一黑衣斗篷男子负手而立,微风轻扬间,隐约可见其袍下黄袍袈裟,此人不是化名为“圆真”的成昆是谁? 见对方凌空腾起,苏黛敛神俨正以待。成昆的武功她己经领教过,他的内功比起玄冥二老只高不低。成昆皱眉,甫交掌间,只觉得对方的掌法较上次交手时地大开大合,更变幻莫测。凌波微步本是当世绝顶轻功,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逍遥派的从容潇洒。此人之名早己听那鹿杖客提过,回想当初,他还颇为不信,毕竟眼前之人未过而立之年,如此年轻,可试探间,对方内息浑厚,掌法凌厉暗含阴狠,变化间令人防不胜防,这到底是什么武功?成昆本抱着陪小辈玩玩的心态也认真起来了。 成昆年轻时就好勇斗狠,待现今更是身经百战,经验何等丰富。幻阴指和少林罗汉拳交替使出,慢中抵快,实中带虚。苏黛蹙眉,遂冷笑,这天山折梅手可不是只方才这些掌法套路。凌空跃起,双掌甫要相接时,却蓦地改变掌路,巧妙便掌为爪,成昆见臂不急,待要以手掌相抵时,对方却蓦地还掌,凌厉的内力自掌间涌出。 倒退数步,口吐出半口鲜血,成昆勃然大怒,余光忽瞄到躲在船舱中的另一个小丫头,冷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抓住那个女的!” 苏黛脸色大变,怒斥:“卑鄙!”红袖鞭法虽凌厉,但成昆带来的这些人可不是当日那些武功粗浅的元兵,焦急之下,出手越发沉稳。 只见白色身影忽然如闪电般,似觉得清风拂过般,人影己然消失。 成昆大骇,此时才发觉眼前之人的轻功不只身法出众,于速度更是当世少有。不过,思及此番并非他一人前来,只挥挥手,手落间,不远处一艘轻舟中,两名弓箭手,弯腰拉弓,砰地一声,两支玄铁箭己凛冽射去。 苏黛拉着红袖的手,忽左忽右,边以凌波微步闪避,边掌掌击中来敌。只是,待她站在船边时,水中蓦地冒出一双手,竟狠狠抓住她双足。 阴冷的温度自足下上传,苏黛脸色一白,这是什么鬼东西?!小无相功“自动防御模式”护体,苏黛倒是未受什么伤,但是红袖却仿佛中了毒般,脸色青灰。 苏黛抿了抿唇,苦笑,这船上本还有一位韦一笑找的渔夫,但眼前却未见他的身影,也未见他趁乱逃走,只怕是多半是奸细了。 束手就擒,绝不是她苏黛的作风。望着水流湍急的汉江水,苏黛深吸了口气,跳吧! 红袖焦急地看着自家小姐,咬着唇,摇摇头,呼道:“快……走,不要管奴脾了!” 正待苏黛坚定地握住红袖的手欲跳之时,猛然间一阵恶风扑面而来,苏黛后仰闪避开,待站直身体时,却见那似竹篓之物正以凌厉之势旋转着朝成昆袭去。 “啊! 蛇!有蛇! ” “啊!好痛!” “毒蛇啊!快逃!” “还不上船。”声音沧桑带着一丝笑意,自船尾传来,却是一位白须老者一手撑着浆,一手自怀中掏出一个瓶子,笑眯眯地住江水中倒入药粉。 苏黛未敢作迟疑,扶着红袖跳到对方船上。船在老者灵活的掌舵中,急速离开。回头望去,却见那边本只有十来条蛇,眼下竟然有上百条蛇扭动着,齐齐发出“滋滋”声,细细望去,这江水. 漫漫地呈小范围紫红色,待瞧清楚时,才发现那些人竟是被毒蛇活活咬死,吞咽……闻者毛骨悚然。 苏黛面色惊疑,似震惊,似了悟,这就是江湖…… 红袖早己吓得三魂不见了气魄,再加上中了毒,脸色更加苍白了。 那老者笑着朝苏黛眨了眨眼,“小友可是被吓到了?”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这位姑娘中的是尸毒,若是不尽早解毒,这双足怕是会废掉。这是老朽炼制的解毒丹,可暂时压制。两位可不信,不过,老朽我的确是受人所托。也罢,你且瞧瞧这个。”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白瓷瓶。 苏黛脸色一变,这……分明就是当日出山之时,慕容轩给她的疗伤圣药,而这个瓶子她给了苏墨宝宝! “你是古墓中人。”不是疑惑,而是肯定的语气。 —————————————————————— 元顺帝至正六年五月,苏黛入古墓。 ——百晓生. 偷阅自《苏家家族秘事》 37 黄衫,范醒 且说苏黛遂周姓老者至悬崖底,但见几只白色的蜜蜂嗡嗡飞舞着,彼时竟未曾注意到这玉峰?未等苏黛多想,便见老者一跃数丈高,足间交叠,一个腾身再至两丈高,单掌轻在崖壁上。 数丈高处咯噔咯噔作响,阳光下,露出一个洞口。 早就见识过逍遥派祖先的精妙机关,苏黛并不觉得太过意外,但好奇心仍是有的。毕竟当日她与韦一笑推敲数个时辰,也未得出甚么结论来。 一路行来但见玉峰越来越多,那玉峰似有灵性,也不蜇人。约行半刻钟,顺着溪水,且不提风景如何绝妙,待穿过一个山洞后,眼前豁然开朗。除了那七八间竹楼,两三亩花圃、药圃,苏黛扶着红袖,默默跟着那位老者至一处竹屋。 “周爷爷,您回来啦?”娇憨的女童声唤道。 苏黛不是没有见过可爱的小女孩,曾经的小赵敏,小殷离长得都是粉嫩、可爱,但眼前这个小姑娘似乎更加单纯娇憨。 待一老一少续完旧,那小女孩才发现谷中竟来了两个外面人。她戳着唇惊讶道:“周爷爷,他们是谁?”见老者未开口,只撅着嘴嘟囔道:“不告诉宝儿就算了,宝儿自己问漂亮哥哥。” 闻言,红袖噗嗤一笑,便连苏黛也是嘴角一抽,颇有些哭笑不得。 周老抚须笑而不语,只拿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竹屋,慢慢开口道:“宝儿,墨墨呢?” 话甫落地,便听一声高嚷“娘——”,一个小人儿已经施展轻功飞扑向苏黛。 苏黛呆了一呆,似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宝贝竟如此简单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小苏墨眼泪汪汪地搂着苏黛脖子,头埋在怀中,“娘啊,孩儿好想你啊……” 感受着怀中真切的热度,听着宝宝似撒娇般的软语,苏黛抱得更紧了,又一一问了“吃了甚么?”“睡得可好?”“这里待你好不?”之类的。一旁的红袖早已惊喜地拿着帕子拭泪,便是一旁的杨宝瑟,因早年丧母,见到自己喜欢的墨哥哥有娘疼,竟也摸摸擦着泪,呜呜哭着。 苏黛见宝宝乖乖的一五一十说着坠崖后的那些事,怎么受伤、怎么被救、怎么跪求周老传信,一一道来。 苏黛笑戳了戳宝宝的额头,笑骂他“鬼精灵”。一旁的红袖也抱着小苏墨哭了好一会儿,直说佛祖保佑,平安就好。 正待苏黛正想问问范遥之事时,却顿住了。 因为这时,山谷中的玉峰如玉带般飞舞盘旋在一双素手之间,只听那少女悠悠道:“苏姐姐与小墨儿母子团聚,实在可喜可贺。” 苏黛低眉浅笑,眼去眼底深思,漂亮女子,如纪晓芙的娇俏,又比如蓝彩凤的美艳,而眼前这个少女,说五官罢,并不美,可组合在一起却又很恬淡、清冷,如淡淡的水墨画,只能说,好一个古典玉美人……苏黛淡淡戏谑道,那杨过和小龙女无一不是基因优良之人,若是后代生出个歪瓜裂枣来……闲想且罢,倒是这少女的武功决计不弱。 要知道苏黛武功不弱,便是方才成昆也未瞒过她的耳目。但这女子似乎于轻功一道颇有造诣,以她一身小无相功十成内力,皆未捕捉到她的足音。古墓轻功确实不弱。 种种思绪只在转念间,苏黛盈盈施了一礼,毕竟儿子这么多日全赖他们照顾了,笑意盈盈道:“小女子姑苏?苏黛。我看姑娘年纪尚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我都已经成亲了,且我看我儿与令妹甚好,若是不介意,称呼我一声苏姨,可好?”不顾那少女微皱的眉,径自望向白须老者。周老本就豁达,拊掌大笑道:“诺。” 那黄衫少女福了一福,还以一礼,嘴中只道:“古墓传人杨瑶琴。”苏黛挑眉轻笑,原以为是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主。 “娘,咱们一块去看看范叔叔罢。”小苏墨拉了拉苏黛的衣袖道。 苏黛眼眸一眯,笑着点头应是,“我知老先生是杏林高手,但姓范的既是我儿救命恩人,万般没有到见了儿子就忘了恩人的道理。小女子虽不善医术,但精通药理。老先生想是不介意我等去看看罢。” 白须老者看了一眼那黄衫少女,见她点了点头,便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夫人等随老朽进来。” 刚踏进房间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竹帘后白纱轻荡,若隐若现间,便可见一男子长发披肩,赤身静坐于一人高的木桶中。 眼前这个人可不就是范遥…… 苏黛抿了抿唇,眯着眼死死盯着那白|皙的裸背上青紫色的掌印。 “娘,范叔叔昨儿个醒来过,但是没说会话,就又睡了过去了。这几日,范叔叔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每天约莫能醒个一刻钟。陪墨墨说不了多长时间的话。”小苏墨耷拉着脑袋,语气颇为沮丧,可没一会儿又抬起头,眼含希冀地看着范遥。 苏黛深深地吸了口气,正待要进去,却听到一声娇喝:“慢。夫人这贸贸然地进去怕是不妥罢。” 杨瑶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白须老者,她实在不解为何杨婆婆和周叔叔阻止她去看那位男子,可却允许眼前这个女人进去。 苏黛忽笑道:“我虽不是个医者,但也知救人要紧。”话,点到为止,不过,她记得日后这名黄衫女子可是以九阴白骨爪胜了周芷若的。既然都练了九阴白骨爪,没有道理同属于九阴真经的疗伤篇却不练不是? “宝儿,我们走。”便面色不虞地拉着杨宝瑟离去。 似猜到了苏黛所想,周老抚须淡淡道:“这位小友虽有内功护体,但仍有伤及内府,再加上他多年前似受过重伤……伤势还真是不轻。老朽金针度穴,也只能巧治四五分内伤。剩下的五六分,除了需要药浴调养,外力推宫过血外,余两分,还须以度用己身四成内力,逼出体内淤血。”说话间,这老者已经展开双臂,瞬间数十根十厘米左右长的金针齐发,气息运转间,数十根金针飞转,分别插|入十二经常脉和奇经八脉的各处穴位,一面针灸,一面又在关键处淡淡解释伤口可能来源,见对方听得仔细,又额外细细说了些施针时需注意的地方。 苏黛听在心中,她本略同医理,三言两语间却又能切中要处。一老一少聊得倒也投机,约莫一个多时辰,老者收好针,已走到外间配药。此间,两人都未再谈及“耗费内力救人”一事。 屋内很安静,傍晚时分,夕阳斜射,恰似一抹暖流没入心怀。苏黛默默地望着药浴中的范遥,失神地盯着那没入水中墨黑的发,睫毛轻颤着,直到犯困的小苏墨转着眼珠子,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娘亲和范叔叔,只低唤:“娘,墨墨困了……” 苏黛摸了摸小宝贝的头:“别担心,你范叔叔一定会没事的。” “我知道,他救了墨墨,他……”小苏墨看着范遥童声掷地有声地说道,“是个好人。” 苏老爹打小就带着小苏墨学识人,这孩子有着颗七窍玲珑心,谁对他好,谁对他谄媚,似乎心底都有数,苏黛有些心疼地亲了亲小苏墨的脸颊,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不要担心,娘保证他会没事的。”话罢,便对红袖吩咐着,让她先带墨墨去睡会儿。 小苏墨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眨着眼望着苏黛,认真地问道:“娘,你会救范叔叔吗?” 苏黛愣了。便是一旁的红袖也愣住了,因为小苏墨忽然笑了,眯起双眼的模样,像极了小狐狸:“我知道娘会的。”说着便跑了出去,红袖不放心呼唤着也追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一人之时,苏黛忽然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木桶的另一面。方才范遥一直背对着她,但是此刻,她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近距离地好好看看这个人。 回想周老方才所说“他的伤口大多是在背部,以他的武功,专心对敌是决计不会让后背露出如此的大破绽让敌人有可趁之机”,周老还说“他数年前似受过类似的伤,虽得到了医治,但并未很好调养”,“此番救治虽及时,但无奈已有损伤重要经脉,日后习武可能会受影响”…… 他救了墨墨,甚至是全心全意地护着墨墨。 除去那满满的感激,苏黛心底更觉得有些复杂,个中滋味在心中酝酿,待想到方才宝贝儿子狡黠甚至带着执拗的眼神,所有的犹豫都消失,最后只化为一身长叹。墨墨这孩子看似聪颖机灵,但与外人相处时总隔着一层,要他真正地去亲近一个人似乎需要好多年,韦一笑便是如此。 而范遥和墨墨……到底是什么缘分? 这个疑惑,直到后来苏黛知晓真相后,才得到解答。此处暂且不提,借着夕阳,苏黛恍然,相似的情形让她回想起了彼时客栈内相似的情形。只是,那是范遥并未受伤……而她,呵,却看着个易容的男人迷了眼。现在望着这张苍白满是病容的脸,她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面容清雅,五官俊雅中透着一丝温润柔和,即使此刻双目紧闭,双唇泛白,也无法掩盖这样一张出众的脸。眉、鼻、唇,似每一处比例都恰到好处,轻语:“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苏黛半晌才回过神,浅浅一笑,暗自揶揄,看来这易容术倒也能避开“狂蜂浪蝶”。思及此,苏黛复又响起了往日旧事,似每次与范遥相处时,她总是站在被动一方,而此刻,苏黛心头一动,耳听四方,见周老仍在调药,便伸出食指和中指,笑眯眯地将手贴上某人的脸颊,手感极佳……留恋般又掐了一下…… 忽地,贴到范遥的耳侧,调侃道:“切莫生气,切莫生气,小女子可是需要耗损四成内力救你哦~”苏黛半垂着眼,蓦然轻叹:“谢谢,真的。” “绵薄之力不必挂在心上。”低哑的声音自耳畔响起,灼热的气息喷于耳垂处。 咯噔咯噔——苏黛僵硬地转过头,便见这人已睁开了双眼,墨黑的双眼似含笑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38 羞涩,疗伤 两人默默对视,目光交着数秒,竟都觉得有些郝赧。 苏黛嗖地收回手指,脑袋在短暂的空白后,轻咳一声便侧过头不去看那双灼灼的双眼。 她在害羞……望着那绯红的耳根,范遥却不忍移开目光,扬眉轻笑。低低沉沉的笑声,更是让苏黛囧然,心底一阵哀怨,她不过是偶尔孩子气罢了,哪知竟会这么巧?! 范遥醒了已有好一会儿了,彼时本想开口,却不惊讶地听到她口中念念有词。他是受了内伤,可耳朵未坏,本对她摸脸的举措有几分疑惑,待听清楚她说话时调侃的语气,以及她说话的内容后,不是不震动的。 武林中人何其重视内功,他听那老者说过这四成内力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调息来的,若要恢复到原来水平,恐怕没有两年是不可能的。以他推测,这疗伤的过程恐怕与传功有几分相似。思及此,范遥眼神一柔,却又忽听苏黛呐呐开口:“你的内伤应该很快就会好的。”话一出口,苏黛便觉得吁了口气,她宁可开口说话,也不要被他这样盯着。 范遥心底一暖,却缓缓闭上眼,出口的语气却有些冷然:“救了墨墨,是我范某人心甘情愿的事。你……不必自疚,也不必为了报恩,耗费自己近半内力。” 苏黛眯着眼,看了看范遥,忽然笑了出来,只笑道:“你可精通岐黄之术?” 范遥低声应道:“略懂。” “比之周老如何?” 范遥皱眉:“我不如他。但……” 苏黛摆摆手,又抿唇笑道:“你现在仅剩内力,和我比又如何?” 范遥蓦地睁开眼,眼神似赞赏:“你吐息连绵,内功浑厚,比之七年前,当是天地之差。我生平决计未遇到过你这样的习武奇才。且江湖本多危险,你一个女儿家,能有武艺傍身,也是极好。”话罢,唇边露出一丝真心的浅笑。 范遥本就生得极俊美,此刻语气真诚恳切,眼神专注,这一笑倒迷花了眼。 苏黛脸一红,只轻咳一声,淡淡道:“周老精通歧黄之术,我信他,你的意思……我懂,但是,这是我的决定。再者,我的武功既高于此刻的你,那便不会受制于你。” 话罢,两人竟都觉得有些失笑,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轻笑了出来。 只是,范遥胸肺本就有伤,笑了几下,便大声地咳了起来。苏黛习惯性地像拍拍宝贝儿子的背部一样,拍了上去……赤|裸着背的范遥握着木桶的手指紧抓了一分,复又咳嗽了起来。 恰此时听屋外周老唤苏黛过去。 “多谢。”他说得极轻。 但苏黛却听得真切,脚步一顿,唇角的弧度高了几分:“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待帮周老调配好药,天业已黑。红袖端着饭菜,开在桌上,菜色极为清减,且还盛了碗白粥,显然是考虑到了屋内仍在浸药浴的范遥。又听红袖道“小墨儿少爷已经睡熟了,哎,奴婢见他真是累着泪,也便没有叫醒他。”苏黛点点头,草草用了食后,发现那碗粥还放在桌上,便端了进去,而红袖犹豫了一下,终是叹了口气,收拾着碗筷。 “你现在估计也只能吃些清淡的流食,虽然清淡了些,但好歹养胃。”未得到回复,苏黛疑惑低唤道:“范遥?” 听到她的声音,范遥抬头,神情专注,眼前女子笑意盈盈端着碗粥,随后缓缓笑了,低唤道:“苏黛。” 苏黛一愣,却又听到他道:“你出去。” “什么?” 范遥似笑非笑道:“摸了不够,莫非还要看我宽衣不成?” 苏黛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放下粥,只是走时步伐快了些许,待走出里间,三步两步,最后竟用上凌波微步飞向屋外。站在屋外,苏黛捂着脸,心底尖叫,气质这么清雅温润的人怎么也会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自此,白须老者每日会给范遥施针,药浴每日浸泡,推宫过血、喝药,如此反复半月余久,范遥的伤势也有了起色。 每日清晨,范遥便会看见苏黛母子二人在苗圃中练剑,或练轻功。换回女装的苏黛清雅秀丽,携着可爱的小娃娃,且逍遥派的武学本就带着几分轻灵、飘逸,看这二人晨间练武倒真是一件美事。待吃过早饭后,苏黛便让墨墨练字看书,有时,范遥会一针见血地指出苏黛的不当之处,缓缓道来自己的看法。 泡药浴的时候,小苏墨会趁苏黛和红袖煎药之时,跑来听他喜欢的范叔叔说些江湖中的趣事。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是最崇拜英雄的时候,范遥本就知晓墨墨是自己的孩子,讲的时候就挑更加适合他的说。然,范遥毕竟是明教中人,被武林中称之为“魔教”教中高层,其思想本就有几分不羁,也许,范遥自己也未意识到,他说讲得亦正亦邪的英雄豪杰会对小苏墨有多大影响。 这对父子便在苏黛还不知情的情况下,越来愈好。 “哎呦我的小少爷,小姐正找你来着,你怎么又溜进来了?恩?”红袖叉着腰中气十足地说道。 小苏墨竖着手指“嘘”着,又颇老子神在地摆摆手道:“红袖姑姑,你就别唬我了。娘这会儿不是煎药,就是和瑶琴姐姐切磋武艺,我知道的。”却未见红袖在那偷偷摆手。 苏黛递过药笑容越发灿烂了,范遥苦笑着喝下苏黛递过的药,又伸手接过锦帕。一递一接,两人间默契十足,看得侍立在一旁的红袖,也闪了神。 苏黛弯腰抱起小苏墨,笑道:“乖儿子,昨天不是说要学天山折梅手吗?娘突然觉得你范叔叔的话没错,下盘稳不稳的确很重要。不过马步就不用了,娘觉得梅花桩就不错。” 小苏墨早就乖乖搂着苏黛,低着头,眼珠子却仍是咕噜噜地转。 母子两边走边说。 “娘,练天山折梅手是不是一定要站梅花桩呢?” “对啊。”苏黛笑眯眯道。 “那要站多久呢?” “不多,每天一个时辰就好。” …… 身后,范遥轻叩着额心失笑,而红袖早已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收拾东西,心底为下少爷哀叹。 烈日当头,小苏墨认真地站在梅花桩上,美其名曰蹲马步。 不远处,屋檐下,一壶两杯,茶香恬淡,范遥与苏黛边品茗,边闲聊着,倒也相谈颇欢。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这谷中的机关大阵。 苏黛虽知入口处有精妙机关和阵法,但并不精通擅长,毕竟,五行八卦、奇门九宫之玄妙没有十几年的钻研,是不大可能破解那些机关阵法的。范遥却不同,他自幼聪慧,熟读易经道藏,且他一身武功本就习自玄门,心得自是比苏黛多些。 且范遥自幼熟读经史子集,玄门道藏,武学一道,尤其是理论上,知之甚多。而苏黛本自逍遥派典籍熏陶,见多识广,且对这个武侠世界知道的可能比任何人都多,两人聊起来竟是异常投合。 范遥脸色虽有些苍白,但气色较之前已渐好,他神态悠然,淡笑道:“我自幼在海外长大,读书不多,待六岁那年被我师傅带到光明顶后,才开始读书练字。待第一次走进光明顶的藏书阁之时,便见满室书籍,当时我便想,定要阅尽所有书。十多岁行走江湖时,偶然听说江南陆家精通机关阵数,偶闻其藏书阁内有众多道藏梵文译本,便登门借阅。当时年少气盛,主人不允,便仗着自己轻功不错,做了回梁上君子。” 苏黛摇摇头:“你这行径虽非强盗,但所为却已强盗无异。”似又想到了什么,侧头看了一眼已经大汗淋漓的小宝贝,笑道:“你小时候那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墨墨这孩子。” 苏黛从来不知道每当她说起下苏墨的时候笑容多么和煦,带着一丝甜意,一丝恬然,虽保持着闺阁女子的矜持和优雅,但不经意间的笑容仿佛将此刻与她心中的温暖回忆隔开般。 范遥似被这笑容中的快乐和温暖感染,低声笑了笑,眼神越发柔和道:“你将他教得很好。”墨墨这孩子懂事,聪颖,文武有道,若是他自己教,怕也不会如此。只是想到那声脆脆的“范叔叔”,范遥的情绪有些低落。 苏黛自谦一笑,“你瞧他有时懂事得和小大人一样,其实啊,皮得很。”如数珍家地缓缓道出了宝贝儿子在云海山庄的各种趣事,尤其是说道整盅之事时,两人更是笑声连连。 正在这时,红袖语带惊喜道:“小姐,奴婢方才遇到杨大小姐,她交予奴婢这封信。你瞧瞧,这可是嬷嬷的信?” 苏黛立刻站起来接了过去,阅罢,便见她高兴地来回走了好几遍。 范遥不知这嬷嬷是何人,但观主仆二人如此开心的模样,不猜这嬷嬷可能是苏家老人。脑海中不自觉地便想起了多年前,与他交手过的厉害婆子。 “可是有喜事?” 点点头,苏黛笑着捏紧了信。原来,李嬷嬷自收到苏黛来信后,便妥善安排好一切,即刻动身出了云海山庄。待到了汉水江畔,她辗转数日,也未在找到自己小姐踪迹,便联系了苏家在汉水一带的商号掌柜,却不想在附近大镇的清风楼内遇到了韦一笑等。也从韦一笑口中得知自家小姐失踪之事。 李嬷嬷本就是极精明之人,她见韦一笑随行之人面露不屑,又听那些人说什么大事为重,便知这些人不可能全心全意找人。一方面,她和明教联系找人,另一方面却还是依靠苏家自己的力量。也是李嬷嬷精明,她只守株待兔,在客栈中待了多日,却时不时拉着人家唠嗑自家小姐、小少爷失踪一事,顺便打听古墓传人。那杨家本就在外有暗哨,自是收到消息。 苏黛略略将乳母的事情说了一通,便让范遥看着小苏墨,匆匆离去,打算与杨瑶琴谈谈李嬷嬷一事。 正巧,苏黛二人方走出屋子,便遇上了杨瑶琴。杨瑶琴此刻提着剑,想来也是找苏黛比剑。 苏黛苦笑,这位杨过后人,显然不知是遗传了那位的基因,底子里竟是个好武的武痴。回想当初,她还以为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待谷中的杨婆婆偶然提起自家姑娘的性子,又是担忧又是无奈的语气时,苏黛诧异追问后,才得知,这杨瑶琴年幼时便修习一部心法,性子清冷得紧。后,杨夫人生小女儿过世时,竟心绪浮动,伤了心脉。若非古墓尚有奇书,怕早已香消玉殒。这几年,因杨宝瑟,这性子倒也好了几分。只是,因常年居住谷中,略有些不通世事。 这位杨婆婆想来也是真心疼爱杨瑶琴姐妹,本就没什么过节,又因杨婆婆和周老的穿针引线,苏黛便与杨瑶琴相熟起来了。 “苏姨。”杨瑶琴盈盈一拜,神情冷淡。 苏黛嘴角一抽,当初真是自打自己嘴巴,可是论辈分,她还只能当个姨,边走边笑道:“瑶琴闭关多日,可有所获?正巧,我找你有一事相商。” 杨瑶琴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咱们边走边说罢。”说罢,便转身,飘然朝另一个方向飞去。苏黛纵且急行,心道:她与杨瑶琴曾切磋过几次。杨过和小龙女的后人,于武学一道的确有过人之处。她与自己武功皆习自名家之后,且不提承习逍遥派多项绝学的苏黛,这杨瑶琴修习九阴真经及古墓武功数年,轻功、掌法、鞭法等皆有小成。两人切磋数次,这感情也打了出来,彼此都对对方武学佩服不已。 两人一前一后,约走了半盏茶时分,便至一处水榭。黄衫少女面色淡淡,眉宇间似有轻愁,苏黛顺着她的目光,看着水榭亭中的一座石碑,淡淡道:“这石碑是我爹所写。” 苏黛诧异地挑了挑眉,又听杨瑶琴似赌气道:“当日若是知晓那人与明教瓜葛,古墓定不会相救。” 点了点头,苏黛觉得这并不奇怪,像他们这种隐居的人对麻烦人物自是避及。这几日,这谷中人除了周老和杨婆婆外,杨家姐妹甚少去药圃,便是去了也只找苏黛母子。不见外男可能是个理由,但更多的可能是对范遥身份的揣测。不过,这与她爹有何关系?难不成范遥还曾与她爹结怨过? “苏姨可与成昆老贼交手过?对他可有了解?” 略一想便明白杨瑶琴口中所说之人可能不是范遥了,苏黛冷笑:“‘混元霹雳手’可是那位成昆?若是他,那便是了。我与那老贼交手数次,却次次无法奈他何。武功之高,当世少有。” “苏姨奇经八脉已通,又身怀多项绝学,竟也伤不了他?”杨瑶琴似惊讶道,顿了一顿长叹:“看来,这几年他的内力愈发精深了。”眉宇间厉色一闪而逝。 苏黛眯起眼,看了一眼杨瑶琴,忽笑道:“那老贼门道多多,肚子里的坏主意更是不少,你可知他如今藏身少林,且还与汝阳王府勾结,外通蒙古鞑子,这几年借着元兵,更是在武林上兴风作浪。” 杨瑶琴冷笑数声,便将成昆盗宝一事缓缓道来。苏黛愕然,成昆这老贼也忒厉害了,竟能找到此处?! 杨瑶琴蓦道:“幻阴指本是我祖辈所创。且我早已立誓,有生之年,有机会,定要废了他的武功。” 苏黛见她语气坚定,不似作伪,不由佩服眼前少女,不过想到那成昆日后被金毛狮王谢逊功力全废,惨淡收场,宽慰道:“那等恶贼自是不会有好下场。” 杨瑶琴颔首,话题一转,笑道:“苏姨可知范遥身份?” “知道。” 杨瑶琴又道:“苏姨既知她是明教中人,也还愿意救她?” “他救了我儿子,这点就足够了。” 杨瑶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苏黛摇摇头,也未多说,沉吟片刻,便将李嬷嬷一事说了出来,且提到可否请周老到太湖云海山庄为苏老爹救治。 数日后,范遥的伤势得到了稳定。最后一次施针时,周老欲言又止。 待二人踱出屋外,周老终道:“运功疗伤之时,你二人可能会全身热气蒸腾,须拣一处空旷散热之地,我谷中有一处温泉。须知温泉水因玉泉水滋养,能活化血脉,且对热气发散有益,否则郁气积郁于体内,小则前期治疗尽毁,重则病上加病。不过温泉虽好,咳,只是男女之间……倒也需注意……”只点到为止。 苏黛嘴角一抽点点头,混浴,前世也不是没试过……倒也是为难眼前这位老人了。即便行走江湖,女儿家的名节也是非常重要的,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李嬷嬷此刻在此,怕是真会被气坏的。苏黛胡乱想着,也未注意到屋内范遥耳尖一抖,红晕微染。 周老笑眯眯地抚须,心道,这一个月以来,每日苏家小姐来时,范小子可是比吃了何首乌、人参还精神,个中意思,他可是瞧明白了。且苏家小姐对范小子也不似无意,虽说这苏家小姐丧夫,有个孩子,但看范小子对墨墨那孩子也是喜欢得紧的,没准啊,这事能成…… 当晚,苏黛等来到温泉后,但见温泉水汽氤氲,四周是崎岖怪异的钟乳石壁。池底隐有玉色偶逝,仔细望去,竟是一块一米左右的玉石。 周老将要处再三讲明后,便只留下二人。时当初夏,夜间微风习习,苏黛背对着范遥,罗衫尽退,只余下白色亵衣。范遥亦是。 苏黛自我吹眠“我是穿着睡衣睡衣睡衣”,可是本镇定自如的她,转过身时却见范遥胸口半开,抱臂站在池边,眼神灼灼,不由脸微红,心底咒骂此人妖孽。 饶是不自在,这疗伤之事还得进行。步入水中,苏黛感觉浑身的毛细孔都舒张,如果范遥不要用那么专注的眼神看着她,她可能会更自在。 温泉水浸湿了衣衫,以范遥这等习武之人,身体的曲线隐隐约约还是看的出来,范遥适个正常男子,这段时间的相处,苏黛的好他不是不清楚,他喉结微动,声音暗哑:“你先和我说一下你的运功路线罢。”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彼此间的距离很近,苏黛脸颊绯红,拨了拨水,将小无相功的特点说了一些,又问明白他的内功运行路线,交流完不懂之处后,二人双掌对抵,交掌间热烫的肌肤亲昵相贴,静声凝气。 苏黛的小无相功乃道家纯正内息,当日在山洞内,她的内功突破后,内力有了明显增长。浑厚的内力,似温润的清泉般,缓缓自左手少商、劳宫两处要穴,注入范遥的身体内。范遥睁开眼,怔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清丽容颜,她的内息竟意外的和他的契合……体内的内息似有活力一般,兀自运转一圈后,自右手劳宫处流向苏黛体内。 苏黛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她的内力流到范遥体内后,不待片刻,自他体内涌回的内息竟精纯了几分,如此数圈,苏黛输出二分便有一分涌回……并未如周老所言,苏黛的内力被吞噬! 就这样循环了数个回合。皓月当空,至渐沉。数个时辰后,范遥和苏黛齐齐手掌,两人都发言彼此眼中的震惊,苏黛的内息虽耗损了三分左右,但是,却比以往精纯了许多。而范遥除了内力平白增长外,还被提纯了! 两人安好无恙地走出温泉后,大家都是开心不已。小苏墨更是开心地扑到范遥怀中,倒是苏黛神色有异,每每与范遥目光相对时,总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那范遥每隔数秒便会凝视着苏黛。 自家小姐性子很淡,红袖何时见过小姐如此异常,红袖疑惑,只是碍于主仆身份,藏在心底罢。只是,在半个月出谷遇到李嬷嬷后,细细说之。平白添了不少事。此处,暂且不提。 39 归航,芷若 上回说到苏黛为范遥疗伤,本以为内力会如周老所言耗损四五成,然,运功之时却发现两人内力意外契合,待收功之时却发现竟只耗损三分,且精纯不少。 或许是温泉氤氲,又或者是衣衫过少气氛旖旎,苏黛、范遥待收功后,一时间彼此竟相顾无言,只是眼神却又不经意间滑向对方,衣衫尽湿,曲线皆露,苏黛、范遥都是清淡之人,可不知怎么的,心跳鼓鼓。 红袖等人见二人平安出来时,不由吁了一口气。又待周老替二人都把脉且朗声大笑后,不由笑着上前恭贺。 范遥和苏黛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缓缓道出方才遇到奇事,但周老沉吟良久也只摇摇头。范遥轻叹,看来,此事却只默默留在心头,待他日遇到高人再求解。苏黛本专心用内力烘着衣服,听到他的叹息,抬头却是看明了范遥的意思,也便点了点头。这种事在苏黛看来,不外乎有这种可能,那边是她与范遥的内息可能都是道家内力。不过,这种事她只留在心底,毕竟要她道明小无相功的奥义所在,却是不愿。 小苏墨此刻却是一声未吭,只低着头,左手托着圆润的下巴,大大的眼睛骨溜溜地转着,目光在自家娘亲和范叔叔之间转悠着,时不时地眯起眼,右手可爱的五指似敲拍子似的在膝盖上敲着。 苏黛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小狐狸算计人的模样,唇一弯,足下步伐灵活飘忽,只见黑发轻扬,忽闪间人已抱住了小人儿。 苏黛额头抵着宝贝儿子,笑眯眯道:“乖儿子,有没有想娘呀?” 小苏墨也眯起眼,长长地睫毛轻颤着,吧唧一声亲在苏黛脸上,软声软气道:“想——”尾音拖得长长,似猫儿撒娇般。 苏黛一愣神,怀中的小人儿竟如泥鳅般滑了下去,其身子凌空旋转数周,咯咯笑着,滑着与苏黛有七八分相似的步子。苏黛抿唇笑着,扬袖旋转,足间如舞。逍遥派武功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苏黛母子虽并未真正交手,但皆一沾即走,蹁跹不定。 别说已经见惯了的红袖,便是古墓中的杨家姐妹,身手高深莫测的周老,都觉心旷神怡。 “琴姐姐,宝儿觉得这世上再也找不出如此好看的两人了。”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 范遥也许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到底有多温柔,但是算得上是第一次见到范遥真容的杨瑶琴却看的一清二楚,只是她本冷心冷情之人,眼中先是不解,待忆起儿时爹爹看娘亲是缱绻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了悟。 苏黛陪着儿子耍了一会儿,正待收手,却突然见小苏墨灵活一窜,竟朝着范遥扑去,而范遥心底一暖,笑看着已然欺身而至德苏黛,嘴角优雅的弧度深了几分。 但见白衣翩翩,男子清隽的身影平缓却飞速后退,苏黛一愣,手下动作却未缓,便施展凌波微步,贴着身子,打算抱走小宝贝。 可是范遥抿唇轻笑,低沉的笑声声声入耳,令人颇有些恼火。苏黛凌空三转,长袖如白练般抛出。只一瞬间,范遥抱着小苏墨,听着孩童咯咯笑声,姿态闲雅地贴着苏黛的长袖回旋着逼近苏黛。 苏黛错愕瞠目,后退数丈,却见范遥似乎和她逗上了。 男的俊,女的俏,童儿粉雕玉琢,范、苏二人翩跹缱绻,彼此身姿竟是未被拉出半臂之距,潇洒清雅,人影近似一人般,看傻了一干众人。 “这是轻功卓绝,还是默契十足啊?”红袖呐呐低语,眼珠子却一刻都没落下一丝变化。 且说待李嬷嬷收到自家小姐来信之时,已是近两月后了。李嬷嬷便匆匆赶去了汉水江边。河岸边,已然有一艘小船泊于岸边,船上只一位哑仆。一路小舟急行,这哑仆武功虽不高,但李嬷嬷仍未敢放松。离山越近,沿途岸芷汀兰,沙鸥翔集,美不甚收。忽听到一声清啸,虽带着几分内力,但更多的应是欢愉。李嬷嬷蓦地睁开眼,往西北方向望去,但见一艘轻舟扬帆迎面驶来,虽溯河而上,其速却极快,眨眼间便缩短了数丈。 渐近时,便听船上传来一阵悠扬乐声,似琴似箫,曲调欢快活泼,听着听着,便焦急地心绪也似平缓,竟忍不住想要闻音而舞。 待船越加靠近之时,李嬷嬷才听清这似琴似箫的曲子,却是琴箫合奏,暗道,这般默契,听着竟似一人所奏,怕是武林中某对夫妇或知己所为。 那艘船中,忽听一个孩童高声呼唤道:“李嬷嬷,李嬷嬷!”其身后一位红衣丫鬟惊喜地捂住唇,待回过神便扔下手中托盘,转身惊呼道:“小姐,李嬷嬷!李嬷嬷那里!” 李嬷嬷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握紧,抖了一抖,忙朝那位哑仆道:“麻烦小哥快些了。” 那艘船中琴声戛然而止,箫声渐缓也停了下来。少顷,便见一男一女疾步走了出来,待瞧清那个挽着流云髻,着浅黄罗裙的女子时,李嬷嬷惊喜地站了起来。 这女子正是苏黛。李嬷嬷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只是,待瞧清自家小姐身后半臂距离不到的男子时,老眼一眯,却见他身姿清隽,眉眼温润虽带着一抹疏离,但目光落至自家小姐身上却是温和得很,李嬷嬷忽笑了笑,余光瞥及其腰间的碧玉箫时,眼底厉色一闪而逝,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猛变。 苏黛见李嬷嬷面有异色,顺着李嬷嬷的目光自是看到了范遥的那管碧玉箫,蓦地想起了多年前范遥夜闯苏府老宅时,似与李嬷嬷交过手,弯了弯嘴角,神情揶揄。范遥见到这位李嬷嬷之时,便想起来了,当日虽未交过手,但这位显然也是让他印象深刻的,他眉梢一扬,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与她对视间眼中含笑。 李嬷嬷眼尖得很,见小姐和此男子之间虽未言语,但神情亲昵,只长叹一声,未再多说甚么,只是老自神在地走到苏黛与范遥之间,福了福,见自家小少爷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笑了笑,回想起小姐信中所提之事,再想到小少爷定是受了不少苦,便忙拉过小苏墨仔细瞧了瞧。观他气色红润,身子似胖了几分,笑着点了点头。红袖亦是许久未见李嬷嬷了,两人说了会话后,李嬷嬷便转过身,朝自家小姐说起了家里和参合庄燕子坞的一些事,也提到苏老爹仍是卧病在床,未有起色。 范遥剑眉微轩,参合庄、燕子坞他却是未曾听说过,倒是苏老爷的病……不过想到周老仙风道骨,医术高超,这次有他同行,苏老爷的病可能有望医治。 忽听一声朗笑,李嬷嬷脸色一沉,抬眼望去,但见一位白须老者,手执羽扇,一走一摇,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这眉眼间,却有几分相熟。 那周老见到李嬷嬷后,竟愣生生地止住了脚步。这一停,任谁都瞧出问题来了。苏黛狐疑地看向红袖,却见她也满头雾水的模样,心底更加疑惑了,这周老的年纪想来比李嬷嬷要大,神情也不含暧昧,想来也不是旧情人的戏码。言念及此,苏黛嘴角一抽搐,只是下一刻她便见李嬷嬷似咬牙切齿般,怒瞪着周老:“好你个恶贼!还我苏家旧物!”话罢,已经身影一闪,猝然逼近周老,而周老摇着羽扇,笑眯眯道:“几十年不见,都一把老骨头了,你竟还记得此事。”可是,两人间的打斗,一人认真至极,而一人却只顾躲闪,那周老上蹦下跳,虽狼狈,但显然游刃有余。 那厢苏黛和范遥却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显然是想到了梁上君子之说。不过,李嬷嬷如此火大倒让苏黛暗暗纳罕,想到这周老她还得请回去,忙开口道:“嬷嬷,他可是我请回去给爹看病的。” 哪知李嬷嬷嗤笑一声,冷笑道:“好啊,你这老匹夫当年竟还骗我说不懂医术,如今倒是成名医了,让我猜猜,当年盗走的那本医典你看了罢?”周老苦笑,自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医书,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李嬷嬷看也不看,冷笑数声,只飘身后退,徒留周老尴尬地抚着白须。 苏黛蹙眉,武林中人,行事乖张之人,多不在数,盗秘籍一事,于理,是不该……这事既然是嬷嬷与周老之间纷争,她一个晚辈,还且看这罢。只是,这本医书本就是苏家之物,她自是该拿回来。言念及此,苏黛接过那本医典,翻开来草草看了几眼,这……似乎一本草药植物鉴图,珍贵之处可能就是书中注解了,却是不知出自苏、李两家哪位先辈之手? 且不管周、李二老如何水火不容,苏黛等人溯河而上,至汉水渡口,打算弃舟登岸。只是,甫要上岸,便听到不远处一人大喝道:“鞑子住手,休得行凶伤人!” 苏黛、范遥齐齐站了起来,便是吵得不可开交的两老也停了口,但见不远处一位老者跃至数长高,道袍袍袖挥动,双足一踏上船板,左掌挥出,登时两名番僧摔出丈许,扑通、扑通两声,跌入了江中。未等苏黛等反应过来,边听一个小女孩哭叫道:“爹爹!爹爹!” 周老笑容顿敛,眨眼间便跃至水面,踏波而去,落至那小女孩身旁,忙抓起那人手腕,叹息着摇摇头。 跟随其后的苏黛眼神一黯,倒是范遥握着碧玉箫,欲言又止。两人一人手握碧玉箫,一人使檀木扇,招招将元兵击落水中。恰在此时,又听那道袍老人喝道:“老道生平,专杀鞑子!”众武官番僧但觉疾风扑面,人人气息闭塞,半晌不能呼吸。老道袍袖一停,众人面色惨白,齐声惊呼,争先恐后的跃回大船,救起落水的番僧,急划而去。 恰此时,红袖一声惊呼,苏黛等神情一变,但见周老袍袖一振,人已向船略去。待人赶到时,李嬷嬷早已冷笑着将那番僧一掌击落水中。 范遥眼神一松,颇有深意道:“这是你那么放心让墨墨在船上的原因?” 苏黛淡笑:“算是吧。”这些元兵的实力不济,一旦有意外,便是红袖也会衷心护着的,再者,她的小宝贝,身上的名堂可是不少。 范遥淡淡道:“武当张三丰果真名不虚传。”转头却见苏黛凝神望着那张三丰与小姑娘,那样严肃,庄重…… “姑娘,你叫甚么名字?” “我姓周,名叫周芷若。” “船家女孩,取的名字倒好。” “你家住在哪里?家中还有谁?咱们会叫船老大送你回家去。” …… 听到这里,苏黛闭了闭眼,低声对范遥说道:“回去吧。至于那位常遇春,你爱救便救。”范遥挑了挑眉,颇觉惊讶,笑道:“这你倒是不知道,此处离蝴蝶谷很近,这常遇春又是蝶谷医仙胡青牛的师侄,不会不救。”瞥了一眼已注意到他两的张三丰,对此人,便是心高气傲的明教右使,也长作一揖。苏黛也笑着盈盈一拜。 “张真人,小女家中尚有老父卧病急需医治,此行匆匆,故不作久留。告辞。” 苏黛白衣翩跹踏波而去,对着身侧的范遥,淡淡道:“张三丰是当世高人,有他在,定会妥当安置。”落至船头,苏黛回身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几人,目光自周芷若和张无忌身上掠过,终是轻轻叹息。七年,连她的心也有些冷了吗? 倒是范遥却以为苏黛在自责,似劝慰道:“乱世之中,能顾得上自己,已非易事。你上有爹爹卧病在床,下有幼子需要抚育,一个女子如你这般,已是极好。”对上那一双温柔的双眸,清隽的浅笑,苏黛颇不自在地转过头,却未发现身侧之人,目光越发柔和了…… “娘!范叔叔——”小苏墨揉着眼睛,似刚睡醒。 范遥弯下腰,抱起小苏墨。小苏墨搂着范遥的脖子,笑道:“娘,你说墨墨以后认真学武,是不是也会像娘和范叔叔一样,一掌拍飞一个?” 一声“范叔叔”,范遥眼底黯然,他笑了笑道:“会,我们的小墨墨一定会比我和你娘一样厉害。” 苏墨无奈道:“前两天,还说自个儿长大了,瞧瞧,都这么大了,还赖在你范叔叔怀里撒娇。” ————————————————————————————————————————— 元顺帝至正六年八月,张无忌毒情加剧,张三丰向少林寺求援遭到拒绝。 张三丰携无忌路救周芷若,常遇春,恰苏氏母子出古墓返航姑苏。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40 纪府,情意 话说自那日与张三丰一别之后,船且溯水而上,日夜急行,偶经金陵之时,收到彼处掌柜飞鸽传书,信上竟提及“近日于金陵纪府附近,疑有一女子俏似纪姑娘,然尾随片刻,便失去其芳踪”。 苏黛闭着眸,柳眉紧蹙,这几年她一直让苏家各地商号暗暗打听纪晓芙的消息。这个消息真是突然,苏黛左右为难,一方面她急切盼望周老可以为苏老爹整治,另一方面,她心知苏老爹与纪府老爷相交甚笃,若是他日知晓这事,以苏老爹的性子定是会埋怨她。 李嬷嬷拿了件藕色的披风,盖在苏黛身上,叹气道:“小姐,这纪家姑娘也是个不懂事的。这么多年,纪家老爷为了应付峨眉武当两派,操碎了心。她若是有半分孝顺,便不会这么多年举家不回。” 红袖甩着辫子,笑道:“嬷嬷,奴婢倒是听说这纪家姑娘本与武当派的殷少侠定了亲,可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在定亲当日失了踪,你说那殷梨亭与她可称得上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了。虽说是女儿家,但若是真不同意,以纪老爷宠女儿的性子,也不会不允的。一个女儿家,虽说有峨眉武艺傍身,但行走江湖终归是不易的。” 苏黛皱眉,她认识纪晓芙时恰其年少,诸多事情考虑不当却有可能,但都这么多年了,她孤身一人流浪江湖,此中冷暖她虽不知,却可以想象。且她觉得,纪晓芙怕是真有了杨不悔…… 李嬷嬷板着脸,眼神一柔,轻声道:“这天底下万没有一直怪罪儿女的父母,纪家姑娘自幼丧母,打小与咱们小姐亲香,若是小姐也不劝劝她……”说着,又是一叹。 见苏黛淡淡笑着,李嬷嬷接着道:“看来小姐也有此打算了。老奴觉着看这几日船中干粮所剩不多,金陵素富饶,小姐也好带小少爷见识见识,这几日多在江上,可憋得慌。也不用多待,且在金陵宿上一宿,顺道拜访下纪家老爷罢。” 苏黛点点头,揉了揉额头,又朝红袖道:“红袖,你且去问问范右使,将咱们打算告之,若是他另有打算,”言念及此,苏黛眉头一蹙,忽略心底的异样,仍道:“那就在金陵别过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堂堂明教右使,放着正事不做,跟着她们孤儿寡母……怕也不妥。 正沉思间,便听到一阵足音,苏黛一愣,显然是未料到他竟然亲自过来了。李嬷嬷福了福身,面不改色地退了出去。 苏黛也不犹豫,将苏家与金鞭纪家的关系大致说了一通,“……且我极为担心纪家妹子,既然决定在金陵宿一宿,万没有不去拜见世伯的道理。再者,我那妹子师从峨眉派灭绝师太,依其护短性子,怕也是会对纪府多加关照。” 苏黛对上范遥似擎着笑意的双眼,嘴角一弯道:“坊间传言,贵教杨左使年少时与孤鸿子一战,以至于其重病不愈而亡。且因此事,灭绝对贵教之人,恨不得杀之灭之。” 范遥嘴角一抽,略微沉吟却明白她似在担忧他,不由眉梢一扬,低低沉沉的浅笑自胸腔蔓延至眼角:“别说峨眉,便是龙潭虎穴我也敢闯。”说着便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面具。 苏黛嘴角一抽,她倒是忘了,若是范遥如此招摇过市,纪家世伯不追问才怪,一个寡妇家身边跟着个俏郎君,可不是不像话?言念及此,苏黛眯着眼,心底一暖,他倒是想的周到。 却说薄帘外,红袖战战兢兢地看着板着一张老脸的李嬷嬷,一五一十地将自出太湖后的事一一道来。半晌才听李嬷嬷疑惑道:“这么说来,这范公子便是明教的光明右使喽?可我看他与小姐交情不似初识……若只是韦蝠王的关系,怕也说不过去。”蓦地,李嬷嬷脸色一变,脑海里想起了那管碧玉箫,心扑扑跳着,不知怎地,竟是想起了当年老爷于姑苏老宅时所言“被人掳了去污了又送回府上”之事,低语摇头:“不不不,不是他。可又说不通啊……”却是想起了韦蝠王,一时间,脸色变幻,瞧得一旁的红袖纳闷不已。 是夜,夜色深沉,船中灯火随着水波微荡忽明忽暗。 薄帘微掀,船舱中一老妪抱着七八岁幼童走了出来,隐约可听一女子轻声道:“嬷嬷所言极是,只是,我与范公子实非你所想……”却是李嬷嬷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自家小姐,叹了叹气,抱着睡着的小苏墨走了出去。只是,待走到船尾之时,蓦地一顿,微侧转身,扫了一眼桅杆船帆处,只少顷便又抬步离去。 月色幽幽,白日里碧波万顷的太湖水,此刻却平静了下来,万籁俱静间,只听得孤寂的风声。 轻靠在半扬的船帆之上,范遥的心情似沉重了不少,他的轻功虽不及韦一笑那般独步天下,但他自信以他在轻功上的造诣绝对可称当世高手。但是,在这位老嬷嬷面前,即便他已下意识地隐藏了,还是被她察觉。 突听到筝声响起,范遥一愣,目光柔柔地望着船舱中抚琴之人。 苏黛低着头,微觉得心思烦乱,无意识间十指飞快地拨捻着琴弦,筝声渐急,似蓄势待发,果然,随着筝音起伏,节奏越来越急促,仿佛短兵相接,淋漓酣斗。 只觉得自己心跳声越来越急促,胸口怦怦而动,范遥深吸了口气,俊秀的侧脸在月光下越发柔和,他握了握手中的碧玉箫,犹豫了再三,终是放弃了琴箫和鸣的想法。他眼神坚定,唇角带笑,那副模样像极了作出什么决定似的。 苏黛耳力卓绝,虽未听到外面有异样动静,但直觉告诉她有人在看她。她略微一思索,便猜到可能是何人,指尖一顿,琴音渐消,蓦地飞身朝帘外探去,却未曾发现有人站在船舱外。忽听得一声轻笑,苏黛抬头望去,却见范遥坐在桅杆之上,浅笑着看她。 苏黛叹了叹口气,她倒是真希望方才之人是什么海盗或宵小之辈,此时此刻她有种心事被窥的烦躁。她知道范遥对她颇具好感,二人时常也能心意相通,但或许是前世脑海中对范遥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她甚难相信那样一个痴心于黛绮丝之人,会对她这样身份之人钟情。 想到墨墨近来对范遥的态度,那种亲昵甚至较韦一笑更胜,连她都觉得有些吃醋,但思及男人在小男孩成长过程中的引导作用,所有的话又吞回肚子里。毕竟,她能做个优秀的单亲妈妈,但却无法给予墨墨他无可替代的父爱。 范遥目光闪烁地望着眼前女子,心跳声渐躁,心意既定,但她却不知墨墨是自己孩儿……思及此,再多的话到了心口,也无法开怀吐露。当年所行之事,是他生平错事。一路行来,他知她虽性子淡懒,但若是涉及底线,定时眦睚必报。以她的性子,若是知晓真相,怕是再也不会理会于他……范遥苦笑。两人都未开口说话,这一站,竟沉默了一刻钟,而苏黛留给范遥的也只是一声轻叹…… 翌日黄昏,便至金陵。李嬷嬷、红袖忙着收拾些细软,另一边范遥抱着小苏墨,轻声说笑,倒是苏黛一夜未睡,只调息了片刻,虽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但心绪仍是难平,尤其是某人时不时投来关注的眼神。 赏墨晨黄昏,看着人来人往的渡头,众人不由一叹,果然是江南富饶之地,比之清幽的姑苏,倒多了几分繁华。 人群中,红袖喘着气,满脸哀怨,苏黛见状笑道:“早和你说过多练练腿脚,瞧吧,你这脚力竟是连八岁孩童都不如。不妥,不妥也。”一旁的范遥已换上了一身管家服饰,丝帛布帽,金绸宽衫,面无表情,静立一旁。 小苏墨闻言停住脚步,背对着众人做了个鬼脸,一转身摆出一副乖巧委屈的表情,嘟着嘴道:“若是红袖姑姑不愿我出来,就让我回去吧,省得惹了姑姑不高兴。” 苏黛抿唇,便听红袖也委屈道:“小少爷又欺负奴婢了。奴婢是巴不得小墨儿少爷高高兴兴的。” 小苏墨笑着朝范遥眨眨眼,又跑到苏黛身边,摇着她的胳膊拉长声音道:“娘啊,可真憋坏孩儿了,你瞧,这边有好多好吃的哦。” 这回连李嬷嬷也被小苏墨一副馋样给逗笑了,笑道:“小少爷喜欢什么,只管买,有嬷嬷在,定不会缺了甚么。” 小苏墨拿眼神瞅着苏黛,见她笑着点了点头,立马欢呼着朝前跑了出去,身后,红袖三步两步地跟着。 一行人走走停停,倒也悠闲。“娘,你快瞧,这东西可有意思了。”说着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路上行人见这个娃娃长得精致,便多瞧了几眼,见他笑容灿烂,竟也跟着咧开了嘴。 “嬷嬷,我一直以为云海山庄似桃源般没有江湖纷争的日子,是最适合孩子成长的。可眼下他笑得那么开心,这笑容竟似比用痒痒粉捉弄了仆从都开心……”苏黛擎着笑,对身旁的人感慨道,一转头竟发现身侧之人竟换成了范遥,而李嬷嬷却已跟着小苏墨、红袖随着人流走到了前方。 小心地隔开人群,他的目光落在她秀美的侧脸。深邃的眼中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温和地笑道:“那也总比居无定所好。墨墨精灵古怪,但很懂事。不像我,彼时年幼,屡次捉弄恩师,且不知悔改。” 苏黛惊讶转头,又见范遥微微抬手挡去了一小贩的扁担一角,笑道:“恩师脾气暴躁,摁着我狠狠地打了我屁股。那是我脾气倔,又觉得恩师不喜欢我,可能是为了引起他关注,就变本加厉,有一次竟烧了他最宝贝的剑谱。” 苏黛噗嗤一笑,真没看出来,这人竟也会有如此荒诞之时。正笑间,忽听李嬷嬷笑道:“小姐,过了这条街,前边左转,便是金陵纪府了。” 这嬷嬷似乎偏爱打断人谈话,如此明显的意图……范遥摇摇头,信步跟上一行人的步伐,只是略走几步,余光似瞥见对面酒楼一抹熟悉得人影。 那人一身白衣,容貌俊美,抱臂姿态肆意地趴在二楼凭栏处,朝着范遥所在的方向举杯,不是杨逍又是何人?正待点头之际,忽听得一女子冷笑:“你不向我师父赔罪,便这么想逃走么?”说着,便听到剑声铿锵,竟在这闹市之中打斗了起来。恰此时一中年文士似劝阻着,又听那碧衫女子冷喝道:“魔教中人人得而诛之!让开!”那中年文士一听是魔教,竟脸色大变,一副不耻模样。 明教中人行事怪异,向来随性,在教主阳顶天在世时,更是人才济济,行事乖张,但也算不得邪教。如今当街被鄙视唾骂,倒是苏黛所未曾料到的。或许,这与这几年天鹰教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以及曾经金毛狮王谢逊发狂乱杀人有关。 看着范遥面无表情的模样,苏黛嘴唇微开,却未说出任何劝慰之语。 蓦地,忽听男子嗓音清朗,似揶揄道:“峨眉剑法名动天下,素闻郭襄郭女侠剑法卓绝,怎么现在瞧着,小娘子持剑不稳,剑法使来使去也就这两招,这不是平白给贵祖师奶奶抹黑?”那女子怒火冲冲,狠狠瞪了一眼那白衣男子后,一时不查,剑也被挑掉了。 苏黛嘴角一抽,边听范遥低声道:“她是峨眉派弟子丁敏君。”苏黛一愣,显然未料到这位在倚天中算不得光彩的女子竟是不远处之人。但见丁敏君娇斥一声:“竖子!尔敢藐视我峨眉!”话罢,足见一点,旋身间灵活使出一掌,拇指食指轻叩,似兰花般。 苏黛眼前一亮,对这起手式颇感兴趣,只是下一招有略显平平,见此苏黛略微摇了摇头,颇有些失望,低语:“桃花岛武功素以轻灵、潇洒著称,这倒与我逍遥派有些相像,当年的小东邪承袭桃花岛一脉武学,兰花拂穴手,落英神剑掌,何等厉害,可百年下来,这桃花岛一脉武功竟会凋零至此,连基本的碧波掌法也未流传下来。”话罢,笑眯着眼瞧着那位白衣男子,又看了一眼范遥,显然是认出了是何人。 范遥眼神一暗,心道:苏府本非江湖世家,可他眼见苏黛、李嬷嬷武功骇人,所使招式更是闻所未闻,便是那红袖丫鬟的鞭法也有其独到之处,再回想她方才所言,这逍遥派在他眼中越发神秘起来了。他淡淡道:“他的伤倒好得快。”语气颇有些遗憾,闻言,苏黛笑了笑,忽道:“他日有空,我再与你说些我师门趣事罢。” 范遥一愣,遂目光渐渐转为柔和,易容后平凡的面孔竟随着浅笑也变得俊雅起来:“好。” 二人说话间,只听砰砰砰数声清脆响声,人群中走出一人,约莫四十多岁,容貌酸的甚美,但两条眉毛斜斜下垂。许是来者耳力极强,范遥略微弯腰附耳道:“她便是灭绝。”苏黛耳尖微颤,面色平静地看着那颇具一派掌门威严的灭绝老尼,嘴角一抽,竟比王菁华版本的灭绝美上几分。 丁敏君胀红了脸,任敛一礼,退后静立。 灭绝上前三步,抬手便是一招擒拿手,快、狠、准握住那男子手腕,冷声道:“说,你这玉佩是从何得来?” “我不是魔教中人!这玉佩是有个姑娘当给我的。” 丁敏君冷喝道:“师父他说谎,我跟了他一路行来,见他和天鹰教之人有说有笑。定是魔教中人掳走了纪师妹!”那男子也是个硬骨头,冷声道:“说了不是便不是。” 灭绝冷冷盯了那男子一眼道:“我且问你,那女子是不是这么高,容貌秀美,爱穿粉衫。” 苏黛眼神一眯,冷冷地看着那男子,见他点了点头,又将疑似纪晓芙的女子当玉之事一一道来。咋一听到这个消息,苏黛舒了口气,蓦地,她便抬头去看酒楼二楼,哪里还有那杨逍身影。 “娘!——” “小姐。” 小苏墨兴奋地扑进苏黛怀中,将手中的面人塞到她手中,身后的红袖擦了擦汗,与李嬷嬷无奈对视一眼,显然是被这小祖宗给闹到了。这半年多,小宝贝竟重了不少,苏黛无奈地替他拉了拉衣摆,而小苏墨却不安分地转过身,笑眯着眼道:“范叔叔,这是你的。” 苏黛看着手中酷似她的面人,又看了一眼小苏墨手中拿的可爱孩童,对比范遥那个糊成一团的面人,嘴角一抽,只是目光瞥及范遥似含宠溺地看着墨墨的目光时,不由微愣,刹那间心漏了一拍。 “娘啊,爷爷常说,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为甚么这位师太却要杀他呢?”童声掷地有声,便是苏黛想阻止也晚了。 小苏墨眯着眼,嘴角的弧度瞧着老高老高,朗声道:“我知道,老子在《道德经》中说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众人皆一愣。 “你走吧。”却是灭绝师太的声音,但见她握着手中的玉佩,指尖微颤。众人哗然,竟有人夸赞起峨眉派大人有大量,不与小人计较,也有人说灭绝师太是不忍血溅当场,吓坏小孩子……当真让人无语。 灭绝挥着浮尘,冷然转身,只刹那目光掠及苏黛一行时一顿,略微皱眉,待走远后才朝丁敏君叮嘱了几句。 一行人迤逦而行,天色已暮,待至纪府时,但见门口大门敞开,庄丁面容严肃紧张,且有几人牵着马匹,似要送客。苏黛与李嬷嬷对视一眼,纳罕:看这阵势,怕是甚么贵客。 恰此时,一行人走了出来,为首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女尼,只听一俏丽女子柔声:“纪伯伯,你且宽心,有师傅在,那人定不会跑掉。且方才师傅与丁师姐已传来消息让我等回去,想是有纪师姐消息了。” “老伯,贝师姐所得没错,师傅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到纪师姐的。”女童柔柔的声音,语气却坚定不移。 那女子点头应是:“芷若说的没错。” 又听一男子轻咳了几声,沉重道:“纪伯伯,退婚一事休得再提。我既与芙妹定亲,定不负她。” 苏黛眯着眼,想瞧清楚周芷若和殷梨亭时,眼前却突然出现男子手掌,她抬头,那手掌随之上移,却只听到身旁之人淡淡道:“他不若我好看。”平静的语气却说出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苏黛顿时囧然,但不可否认,心底有一抹令人欣愉的暖意…… 41 二使,夜谈 且说殷梨亭等正欲离去时,恰与苏黛等照了个面。 彼此皆是习武之人,殷梨亭与那领头的静玄警觉地握了握手中的剑,可又见那女子面色平静,见到那纪府的老爷子后,只听她叫了一声“纪世伯”后,也未理他们。倒是小女娃周芷若,拉了拉殷梨亭的衣角,回头看了苏黛与范遥两眼,眼带疑惑。“怎么了,芷若?”殷梨亭弯下腰,边走边问,但小女孩只摇摇头,咬着手指思索着。殷梨亭知她性子执拗,看她这一时半会儿的劲,怕也不会回神。 以苏黛耳力自没有漏过二人对话,但她却不知这周芷若打小跟着她爹捕鱼摆渡,最会认人,只要见过一次,便会记得。 果然,个把时辰后,周芷若突然想起来了。正巧,丁敏君正与灭绝师太说着苏黛等前往纪府一事,见小女娃欲言又止,灭绝师太开口询问。如此,倒是让峨眉派对苏黛等人留了份心。 丁敏君又道:“师傅,我听店小二说金花婆婆在前面的临淮阁酒楼伤了十多人,听说还有崆峒派的简捷等,那婆子好生恶毒,竟在那些人伤口上抹了毒,故意让那些人去寻那蝴蝶谷胡青牛的晦气。”她眼神闪烁,待说道蝴蝶谷时,轻声冷笑。原来丁敏君无意间听到一对母女也似遇到了金花婆婆,她细细询问了那店小二,得到准确答复后,便算计了一番。 灭绝师太却对金花婆婆来中原一事上了心,那婆子一向待在灵蛇岛,此番竟不顾六大派颜面,要与胡青牛杠上,此间定有猫腻,言念及此,便有了决定。 且不提灭绝师太带着丁敏君、贝锦仪两位徒弟朝蝴蝶谷走去,宿在纪府的苏黛此刻也对纪晓芙一事烦恼不已。 时至戌时,苏黛抱臂静立在纪府庭院中,蹙眉沉思。 白日见到杨逍,灭绝师太,殷梨亭等,脑海中倚天中纪晓芙的细节也渐渐清晰,可那大多是建立于电视剧中。 为人子女,“孝”字为首,让其父心忧多年,实在不孝,若她有半分心思便不该连平安信都不报;明知殷梨亭已与她定了亲,却任岁月蹉跎,杳无音讯,似替他人着想实则无情;为人弟子,愧对师门,若真觉得愧对,为何不在出事之时就了结自己,一了百了……既然选择苟且于世,何不将继续下去,何苦要心甘情愿承受灭绝师太一掌,死后徒留一个几岁大的娃娃挣扎乱世。 算算时间,此时的杨不悔怕也只五六岁大罢。将孩子寄养在小村子中,妥当吗?可以纪晓芙的性子,恐怕也无法给予她周到照顾。 苏黛默然。 ……她自己愿意死,她能拦着吗? 苏黛揉了揉眉心,想到多年前粉衫女子俏声声地唤她“姐”,抿了抿唇,便回房提笔写了起来。放下笔,她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叹,只将信递给李嬷嬷,交代道:“且将信送到武当殷六侠手中。”见李嬷嬷神色一变,苏黛柔声道:“嬷嬷,你知晓芙与我甚好,方才我去她闺院走了一趟,恰好看到了一根蝴蝶簪子,便想起晓芙曾与我提起过一处山谷,那里蝴蝶翩翩宛若仙境,说是他日若想忘却凡间忧愁,那里定是个好居所。”又听苏黛幽幽道:“纪世伯,年纪已大,怕经不起折腾,我看那殷六侠也算得上我半个妹夫,他时常行走江湖,脚力不差,这事告予他……”李嬷嬷未起疑,点头道:“也是极妥。”话罢,李嬷嬷福了福身,便推开后窗,飘身纵了出去,青瓦高墙便眨眼间,黑影骤然离去。 苏黛深吸了口气,还好给糊弄过去了。殷梨亭是否会去,且去了之后会不会碰到纪晓芙,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又问了红袖,得知小苏墨宿在了范遥那,便敛气调息,修习了一会儿内功后,歇下了。 却说范遥那边,小苏墨听着范遥说着年少时行走江湖遇到的趣事。且范遥说得妙趣横生,各色武林人士他口中皆成了书中人,小苏墨窝在范遥怀中,托着腮认真听着,或抚掌大笑,或紧张地揪着范遥衣袖,又或是觉得热血沸腾,精神大振,恨不得立刻长大,将来一箫一剑,潇洒走江湖。 一直到三更,范遥仍坐在床头,眼神柔和地注视着小苏墨。 杨逍对纪府格局还算熟,几个折转间便找到了范遥所住的屋子,他本轻功卓绝,脚步极轻,兼之,范遥、苏墨父子说得起劲,竟似未曾发觉有人已坐在梁上听了许久的壁角。 杨逍笑眯着眼,当年他与范遥何等逍遥,只是岁月匆然,一眨眼,人间都已为人父了。看着那七八岁大的小粉团,连他这等江湖之人竟也动了几分生娃的念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逍难得悠闲地遐想着,忽听到一个声音:“下来罢。” 桃花眼一眯,杨逍旋身轻落于地,见范遥小心地替小娃娃捏了捏被角,调侃道:“看来你对这父亲的角已颇为上手了。” “恩。”语气愉悦。 杨逍眉梢一扬,捡了座椅,倒茶喝水,戏谑道:“你倒是乐在其中。孩子他娘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别误会。我可是亲眼见过她的动过武的,真是厉害,便是我也不敢小看。”见范遥神色一凝,杨逍顿了一顿,笑道:“话又说回来,我这不是方才听小娃娃唤你‘范叔叔’,可又见你二人亲昵得很,心下疑惑,只想问问是不是什么时候讨杯喜酒喝?” “她还不知道墨墨是我与她的孩子。”范遥说话的声音很轻,很低沉,少了份光明顶上的意气风发。 噗——杨逍喷出口中茶水,错愕地看着范遥,失笑着摇摇头,叹道:“范遥啊范遥,可别忘了,你们可是连孩子都有了,这般畏手畏脚的作风可不似你。” 范遥冷笑道:“当年之事,可不全是我的错。” 杨逍一噎,摸了摸鼻梁,神情似不在意,不过为免范遥拆了他,语气倒是讪讪道:“我杨逍一生荒唐事的确不少……”话题一转,又低声道:“今日刚收到消息,说是有黛绮丝行踪……”话,点到为止,可未见范遥有任何异常,见他神色平静的拿起桌子上的药碗,只淡淡“恩”了一声,这倒是让杨逍诧异了。 杨逍一愣,扫了一眼那瓷碗中的药,似不经意道:“是她煎的药?” “恩。”范遥沉声道:“你不必试我。于公,她叛教,我身为执法右使,杀她也不为过。于私,她伤了墨墨,我身为人父,我不去找她,已是便宜了她。”明教若真想要找一个人不难,尤其是黛绮丝恨死了胡青牛,杨逍当年顺藤摸瓜,早谈清楚那金花婆婆便是黛绮丝。回想当日武当山,小苏墨所受之苦,范遥眼神一冷。 数年未见,他竟是放下来了。 杨逍失笑,细细想来,当年在姑苏时他就该预料到遇到范遥的异常,也罢,他既已经放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浪费人手呢。 “你有何打算?如今教中事务大多我在处理,且鞑子似吃了补脑药般,近日行事越发摸不着头脑,声东击西、反间计都使出来了,怕是幕后有高人指点。你不在,暗部的很多事情都积压着,怕也不妥罢。”提到暗部,杨逍眼神一闪,抿了一口茶,掩去眼底厉色。 这几年,五散人与杨逍不和,他早有耳闻,范遥低声道:“韦一笑呢?他一向与五行旗走得近,且和五散人中的周颠,说不得相交甚好,你为何不让他动动?”同为明教二使,杨逍素有谋略,他收下的天地风雷四部素来齐心,自教主失踪后,杨逍的手也越伸越长,但却从未动过暗部。暗部是明教暗中之棋,除了教主、范遥,皆不知暗部到底有哪些牛鬼蛇神。不了解底牌是什么,以杨逍的性子便不会动他。 杨逍苦笑,摆摆手道:“自蝴蝶谷见过他一面后,就未见过他了。前儿个还听说他在这一带出现过,我在金凌城徘徊了数日,也未遇到。怕是寒毒爆发,躲在什么地方疗伤了。” “哦?”范遥眼神微闪,轻叹一声,只是目光触及手中的药时,染上一层暖色。 杨逍道:“在蝴蝶谷和玄冥二老中的鹤笔翁打了一架,寒毒爆发了,不过那老贼也没好到那里去,中了寒冰绵掌,有他难受的。” 恰此时,小苏墨嘟囔了一声,转了个身,被子掉落在地。范遥忙掠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盖好。 见范遥那紧张样,杨逍摇头笑了一笑,抱拳调侃道:“好好当你的孝顺爹爹。”话罢,不由心中大乐,正欲别过,忽听得窗外咯噔一声清脆,似树枝被踩断,当下脸色一变,飞窗拍出一掌。 那人听到逍遥二人谈话,大惊失色,可她本就轻功极厉害,虚晃一招后,便纵上屋顶,杨逍嘴角划过一道冷笑,袍袖一甩,一道气劲直直击向那人。范遥脸顿时黑了,看了看沉睡的小苏墨,犹豫片刻,便留下来了。 但让杨逍所料不及的是,那人凌空后翻两周,右掌幻化数道掌影,单以右掌化解了杨逍攻势,凌厉的掌势击飞院中枝叶,待杨逍欲追之时,那鬼魅般的身影几个折转,眨眼间变消失在夜色中。 杨逍阴沉着脸,冷冷道:“是个老婆子。” 范遥脸色大变,细细回想那人路数,心蓦地一跳,显然是猜到是何人了,未与杨逍多言,只甩下一句“替我照顾墨墨”便飞身朝后院掠去。 原来,范遥所料不假,那听壁角之人正是送完信归来的李嬷嬷。 此事对李嬷嬷的惊吓实在太大,当日汉江轻舟之上,初见范遥,她便想起此人多年前曾夜闯苏府。后,又自红袖那得知此人乃明教左右二使中的光明右使,位高权重,此等人物跟着自家小姐,若是对苏府别有用心,便是真的对自家小姐上了心。 她虽恪守礼教,但并非迂腐,再嫁之事,便是老爷苏醒之时也有过打算。李嬷嬷毕竟大家丫鬟出身,对私定终身,郎有情妹有意的戏码看不惯。且眼下对比知根知底的韦一笑,她对范遥这人了解甚少,除去略有的防备外,只暗中观察,有意无意地隔开范遥与小姐。 这范遥竟是小少爷的爹!李嬷嬷心思转得极快,立刻想起了此人便是七年前辱了小姐的恶贼!可恶!无耻!李嬷嬷生平第一次不顾教养,破口大骂,牙根咬得咯咯响! 李嬷嬷神色冷凝,一身内力聚于喉底,阴森森道:“别再跟着我了!老婆子生平从不做亏心事,待人也一向和气,可有一类人我最恨、也最厌恶!” 范遥心中有愧,但仍拦住了李嬷嬷道:“嬷嬷,可否听范某一言?” “滚开!” 李嬷嬷冷笑一声,一个凌厉地擒拿手便挣脱了范遥,捏住范遥的手臂,平日里的清风朗月,眼下落在李嬷嬷眼里全成了虚伪,扯着嗓子冷笑数声道:“别和老婆子唧唧歪歪扯些解释不解释的,有本事做别没本事承认!你一个江湖人士来去如风,你是潇洒了,舒畅了,可你知不知晓我家小姐当年曾因此事服毒自尽过!”说着,又将自家小姐七年前悲惨遭遇劈头盖脸地朝范遥吐了出来,言语泼辣犀利,每说一句,便讽刺几句,似硬要在范遥心口捅个窟窿。 范遥很安静地听着,只是脸色越发苍白,李嬷嬷眯着眼,将他神色一丝一毫地变化都瞧在眼里,他是小少爷生父又如何,她苏家、李家可不缺个姑爷!没见得小姐这些年活得好好的,小少爷也越长越懂事嘛?!李嬷嬷板着脸,冷肃道:“让开!”可这人也是个固执的主,愣是抓着手不放,李嬷嬷见他听不懂,当下动起了手。 待回过神,范遥苦笑,连连后退道:“嬷嬷,快住手,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自责难耐,一时魔怔了罢。 李嬷嬷怒道:“好你个范遥!有错不认,还不知悔改,百般找借口!嬷嬷我便教教你这做人的本事!” 范遥错愕,遂苦笑,心知两人说得不是一回事,可哪里敢真与李嬷嬷动手,虚晃几招,只退不攻。 李嬷嬷骂道:“怎么!看不起我这老东西!没出息!堂堂明教右使,连我这擒拿手也不敢接了,没用!”李嬷嬷平飞丈余,掌中幻影闪现,忽攻下盘,忽凌空跃起,范遥无奈只得小心闪避,二人飞花走石,竟从后院小院打到了假山上,顿时惊道了那些纪府护卫,李嬷嬷随手踩了一篇花苞,飞弹间点了那人哑穴。 若范遥全力迎击,二人尚可一斗,但此时范遥哪敢放开手脚,那李嬷嬷武学可追溯至李秋水在世之时,更别论这掌法是经历代李氏祖辈锤炼过的,虽不若逍遥派的天山六阳掌等,但论威力,怕也是当世少有。范遥再小心,也无法避开越打越火的李嬷嬷。一时不查,竟生生承受了一掌,因击中侧肩,倒退数步后才卸开劲道。 范遥脸色异常苍白,他本重伤未愈,兼之因敬她是苏黛长辈,内功并未护体,竟口吐出血来。 李嬷嬷负手而立,眼神复杂地看着范遥,未等她多想,便听到苏黛一声惊呼。 “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苏黛抿着唇,抬眼朝李嬷嬷看去,可李嬷嬷却只福了福身体,脸色紧绷,半晌也未说话。 倒是范遥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说道:“我看月色不错,又正巧碰到嬷嬷,便起了兴致要与她老人家切磋一番。不过……技不如人罢了。” 苏黛面有疑惑,又抬眼去看李嬷嬷,她老人家动了动嘴唇,闷声应了声“是”。 苏黛瞥及地上积血,突然心头一紧,忙上前,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抱怨道:“你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重伤未愈,还在调养中,怎地这般不知轻重。”话罢,便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将药递到范遥面前,无奈道:“这是我师门疗伤良药,既是我苏家人伤的,我定会负责到底。嬷嬷,这切磋武功到底还得掌握好度,看他伤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们苏家的仇人呢。” 李嬷嬷兀自生着闷气,瞧着自家小姐关怀的模样,心里更窝火了,干脆眼不见未净,任敛一礼,先行离去。 范遥见李嬷嬷默默离开后,忽然微松了一口气,他怔怔地看着,那张月色下清丽的脸庞,她的眼中是关怀,那样专注地眼神似投注在墨墨身上般,温暖而柔和……仿佛一张无法挣扎开的网,可是他却甘之如饴。听着她脱口而出的训话,范遥轻笑着,任笑意自眼底流泻,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苏黛脸庞微红,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腕,无奈道:“都伤成这样了还笑!看你这伤,我实在怀疑你平日里是否哪里的罪过嬷嬷……” 范遥笑容一敛,眼中挣扎,事情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他日你若是知晓,便不是眼下这么一掌了。 待走出小花园后,李嬷嬷面色复杂地忘了一眼月色下,正低语交谈着的二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初是试探,后来打着打着竟生了火气,但后来,小姐的到来,她才回过神,自家小姐对那小子也不似无情,且小少爷与他也是投合,她即便想告诉小姐,也是顾虑多多。前尘往事,七年前,自家小姐都已忘得差不多,想到小姐每年回到姑爷灵位前,说着小少爷的点滴,她突然觉得这事,她真不该开口…… ———————————————————————————————————————— 峨眉掌门一掌毙爱徒,纪晓芙托孤,殷梨亭含泪答应。 殷六侠携幼上曼陀,参合庄蓝彩凤心生怜收爱徒。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42 随行,彩凤 且说那夜李嬷嬷、范遥辗转难眠,翌日清晨,苏黛便请了周老为范遥诊治。周老终年沉浸岐黄之术,生平有一恨:病者不知自惜,这身子是自个儿的,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弄得好好地身体破败不已;周老本对自己能治好范遥的伤颇为得意,于医术一道有所建树,乃他毕生心愿。但只一夜之间,这范遥的身体就变了样,当下冷了脸。边施针,边冷言冷语挑剔着,便是范遥也只得低头苦笑,听着老者唠嗑。 苏黛听着觉得有理,这武林中人,武功越高,行事就越肆无忌惮,她没未漏掉范遥到“病愈后,不会影响武学修为”后,松了口气的表情。爱惜自己的武功胜于自己的性命——这般认知!对于内里是现代人的苏黛来说,确实有几分不满意。 “……说了这么久,我竟还不知到底是何人伤了你?”周老口气似很不满。 周老这话,倒是让屋内众人一愣,红袖倒是第一时间便看向了李嬷嬷。 周老见李嬷嬷冷着脸,平日里严肃的脸,此刻更是像被薄冰覆盖着,当下噤了声,脸上顿时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干巴巴道:“既是嬷嬷,那定是范小子的不是了。几十年未见,嬷嬷的掌法越发凌厉,力道也越发精确了。”“哦?”范遥似不经意问道:“怎么说?” 李嬷嬷面上一僵,冷声打断道:“几十年不见,我倒是觉得你的医术越学越回去了,哼!” 周老见她对自己的医术质疑,当下吹胡子瞪眼道:“你那掌真正该伤的地方可是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左胸口,翘着胡子道:“当年你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咳咳……口误口误!”嘿嘿一笑,有兀自低喃:“脾气还是那么暴,那么大人了,也该有大量,不与小辈为难。” 扯到当年之事,李嬷嬷火了,人影一闪,便拍出一掌。周老左闪右避,见窗户开着,忙破窗而出,李嬷嬷冷笑数声,追了出去。 “啊呀呀,没打中!”话罢,长袖飘飘,拂袖间院落中枝花随气劲螺旋般,向李嬷嬷迎面扑去。 这不,眉毛、发髻、衣衫上皆沾上了花叶。李嬷嬷当下恼了,怒喝一声,以枝为剑,挽着剑花,攻势凌厉扑了上去。 …… 苏黛噗嗤一笑,为何她会诡异地觉得墨李嬷嬷与周老很般配呢?思及此,又忍不住一笑,听了周老的话,知李嬷嬷是手下留情了,这倒是让苏黛放下心底的疑惑。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深了。 范遥眼神闪烁,目光触及展颜微笑的苏黛时,见她眸中笑意盈盈,越发恬淡清婉,心中一动,且忆及古墓山谷中,或温和浅笑地盯着他服药的她,或恬淡地捧书喝茶与他闲聊的她,亦或是药圃练剑练掌时飘逸不失凌厉的她……如果今后的人生,都有她相伴,这样的想法几乎让他无法掩饰眼中的情意。 或许是想通了,范遥瞧着苏黛,不自禁地或低或沉的笑声自唇中逸出,狭长的凤眸微微舒展开,清俊的眉眼间,满是温和的笑意。 真切而情深的眼神太过专注,直直地仿佛要看到自己心底。 苏黛怔了一怔,这段时间她并不是没有发觉对自己的感觉,只是,今日他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对范遥不是没有好感。自多年前姑苏一别,那张秀逸清雅的白纸素笺,那块始终压在心头的令牌,她并没有完全将这个男子忘却。 以她前世加今生对他的了结,范遥此人,且不论相貌,从武功来说,他“正邪兼修,渊博无比”“自负天下武学无所不窥”对各种兵器信手拈来,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就人品,只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于小事细心,于孩子贴心,回想古墓山谷中,他可以耐心含笑的听她倾诉,甚至墨墨缠人的性子,他也可以耐心对待,抱着他讲故事,甚至指点墨墨武功…… 好感是有,毕竟范遥这厮未如所预料般毁容,长得清隽温和,笑起来更是妖孽得饶心,这人在现代也算得上是极品王老五。 但一想到他与黛绮丝之间的种种,顿觉心里有些乱。 苏黛脸色微红,只侧过头,装作专心看着李嬷嬷与周老之间的打斗。 望着窗外,见李嬷嬷、周老二人将纪府的花园弄得飞花走石,红袖感慨:“小姐,奴婢从来不知嬷嬷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不过,”话题一转,语含担忧道:“奴婢瞧着天色,怕是快晌午了。小姐,不是说咱们打算午后便离开纪府吗?”说着还颇为犹豫地扫了一眼范遥。 范遥指尖微颤,这事她竟未与自己提起过,他看着苏黛,却见她眼神闪烁,不欲多作解释,只觉得舌尖一阵苦涩,不知是这药太苦,还是…… 苏黛沉吟片刻,眼珠一转,突然朝范遥笑道:“你伤未好,若跟着我们,只怕会拖累你,不若在纪府……” “我跟着。”却被范遥果断打算。且不管她如何看待他,明教中人,敢爱敢恨,既然在意了,喜欢了,就绝不放手。 发觉丫鬟红袖错愕地看着他,顿觉不妥,范遥轻咳了一声,耳尖微红:“周老的医术最好,我只信他。既然他要去你家,我这病人自然也是跟着他。你知道我之前伤势有多严重,离了周老,若是伤势反复,只怕神仙难救。再说,”范遥脑中快速转动着,又道:“从金陵至姑苏,只不到半天,之后便都是水路了,路途虽说不近,但颠簸倒是没有。” 苏黛本只做试探,眼下越听越明朗,相处这么久,若是连他此时的心意都未看出来,怕真果愚钝了。又听范遥说起“与墨墨相处多日,若咋然离别,会觉不舍”之类云云,忽然觉得一阵好笑,她抿了抿唇,噎住口中笑意。 范遥看了笑意连连的苏黛,心底一松,潇洒起身,长作一揖,望着苏黛,言辞恳切道:“早听墨墨提及那云海山庄,风景绝佳,犹胜仙境,向往已久,不知在下可有荣幸得让相邀?” “范叔叔,你要去我家吗?太好了!”却是小苏墨一溜烟窜了进来,扑进范遥怀中。见此,苏黛嘴角一抽,她儿子的凌波微步倒是越练越厉害了。 范遥笑看了一眼苏黛,低头揉了揉小苏墨的头:“练完字了?” 小苏墨耷拉着脑袋,语气哀怨道:“范叔叔,娘说我的字越来越没风骨,今早要比昨儿个早上多练十张。” “字如人,是得勤联练,上回我和你说的,还记得不?” “习字当孜孜不倦,决不可半途而废。不过你还说修养、意境什么的是需要多念些书,丰富学识。即便是临帖,也不该墨守成规,舍本逐末。”小苏墨摇头晃脑,笑眯眯道。 看着这一大一小温馨相处的样子,苏黛面上虽带着笑容,但不得不承认,她吃味了。宝贝儿子进门第一眼看得不是她这做娘的,扑得人也不是她,连说话也先与范遥说。 ……罢了,她姑且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兀自生着闷气,坐到了椅子上,别过脸不去看。 倒是范遥似有所觉,笑睨了一眼苏黛道:“对。不过,你要是再不起来,你娘她可能要生气了。” 小苏墨这会儿倒是想起苏黛了,他立马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角,端正了脸色,恭敬上前道:“孩儿给您请安。”苏黛心底一堵,觉得这孩子何时和她这么生分了! 蓦地,小苏墨噗嗤一笑,三下两下冲进苏黛怀中,非常自觉地爬上了苏黛的膝盖,那眼珠子转啊转的,眉眼间满是哀求:“娘!墨墨不想和范叔叔分开,你就让范叔叔去咱们家嘛!”说着,又拍拍胸口道:“墨墨回去后,一定乖乖习武,乖乖练字。保证不给娘丢脸。娘啊,你就答应嘛!” 苏黛苦笑,她何时拒绝得了苏墨宝宝的撒娇大招了,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指捏了捏苏墨宝宝的脸颊,唔,怎么感觉好像比以前瘦了点,又拍了拍他的臀,好像也比以前重了……想着想着,手又不自觉地捏着苏墨宝宝的脸,目光游移,“嗯”了一声,正好对上范遥似笑非笑的神情。 苏黛嗖地收回手,移开视线,只觉得耳根热热的,显然是想起了当日调戏之事。却不知小苏墨和范遥对眨了眨眼,而她的宝贝儿子正心底欢呼:他就知道!哈哈!每次这么瞧着娘,什么事都会答应的! 饭罢,苏黛一行便与纪老爷辞行。从金陵至姑苏,行船不便,不若策马而行。且因马匹尚未备下,纪老爷忙差了管家,让其领着往马厩去。 纪府马厩处马匹众多,因苏黛早在曼陀练得一身骑术,早对骑马蠢|蠢欲动。蓦地忽听一声长声马嘶,苏黛循声望去,边见一个马头探出,白中带青,一双眼,说不出的清隽。只一眼,便生了几分喜爱。忙让小厮牵出,但见那马身形削瘦,虽不如大宛马高昂,但也算个头出挑。 范遥不自禁喝彩道:“好马!这马倒是像极了‘青骢马’,我看它步履轻盈矫健,实乃良驹。”口中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喜欢。 苏黛眼神来回在范遥与马之间扫视,只觉得这马的气质挺有范遥的味道,不由抿唇一笑,她真不是故意要将它与范遥联系在一起,但真的,你瞧,范遥刚夸完,这马就兴奋地嘶鸣了一声,可不是投范遥的缘嘛! 范遥却顺着那匹马望去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另一匹黑马,这青骢马和黑马之间似两两相望,莫不是暗生了情意?抿唇一笑,倒真挑了那匹黑马。 半个时辰后,纪老爷子一直目送苏黛一行的身影,待看不见人影后,才感慨万分地离去。 策马扬鞭,马蹄声声,尘土飞扬间,一行人已渐渐往南方急行。甫出金陵城不远,汉水江畔,苏黛勒住了马,回首望着那已成小点的金陵城,此行一别,再踏入金陵却不知何时。 望着那幽幽的汉水,苏黛心叹,晓芙,只盼你未若原著般遇见杨逍,情根深种,若真如此,遇见了殷梨亭,万望珍惜他的情深……思罢,又自嘲一笑,听得身侧“吁”地一声勒马,一身墨黑武袍的清俊男子,浅笑着问:“笑甚?” 苏黛轻叹道:“人啊,不是亲眼所见,总抱有几分希望,不到黄河心不死,大抵如此。呵,个人有个人缘法……走罢。”话音甫落,便扬鞭飞驰而去,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追向前方的马车。 夏末已逝,天气渐渐转秋。凉风习习,绵绵秋雨似夜晚的呢喃,给人一种温婉缠绵之感。可对于出门在外的人来说,即便再有韵感,也难去欣赏。因快至无锡城,这小雨倒让不少行旅在路边的树林里避雨。 傍晚时分,雨水飞溅,急速的马蹄声“哒哒哒”地渐渐靠近,只见两匹马并肩疾行,那二人皆披着蓑衣,观身形却是一男一女。少顷,又听得马鞭声响,却是一位白须老者驾着马车紧紧尾随。蓦地,突然见一小男孩撩起帘子,向那白须老者问道:“周爷爷,还没找到客栈吗?”正是苏黛一行。回答的却是马车内李嬷嬷:“小姐,前面几十里好像都没客栈,老奴记得前面树林里有间坡庙,不若去那避避雨罢?” 苏黛勒住了马,摸了摸脸上的雨水,深深地吸了口气。范遥剑眉微轩:“累了?看这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还是歇息一会儿吧。”苏黛点头:“那便在前面歇脚罢。” 因两侧都是灌木林,枝桠或高或低,苏黛只得放慢马速,与范遥并道同行。只是方看见那处破庙,便听得“砰”地一声,那庙门应声倒下,竟有一大汉连着木门甩了出来,滚了一圈后正好摔在门口的大泥坑里。两人对视一眼,神情凝重,屏息细听。 “咯咯”一声娇笑,声音凄厉道:“是他要你们来杀我的?”说着又是一阵娇笑,只是笑着笑着似听到那女子的哭声,“他竟然还让你二老来杀我?”语气仍是有些难以置信,遂语带苦涩低喃道:“我这一生算是瞎了眼了,连他也未看清……” 却听一人怪笑一阵,才道:“小娘子,别伤心,那人不要你,不若跟着爷我?” 那女子冷笑道:“我呸,就你个七老八十的老东西,还想占老娘便宜!做梦!老娘便是死也要拉你作伴!”话罢,那女子边打边骂,只听得庙内打斗声连连。 这人……不是蓝彩凤吗?而那个怪笑之人,苏黛听着也觉得耳熟,只听砰地一声,一节木块碎裂落至庙外,眯眼望去,那木块之上竟被冰冻住。 范遥卧底汝阳王府多年岂会看不出二人武功,冷冷吐出:“玄冥二老!” 苏黛冷着脸,真是阴魂不散,似乎到哪里都会遇到这两个人,若是苍蝇还能一个拍子拍死,可偏偏这二人武功高强,像穿了乌龟壳的蟑螂,打也打不死!腹诽之余,便对范遥传音道:“那女子和我沾亲带故,不得不救。你伤未好,不若留下与周老一道帮我看着墨墨。我与嬷嬷前去救人,你看可好?” 范遥苦笑着点点头,以他现在的功力,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只是,只能袖手旁观的窝囊劲实在不好受。 却说庙内,蓝彩凤狼狈闪躲着,若非对方了解她之深,她身上的药被搜了个尽,以她施毒的功力,岂会如此狼狈,早一把药药倒了这帮人。 鹿杖客抱臂站在一旁,冷笑地看着鹤笔翁怪笑着摸了一把那女的。看了看天色,忽道:“别瞎磨蹭了,小郡主还等着你我二人回去回话呢。” 鹤笔翁的掌风凌厉了起来,蓝彩凤一身武学比起鹤笔翁倒是差了太多,不过单凭轻功,还是不够躲开这掌势。鹿杖客等得不耐烦,一跃而起,与那鹤笔翁前后夹击。正待蓝彩凤陷入绝境之时,忽听得一个女子冷笑着,那声音忽远忽近,似幽似怨,可其中饱含的内力却让庙中三人脸色大变。 鹿杖客冷声道:“阁下何人?” 鹤笔翁警觉地环顾四周,却只听到庙外雨声。 蓝彩凤咬着唇,吃力地站了起来,急急施展轻功,凌空一跃,欲破窗而出。恰在此时,轰隆一声,那屋顶猝然裂开,无数片瓦片自头上落下,玄冥二老只得施展轻功朝外逃去。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一个影子如鬼魅般,忽闪忽闪地抓起那蓝彩凤,眨眼间,便在数丈外的庙门口。甫要见玄冥二老追上,却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箫声自树林中响起。两人内息一滞,同时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女子自背后袭来,听她冷哼一声,其双掌幻化成片片掌影,鹤笔翁攻势一顿,惊“咦”了一声,立马想起了武当山上那个自称为“逍遥门人”的年轻男子,忙道:“别接!”然,鹿杖客却生生对了一掌,苏黛冷笑,当日这鹤笔翁吃了一掌吐血,今日她功力有所精进,倒是要看看这鹿杖客又会如何?! 果然,鹿杖客脸色大变,只是到底比鹤笔翁多了几分谨慎,承受了半掌之力后,愣是凌空逆翻,飘然避开了另外半分掌劲。重重地咳嗽着,显然也受了伤。他惊骇地发现这女子的掌法竟生生地克制了“玄冥神掌”,可不正是那“天山六阳掌”!可是眼前之人是个女的…… 鹤笔翁面色怪异道:“原来是个娘们!” 43 击败,收徒 上回说鹤笔翁知晓苏黛便是当日力挫他们的年轻人,面色怪异道:“原来是个娘们!” 苏黛冷笑一声,不欲作口舌之争,抽出手中折扇,冷森森地幻化出一团青光,幽幽逼向那玄冥二老。倒是那鹿杖客啧啧怪笑,面色一敛,却仍眯着眼色咪咪地上下扫了一眼苏黛道:“还是个漂亮的娘……”这“们”字刚说出口,突然远处极刺耳、尖锐似如恶鬼挣扎般的箫声传了过来,与此同时,一个极为苍老虽略带笑意但却冰冷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玄冥二老?玄冥神掌?名字倒挺会唬人的,就是不知这是唬小孩呢,还是唬弄甚么阿猫阿狗?” 这声音少说也得在数十丈外,但传入玄冥二老耳膜,却恍若近在咫尺。 “装神弄鬼!”说着鹿杖客冷冷地瞪着正与鹤笔翁缠斗的苏黛,怒道:“肯定是这臭娘们的帮手。”话罢,但见他面色一变道:“不好!”原是内息一乱,竟再次着了道,暗骂自己愚钝。猛听得师弟鹤笔翁震怒大啸,握笔中宫疾进,冷笑一声,将那女子折扇击飞。 苏黛面色一变,她倒是急躁了,当日伤了成昆,她便以为武功尚不及成昆的玄冥二老,要伤他们必不难。但却忘了,先发制人、攻其不备在对战中也是极为重要的。苏黛沉下心,只听得箫声似有多感,凌乱狂舞,一曲西域特色的胡乐,似欲扰人心智般。抿唇一笑,知定是范遥相助,她笑若春风,虚幻的掌影间,却招招猛变,掌掌攻敌要害。 鹤笔翁定神敛气,却已分了几分神,他打得窝火,但偏生拿这似指法,又似擒拿手的武功没辙,只得弃笔为掌,他武功甚强,右臂陡然一松,左掌飒飒袭去,露出一个破绽。 苏黛眯着眼,眼中厉色一闪,当日坠崖之事若非玄冥二老这两人搅局绊住她与韦一笑,她何至于与儿子分别如此之久!这笔账定是要算在汝阳王府头上。她轻轻一侧身体,已捕捉到玄冥神掌的轨迹,恰此时感觉身后有人逼近,面色一变。 却是那鹿杖客纵身跃起,一掌带着森森寒气无声逼近苏黛。但觉避无可避,这逆境之中,苏黛越发沉着。恰在此时,一声清越的箫声似要穿透夜幕,肆意跳跃的音符,丝丝入耳,极为舒畅,苏黛闭上眼,心随所致,身随心动,盘旋飞舞间,她的身体呈拱形,竟凌空平移至一侧!姿态优雅美观,似如蹁跹起舞!擦身之间,玄冥二老惊骇对视,苏黛却未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单掌成风,猛地几种那鹤笔翁肩头。 “师弟!——”鹿杖客惊呼,但见鹤笔翁闷哼一声,倒着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其嘴角流血,想是受伤不轻,猛地抬头冷厉地盯着苏黛,神色冷凝,武林中何曾见识过此等轻功身法!但师弟受伤之事定要讨回来! 苏黛蓦地睁开眼,凌空三转,足尖立于枝头,居高临下,冷冷望着那玄冥二老。 箫声渐缓,婉转如低诉,穿过渐大的落雨声,更平添了几分悠然。 只感觉雨越下越大,三人也察觉雨中缠斗对体力是一考验。 这箫声却越发清越,玄冥二老面色凝重,耳听八方,以防外人偷袭。 蓦地箫声一扬,高昂如战鼓般。刹那间,三人同时跃起,苏黛居高一击,待堕地之时,忽地将小无相功内力聚于双足,身姿飞旋间,穿透雨幕,直直攻去。但见雨水瞬间被沸腾般,或氤氲成烟,或飞溅而出落于脸上竟要火般烤着脸,那玄冥二老不愧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老不死,寒冰覆面,眨眼间,那雨滴便凝结成冰。且二人时而大开大合,时而阴险地诱敌深入,再欲伺机偷袭。 苏黛沉着应对,凌波微步全面施展开来,当真翩若惊鸿。饶是以默契如玄冥二老也不得叹服,两人足下卯力,也为沾得这女子衣角。 玄冥二老对视一眼,既然伤不了对方,就拖!这女子武功虽高,但他们二人内功加在一起定是高于她。两人一左一右,高高一纵,长啸一声,朝苏黛扑去。 倏地箫声似如变得高昂,只听远处一声清啸,来人正是李嬷嬷。苏黛眼一眯,甩了甩脸上雨水,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但足下未停,天山六阳掌刚柔并济,忽拂忽拍,却因顾及玄冥神掌奇寒真气,并未直接对掌。但这二老毕竟内劲浑厚,手腕处竟有些生疼。 玄冥二老见此女子滚滚拆了近过半百招,那鹿杖客蓦地变换招式,以杖为剑,那鹤笔翁,左手握笔,笔一抖,笔意凌厉,狠辣无比,一杖一笔,一点一劈间,竟似双“剑”合璧般。高手争斗,临时变招,虽是险招,但就目前看,苏黛却被逼得掌法一乱。正是眨眼间,玄冥二老却忽然以闲置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推出。 苏黛蹙眉咬牙,只得硬接,此前已感受过玄冥神掌,立马蓄气以“天山六阳掌”中的一招“青阳带岁除”接下两掌。 双掌甫触,苏黛浑身一震,顿感一阵森冷,奇寒猛烈的气劲似要攻破护体真气,然片刻之间,掌间寒意便消,灼热的阳刚之劲,如猛虎下山般冲向玄冥真气。玄冥二老冷喝一声,但见三人手掌四周的雨水便似被冰冻了般,那雨珠竟凌空成冰,落在掌面之上。只觉得气息翻涌,苏黛暗道,这两个老不死的内力加起来都快上百年,若长久下去,定对她不利。沉吟间,苏黛只觉得内息一乱,天枢穴微痛,微微瞠目,这二人莫不是竭尽全力灌注掌力?须知这等拼法,必是两败俱伤。看来这两人也知不杀了对方,定是无法脱身! 李嬷嬷见雨中情形,脸色一变,身影一闪,便至苏黛身侧,双掌运气,轻轻推向苏黛肩部。 鹿杖客脸色大变,这老婆子何时回来的?他竟未听到任何足音!“师弟!这贱人帮手甚多,你我势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今日暂且避让,待日后再行反击。撤!”话音甫落,一跃而起,欲要离开,却听得马蹄声嘶鸣,但见一黑衣男子策马而来。 李嬷嬷冷喝道:“休想!”苏黛微微一愣,竟是范遥!下手未停。这老婆子竟也如此厉害!玄冥二老只全力以玄冥神掌应对。两人分隔对打,虚幻数招,边打边退,李嬷嬷初与二老交手,对这寒冰掌未敢掉以轻心,虽未占上风,但玄冥二老也未能脱身。苏黛、李嬷嬷交叠变掌,重创了玄冥二老两掌。 玄冥二老面色苍白,攻势已弱了几分,显然受伤不轻,纵横江湖数十年,何曾如此狼狈过?但,人当危机之际心智特别灵敏,二老暴喝数声,猛发数掌,击断林中老树,枝桠纷飞间,趁乱间,收掌跃起,踏水急遁。 苏黛皱着眉,这两个老家伙害人无数,若此次放他们离去,后患无穷。思及此,脑中箫声回荡,灵感一闪而逝。苏黛抿了抿唇,足下幻影越发飘逸,玉指宛若生花,不自觉地天山折梅手灵活一变,以折梅之妙姿,掌心朝天,以内力汇雨水于掌心,但见微弱白光间,左掌已叠于右掌,冷喝一声,使得却是天上六阳掌的路数。 长箫飞旋,一团碧色的光影眨眼间便击上鹿杖客胸口,只听得那鹿杖客脚下一滞,踉跄一歪,吐着血,稳着身形欲逃开。玄冥二老咒骂几声,话方开口,便见身侧两道明亮的水线冲到手臂侧约莫半尺之处,两人警觉一偏,可那“冰片”却蓦地里斜,迅捷无比地射出。 玄冥二老顿觉得背部“神道穴”、后腰处微微一凉,只觉得莫名,当下忍着伤痛,提气跃上枝头,只是轻功一纵数丈,便觉得身体奇痒难耐,哀嚎着竟掉下了树,摔在泥坑中,好不狼狈!但玄冥二老内功惊人,苦苦支撑,虽脚步踉跄,但仍欲作离。 这是甚么暗器?范遥面带惊异地望着苏黛,可见她面带苍白,心里顿时一惊,捏着回旋而来的碧玉箫。马鞭一响,虚击声下,身下灵马昂首一昂,已朝苏黛奔去。 苏黛眨了眨眼,她灵感咋现下,竟初悟了“生死符”,但随即皱起了眉,彼时虚竹子可以以七片生死符制住丁春秋,但凭她自己摸索出来的,只通了三分,实在不足以保证方才的“生死符”可持续起效。 “嬷嬷。”苏黛低语,眉宇间满是厉色。 李嬷嬷一愣,顿时明白了,身形一闪,便逼近玄冥二老。 但觉腰间一暖,已被长臂揽上马。苏黛见范遥剑眉紧轩,神色不愉,见他眼中备含关切,不由侧着脸,轻叹着任他抱住。倒是李嬷嬷脚步一顿,叹气摇头。 见苏黛浑身湿透,范遥只将他往蓑衣内揽,又听她咳嗽了一声,知受了内伤,也顾不得男女避忌,捏住苏黛手腕探脉,低声道:“刚才那是什么路数?我瞧着倒是像是暗器,可细数了各门各派的武功,又觉得不像,毕竟这武林中还未曾有冰片般的暗器,而被击中之人,不像受伤,倒更像是中了毒!”范遥一边皱眉,一边探脉,只是暖玉在怀,又是心中之人,回想方才惊险,手不自觉地揽紧了几分。 鼻翼间满是他清爽的味道,可浑身湿透了真实不好受,苏黛缩了缩身子暗自将小无相功运转全身。心里也在回想着方才的感觉,也未作隐瞒,一一道来。听到她提及箫声,范遥俊颜一柔,感到怀中人似在运气暖身,忙度了气。苏黛沉思间,忽觉一股暖流自交握处传来。 苏黛心下一暖,冷冷道:“我这点伤,比起那两人,我也觉得值了。”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见一条人影,如黑鹰般展臂扑了下来,正好落在玄冥二老跟前。这人蓦地出现,突兀得很,众人脸色大变,李嬷嬷冷喝一声双掌发力,与那人打了起来。 苏黛皱眉,心中震撼,要知道苏黛内力深湛,便是李嬷嬷也休想瞒过她耳目。回想当日在汉江之上,成昆功力卓绝也被她发现。但这人出现得无声无息,一点征兆也没有。 本以为会是成昆那厮,但这人虽着蓑衣,但身形更加削瘦,招式也不似成昆生猛,反而带着几分飘逸。 那人身影飘闪,招式多变,使得竟是峨眉派武术。那李嬷嬷竟隐隐又被克制之意。苏黛脸色大变,不自觉的绷起身体,见此,范遥捏紧了缰绳,忽冷冷道:“他是汝阳王座下密使。”他卧底汝阳王府却至今仍未探出这人真实身份,再想到另一位大和尚,眼中顿显杀意! 显然,苏黛也恰想起了那日被赵敏唤为“先生”的斗篷男。 沉思间,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飒飒作响,端是狠毒。瞬间,苏黛已有所觉,握住范遥右手,两人竟也颇有默契,范遥使着柔劲,将苏黛抛起,盘旋间,苏黛挥出一掌,化去那人攻势,待看清那人后,咬着牙冷声道:“成昆!” 这厮的武功内功又精进了一层?范遥、苏黛两人皆凛然。 范遥冷笑,眼中杀意越发激烈,心中种种想法一晃而逝,原来这恶贼竟是成昆!明教中他与金毛狮王谢逊相交甚好,知晓他的师傅便是混元霹雳手“成昆”!武林中,皆知道谢逊杀人成狂,但他不信,回想当年他在光明顶发觉此人鬼祟,追踪此人,到后来重伤落水,却又在汝阳王府见得此人,想到此人也是鞑子走狗,隐隐中心中迷惑似有拨开迷雾之感。 便听那人一愣,遂朗声大笑:“原来姑娘认得古墓中人,难怪当日周老出手相救,但不知周老和我那贤侄女近日可好?” 苏黛未作应,若告之他周老就在附近,她担忧这人会将注意力集中到儿子那边。 却说那厢李嬷嬷面色极为难看,心中暗道:“看小姐与范右使面若寒噤,想来这二人也不是甚么简单之人。”蓦地那人密使虚晃一招,借力打力,将她的掌势还回,倒退数步,但见他一手抓起鹤笔翁,沉声道:“若要叙旧还是再择他日。在下先行一步。”话罢,只从怀中掏出霹雳弹,轰隆一声。李嬷嬷暗骂“不好”,便听马昂首嘶鸣。 范遥勒住马,因共骑一马,只听得苏黛疑惑低语,神情微变可随即又摇了摇头,暗自将她异样留在心头。 见那人人影已逝,成昆怪笑一阵,便抓起鹿杖客,一声长叹,由近及远,道:“尊驾武功了得,实在未在下生平之罕见,小主人近日面色不愉,择日不若撞日可愿比试一番?”只听那个男子道:“在下对大师武功也甚为佩服,但与大师切磋数次,平日里也把酒相欢,本以为对大师甚为了解,却不想在下竟不知大师俗名?”这二人谈话这般不知避讳,不是愚蠢,便是自信至极了。 范遥替苏黛把了把脉,见她气息顺畅了不少,不由一笑,淡淡道:“那玄冥二老倒真是命硬。”苏黛噗嗤一笑,语气冰冷道:“我看未必。中了我逍遥派的生死符,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听完这话,李嬷嬷顿时想起那二人痛痒难耐、痛苦挣扎的惨样,瞥及苏黛、范遥温和浅笑的模样,不由噤了声。只眼神怔愣地看着自家小姐,曾几何时,温柔娇弱、闺阁姿态的小姐似乎只在梦里忆起…… “嬷嬷!——嬷嬷!——” 听到红袖的叫唤,李嬷嬷顿时回过神,板着脸道:“瞎嚷嚷甚么,不是让你去给蓝姑娘送药吗?”红袖小声嘟囔着:“这不都送完出来了嘛。”暗道,哎呀呀,也不知怎地回事,自那个下雨的傍晚回来,都三两天了,除了嬷嬷时不时走神,连自家小姐和范公子也是。眉目传情,别说,还真有这么回事。红袖羞红了脸,呸了一口自己,才三两步朝船头走去。 黄昏。夕阳映着烟波浩渺的太湖水,天水一色的边际似染上红霞。 船尾甲板上,苏黛托着腮,手上捧着本书,沙沙地翻页声,欸乃的桨声,不远处沙鸥拍打水面的声音,偶尔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几乎平静得让人昏昏欲睡。 一侧小桌上范遥正与周老聚精会神地下着棋。 棋局变幻,两人都是高手。这对懂棋却不擅棋的小苏墨来说,颇有些煎熬。小苏墨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却又舍不得不看棋局。周老抚着长须,眼中时不时精光一闪,甫放下棋子,便闭目养神。 小苏墨皱眉沉思,满脸担忧地看着范遥。他偷偷觑了一眼周老,眼珠一转,朝范遥眨了眨眼,便指了指棋盘,又摇摇手。 范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苏黛,见她翻页到一半却顿住了,只捧茗浅酌了一口,掩去嘴边笑意。 一双小手,偷偷地爬上棋桌,食指中指交替点着,正要摸上那棋子时,白白的胡须嗖地一声拍了下手。 小苏墨顿时眼泪汪汪地瞅着周老,满眼恳求。只见周老嘴角一挑,似顽童般挑衅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小苏墨哼了一声,撇撇嘴道:“见死不救哪里是君子所为啦。我才不喜欢伪君子呢,世间如岳不群之类的伪君子多着,要我说,做事就不该墨守成规,想说便说,想做边做,像黄药师这般亦正亦邪之人,逍遥于天地间,岂不妙哉!” 周老一愣,这倒是上升到棋局之外了,他虽不知岳不群是何人,但对伪君子也无好感,只笑眯眯道:“小墨墨说的不错。这世间的伪君子大多衣冠楚楚,你看他于言行无不得体大方,能忍他人之不能忍而风度翩翩。其实,这些伪君子大多贪婪且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至于这东邪黄药师,小墨墨若是做得到武功冠绝天下,且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精通奇门八卦,对琴书画……还有棋,”顿了一顿,将棋子放下,顿时范遥的大好形势的一片白子已被绞杀,接着道:“无一不精通,行事不拘泥于世俗,那便可逍遥于天地之间了。” 小苏墨低头沉吟,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黛抚平抽搐地嘴角,她记得那时候墨墨还小,她每晚给她讲故事,金庸的、古龙的都讲,彼时,墨墨还小,童言稚语有趣得很。从“乔峰”、“杨过”、到后来的“向问天”“老顽童”,“独孤求败”,“风清扬”……偶像之多,品味也变了不少,眼下竟成了“黄老邪”,苏黛觉得自己淡定了,只是还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却正好听到范遥低沉的笑声,抬眼望去,那人一身白衣,眼中带笑,说不出地清俊与温和,只一个挑眉的动作,却分外……勾人。 范遥抿唇一笑,执起棋子,却正好对上一老一少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顿了一顿,面不改色地放下棋子。苏黛喝了口茶,含瞥了一眼某人微红的耳尖,咽了一口茶,将笑声吞下。经这么一出,心情便好了几分。 就在这时,突见不远处一艘船上,一人朗声高呼:“前方可是姑苏苏家的船?” “正是。”船夫见苏黛点了点头,便应了一声。 那船上有四人,两个大汉操着浆,另一人男子着月白色长衫,他怀中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那操浆二汉看着像是船夫,眨眼间,那船已经逼近。立于船头的年轻男子,轻轻一跃,竟似踏云层般,身躯微一转折,轻飘飘地落地,周老见多识广,惊讶道:“武当派的‘梯云纵’。” 苏黛脸色微变,那个月袍男子时正是殷梨亭,看到只他和小女娃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待看到那小女孩一身素白,且脖子上挂着珞麻绳时,神色一怔。 范遥见到殷梨亭,便坐直了身,眯着眼冷眼打量着这个武当六侠,“你就是殷梨亭?” 殷梨亭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放下,才抱拳道:“在下武当殷梨亭。方才礼数不周,多有得罪,但求几位恕罪。” 他语气婉转,面容温和带着一丝腼腆,只是眉宇间似带着一抹惆怅和苦涩。 苏黛点了点头,却只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小女孩身上。但见那女孩一张桃心脸,下巴尖尖,脸蛋粉扑扑的,只是那双大大的眼却肿肿得像个包子,她眼神怯怯的,但顾盼间却透着丝灵气。 这细眉尖尖下巴倒真像纪晓芙。想起那个娇俏的少女,苏黛眼神一黯,便听殷梨亭带着丝沉重道:“苏姑娘,她是晓芙的孩子……”说着长长一叹,别过脸去,脸上竟是流出一道泪。 小苏墨眨着眼,慢悠悠道:“大哥哥,你别哭了。你要是再哭,小妹妹也快跟着你哭了。” 小女孩撇撇嘴,真哭了出来。殷梨亭忙蹲下身子,咳怎么劝也劝不了,顿时有些手无足措。 苏黛第一眼便喜欢这孩子,忙上前抱住这孩子,抱着哄着:“乖,不哭,不哭哦!”苏黛是带过孩子的,她语气柔和,轻哼着小曲,那小女孩吸着鼻子,怔愣地看着苏黛,只觉得这人很漂亮,很舒服,像极了娘常和她说的苏姨,她哭着道:“苏姨,你是苏姨,对不对?”苏黛忙点点头,那小女孩顿时哇地一声抱住苏黛的脖子,大声哭了出来:“苏姨!苏姨!——娘死了!她真的死了!”哭着哭着竟岔了气。苏黛忙拍了拍她背:“哦哦哦,不哭不哭!以后还有苏姨在,不哭哦!”抱着她坐了下来。 小苏墨探出头,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别哭哦,除了我娘,你还有我这个哥哥呢。”小女孩只觉得小哥哥亲切得很,娘和她说过,苏姨有个儿子,以后要是见到要叫哥哥。“哥……哥。”女孩打了个嗝,却仍是搂着苏黛不放。小苏墨笑眯眯道:“乖妹妹,别哭了,哥哥给你糖吃。” 周老和范遥觉得这出挺有意思,笑看着。便是殷梨亭也觉得一暖,神色稍好了些。 半刻后,小女孩许是觉得哭累了,便偎在苏黛怀中睡着了。 苏黛将孩子抱给李嬷嬷,吩咐了一声,才回过头来,打算问问纪晓芙的事。 却说殷梨亭回到房中便看到一封信,他小心查探见并未有陷阱后,便拆开来看。信中所提晓芙之事,他情绪激动,有消息就好!辗转反侧一夜未睡,第二日便告别了峨眉一行。 待他赶到蝴蝶谷时,只觉得这样一处地方倒真是美妙至极。日前四哥修书一封,他早就知无忌也在此处。抱着殷切的心情,他在蝴蝶谷四处徘徊,终于找到了一间茅屋。只是,甫踏出几步,便听得一声怒喝,这声音不正是灭绝师太吗?他快步上前,却看到一幕让他心神欲裂的画面。只见晓芙面色惨白,瘫倒在地上。她口吐鲜血,神色惨白,身旁有两个孩子哭喊着。 且说纪晓芙看到殷梨亭后,强了忌口,口中鲜血涌出得更多了。殷梨亭忙从怀中掏出武当疗伤药,但纪晓芙只是哭着摇着头,眼中满是愧色:“六哥……晓芙……对不起你……”她气若游丝,已是弥留之际。 殷梨亭不断地输着真气,可纪晓芙却使出最后的力气摇摇头,她颤抖着手,指了指胸口信,哀求道:“六哥,是我对不起你,但孩子是无辜的。万望你怜惜她,将她送到姑苏苏府。”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对女儿的愧对,她一口气将话说了出来,便断了气,死前神情似愧疚,似不舍…… …… 听到这里,苏黛长作一叹。纪晓芙对她是全心全意信任,但她呢?踯躅不前,凡事顾虑太多,若是当日在金陵,她亲自跑一趟蝴蝶谷,结局会不会不同呢?不知道。他人的命运不是她可以预测和干涉的,谁又能保证她能在灭绝来之前遇到纪晓芙呢?苏黛自嘲一笑,矫情了,可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去反思去后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苏黛看了一眼神情愤怒,眼底却满是凄色、甚至恨的殷梨亭,见他握剑之手青筋爆出,顿觉默然。她猜纪晓芙定是将自己的事说清了,不然,殷梨亭不会这般愤怒含恨。 可是,纪晓芙毕竟是殷梨亭年少时光最美好的回忆,看着当众失态恸哭的殷梨亭,众人也觉得黯然。而对那个女子的种种,逝者已矣,并未再多作谈及。 范遥拍了拍苏黛的手,苏黛扯了扯嘴角,她哭不出来,但心里却闷闷的,伤感是有,但若要她同殷梨亭般恸哭,她做不到。 蓦地,突听船舱中传出一阵歌声。女子歌声婉转清扬,似乎又带着几分有伤,呢喃软调,尾音却怪异带着丝柔媚,异域的曲调仿佛让人置身于南疆,或高昂或低沉,似有几分物是人非的伤感。 “蓝姨又唱歌了。”小苏墨嘟着嘴,抱怨道。苏黛倒是习惯了,蓝彩凤这几日一直带在船舱中,此前所遇之事,只说是被汝阳王府上之人骗了,且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要被灭口。可她情绪失落,眼中凄凉却是真的。苗人爱唱爱跳,刚认识她那会儿也是如此,这几天苏黛只当蓝彩凤是在宣泄情绪。 倒是殷梨亭似有感触,飞上船头,忍不住清啸一声。 啸声方落,殷梨亭便听到一阵咯咯的娇笑声,女子声音柔中带媚,调侃道:“哎呦,苏家妹子,这傻小子是谁呀?”说话间,红影翩飞,那女子落至船头。 见到那女子一身红衣苗女打扮时,殷梨亭已经黑了脸,待看清眼前人面容时,脸上犹豫阴云密布。而蓝彩凤婀娜多姿地转了个身,脸上笑容待看到殷梨亭时顿时也僵住了,便听二人突然同时道:“是你!” 蓝彩凤猛地跳了一下,叉着腰怒指着殷梨亭道:“你诱拐的那个女娃娃呢!不对,那是我徒弟!还我徒儿来!” 殷梨亭冷笑道:“你个妖女,抢我银子不说,还想拐骗不悔!真正不知羞耻!” 蓝彩凤凤眸一眯,笑道:“笑话,我蓝彩凤虽说不上家财万贯,但却也是苗疆蓝家人。你区区十几两银子我还会放在眼里!自己傻被人偷了还不知道。要不是老娘好心帮你抢回来,你早就在那喝西北风了!还有,若非那天看到你一个大男人,给个女娃娃洗澡,我能误会吗!” 殷梨亭脸色刷地一红,羞愤道:“那你说她哭着闹着躺在地上不起来,非要洗澡,我能怎么办?她娘不在了,那时候荒郊野外的,我找谁帮她洗!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难道还会对五六岁的小女娃非礼不成!” “噗嗤”一声苏黛忍不住笑了出来,便是范遥、周老等也笑了起来。 原来,搞了半天,还是个误会啊!蓝彩凤、殷梨亭两个都红了脸,倒是蓝彩凤脸皮较厚强声道:“我看中了不悔娃娃了!以后她就是我蓝彩凤唯一的传人!” 殷梨亭冷笑道:“她娘是峨眉传人,以后肯定是要上峨眉的。你蓝家能比得上峨眉派?”话一说完,便觉得这是气话,晓芙是被灭绝师太一掌打死的,就算是为了不悔,他也不会送她去那边的。 蓝彩凤嘲讽道:“峨眉派一群尼姑,不是傻就是疯,再不然就灭绝人性,哪里比得上我蓝家。” 殷梨亭就是看不惯这女人,俊脸一沉:“什么蓝家,我没听说过。你若真想收不悔为徒,那也得让我看看手底下真功夫!” 两人话不投机,当下便开打了起来。但见二人身影一闪,凌空一跃,剑影闪闪,彩带飘飘,两人又是俊男美女,苏黛等瞧着倒也觉得赏心悦目。 不过,论轻功,蓝彩凤算好的,但比起武当“梯云纵”哪里是对手;论内力,蓝彩凤的内功虽是内家高手,但缺乏应敌经验,殷梨亭却是江湖成名的“武当六侠”。 剑法果真凌厉。 蓝彩凤见状不对,掩唇一笑,长发翩飞间,贴近殷梨亭,戏谑道:“少年郎,长得倒是俊俏。”殷梨亭红了脸,却是气红的,但他毕竟性子腼腆,学不得蓝彩凤这般不要脸,只恨骂道:“无耻!” 话音甫落,人竟然晕了过去。 蓝彩凤拨了拨发,打了个呵欠,颇为失望道:“还说是武当六侠呢,江湖经验这么少,最简单的迷粉就药倒了。姐姐我连一只小宝贝们都没用呢~” 想到那些七彩蜈蚣,毒蝎子,盅啊甚么的,知情人不由抖了一抖。 44 调戏,表白 当殷梨亭再次睁开眼时,看到他正躺在床上,身上一床颜色艳丽的被褥。只闻得鼻翼间满满的药香,脸色顿时一变,不由想起了他正是被那妖女的迷药药倒。脸色阴沉一黑,怒骂其卑鄙。 气势汹汹地翻下床,顺手抓过枕侧长剑,推门而出,可待瞧清屋外美景时,不由一呆。 迎面而来的是各色绽放的茶花,十月微寒地天,此处竟是茶花盛开,但见花圃四周雕栏画栋,回廊蔓延。远处可见小山,烟云缭绕,其景恰似仙境。 这是何处? 殷梨亭掐了自己一把,感到一阵痛,确定确非黄粱一梦。走得十余步,便驻足一顿,只听得西北角似有足音,忙奔了过去。他心忧小不悔,只提气飞上屋顶,身影一闪,越过一个庭院,甫落至回廊转角时,恰一个女婢迎面而来,两人快撞上时,但见粉衣裙摆一旋,那女婢已冷喝一声:“甚么人?”话音甫落,便见眼前鞭影已至,殷梨亭一愣,待看轻执鞭之人正是那苏家小姐随性丫鬟时,忙泄了劲,只手腕一抖,巧劲轻轻一抽,苦笑着将鞭子递上,长作一揖:“方才在下未认出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红袖噗嗤一笑,接过鞭子,还以一礼,笑道:“原是殷公子。奴婢也正好打算去找您呢。蓝姑娘说都三天了,约莫着时间,公子也该醒了,就着奴婢前来看看。”那殷六侠脸色一黑,硬邦邦道:“还得劳烦姑娘带路了。”红袖抿唇笑了笑,忙道:“偌。”只略带诧异地瞥了一眼他略带苍白的脸。 一路行去,殷梨亭板着俊脸,耳根微红,实在是这女婢表情怪异地很,他仔细检查了衣物,也未见得有哪里失礼,可她方才眼中带笑,他唯一怀疑地便是那蓝彩凤可能又说了他坏话,心下怒气更冲了几分。方踏入悬水而建的九曲回廊,红袖便止住了脚步,指着那湖中薄纱飘荡的小亭道:“就在前边小亭中。”殷梨亭点了点头,便握着剑径直踏水朝湖心小亭飞去。 却说红袖回身走了几步,立刻顿住了,跳脚道:“我竟是忘了提醒殷公子蓝姑娘正在给不悔娃娃泡药浴了。”想到那黑糊糊隐约可见虫子跳动的药汁,红袖一个哆嗦,苦笑着,可千万别生误会啊…… 方靠近亭中,便听到一声柔媚的轻哼,曲调活泼,隐约还夹杂着铃铛声,听上去还颇为悦耳。殷梨亭便放轻了脚步,屏息望去。但见薄纱轻扬,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女子玉足,那脚趾匀称红润,脚踝柔美而纤细,戴着一串银色的铃铛,再往上看去,小腿晶莹隐约可见皮肤下细小青脉,堪称完美。察觉自己所为,殷梨亭俊脸涨红,可不自觉地呼吸仍是一滞。可随即便听到小不悔委屈道:“我难受。”顺声望去,看到小不悔哧溜溜地泡在一个木桶中,她面色通红还时不时挠着痒。待辨清桶中乃诸多毒物后,双目爆瞠,眼底一片怒火。 蓝彩凤闭目轻哼,摘了颗葡萄随手一扔,便准确地落入小不悔口中。 说来也奇怪,她蓝彩凤素来不得孩子缘,其历史可追溯至第一次抱小苏墨便被尿了一身,但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小不悔对她倒是亲近得很。偶尔捏捏可爱的桃心脸,也不闹你,乖巧得异常让人心疼。可她毕竟出身于盅毒世家,她的传人即便根骨再好,使不了毒也忒不像话了。因身边毒虫不多,她待上了云海山庄后,便将自己的小宝贝们似献宝般放在徒弟面前。 一般来说,女子对毒虫之类的有天生的洁癖。这就好比大多女子看到蟑螂时会扯着嗓子尖叫。她幼年时也不喜欢长相丑陋恐怖的毒虫,但小不悔却似天生审美异常,对那些长得狰狞的爬虫,异常喜欢,倒还真投了她的缘。 思及此,蓝彩凤笑了笑,忽感觉到一道窥视的视线,蓦地睁开眼,手中葡萄直直甩出,却被那人以剑一挡。四周薄纱一敛,竟被蓝彩凤抓于手中,如白练般袭向那人。但见剑影重重,瞬间被划碎,只听那人怒骂了一声:“妖女!”那剑便迎面而来。 蓝彩凤凤眸一眯,忽笑道:“原来是你!”红影一闪,贴身逼近,只以手腕上的银镯相挡。 殷梨亭一向温文有礼,何时生过那么大气!剑气随着怒气暴涨,长剑如虹,凌厉的剑气逼得原本嬉戏的蓝彩凤顿时变了色。 “你这妖女对不悔做了甚么?!” 蓝彩凤一愣,翻了翻白眼道:“你自己不会看啊。”手下却不敢迟疑,沉着应招,边打边说到:“喂,还不罢手。老娘可没闲情陪你玩。”剑法一顿,殷梨亭少年得志,何曾被人小瞧过武功,偏偏三番两次在蓝彩凤手上吃过暗亏,横出一剑,宛若数剑连绵。 蓝彩凤看得眼中异彩连连,赞赏道:“好剑法!”却未接招,衣袖一扬,便飘身后退。 殷梨亭却趁机欲将小不悔捞出木桶,蓝彩凤哪里肯了,且不提桶中珍贵药材,单是里面的几只毒蝎子、金蟾等就是她亲手喂养了多年的,这药浴本就有调和经脉阴阳平和之效,飞身推出一掌。 殷梨亭死死地盯着小不悔白臂上的青黑时,脸沉底阴沉下来,浑身冒着一股戾气。他年少时曾游历苗疆,见识过苗人亲身炼毒,习那等阴毒习毒之法之人,自身身怀剧毒,以毒功催毒,且每隔一段时日便须食用毒物,一旦毒发便会痛苦难耐。身体微微后仰,浑身却似被气劲裹体,蓝彩凤一惊,甫要撤掌,却被殷梨亭狠狠捏住手腕,闷哼一声,只听殷梨亭咬牙切齿道:“你到底对不悔做了甚么?!” 蓝彩凤挣扎了一番也未挣脱,只得任他捏着,对他的质问,不由有些错愕。 殷梨亭道:“你知不知道她还是个孩子,这样的毒功岂你觉得她一个孩童可以应付?”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女子怎可以这般执迷不悔,不知悔改!冷声道:“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怎么配当不悔的师傅!” 蓝彩凤怒极反笑:“殷六侠,你够了没有!麻烦你大侠骂别人欠先搞清楚状况,别信口雌黄,抹黑我蓝彩凤!你看清楚,这是药浴!不悔是在泡药浴!不是练毒功!哼,我蓝家传人练得武功岂是那般不入流!” “殷叔叔……那个……不悔是在泡药浴。”小不悔怯生生地缩回木桶中,殷叔叔和师傅刚才打得好精彩,她都看傻眼了。不悔见殷梨亭还似不信,忙道:“真的。师傅说不悔体质不够好,这药浴可以调节经脉,不过……嘿嘿,就是有些痒。”桃心脸红扑扑的一片,戳了戳那木桶中的五彩毒蝎,“师傅还说要是乖乖泡完药浴后,就要把小花送给我。”说着,扑闪着大眼,殷切地看着殷梨亭。 如被雷击。 殷梨亭一阵恍然,若是药浴,倒也有可能。忽然想起此前那丫鬟曾说他昏迷了三天,三天!可爱的小不悔怎么就变得和这毒女人一样喜欢毒物了!看着那只“小花”,殷梨亭悲愤了。 他气红了脸,放开蓝彩凤,拿剑指着她:“妖女!你到底对不悔使了甚么迷药?说!” 蓝彩凤突然觉得看对方俊脸红红、一副炸毛跳着脚的模样有趣得紧,她噗嗤一笑,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瞬间贴着殷梨亭的身子,靠近耳旁低语道:“其实,你不知道,比起可爱的小女娃娃,我对你这般的俊俏少年郎更加喜欢得紧~”殷梨亭下意识地施展轻功一退,听得对方咯咯一笑,耳中一轰,脸顿时烧红了。他……竟然被调戏了! 殷梨亭自小在武当山上长大,接触最多的也就师傅张三丰和其他师兄弟。后来,遇到了纪晓芙,两人也恪守男女大防。行走江湖,总会碰到其他女子,因定了亲,且对纪晓芙情意尚在,对其他女子他一向是能避则避。何曾与女子这般亲近过? 视线一移,恰撞到小不悔好奇的大眼,殷梨亭一愣,顿时冷静下来,蹲下身问道:“不悔,你告诉殷叔叔是不是她逼迫你当她徒弟的?”蓝彩凤摇摇头,跳上躺椅,翘着腿,也不理会他们。 小不悔头摇得如拨浪鼓般。 “那你现在身上疼不疼?” 小不悔思考了一会,坚决地摇了摇头:“殷叔叔,不悔能忍的。其实泡着一开始是疼,后来便觉地暖暖的,恩,现在有些痒。不过,熬过去了,小花就是不悔的了。” 看了一眼那翘着尾钳的五彩蝎子,殷梨亭默然。 “别怀疑了。不悔是我的宝贝徒儿,当我徒弟也小家伙心甘情的,对了这拜师礼也当着大伙的面行过了。不过那会你殷六侠睡得正香错过罢了。”蓝彩凤不紧不慢地扔下霹雳弹,心里得意,这中原之人最讲礼法,行了拜师礼,这辈子都是她徒儿了。虽说仓促了些,但若能气到某人也算一值。 只听耳畔一声暴击,可不就是石柱被击碎,反正也不是她家的,蓝彩凤才不管,闭上眼,只微微一笑,初见他时,他眼中虽带怒气,但眼底却是一片轻愁;那日船上相遇,他面色憔悴眼中竟是一片死寂。于感情上,她是过来人,知道此人定是受过情伤。这几日,她自苏黛口中知晓此人故事,只觉得这人……很傻,甚至比当年的她还要傻,傻得她竟忍不住想要戏弄一番。 “殷叔叔,殷叔叔!你怎么昏倒了!”小不悔的惊呼让蓝彩凤一呆,心里呐呐道:不会被她气晕了吧?蓝彩凤放下殷梨亭的手腕,中了毒了还乱用气,不要命了! “蓝姑娘,你、你……就算殷六侠的罪过你,你也不用又将他药倒啊!”却是红袖苦着脸。 蓝彩凤脸一黑,随即想到好好的人在她这里晕了,在外人眼里肯定是她药倒了他。 这该死的误会! ———————— 另一厢苏黛神色黯然地走出苏老爹的院落,身后李嬷嬷一干丫鬟婆子也沉着脸跟着。蓦地,苏黛脚步一顿,扔下一句:“且让我静一静。”话罢,便飞出数丈,衣襟带风,一飘数丈,几个折闪间,人影已逝。 植物人苏醒的病例,并非没有,苏老爹的情况已经算好,他的身体每日着人按摩,且药汤不断,累月下来,四肢肌肉组织等除去肤色略黯外,都保持的很好。且岛上灵药众多,半年未见,脸色竟还保持着睡着的红润,面色平静只好像睡着般。 可苏老爹的医治过程并不似想象中那么顺利,纵使周老医术超群,但遇到这等病例,也只得尽人事听天命,神医并非神仙。 后山瀑布边,但见白色人影凌空一跃,闲雅灵动的掌法中,挥出之时却是霸道凌厉的掌劲,一掌挥出,水面便是轰隆一声,四处飞溅的水珠,飞至苏黛半臂远时,竟被生生地隔绝在空气中。 苏黛提气凝力,大声地叫着“啊!——”,宣泄着心底的郁闷。那水罩顿时撕裂开来,但见飞沙走石,水柱冲天。连拍了数掌,便放弃了护体真气,任浑身湿透,苏黛苦笑,其实,她挺天真的,不论是出谷找胡青牛,多生波折,还是救纪晓芙……纵使身怀逍遥派绝学,可对于唤醒苏老爹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纵使找到了胜于胡青牛的神医,到头来还是得到“莫急,调养,针灸”六字,何时会醒似乎是遥遥无期。 倏地只觉得背后一暖,却被范遥默默抱住了她,苏黛一怔,眼眶微红,也许是怀抱太过温暖,也许是他青竹般淡雅温和的气息给她一种安全感,她转过身,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腰,任他的下颚抵着她的发,任自己将微湿的脸埋入他的胸怀,任眼中的泪潸然落下…… 范遥轻叹,只揽臂抱紧了她,她这人柔中带刚,为人处世总淡然处之,可总感觉隔了一层,唯一让她完全时刻放下隔阂的便只有苏父和墨墨。为她,他不敢太过孟浪,不敢太过直白,唯恐将她吓走。可是从时不时地试探,到渐渐放开抓取每一分机会,不让她退缩……曾几何时,黛绮丝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而苏黛的身影越来越占据他的心声;曾几何时,逍遥肆意的他会如此小心翼翼,也只她。 “可觉得舒坦多了?你啊,就是逼自己逼得太紧,很多事即便到了最后,也会有转机在,急不得的。”范遥的声音含笑,语气温和如沐春风,仿佛一道暖风徐徐拂过心头。 她神经紧绷太久,一时感怀,便情绪失控了。不过,回过神,遂觉得有些羞于面对他。范遥见她脸颊绯红,知她并非对他无意,不禁笑了出来。 苏黛轻咳了一声,蓦地抬头,恰对上他满是笑意的双眼,那含情带笑近乎于灼热的眼神让她不敢直视。她微咬着唇,低语道:“回去罢。”却不知范遥的视线胶着在她的唇上,喉头微动,声音低沉了几分:“不好。” 苏黛一愣,便见那人伸出手。 他要牵她的手吗? 看着那人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笑意越来越浓,苏黛略一收缩,便被那人紧紧握住。 完整地将她的手包裹住,只是,范遥却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略一用力,将那人抱入怀中,见她仍是呆愣着,范遥忍不住笑了笑,眉眼间全是愉悦的笑,直让苏黛看花了眼,羞红了脸。 范遥知道苏黛长得很美,这世间相貌出众的女子大有其在,但如苏黛般,让他能欣赏她每一言,每一行,如此内秀的女子,她是唯一。他忍不住低下头…… 而苏黛微微一愣,一阵羞恼,看着他越来越逼近,眼神越来越执着,轻叹一声,慢慢闭上了眼。良久,却只感觉到额头一阵暖意,那人笑着在她耳边低语。感觉到怀中人一僵,那模样像极了被抓包的尴尬样,范遥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么一笑,苏黛倒变得有些坦荡了,推开范遥,拉开点距离,抿唇一笑,挑眉道:“你喜欢我?” 范遥一愣,眼神一柔:“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可愿意?轻叹一声,范遥只抱着怀中之人,望着瀑布下,心底却隐隐有丝不安。 李嬷嬷忧心不已,等了好一会儿也未见自家小姐回来,只得循着北面找去。甫走到瀑布下方的碧水潭前,蓦地脚步一顿缩回了脚,却是抬头看到瀑布源头二人人影相依,宛若璧人。 范遥最初行事却是荒诞得令人恨不得一掌劈了他,但一路行来,这人对小姐倒真是极好,他和小姐站一起,任谁都不能说不般配。便是小少爷对他也生了几分依赖和孺慕之情。可不管如何,总有被捅破天的时候,届时若二人情意已定,岂不生出轩然大波? 李嬷嬷刚想到这里,就发觉那范遥忽有所应,侧头准确地朝她所在方位看来。 二人方回至偏厅侧的小花园,便见红袖皱着脸正候在那,见到苏黛眼前一亮,忙上前施了一礼,将殷梨亭一事告之。却说蓝彩凤替殷梨亭把玩脉后,便要红袖去药房拿药。可红袖知道这蓝姑娘行事乖僻,不放心,只得将药方叫于周老一阅,却从周老面色一变问红袖“府上可有什么人去过西域?”“是否遇到过一位金花主人?” 黛绮丝!苏黛眼皮一跳,第一时间便想到是她,视线却不自觉地移向范遥…… 45 真相,惊变 范遥神色淡淡,只朝苏黛勾唇一笑,眼中颇含深意。黛绮丝乔作金花一事,杨逍早已探得。他并未错漏苏黛微异的神色,看她眼神带着几分审视,略一沉吟,便想明白她也是知情人,且还知他与黛绮丝……陈年往事。可她如何知晓?唯一的答案便是韦一笑。 苏黛却蓦地想起他可能还未得知金花婆婆便是黛绮丝,范遥对她有情,这点不容置疑,但黛绮丝呢?两人所想甚远,却又因眼下并非谈话时机,这一错,竟平生波折。 那日之后,见得蓝彩凤对杨不悔的苦心教导后,苏黛思忖也该让小苏墨知晓些李氏旧事了。当天龙八部中李秋水、李沧海这些人的故事,和自己族谱祖先的名字挂钩时,小苏墨默然了,但他接受力极强。 事后几日便自己跑来说要去闭关,立志要让逍遥派不至于在自己手中堕了威名。 恍然间,她有种儿大不由娘的伤感。 她将此事告之范遥,却只得对方一句调侃:“慈母多败儿。”反而让苏黛一夜未睡,思忖一夜,倒真觉得太过溺爱孩子了。闭关一事,就此敲下。 因有周老、蓝彩凤二人在,对殷梨亭的伤势苏黛倒没有担忧,只探访了一回,尽到了主人家该有的礼节。且这一探访,倒是让苏黛发觉蓝彩凤这女人似乎对殷梨亭动了心,而殷梨亭也不似无情,一个讥他傻子不变通,一个笑她妖女不知羞,瞧着还真有趣极了。不过殷梨亭感情刚受伤过,便是略有所动,怕也只会驻足不前。 却说某天晌午,蓝彩凤突然红着脸跑到苏黛房中,扬言要将殷梨亭娶回家。那时候可真正惊到苏黛了,看不出来蓝彩凤还是个思想前卫的女人。苏黛旁敲侧击才搞清楚,原来这人偷吃了殷梨亭做给小不悔的饭菜后,胃一下子便被征服了,觉得会为女子庖厨的男子定是个好相公。又津津有味地细数着殷梨亭的优点,什么会脸红,肯定见过女人少,纯情,什么性格体贴,对小孩体贴,以后定会是个好爹爹等,情人眼里出潘安的现实事,苏黛可算是见识到了。 “我只问你,他可愿意为你庖厨?”苏黛戏谑地挑了挑眉,遂又淡淡道:“娶他那等惊世骇俗的话对我说说也就罢了,我看殷六侠虽不是什么酸书生,但也不若你这般不拘小节。毕竟是名门正派,很多事不是你情我愿便可。”顿了一顿,又轻咳了一声,望着房梁,却见范某人正饶有兴致地听着,猛地翻了个白眼道:“不过,那是后话。你若真对他上了心了,女儿家虽说得矜持点好,但为了一辈子的幸福,便是惊世骇俗一回,也是值得了。” 与蓝彩凤相识多年,只知道她爱过一次,有过伤心地过去,但这几年已经渐渐走出来了。她能再次动心,苏黛心中暗暗祝福。 蓝彩凤笑眯着眼,拍了拍苏黛的手:“妹子这话我爱听。咱苗人若是看上谁了,就踩踩月亮,高歌一曲。”苏黛嘴角一抽,此前就听蓝彩凤提过苗族就有”芦笙一曲,歌为媒”的民俗,她抱着看戏的心该为殷梨亭默哀呢,还是好心提心下蓝彩凤别做得太出格?哪知未等她想完,那蓝彩凤便一阵风飞了出去。正抬头,却见范遥从房梁跳了下来,飘乎乎地传来一句话:“我常年在外,厨艺却也不差~” 苏黛一愣,侧过头掩去嘴角笑意道,“墨墨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范遥坐在一旁,笑眯着眼摇着折扇,轻声道:“我猜你定不擅用剑。” 苏黛却自他手中抓过那把紫檀木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自手腕转了一圈,戏谑道:“此扇便是剑。” 可随即却愣住了,这把扇子上的“清茶人生”不正是她的字吗?他是一直贴身收着吗? 范遥道:“不拘泥成规,懂得变通是一境界。墨墨那孩子很聪慧,剑招上使过一次便能依样画葫芦使出来。这很好,却也不好。他懂得模仿,将剑招练得分毫不差,甚至对招时也一模一样使出来,这便落了下乘……”顿了一顿,却发现佳人只把玩着那把檀木扇,笑意妍妍的看着他。 “你从杨逍那儿得来的?” 范遥眼神一闪,点了点头,却伸手一个巧劲拿了回来。 “你先忙。”话落间,人已飘然远去,苏黛目送那人背影,却未看到范遥紧捏着手中的折扇,气息微乱。 “喂!这把扇子你怎知道……”是我的。苏黛话未说完,却见门外管家求见。只叹了叹气。 隆冬腊月,梅花飘香。 明日腊月初八,是苏家小少爷苏墨的生辰。因时凌晨时分所生,初七的黄昏时分,便见得庄内的丫鬟婆子们开始打扫,小厮们爬上梯子挂上灯笼,每年的这一日,下人们都会送上贴心备至的贺辰礼,礼轻但情意重,今年也当如是。 夕阳斜晖,苏黛靠在窗前望着不远处的灯笼晃神,时不时地抿唇一笑,却是想到每年生日庄里都会被墨墨闹上一闹。沿着梅花林,穿过庭院,便至苏老爹房前,见那个慈祥的老人仍是睡着的模样,苏黛心情又低落了几分。甫走出没几步,便瞥见李嬷嬷的身影,恰在这时几片梅花瓣飘落,轻旋间,白影翩跹一闪,人已至身旁。 范遥轻叹着,解下披风,从后面包围着连人抱入怀中,苏黛抿唇一笑,只将自己的手塞入他手中,懒懒地靠在他怀中笑看着远处的灯笼。 “看过苏老伯了?”“又在想墨墨了?”肩头一暖,他的下颌搁在她肩头,范遥低沉清雅的声音,还有他度过来的内力暖暖的,更让苏黛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迷糊地点了点头。 “已经两个月了。”范遥望着远方,眼神悠远,这断日子仿若与世隔绝,没有明教,没有战乱,除去儿时,他这辈子似乎从未如此安逸、幸福过。低头望着怀中之人,范遥微微一笑,眼神含着宠溺,朝夕相处,他才发觉这个女子比他了解得还要有趣,她的另一面比他想象中的动人,仿佛一本书,每一天都会有惊喜,她大方的谈吐,她对武林大势的犀利分析,甚至对战乱的看法,那种可以仿若比肩的感觉,总让他情难自已。 苏黛心叹,儿子未在身边,她的日子一下子清闲下来。好在身旁有范遥,两人或品茗对弈,或切磋武学,或琴箫合奏,到真有几分神仙眷侣的味道。她调整了身子,让自己靠得更加舒服,喃喃道:“闭关前就和他说过,明日之前必须得出来趟。” 苏黛和范遥却不知道此时的小苏墨已出关。他甫下船,便看到庄上张灯结彩,开心地笑了笑。可想到小的时候爷爷抱着他庆生的日子,便觉得甚为想念爷爷。未作停留,忙奔向正房。甫至破窗而入,便听见一阵足音,却是李嬷嬷,怕她训他没规矩,又念叨他礼仪甚么的,便飞身上了梁上。李嬷嬷絮絮叨叨说着甚么,一开始他也没注意听,可忽然听得李嬷嬷啪的一声跪倒在地,说对不起爷爷。他好奇极了,嬷嬷忠心,他打小看在眼里,到底做了甚么对不起爷爷的事以至于如此自责呢? 可随后听到的话,却颠覆了从小到大的信念。他一直以为爹死了,可到头来突然告诉他,其实他爹没死,还活着。而且还是他一直信赖的范叔叔!嬷嬷说笑吧!他六神无主,只觉得一闭关回来,这个世界就好像全变了不像他认识的一般。一时不留意,怀中自密室中找来的令牌也掉了下去。正好被李嬷嬷看到了,慌乱之下,他只好逃了。 “小姐……小姐……不好啦!出大事啦!”李嬷嬷神情慌乱、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可没走几步竟被鹅软石小道绊了一跤,让苏黛和范遥惊讶的是李嬷嬷竟生生摔在了地上,趴着嚎啕大哭起来。 苏黛何时见过李嬷嬷这般失态了,她忙推开范遥,却见对方神情凛然,往日里清雅温润的脸上此刻却似如临大敌。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手臂下紧绷的肌肉,耳畔越发急促的呼吸。 苏黛突然瞥见李嬷嬷手中的右使令牌后,一阵哑然,这、这不是她放在密室中的令牌吗?可她仍一头雾水,却听到远处一阵骚乱。 李嬷嬷哭声一竭,猛地大喝道:“小姐,范公子,快,快,快拦着小少爷啊!他听到真相了,范公子!”最后一声却是恸哭着喊了出来。 眨眼间,便见白影一闪,那人已飞出数丈,踏梅循声而去。 猛听到远处庭院一人叫道:“小少爷,使不得啊,使不得啊,那是姑爷的灵位啊!您别乱动啊!”小苏墨固执地瞪着这灵位上的字,苏玉成,他磕了那么多年头,喊了那么多年的爹,说了那么多年的话,到头来却告诉他,他全是假的!不会连这灵位也是假的吧?! 苏黛神情一变,惊呼一声“墨墨”,便立马转头冷冷地盯着李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那边只听到一人痛哭长啸,听声音不正是她儿子?!苏黛脸色一白,立刻奔了过去,只听到李嬷嬷自责痛哭“小少爷知道了,他知道生父是谁了……都是老奴的错啊……” 苏黛脑中一片空白,苏墨宝宝的生父……不是苏玉成吗?可是嬷嬷恸哭,范遥见到嬷嬷那刻的异常,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到了口中却如何也吐不出来!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浮现在脑海中。墨墨那孩子是苏黛和范遥的孩子!初至这个世界时身体的异样,中毒,自杀,一个不堪的事实轰击苏黛的心头,原苏黛不会是被强X了……才……有了身孕的吧?却听到墨墨的尖叫声,苏黛一愣,咬了咬手背,待冷静了几分后才飞掠过去。 小苏墨挣扎着,尖叫道:“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骗子!放开我!”对着抱着他的范遥拳打脚踢,不知不觉竟用上了小无相功。砰的一声,范遥半跪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便听身后一声冷喝:“够了!墨墨!” 范遥怔怔地看着凭风飞下来的苏黛,她神色冷淡,仿若置身事外般,这样诡异的平静……却仿佛酝酿了无数风暴。 “苏黛……”他语气有些慌乱。 “够了!”苏黛挥了挥手,打断了范遥的话,她飞身一掠,瞬间便至范遥跟前,她只低下头,尽在咫尺,四目相对。 范遥因她的怒意和冰冷而怔忪,随后颤声开口道:“你可怪我?” 苏黛蓦地闭上了眼,他眼中的愧疚和担忧却坐实了最初的猜测。 “呵……”她惨澹地笑着,眼中泪意微现,却仰头轻笑,低下头直视他的眼眸中,有着忧伤和愤怒,可吐出的话却让范遥心底一凉:“你可知晓,我二十岁那年,那、夜、之后,我便不记得此前所有事……”蓦地,低声只以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让我来猜猜,那夜你中了毒?强污了苏黛?然后一走了之?却发现搞大了人家肚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下不了手,就等着孩子出生想抱走?那把折扇,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的?那是你留在我房间的吧,呵。姑苏老宅,你会寻来,其实早已知晓彼时我怀了孕?你有了后?我举家离去,你想来是找了多年,真辛苦你了。后来,武当山下再遇,你和见到墨墨时,定是激动不已吧?父子天性,莫道墨墨那孩子谁都不亲近,却偏偏和你认识没多久就亲热的很?!呵呵,对了,还有黛绮丝,你知道黛绮丝伤了墨墨,一定觉得心思复杂,生气吧,可是,你那么生气,是气墨墨被人伤了,还是因为那伤墨墨的人是黛绮丝?!你一路尾随我们母子下武当,其实更是担心墨墨吧!墨墨掉下悬崖,这世间万般没有看到儿子出事而无动于衷的父亲!父子天性?责任亦或是愧疚?” 看着范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苏黛忽然放声大笑,她不停地笑着,笑着,甚至连眼泪也留了下来。 范遥狠狠地捏住苏黛的手腕,厉声道:“你非要全盘否认我们这段日子的相处吗?是,我承认我和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笑声戛然而止,苏黛猛地以气劲挣开范遥,却被范遥闪身一拦。 “范遥,你走吧,无论是愧疚,还是责任,我,恳求你,不,乞求你,明教的范右使,离开这里,离开云海山庄,永远也别来打搅我们母子!” “走开!” “不走!” “你!”苏黛冷冷一笑,长袖一挥,倒退数步,范遥却以为她欲离去,忙上前一拽。便见眼前掌影重重,满是戾气,范遥脸色大变,只勉力以臂一档,“且听我说!”便听一声冷哼,她已经直面一掌袭来。 范遥怔怔地望着女子满是薄怒的双眼,神情黯然,默默闭上了眼。 他面色苍白,嘴角仍带着血,发丝凌乱,神情黯然,眉宇间的伤感让苏黛掌势一顿。 可一想到墨墨,想到早已不在的“苏黛”,她凌空一跃,右掌直直推出触至范遥肩头。 砰地一声,范遥苦笑着倒退数步,只听得一声闷哼,口中鲜血直直喷出,痛苦地闭上了眼,重重地咳嗽着。 苏黛神情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神色复杂,自嘲一笑,便将手背到背后,凌波微步便闪至小苏墨身侧,抱住了这个傻住了一样的孩子。 可却在这时,小苏墨猛地跳出苏黛的怀抱,一跃便是七八丈,跳上树梢,捂着耳朵,仰天长啸。 内力仿若被散发到空气中般,圈圈震开,小苏墨四周的树叶仿佛有感觉般,围绕着他凌空飞起。 苏黛面色大变,莫不是走火入魔了?她方要提气,却发现自丹田内的内息似被封住了般,苏黛惊愕地眨了眨眼,她竟然被趁机点了穴! 可就在这时,所有的树叶好像静止般,围绕着小苏墨转着,这种神奇地景象让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小苏墨随心而动,足尖一点,凌空飞起,蓦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嘟着嘴,左看看正怒目而视的苏黛,右看看正满眼担忧的范遥,忽然叉着腰,指着苏黛和范遥,红着眼道:“你们一个两个全是骗子!哼,以后,我谁的话也不信了!你们爱打就打,爱骗谁就骗谁!”说着扔下瓷瓶,踏风而去,其身影说不出的潇洒和飘逸…… “苏墨!——”苏黛真慌了,那孩子这、这算是什么反应啊! 看着悲酥清风一点点在空气中蔓延,她欲哭无泪。 ————————————————————————————————————————— 元顺帝至正八年,逍遥派小传人惊现江湖。 坊间传言,小魔星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瞬间药倒峨眉、武当两大派高手,且以独步武林的轻功当众逍遥而去。 ——百晓生.《百晓生江湖秘辛史》 46 46、慕容,殷离 ...   小苏墨负气离去,一路且行疾去。恰见渡头一艘挂着“苏”字货船正起锚,抬步欲去,脚步却略一迟疑。他知道此刻娘定需要他陪伴,他拉出脖子上的“苏”字佩玉还有串联其上的李氏的碧玉扳指,眼眶一湿,吸着鼻子自语道:“娘,孩儿又任性了。是,范叔叔待我是很好,甚至有时候想——范叔叔要是我爹那该多好,可想归想,从小到我却从未否认过生父的意义。忽然间好像被颠覆了般,所有的人和事都好像变得不似墨墨认识了般,只觉得陌生、茫然。      娘和……那人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又怎么会有我?为什么这么多年娘你不知道生父之事可那人却知晓?若那人得知可有找寻过?既然早已知晓,且他明明就很喜欢孩儿……也很喜欢娘,又为何不早说?……好多疑惑,好复杂,孩儿一时半会还真接受不了。且让孩儿再任性一回罢。”      小小的身影挺直了背脊,看着竟有几分□,他身形一跃凌空展臂,踏水行去,忽闪间悄悄落至船舱,趁众人忙碌之时,躲进了船舱底部堆放杂物的小阁间。   趁着夜色,船渐行渐远,待月至皓空时,苏黛、范遥、李嬷嬷等循着痕迹,先后赶来,却只看着苍白的月光下,湖水无力地拍打着岩石,空旷的回声徒留下几分怒骂、无奈、哭泣与萧瑟……      元顺帝至正八年正月,自云海山庄发出数条紧急信函,余后一个月内,元境内外大小商铺的掌柜的皆收到了寻人急令。待安排、安置好庄内所有事物后,苏黛便将庄中之事交予陈管家,至于李嬷嬷,那日后苏黛并未表示甚么,可她却因心存愧疚甘愿受罚自去李氏祖祠面壁,且言小少爷一日不回她便罪孽难恕,愣是让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二月里冰水初融,太湖潮涨,整日水雾缭绕,在主屋拜别未醒的苏老爹后,苏黛与红袖上了船。      此去经年,母子再见是何时?   站在船头,看了一眼已被取下的灯笼,往年的热闹历历在目,苏黛垂眸低叹,可她必须坚强起来,苏墨宝宝有武艺傍身,且他身上尚有“苏”家嫡传玉在,若银两欠缺,只需凭彼玉,便可无限提取。苦笑了笑,若真是这样,怕也是福……      蓦地,感到不远处仿佛有人注视,身形一僵,她闭了闭眼,略宁心静气后,才眼光平淡地移向那人,心中自嘲,逍遥二仙之一,明教的光明右使,白衣如仙,未毁容的玉面俊颜,似乎因眉宇间的忧郁变得越发勾人了,微微一愣,心中竟只觉得悲凉一片。      范遥眸色沉沉地掠过她黑如缎的秀发、竖起的发髻后不由苦涩一笑,妇人髻……这便是你要说的?自嘲一讥,却瞥见她浅碧薄衫显得单薄略有削瘦的肩,四目相对,良久良久,他却只能紧紧捏紧了手中的碧玉箫,她虽神色平静,可眉宇间仍可辨析抑郁和……痛楚,范遥抿了抿唇,便转过身,将身影隐在船尾,心神恍惚。      红袖侍立一旁低头长叹,心道,小姐和范公子——这到底是怎样劫啊。她本欲开口,却忆及前儿个小姐厉色责备,话到了嘴边,却只化为长叹,主子之事,万不是她一个婢子可乱猜测的,“小姐,不管如何,总得顾着自个儿的身子不是?”红袖说着,便将披风轻轻盖上。      惊蛰甫过,咋暖还寒,江边的夜雨中,一盏被烟火熏黄的灯笼在风雨中忽明忽暗,隐约可辨清纸上“苏”字。孤灯微晃,小小的人影一闪而逝。眨眼间暮色转浓,缠绵的小雨渐渐转大,雨点披天盖地落下,好一场倾盆大雨。这样一个夜雨天,淮安城一条幽僻的小巷中,只听到筝声响起,幽咽似泣。      “当家的,你说这天咱要不早歇下?”老板娘捏着抹布低声道,那老板白了她一眼:“这是啥话?咱开店的万没有将生意推出门的道理,”蓦地压低声音,“看见那弹琴的蓝衣公子没有,他虽是个瞎子,可你见他进来后可撞到一凳一椅?”      老板娘忙噤声,瞥了一眼另一桌的两人。那老板拍拍她的手:“那边那两个人,你看那青衫儒生别看他推着个坐在轮椅上的略年长的书生,刚才你甩抹布的时候,不小心洒了过去,快要沾到那椅中人时,我可看到那轮椅眨眼一滑,竟是躲开了!”“啊!”老板娘惊呼了一声,忙捂住嘴,遂瞟了一眼角落里的两个大汉,嘟囔道:“死酒鬼!”      话音甫落,只听一大汉操着蜀中口音:“那臭娘们,老子不过多看了一眼那婆娘,嘿嘿笑了一声,就拿剑劈了老子手!疼得老子泪尿都流出来了,狠贱人,还出家人呢!我呸!妈的贱皮子!”狠狠一拍桌子,可没一会儿便嚎啕大哭起来,“老子有一家子要养,没了手还怎么走镖!没了手,老子还怎么回家抱婆娘啊!这仇……这仇……一定要报!”另一个长髯大汉打了个酒嗝蔑笑道:“葛老三,别自不量力了,灭绝老尼岂是你这等杂碎杀得了的!”      琴音略微一顿,便是那二位儒生也停了筷,神情微变地盯着那断臂的大汉。恰在这时,忽听竹帘微响,老板娘抬起笑脸娇声道:“客观,要吃什么……”“面”字还未脱口,那竹帘砰砰互撞着,地上雨滴点点,却空无一人。老板娘脸色一白,莫不是半夜撞见鬼了?张张嘴却看见那弹琴之人及那二位儒生侧着头,莫不是那鬼就在我头顶!老板娘哆嗦了一下,忽听头顶噗嗤一笑。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少年坐在梁上,脚上的白色弯钩靴,微晃着,他一身白绸绫罗,秀逸的面容,面无表情阴沉着小脸,他粉唇微嘟,小目光却直直地望向那个弹琴的青年。      “哎呦,小哥好俊的功夫!”话罢,却见那男娃娃盯着那个蓝衣青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出,愣是看傻了那说话的老板娘。   “轩舅舅!——”   “墨墨?”那蓝衣青年一愣,指尖一顿,琴音便戛然而止,正是慕容轩。这孩子打小鬼机灵,平日里也不爱称他舅舅,只轩哥哥、轩叔叔的乱喊,若非受了大委屈,岂会那么乖乖叫他!   那孩童后仰翻落在地,只眨眼间,白色的靴子忽左忽右,便迅疾落至窗口,人影已扑向蓝衣青年,放声大哭了起来。      “竟是这娃娃!”那青衫儒生拍了拍腿惊讶道。   “四弟?你认识?”那书生搁筷诧异,便听他四哥神情略带回忆,压低了声音道,“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曾在仙人渡中见识过一门轻功远胜于咱武当的‘梯云纵’?”   那书生一愣,他记得当时笑言师弟说笑,这天底下的轻功除却青翼蝠王韦一笑外,甚少有人能于轻功一道胜于“梯云纵”,皱眉道:“你说那日不仅有幸见识到韦一笑的卓绝轻功,且妄言与他同行男子,百年后于武学一道甚有可能比及师傅。还说,便是那男子的儿子比起青书、无忌,也略胜一筹。”   那青山儒生挑眉道:“那你觉得那孩子资质如何?内功如何?轻功又如何?”   那书生失笑,长叹着摇头,“方才我看到那孩子,便想到了无忌。我看这孩子一身灵气,江南之地,不负钟灵毓秀之名。”   “然也。不过,青书腹中自有才学,无忌稳重大气。”   提及无忌,两人神色顿时一黯,却说那日接到殷梨亭书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汉水,哪知却未见到无忌在客栈中等候。他二人打探后,才知无忌竟遇上了金花婆婆。一路辗转,方至淮安,又得知无忌似往昆仑方向去了……只待天色放晴,便追去。      “咯老子的,青勾子娃娃,大晚上的哭哭哭,烦死老子了!”忽然间,寒光一闪,已有三寸长的铁钉自那断臂大汉手中刺出。   “嘿嘿,好俊的兔儿爷,好粉嫩的小娃娃,不若下了汤,给爷爷我当补料?”长髯大汉嘿嘿一笑,他走镖时早就见识过人吃人肉,说话间眼中满是阴狠。   那大汉打了个酒嗝,嘴角得意扬起,笑容还未蔓延,便见一根竹筷已插中那大汉口中,筷子穿出脑后一半,血,滴滴落下。那青衫儒生刚抓起剑却被那书生死死按住,低声道:“看那孩子!”原来不知何时,那男娃娃已经站了起来,笑眯着眼,小小的手指一捏,一弹,瞬间的动作正好落入那二位书生眼中。   “啊!——”长髯大汉脸色大变,忙抓过一旁包袱,铿锵一声,惊呼着踉跄冲入雨幕中,只走了几步,便挣扎几声,抓着包裹,趴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二人脸色一遍,眼中满是厉色。      慕容轩眼神一暗,拍了拍那孩子的头,“可是你蓝姨给你的毒?”   “恩。”那孩子低着头把玩着腰间的流苏,撇撇嘴,“蓝姨上回也不知遇到什么事,回家后也不开心,便是这些毒,也还是我自求找来的,没趣得很。”   慕容轩微微一笑,可眼中却无暖意,对着这对店家夫妇,长长一揖,微笑道:“那二位的酒菜钱便算在我账上。走吧,墨墨。”      小孩牵着蓝衣青年的手,两人每走一步,便飘出数丈,待走远后,那老板娘惊魂未定,低头数了数钱,一愣,本以为那死人钱还是有的收的。可这钱,竟是替那对书生付的。“俞三侠,张四侠?慕容叔叔,你说的可是武当派的那二位?”童声在雨中传来,隐约还可见那个俏少年回头眨着大眼,好奇地看了一眼。      未走几步,便有一辆马车停在前方。正待上车,便听一人朗声道:“阁下且慢。”   张松溪握剑一揖:“武当张松溪。”“俞岱岩。”那书生转着轮椅,面色沉沉,“方才得闻阁下琴音,如聆仙乐。雨夜有拨琴之兴,阁下实乃雅士也。且我听阁下筝声透彻清脆,觉知阁下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若只因那人口出污秽,教训一番便是。为何动了杀心?”      慕容轩温文一笑:“慕容轩虽目不能视,却能听音辨人。半月前,在下曾在大都附近,遇到一伙劫镖之人,正好与那二人交过一次手,不过那日尚有急事,一时失神竟然让那二人逃走了。在下自责,便追寻至江南,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竟是遇上了。”张松溪、俞岱岩面面相觑。慕容轩顿了一顿,微笑道:“阁下若是不信,便可回去搜一搜那人包袱,相信彼此应有不少金银。”      待俞岱岩、张松溪离去后,小苏墨打了打呵欠,笑眯着眼:“轩舅舅,你撒谎了罢。你知晓二人是劫镖之人不假,可真是在大都遇到过那二位?”那大汉死前都死死抓着那包裹,他可没漏眼。   “以前,娘总让我别去扰你清净,说我这个小魔头会污了你的眼,乱了你的庄子。可看你杀人的样子,墨墨觉得娘说的不对。”小苏墨跳起身,咬着手指,眯着眼,眼中有着茫然和不解,这人方才出手的刹那满是血腥气,可那是错觉吧,那样一个澄澈的人,怎么会……      慕容轩弯弯嘴角,半敛眸,忽看了一眼后方,似不经意道:“墨墨可是和你娘吵架了?”      小苏墨机警地瞥了一眼后方,点了点头,忽然咯咯一笑“是啊~所以墨墨不可以和轩舅舅一块,要不然肯定会被抓回去的。”话罢,便猛地一怕马臀,惊马嘶叫,趁乱间,人影已飞至墙头,消失在雨幕中。      “少主。”黑影跪于地沉声道。   慕容轩却只拊掌笑了笑,又掏出白绢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污迹,轻笑了笑,淡淡道:“表姐也一道来了?”   “没。却是和殷梨亭,还有杨不悔呆在曼陀山庄。”   “曼陀山庄,呵……”慕容轩低声笑着,蓦地甩袖坐进马车中,闭目道:“继续守着。”说话间,马鞭扬起,马车便奔了出去。   只那黑衣人定着眼前的白绢数秒,才僵硬着身子隐身在暮色中。      雨渐渐停歇了,却说小苏墨一路奔去,只朝淮安城中掠去,却见远处城中东侧火光冲天,不由一愣,暗道:“这纵火之人也忒笨了,这天刚下过大雨,便是着了火也烧不了多少东西。”正想着,便见远处轰隆一声,小苏墨眼前一亮,炸药?!原来这人不笨啊,这炸药若是裹在干燥处,想要点着易如反掌!身子凌空一转,便向那府宅转去,还未到,便听有众多女婢哀嚎,还有小厮不知去扑火反嚎啕大哭。不解!真是不解!      方经过花园中,便见一紫衣蟒袍男子狠狠地扇了一个管家人样的人一巴掌,一巴掌还不够,竟提起脚狠狠地踹了一脚,那老管家当场口吐鲜血,毙命去也。小苏墨咂舌,暗道:“陈管家啊陈管家,你能在我苏家服侍,也算是你一番造化啊。”恰在这时,那紫衣男子猛地朝小苏墨所在的假山后扫了一眼,恰在此时,一白衣人惊呼道:“野王,属下想起那小娃娃是谁了?”那人厉色道:“哪家的小畜生?!”那白衣人面色顿时涨红,结结巴巴道:“是……大小姐……”“阿离!竟然是她!”蓦地一顿,冷冷看向那人:“这事不许告诉我爹!”话罢,便见那二人离去。      小苏墨拍了拍胸口,嘘了一口气,转了转眼珠子,暗道:那人口中的“阿离”可是当日武当山上遇到的阿离妹妹?忽听得一声石子滚落的声响,“谁!”小苏墨低斥一声,只随手捏了一块小石,直直飞去,近处的假山后,忽见一人飞身而出,娇小的身影翻身一转,翩跹落下,那少女只穿着布裙,素雅得紧,可她脸上肌肤略有几块浮肿,好好的一张清丽的脸,竟被毁了去,小苏墨皱着眉,虽是如此,他仍是觉得眼熟得很。   那女孩微微一愣,观这小哥哥身形眼熟得紧,可夜黑未能瞧清,但他皱眉却瞧在心里,只道是他嫌弃她丑,心里一堵,这女人无论是何年纪,容貌却是一处禁雷,怒瞪着他:“你是甚么人?难不成也是这府里的人?”蓦地脸上露出一股嫌恶,恶声恶语道:“你是哪个贱人所生?”话罢,忽地展颜一笑,那双俏丽的 46、慕容,殷离 ...   大眼微挑起,软语道:“小哥哥,告诉阿离,你姓甚叫啥可好?”      却见这漂亮的小哥哥却似发呆似地看着他,眼中还有惊喜,不由皱了皱眉,可随即娘临死前面色狰狞地抓着她的手:“阿离,你要记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天下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以后,千万别像娘一样!千万!记得,一定要练好千蛛万毒手!”娘凄厉似鬼的尖叫仿佛在耳畔回荡般,脑海中蓦地又浮现那个是她爹的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地模样,眼前的人也好像模糊了般,只咬牙切齿道:“坏人!”      小苏墨笑眯着眼,轻声道:“我不是甚么坏人,你看清楚,可还记得我?”哪知眼前女孩却哼了一声,挥掌便打,冷冷道:“谁认识你了!”小苏墨撇撇嘴,只左右一晃,飘闪的身形让小女孩一愣,忽道:“你不是殷府的人!”      小苏墨笑着已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反身握住了女孩的手腕,一拉便抱着她一躲,女孩错愕惊叫道:“你干甚么!”话刚说完便被他另一手忙捂住她的嘴,两人急速后退,贴着假山的岩石一躲。凌乱的脚步声忽然渐近,只听一个大汉厉声道:“小姐人呢!不是说看到她往这边逃了!?”      两人屏息,那女孩却趁机狠狠踩了一脚小苏墨。小苏墨痛得眉毛都皱起来了,暗道:“阿离妹妹真是越长越凶了,小时候多可爱,多温柔啊!”   紫衣蟒袍的男子正是殷野王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大汉,怕的一掌扇过去,冷声道:“没用的家伙!”小苏墨感到那女孩身子一僵,瑟缩了一下,只道是她怕,只拍了拍他的手,宽慰低声道:“别怕。”他哪知道女孩不过是看到负心汉恨得咬牙切齿罢了。      “突突”一声,石头被轻轻一提,可在这夜中却格外清晰,便听暴怒一喝:“还不滚出来!”说话间,便听得掌声簌簌,风劲直扑面而来,小苏墨脸色一变,只拉上女孩的手:“抓紧我,走!”身影一晃,已跃至假山之上。      “把这两个小娃娃给我抓住!记住!别伤着了!”殷野王脸都黑了,他成名江湖数年,竟连两个小娃娃都未发现!      “都是你!谁让你踢到石头了,真笨!”   小苏墨默然,明明是你要踢我,被我躲开了,好不好!可他知道这时候最好别争,他娘就是这性子。“两个小娃娃,还是快快下来投降吧,否则我们可是要动真刀子了!”      女孩冷冷一笑:“休想!”话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黑布袋,冷冷一笑便抛了出去。   “哎呦!我的妈呀!是毒蜘蛛!”两个大汉哀嚎一声,颤抖着忙跑开了,可知跑了一半,便见刀影一闪,哀嚎间,已身首异处,殷野王大喝一声:“谁要是敢跑,下场就和他一样!还不快给我抓住小姐和那小子!”   小苏墨见势危极,说道:“阿离妹妹,你抓好我的手,我带你用轻功逃出去!”   “你叫我甚么!”女孩声音颤抖着,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   小苏墨忙抓起殷离的手,他忙施展凌波微步,“我是苏墨,我记得那会你还叫我小哥哥呢……”语气还带着几分委屈。殷离愣愣着,眼中一亮,嘴角缓缓展开笑容:“小哥哥,真是你!”不知不觉,便跟上了他的脚步,众人只觉两个小娃娃身法诡异的很,只见人影忽左忽右,那小子时而左手一点,时而右足踢中你的关键穴位,只见得你攻他便闪,你防他便至你想不到的地方狠狠踹你一脚。   殷离咯咯笑着,挥舞着小拳头:“好,踹的好!就该这样!”边说还便狠狠地挥出一拳,正中那人眼窝!   小苏墨弯了弯嘴角,忙道:“你帮忙撒些这个,咱们就趁机跑!”接过瓷瓶,小殷离一边躲着,一边撒着:“这是甚么?”   话音刚落,便听得众人直叫痒,小殷离眼前一亮,俏丽的眼瞪圆了,便听到一声冷哼,脸色蓦地一白望向那紫衣男子。      小苏墨忙踩着凌波微步,拽过她的手,凌空一跃,便飞至数丈。御空而行,小殷离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笑容越发灿烂了。“别傻笑了,咱们还是下去骑马走吧,你瞧后边,那人又叫了好多帮手追咱们呢!”      甫落地便听得箭羽簌簌,小苏墨脸色一变,小无相功气劲凝聚于掌中,侧身一挥,箭应声而断,“你真要杀我!”尖叫声在他耳畔响起。      回应她的是第二箭,小苏墨敛气,清啸一声,斜三步将殷离送上马后,拉住她的手,身子斜飞着,但见掌影重重,天山六阳掌满是阳刚气劲挥出口,便将箭粉碎。      两小策马而逃,却未见身后人掌一挥,喝止了欲要追捕的众人,那脸上竟还露出几分笑容,当真令人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更,总之我继续挤挤 泪流奔走~ 47 47、背道,蝠王 ...   小苏墨、殷离两小共骑奔跑一阵后,天方亮便至一处榆树林,歇息了片刻也没有见得那殷府中人追来,才吁了口气。   彼此相视一笑,却同时腹中咕噜噜一叫,一愣,指着对方放声大笑。      在林中走了片刻便寻得小溪,小苏墨只折了榆树枝,脱了鞋袜,笑着跳下溪中,他眼一眯,手中榆木枝一插,未中。呆呆一愣,便听到岸上女童娇俏笑着,那丑陋的疤痕一角竟也不那么明显,显得极其美丽秀丽,小殷离噗嗤一笑:“呆子,你继续插鱼吧,我去采些果子罢。”      小苏墨摸了摸鼻子,好好的一张脸非要毁容做甚么。原来,他方才便问了那殷离,早知晓是因为练千蛛万毒手,皱了皱眉,那等武功,他着实瞧不上眼。可阿离固执,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言念及此,便低头继续插鱼,那鱼灵活地很,小苏墨眯眼一笑,便甩开了榆木枝,手中小无相功气劲凝成团,顺着水流,手势不自觉地变换着,不自觉地脑中竟呈现一种空明的状态。      待小殷离回来时,却见到一副神奇地画面,那双白|皙的小手宛若折梅般优雅,水流如白练般飘流着,在晨光照耀下,只见得一条条鱼似在那双手间嬉戏般,只略一弹,便落在河岸边的树叶层上。她眨着眼,惊叹道:“太美了……”      砖木取火,烤鱼,转眼便是一个多时辰。吃饱了,二人靠在榆木下,打着饱嗝。   小苏墨忽道:“那殷野王可是天鹰教白眉鹰王之子?”韦韦叔叔与……那人都曾对他细说过明教中事,方才混乱间他层听到一人唤过那人,若真是如此,阿离怕是殷野王的女儿,白眉鹰王的孙女了。可为何会与生父闹成如此呢?   “我才不是闹呢!我恨我爹!”   原来不知不觉已说出口。小苏墨抬头却看见阿离正抱着膝盖,眼泪扑落扑落地掉,忙拿袖子给她擦擦脸,“你别哭啊,我……我……”小苏墨脸色一黯,喃喃道:“你恨你爹,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爹?我明明有个爹,懂事后就知道他死了,可前儿个我才知道那不是我爹,我爹还活着……其实他对我、我娘都挺好的。”小殷离一愣,嘟囔道:“什么死了活着,对你和你娘好还不好啊!你爹可有小妾?可会为了小妾打死你娘?”      “他敢!”猛地听到一声暴怒,小殷离一吓,顿时怒骂道:“作死呀!吓死我了!”小苏墨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其实,他只喜欢我娘。只喜欢我一个孩子。”那人眼界极高,世间若真能找出个比娘还好,比他还好的人,他可不信,撇撇嘴,就听到女孩语气低落:“那多好,可那人不会。算了不提了……我其实还有个好爷爷的。”小苏墨却想到了苏老爹,两个人彼此诉说着,又因累极了竟这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只闻到一阵肉香扑鼻,便听不远处一人嘿嘿大笑:“爽极!妙极!都说江南乃鱼米之地,连这鱼儿也美味得很!和尚,你说是不?”那和尚叹道:“凤阳旱蝗,大饥疫,我等一路行来见惯了灾民生食人肉,想到这些,这再美味的肉味也变得无味。”      小苏墨咋舌道:“饥荒竟如此可怕。莫道先人常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和尚倒也是个好的。”      蓦地又听那汉子叹道:“朱兄弟,我可是杨逍暂代教主之前蝠王可是回过光明顶的。这其中可有猫腻?杨逍此番派我二人给殷天正送请柬,你看可有支开之意?”那和尚压低了声音道:“徐兄弟有所不知,我可是听说蝠王旧疾复发,心有余而力不足。杨逍手握天地风雷四门,其实力可与五散人五行旗、天鹰教白眉鹰王抗衡,你我皆知蝠王与五散人交好,若他点头了,便也代表五行旗与五散人的风向。这代教主之位,怕是稳坐了。只希望此次送信,可一帆风顺。” 那和尚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这次明教变动只怕蝠王不仅仅是投诚,甚至还会劝服白眉鹰王,他倒是真心希望明教好的。      小苏墨眨了眨眼,心道:“韦韦叔叔寒毒复发,眼下只怕是在光明顶罢。反正他也有家回不得,不若去那看看,一则探病,二则,”他抿了抿唇,小脸一黯道,“那人可也是明教的光明右使啊。”他其实是想知道更多那人的过去罢。且听彼处足音渐远去,便知那二人已经远去,他忙摇醒阿离,道:“阿离,反正你我二人都有家回不得,不若去光明顶瞧瞧吧。我刚才听两个明教中人说,你外公也有可能会去那。”殷离还没醒来,只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这边小苏墨和殷离二人磕磕撞撞往昆仑方向前行,那厢苏黛却顺着“苏”家船只停靠的岸点一路寻来。从姑苏、至金陵,七八日后才至淮安城。      说来也巧,正巧进了那对夫妻的面馆。打听一番,竟找到了小苏墨的踪迹!却未料到竟是空欢喜一场。甫提到“小娃娃的舅舅”时,苏黛便愣住了。若是慕容轩,他若是待在燕子坞,那边最好,可苏黛却知这万没可能,否则她在曼陀山庄时,她的表哥可不会不来话话家常。是以,要找到他飘渺的行踪,无异于大海捞针,还不如找一找那对书生。老板娘耳朵好使,记性又好,有了银子在手,脑袋也越发灵光,苏黛只听得“瘸了腿坐轮椅的二哥”“青衫儒生的四弟”“还提及无忌青书”心中便有了猜测,微微惊讶:“是俞岱言和张松溪?”      “武当派的俞岱岩和张松溪。”话刚出口,只听得耳畔一人似心有灵犀传音道,那人说完话后,重重咳了一声,仿佛心肺都似被咳出来般,引得面馆中众人为之一侧。   这倒是用不着传音了,那日一掌,他竟未运功护体,不然以他功力又怎会引得旧疾复发?   苏黛苦笑着闭了闭眼,手握拳、松开、握拳……如此反复几次,深吸了口气,才朝那老板娘施以一礼,便与红袖走出面馆。      淮安城的南大街熙熙攘攘,许是正赶上集市,吆喝叫卖的小贩,买菜的老妇……一路望去,非常热闹。   红袖却是耳尖,听得方才小姐喃喃自语,问道:“小姐,那俞岱言与张松溪可是何人?”   只是,苏黛与红袖未走几步,便听得不远处一人朗声笑道:“徐兄弟,朱兄弟,此行辛苦二位了。此信我定会转交给家父。”又听到一个大汉笑道:“信既已交予殷少主手中,那我等今日便先动身回去复命,他日在光明顶恭候鹰王大驾。”她听到殷少主时还未留心,直到那人提到了光明顶,抬眼望去,却被拥挤的人群隔开了视线。      见小姐未回答,红袖也不在意,只抬头看了看日道:“小姐,这快晌午了,早知道就在那面店用过饭后再走了。”随手替苏黛挡开路人。      苏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手捡起一个香囊,便听红袖笑着和那小贩还着价。      苏黛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馄饨摊上的三人,暗道:“那个紫衣锦袍且身材魁梧的大汉,看那一身气势,平日定是久居高位,想来是天鹰教的殷野王无疑了,而正与他拜别的那和尚相貌丑陋,下巴向前挑出,且脸上凹凹凸凸甚多瘢痕……应该就是后来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了!不过,看此人谦和笑着,若非眼中厉色一闪而逝,还真瞧不出是个腹中藏黑之人。”      正思忖间,眼前忽有一道利光反射而来,触目看去,却见那菜摊中隐约可见的长剑,苏黛眉头忽然皱起,低声对红袖道:“先去那边酒楼歇歇脚罢。”      二人方踏上酒楼台阶,便听到一个妇人声音怒喝:“魔教妖人!还不受死!”说话间,便间有十多人自人群中跃了起来,原来这整条接上竟有那么多人是乔装的。只听另一个汉子咬牙切齿道:“尔等孽畜,杀我孩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那殷野王冷笑了一声,早已展开轻身功夫,逼近那卖菜的妇人,长剑逼近,但听他嘿嘿一笑,略微一侧,长拳便挥至那妇人肚腹,凌厉的拳劲瞬间将那妇人击得鲜血直喷。同伙的那个汉子悲愤一嚎,扑了上去,但见紫影晃了晃,人已然不见,只眨眼间那汉子便蜷成一团,早已气绝。“师弟!师妹!”另一个作樵夫打扮的中年汉子怒目圆瞠地瞪着殷野王,握起铁拐:“还我师弟师妹命来!”那各人又惊又怒,有几人已放下刀去路急逃。可他们却忘了还有朱元璋二人,只见数颗白菜簌簌飞出,直直将几人击倒在地。      听着身后刀剑铿锵之声,红袖惴惴不安地回过头去瞟了几眼,她看自家小姐冷着脸望着,眼中有些迟疑,眼见得那和尚和掐断一老妇人的脖子,红袖咬着唇,不忍去看那人血溅当场,只撇过头去,并非她狠心,而是经历诸多事,旁观为上。蓦地,只听到她家小姐轻“咦”了一声,侧面看着小姐那张冷凝着的俏脸,见她眼带惊色,便顺目望去。      恰听一个女子娇斥道:“且慢!”声音似在近处,可人却未至。      众人环顾四周,只听得马蹄声“哒哒哒啪”却有两匹骏马眨眼间便急骋而来,为首的是个女子,虽非美女,却也颇有姿容,颇有楚楚之姿,但阔嘴紧抿给人一种尖酸刻薄之感,竟是丁敏君,那日金陵一见,苏黛显然还记得,挑了挑眉,“小姐,咱们这是走呢,还是……”苏黛摆了摆手,笑着转身道:“咱们非江湖中的什么名门正派,这等救人之事自有武林正义之辈为之。走罢,吃过了还得继续赶路呢。”      “峨眉丁敏君、贝锦仪,奉师命前来助点苍派前辈一臂之力。”      这条街本就不宽敞,这十来人当街打了起来,还真是菜飞木断,哀嚎接连,因峨眉派女侠突然出现,更引得不少江湖中人驻足看着。可淮安城本就是殷府所在,未等片刻,一群白衣武士奔了过来,顷刻间便变成了两方对峙,只因忌惮天鹰教和峨眉派威势,不敢出声。瞧这气势当像是大战前的一触即发。      见识过峨眉派的武功招数,苏黛对这些人混斗提不起性质,且那些江湖中人不知是好是坏,便是个好的,又与她非亲非故,再观眼下竟上升到正邪之斗的层次,更没有蹚这趟浑水的必要。进了酒楼,寻了个靠门的位置,托腮看着。      但见丁敏君快剑一横,剑气所到之处,血溅肉飞,惨叫连连,下手间未留半分情。红袖瞪大了眼,好恶毒的女子!苏黛执着筷尾在她额角轻敲一记:“傻红袖,你当人家‘毒手无盐’的称号是白来的?”红袖揉了揉低头道:“奴婢这不是不知道嘛。”      那殷野王眼看着门下弟子一个一个犹如砧板上的鲶鱼一样,被剁、被切,脸色阴沉一片,暴喝一声,手臂挥动间,便掌毙了三四名点苍派弟子。这一回红袖却没有再说那等傻话了,原来这江湖中人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哪管你是不是该杀!苏黛摇了摇头,便不去看红袖了,心底却道:“这一趟出门,也不知带带红袖这丫头出来是对还是错?”      丁敏君和那殷野王同时冷笑几声,便逼近对方,对掌数招,渐渐变是丁敏君落了下乘。一时间便连贝锦仪也只勉力抗着。   苏黛漫不经心地四下看着,暗叹:“这二人到底是托大了,这殷野王毕竟成名江湖已久,且眼下还有朱元璋那二人相助,不过,说到那徐、朱二人,怎一晃眼人便不在了?”      “谁要是抓到这两个娘们,本座赏他黄金百两!谁要是杀了他们,那本座就赐他黄金千两!”      丁敏君和贝锦仪脸色大变,手中长剑剑势一变,可这两人哪里是天鹰教这些刀剑舔血的爷们的对手,什么无耻地招数都使了出来,有几个更是不要命地扑了上来。      倏地一个青影在这时闪入人群中,在天鹰教与其他人间左右穿梭,只听得那贝锦仪惊呼一声:“张四侠!”原本激斗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腰腹间便感受到一股柔劲道,竟顷刻间被隔了开,坐倒在地。听得一人朗声大笑道:“阁下贵为一教少主,却与两个女子为难,若是单打独斗,便也作罢。可阁下却是人多欺负人寡,未免太不顾江湖道义了。张某久闻天鹰教殷野王大名,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与阁下切磋一番?”人群中,站着一个青衫儒生,有见多识广者激动道:“那时武当的张松溪张四侠!”      “小姐!小姐!”红袖激动地拉着苏黛的衣袖,指着人群中另一个转着轮椅之人:“俞岱言!还有还有张松溪啊!”      苏黛拍了拍红袖的手,微微一笑,却忽地瞥见那朱元璋二人方自小巷中窜出,随后黑影一闪而逝,那那等诡谲的身法,且那等速度,不是韦一笑是谁!思忖间,苏黛已展袖飞身追了出去,只扔下话:“红袖,你且去打听一番,那二人最是侠义,你且道明缘由,他们定会……”后面的话,却已随着身影渐远而消失。说话间,场中众人便看向酒楼中,但见一个白衣女子蹁跹跃过头顶,只见白影飘忽一闪,便飞跃至半空,再睁开眼时,却未见到人影。      丁敏君看了一眼红袖,却是一愣,暗道:“这可不是在金陵看到过的一个丫鬟吗?那么方才那离去的女子应该就是纪老爷口中的苏家小姐了。眼下这点苍派伤亡惨重,回去后定会被师傅责备,不若将这个丫鬟抓回去,逼问她那女子身法,借此将功折罪?”言念及此,便冷喝道:“张四侠,那丫头也是魔教中人,我且抓了她回去,好好逼问,看她是不是知道无忌的下落?”      红袖傻眼了,这般颠倒是非的人她何时遇到过了!红袖悲愤了,小姐,你怎可以将红袖一个人仍在这儿应付这毒妇!      却说苏黛且行疾去,只掠过半条街,便感觉身后一人紧紧跟随,她略微一顿,身形一转,接着余光扫了一眼,瞥及那人白色的袍角婉转地打了个圈,这人竟无时无刻 47、背道,蝠王 ...   不跟着她!莫名地心中只觉得阵阵烦躁,恰巧那人又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憋火!      当下冷笑一声,只全力施展凌波微步,似踏风疾行,一眨眼便追上那青影数十丈。身后范遥摇摇头,只深吸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苏黛也不理会身后,只盯着前方,可那韦一笑似被人追赶般,越发提速,奔走约莫两刻中,身形一晃却又瞬间被稳住了,苏黛眯着眼,展臂提气,竟又拉近了距离,暗惊道:“当日曾在后山比拼过,他二人轻功造诣若论速度,她不及他,可为何今日如此反常?”苏黛沉吟间,忽想到一事,暗自惊疑道:“莫不是寒毒又复发了?”      蓦地大声一喊:“韦大哥!你难道连我也避之不及吗?!”却见那人身形一顿,苏黛浅笑着,身形折转间,却见那人身子忽然颤抖起来,吃力地扶着树干,可随即又站直了身体,挺直的背脊仿佛刚才那是幻觉般,苏黛揪着眉头,只听韦一笑背对着她笑道:“妹子误会了,我不过是眼下有要事要办,事有轻重缓急,妹子也不希望我误了大事罢!好了,我且先行一步,妹子若是不着急赶路,不如在淮安城待上一日,明日我会去找你。”话罢,便跃上巨树,苏黛冷笑了一声,当她是个傻子吗?说话声有气无力,气息紊乱得很,不是受了内伤,便是旧疾复发!      个个都会瞎逞强! 作者有话要说:江南好几年没下过那么大雪了,昨天早上一起来就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兴奋地抓着相机就去拍照了,还童心未泯地堆了个大雪人! 囧啊杯具地是,今天我就发现有感冒迹象了,咳嗽咳得我难受死了,晚上在家熬了冰糖炖雪梨,苍天保佑我,一定要快点好! 最近天冷了,总之大家千万别像我一样杯具,身体最重要!^O^ 48 48、浮尸,别离 ...   韦一笑苦笑,若是往日,他见到苏黛定是欢喜得紧,但此刻寒毒复发,若是再不吸血,只怕危矣!可他这等模样,却怎么也不愿让她看到。言念及此,他不惜耗损真元,强提内力往山下掠去,寒气自府中涌向奇经八脉,暗道不好,韦一笑只觉得体越来越冷,连牙齿都开始打战。以他耳力未听到身后有人跟随,便以为苏黛回去了,心中顿安了几分。      此地虽是淮安通往皖中、山东的必经之路,但因这榆树林遍布及广,且西面临江。   韦一笑咬咬牙猛地纵身一跃,便落入了江水中。霎时间,周围的水面竟瞬间便被凝结起来,寒气森森,好不骇人!      却说苏黛悄悄尾随而至,见此情形大惊,这是她第一次撞见他寒毒复发!瞬间,便明白韦一笑为何避而不见!苏黛不由握紧了手,也难怪当年在云海山庄,每当寒毒复发时,他便消失一阵子,这人……是怕她担忧吗?   心中微动,苏黛深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等极阴寒气,也只有天下至阳的神功九阳真经才可完全化解。若是要暂时化解……对,血!她不知道任他这么泡下去情况是否会好转,但眼下最迫切需要的便是血。      苏黛当即吸气,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倒吸一口气,好冷!   苏黛凝神静气,默念着小无相功心法,在周天搬运数周,浑厚的内力所到之处只觉得暖洋洋一片。江水有些湍急,苏黛游到江中之时,只觉得越深越寒,潜了一会儿,却只看到水流仿佛漩涡般,但让人惊愕的是这水竟生生被凝结成冰,正中的那个冰茧之中,隐约可见那人身影。      她呼吸一滞,忙回上而下。可试了几次,仍然不行,越靠近韦一笑,温度就越低,她便是全力运功,氧气也无法维持到底,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俯冲下去。      “你到底在做甚么!”只听耳边一声怒吼,手臂便被狠狠拽住,苏黛呛了一口,眼泪都被呛出来了!混蛋!到底是谁?!游出水面望去——   范遥!   他冷冷地盯着她,明明那么冷,可她却能看出那冰层后隐忍的怒火!      “不要命了!下面有多冷你知道吗?这个时候你就是游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你不信?好,我告诉你,当初在光明顶碧潭中,就有人因此冻死丧命!”范遥冷笑着便抱住苏黛的腰,要往回游。      可是,突然腹部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范遥闷哼一声,倒翻入水中,呛了数口,水花间只看见她紧绷着脸,全身的内力都似乎被激发起来,一圈圈的水圈激荡开,只听到暴怒地尖叫了一声,她的双手拍在江面,一条水柱自她手中狠狠地挥了过来,他竟眼睁睁地看着那水柱俯冲下来,强烈的冲击下——      看着那人在水中苦苦挣扎着,苏黛冷眼看着,可还觉得不解气,怒骂道:“范遥!你个混蛋!老娘实在受够你了!”      苏黛深吸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水,左右手互相揉捏了一会,猛地握着拳,直直挥出,狠狠地对着那人的脸挥了过去,范遥错愕极了,略微侧头,本以为避开了,却只感受到后颈一阵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苏黛忧郁了,其实她刚才真想对着他的命根子踹的,可不知怎么的,临了竟收回了脚,改为手刀。看着“范遥牌”的浮尸,他那一头秀发早散了开,湿嗒嗒的,明明发质极好的发上面还挂着几条海带……苏黛嘴角一抽,顿觉默然无语。      待浮尸飘近后,苏黛才伸手将他拖曳到岸边,连日来那种如鲠在喉的憋屈感,终于在痛打了范遥后,得到了部分纾解。复又跃入江中,这一次却一口气猛地俯冲下去,凝聚着掌力,向那冰团四周逆水拍了下去,倏地那团冰茧仿佛发生了变化,融化了几分,苏黛心念一动,忙双手并用,憋着气,凌乱挥掌,如此反复几次,终于看到了韦一笑的脸。      惨白而略有些青色的脸,紧闭着的双眸,被咬破的唇,整个人自眉毛到足都被冰霜覆盖着般。   这人竟是睡着了吗?苏黛苦笑,这算什么?休眠?蓦地,脑中不由想起了太湖之上初遇的场景,彼时她不也是捞到了一具“浮尸”,可想想事后,这人竟是无声无息的地上岛,定是有解救之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龟息大法一类的武学?”苏黛喃喃自语,却不想听着有意。      当苏黛拽着韦一笑网上游的时候,身侧韦一笑倏地睁开了眼,眼中满是惊讶,原来她挥出第一掌时便醒了,只是身体仍需调息他便是想吭声也无法开口。韦一笑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追着水中的女子,薄唇微勾,笑了,只看了一眼,便有闭上了眼,以龟息之法调息。      只听“波”地一声巨响,苏黛冲出水面,将韦一笑拽到范遥身旁,便趴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一左一右两具浮尸,苏黛勉强笑了笑,寻思着韦一笑也不似有危,心意登时平了不少,耗费多时竟觉得腹中空空,苏黛苦笑道:“你们两个倒好,一个睡一个晕,到这里那么久,连厨艺都忘了差不多了。”      韦一笑正调息着,心中暗笑:“妹子还真是娇惯,想姓韦的我到极北的苦寒之地,在大雪中奔波了六七日,连根草都没啃到。要不是我狂性大发,在雪地中乱挖,挖到头白色的大家伙,怕是这世间再也没有韦一笑这一号人物了。说起来,还有一次,却是和范遥一起,他二人被困在沙漠中,也是差点渴死去见阎王。”他哪里知晓苏黛所言是指穿越一事,此等无稽之谈,便是说了也难以有人相信,而韦一笑也未想到此刻与他并肩躺在一起“睡”的不是什么美娇娘,而正是他口中的范遥。      天色渐渐转黑,玉盘东升。   苏黛湿了干燥的树枝,学着钻木取火,试了好一会儿才点着火,可等她点着火时,脸上已经黑迹斑斑,颇为狼狈。前世未偶尔也会登山、野游,但那时毕竟是和平年代,真正的野外求生技能也略懂一二。早知道,她当时便不该将红袖一人撇下。从河中插了些鱼,放在火中烤着,可惜没有任何调料,这味道……苏黛叹气,一路行来,民有饥色,野有饿莩,其实比起太多人,她吃得饱穿得暖,大多事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她已经算是很幸福了。      再细心替韦一笑把了把脉,可苏黛却蓦地一喜,这寒气比之先前,少了许多。      “还有你!”苏黛猛地揪起范遥的脸颊,可随即又一愣,忙放了开,空握了握手,只觉得心中仿若一空……      苦笑着背靠着树干,仰望着满天的星空,这么多年了,她已经有太多的时间未想起前世了,“……你可知我并非原来的苏黛,当初醒来的时候真的很迷茫。知道自己丧夫成寡,甚至还有了身孕时,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坦然面对。此前种种虽非对我所为,但那等下作作为,我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只要有那么一刻,我想到是你害得苏黛服毒自尽的,我就恨牙痒痒,一个女子,方丧夫,若是被暴出孩子不是丈夫的,你可想过对方会是何下场?!浸猪笼?悬梁自尽?亦或是服毒?”      苏黛手掌高高举起,脸上冷然,可掌落下的刹那,却又卸了力。      “我这天山六阳掌也是半路出家,可毕竟是独一无二的绝学,若拿来对付你,你也怕早就去见阎王了。”苏黛胡乱自嘲着,拍了拍男人的脸,深吸了口气,“你不知道罢,我并非没有不动心的。在那之前,我甚至再考虑,有你当墨墨的爹,那孩子怕会很开心罢……呵,真可笑,你竟然是墨墨的亲爹!”      讥讽地轻笑了笑,苏黛皱着眉,指尖抚过范遥的唇,漠然地仰望着清冷的月,喃喃低语道:“你我之间不是一个原谅可解得开这个结的!我过不了那道坎,真的,看不到未来的我,谈何勇气去摒弃前嫌,呵,还是如此不堪的前嫌!”双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仍闭目着的韦一笑,目不转睛地定了一会,见那人眉毛微轩,苏黛忽地笑了。      她不知道这番话,韦一笑听到了多少,但如若能牵制一番范遥,也算值了。苏黛只以为这番话只韦一笑一人听着,却不知范遥也只闭目,他耳力超群,这番话落入他耳中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有些累了,被日夜跟着,本意虽好,但她想自己静一静,留一点空间却好好思索,一路行来“囚犯”一样,她连冷静的心都未有。反而越来越瘪怒,爆发的结果竟是失控!      翌日天色微晴,苏黛极目远眺,但见蓝天和远处的青黛连城一片。      她轻舒了口气,淡淡道:“韦大哥,我知道你能够听到,我走了,青翼蝠王不吸点血那还能是蝠王吗?你那点破事,以后别藏着掖着了。”   衣带翩飞,踏水而去,凌波微步,翩若惊鸿。      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身影,韦一笑和范遥两人竟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韦一笑!”   “范遥?!”   韦一笑错愕,竟然会是范遥!他本对苏黛有意,如此突然地听到这么多真相,心中早已有些混乱,心中一痛,遂冷笑几声,其他先不管,但有一事很清楚,这人定是负了妹子!      范遥却也是心思复杂,他所想诸多,但却也不是拖泥带水之辈,他心思既明,今生便绝不放手,管他是韦一笑还是“真”一笑,事关妻儿,岂可拱手让人!      这二人同时跃起,两人都受了伤,默契地摒弃内息,以拳脚功夫大打出手,边说边骂间,二人也将彼此熟知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套了出来。范遥缺席父亲的责任多年,而韦一笑的怒骂却填补了这一段空白,苏黛的难产,苏父的阴谋被袭,苏家的危难,养儿侍老,诸多细节都是范遥所不清楚的。而范遥面对韦一笑的责问却略显底气不足,可也未加隐瞒,当年杨逍擅作主张,他误中毒解毒一事等都吐了出来。   两人都心神不宁,乱招间都被对方狠狠地走了两拳,尚无内力护身,一下子全鼻青脸肿。      两人重重地喘气,脱了力,一时间都沉默着。这事实实都需要两人好好消化,如鲠在喉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可杨逍却是真正让韦一笑恨上了,便是因此事,在张无忌还未入世之时,便有了一个潜在的同盟者,哦,或许还不只一个,这是后话。   “等伤好了,再打!”韦一笑阴沉一笑,眼中满是厉色!   范遥拇指擦了下嘴角,“奉陪到底!”   男人总喜欢以武力解决争端,这一诺,直到二人赶至光明顶才实现,那时是如何刀光剑影、一念间差点殒命。此处亦暂且不提。   二人狼狈至极,可皆是洒脱之人,浑然不在意地往皖南行去,途径天柱山时,范遥将武当殷梨亭和张松溪知晓苏墨下落一事,说了出来。思忖片刻,便有默契地改道往武当紫霄宫上掠去。      却说苏黛回到酒楼后,未见得红袖身影,便忙向掌柜的打听一番后。原来苏黛离开后,那丁敏君便想抓住红袖,却未料到这个小丫鬟竟身怀厉害鞭法。一时间未能近身,丁敏君成名江湖已久,何时竟连个丫鬟都斗不过了,恼羞成怒之下,剑法越发凌厉了。正待红袖欲被长剑刺中时,却只听一声冷喝。丁敏君一愣,便冷笑一声回剑。      救红袖之人据说是坐在轮椅上,苏黛猜测应是俞岱岩无疑。且听掌柜所言,无党派的二位忙追着那姑奶奶问甚么无忌的,那姑娘支支吾吾几声,也问那二人是否见过一个小男孩。掌柜只说自个儿也就听到这里,后面却是天鹰教来了好多人,他们做生意的怕祸及,便打烊了。      苏黛出了酒楼,寻思:“素闻武当七侠侠义心肠,那二人便是得知红袖撒了谎,虽恼怒,但也不会伤及红袖性命。那掌柜的未听清彼时对话,墨墨的下落便断了线了。为今之计,也只能上武当山碰碰运气。”   当下折向西边,去市集买了匹马,取道往东南方而奔去。一路颠簸,苏黛每至一处,便下去打听,愣是未听得墨墨和红袖的消息。   半月后,苏黛趁夜下山,策马急奔,快至武当之时,见得远处有一家茶棚。忽觉得腹中饥饿,正想进去吃点东西,却见一个大汉哀嚎着从茶棚滚了出来,七窍流血,只痛苦挣扎了片刻,便死了。苏黛心中一凛,忙勒住了马,可马的嘶鸣声却无法掩饰,只听一个女子声音从茶棚中冷冷传来:“殷梨亭,你又做一副悲天悯人的做派作甚!你既不想我出手,说出来便是了。”苏黛一愣,这不是蓝彩凤的声音吗?      “我说了,你会住手?你出手狠辣,从不留半分余地,我便是开口,以你独断的性子,可会听我一言?”那人声音渐冷,语气中还带着一股子颓然。      “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这个梦葫芦会想些什么!这人是山西太行山一带的强盗头子,你可知他手上有多少人命?!呵,我竟是忘了你是武当派的殷六侠,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个嗜杀成性的妖女,也罢,是我妄想了……”声音渐渐转低,似啜泣般,眨眼间见红影一闪,纵身一跃,便飞身上马,朝山上奔去,而她身后殷梨亭却一脸懊悔、焦急的模样,策马急追。这二人与树下的苏黛擦身而过,竟是一个都注意到苏黛的存在。   苏黛惊讶,暗忖:“瞧殷梨亭紧张的神色,对蓝彩凤怕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吧。且听二人口气,怕是一路携伴而来。以蓝彩凤的性子,若真是不趁此机会,主动出击,那便不是她了。此处便是武当山脚,那殷梨亭莫不是想要带回媳妇给张三丰看?”戏谑一笑,对这二人的发展进度,苏黛出了暗暗咂舌外,倒是祝福多过担忧。殷梨亭性情稍显软弱,但于大事上却是疾恶如仇,看剑如看人,能将武当剑法使得如此凌厉的,心中怕是自有沟壑的。且他心思细腻,富有童心,看他对杨不悔那样,便可知一二。这样的人,若 48、浮尸,别离 ...   真将一人放在心中,身份、年龄、外间种种,怕不会乱他心。      沉思间,苏黛便已拉转马头,也朝武当山上奔去,弃马上树,却只见两个小道童前着两匹马,有说有笑,隐约听得:“二师兄,今儿早上,我就听到树头喜鹊叫着,暗道准会有喜事。哈哈,咱武当可好久没那么热闹了,嘿嘿这回可真好,俞师伯、张师伯带了两个姑娘回来,甚至连殷师叔也携美而归。你说咱武当是不是喜事将近啊!”另一人低声道:“别胡说,来者是客,其中有个不是灭绝掌门的徒儿嘛?上回贺寿时,我可见着了,她叫贝锦仪。”顿了一顿,喃喃道:“另外二位便不知了,若真是师母们,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苏黛一愣,笑了,可真是巧了,红袖这丫头竟也在此,还被人八卦成师母,真真有趣。      行至主殿,却听得刀剑铿锵之声,苏黛飞身坐在主梁上,一眼便看到愁眉苦脸的红袖。   而场中打斗之人可不是贝锦仪和蓝彩凤吗?“你胡说!殷六侠对纪师姐一往情深,岂会对你这个妖女有意!一定是你,是你……勾引他的!”贝锦仪脸色涨红,长剑往蓝彩凤刺去,却被她侧头一偏,双足绷紧轻轻一踢飞,娇声笑道:“小妹妹,别光顾着和我打,戳痛人家伤心事,这个不好。”遂冷睨了一眼殷梨亭,眼中晦暗不明。蓝彩凤暗道:这么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避开纪晓芙,若无半分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别看殷梨亭被说得又羞又恼,他眼中的那抹黯然和苦涩可未逃得开她蓝彩凤的眼力。      苏黛了然,女人对情敌的存在天生第六感敏锐,这贝锦仪眼中含情,定是对殷梨亭有意,也难怪蓝彩凤眼中满是讥诮。不过,俞岱岩和张松溪作壁上观,还悠然捧茗,时不时地指着场中的二人交头淡笑,倒让苏黛也忍不住笑了,纪晓芙一事,武当多半已知晓,以武当七侠情同手足的好感情,对殷梨亭能走出情殇怕也是也是乐见其成的。      “阁下擅闯我武当,不知来者何意!”却是俞岱岩随意晃着眼,正巧一眼看到了梁上有人!   众人大惊,但见苏黛飞身下地,笑着盈盈一揖:“寻人。俞三侠、张四侠,殷六侠,彩凤与红袖却是给诸位添乱了。”   “小姐!”红袖激动地朝苏黛行了一礼,抬头时眼泪汪汪。   俞岱岩先前听红袖姑娘提过,是以有所了解,眼前女子容貌清丽至极,便是见惯了峨眉女弟子的秀丽,却也比不得这女子出彩,惊讶道:“可是苏夫人?”便是张松溪也盯着苏黛看,还时不时地皱眉。   “噗嗤——”蓝彩凤笑得娇媚,“先前我还奇怪红袖这丫鬟怎会在此,正想着可真巧了,妹子竟就寻来了。”手指一点,恰点了贝锦仪的穴,见她晕了过去,才莲步至苏黛身旁,压低声音耳语:“范遥那厮呢?”她可是听说这事了,先前还见那二人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她不过回了燕子坞几天,这曼陀山庄便人去楼空。      苏黛忍不住白了那蓝彩凤一眼,未作答只朝红袖道:“问道墨墨的下落了?”哪知红袖却摇摇头,倒是俞岱岩停了苏黛口音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中若有所思,忽笑道:“那孩子后来跟着他舅舅一道走了。”当年颓废的俞岱岩似乎已经开始走出阴影了,苏黛苦笑,也就是说连线索断了:“那孩子也真是的。”长叹间,神色黯然。      忽地听蓝彩凤轻声一笑,见众人猛地看着自己,也不羞,大方一笑,看了一眼殷梨亭。殷梨亭抱拳苦笑道:“我二人倒是给遇到过一回。”   苏黛猛地抬头,秀目紧紧盯着殷梨亭,只听他握拳轻笑了一声,才缓缓道来:“却说一日,我与蓝姑娘途径蜀中时,便在一家客店歇脚,恰好遇到了峨眉灭绝掌门。当时,我痛恨她杀了晓芙,恨不得上前较量一番,可蓝……彩凤拉住了我。”被蓝彩凤瞪了一眼,殷梨亭忙改口,俊脸微红道:“我愤愤不平,却也冷静下来。那日天色已晚,我二人便在客店住下。时至三更时,却听到西厢房一阵嘈杂,心中有疑,便暗暗前去一看。咳……”他将目光移向蓝彩凤,眼中略带尴尬。   蓝彩凤撇撇嘴:“还是我来说吧,那灭绝老尼也不知得罪了甚么人,大半夜的在澡堂,竟被人偷取了衣衫。其实,也不是全偷,亵衣还是留着的。”不顾众人怪异地脸色,又娇笑道:“那老尼脾气大得恨,愣是甩了她门下弟子一个大巴掌。说来也奇怪,未过半刻,我二人正打算回房,却蓦地听另一个师太大惊失色道:‘师傅,师傅不好了!宝剑……宝剑剑被人偷走了!’话刚说完,便被那灭绝师太挥出一掌,倒地吐血。”蓝彩凤学得惟妙惟肖,但听着却没有一人笑了出来,苏黛皱着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蓝彩凤感慨道:“我和殷梨亭觉得不该久留,便回房了。只是,刚推开房门,竟被一人从里屋拉了进去,交了数招,竟发现是个小男娃娃!而他背后正好背着一把剑。”蓝彩凤嘴角一抽,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殷梨亭苦笑道:“因是孩子,我二人出手便留了几分情面,可谁料到这房中还不止一人,白烟飘过,只觉得眼前一晕,我便先晕了过去。”蓝彩凤扶着额头:“想我蓝彩凤一生制毒无数,何时曾被自己平日里拾掇着的玩意给迷晕了。苏家妹子,你可猜到那个小男娃娃是谁了罢。”蓝彩凤咯咯笑着,眼中复杂一黯,若非见得殷梨亭晕了,心神一乱,她又岂会如此轻易便着了道!   苏黛半敛着眸,她现在想知道的是墨墨那孩子盗走的是甚么剑,若是倚天剑……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抬眼漫不经心道:“张四侠,你可知那是甚么剑?”      张松溪和俞岱岩对视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贝锦仪身上。张松溪沉声道:“四哥,我曾师傅提起过,峨眉派有一震派利器,是自郭襄郭女侠流传下来的。一直被峨眉历代掌门珍藏着。”苏黛神情一松,她已经记不清原著中武当派是不是知道倚天剑在灭绝手中,若是不知道,那便最好。   苏黛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不知俞岱岩却看着她若有所思。   当年海沙帮争夺屠龙刀一事,俞岱岩曾听那位老者提及过“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中的“倚天”恰恰是指倚天剑。若非苏黛神情太过凝重,俞岱言也不会联想到此。不过,也只是心存怀疑罢了。   “那后来呢?”   “应该是往昆仑方向去了。”蓝彩凤盯着那贝锦仪,不经意道。   殷梨亭将二人“偶然在城门口瞥见两小竟是偷上了昆仑山朱武连庄朱长龄的马车”一事,说了出来,叹气道:“那朱长龄,是宋代天下五绝之一,南帝一灯大师的弟子书生朱子柳的后人。江湖中人多半会给他几分薄面,我也不敢贸贸然上前搜马车。”      苏黛猛地抬头,那个朱长龄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能够为了夺取屠龙刀,苦心算计张无忌想要他说出谢逊下落,、他不惜利用女儿朱九真,以美人计勾引张无忌,甚至后来散尽家财百万,真可谓费尽心思、落足本钱!这种伪君子,墨墨若是落入他手中,会不会出事?      “苏夫人,红袖姑娘说你知道我无忌孩儿的下落,不知可否详细告之。”张松溪皱眉道。一路上这个红袖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他早已生疑。可事关无忌下落,还须问个清楚。   殷梨亭却惊愕道:“四哥,无忌不是应该与你们一道吗?”   俞岱岩细细道来,见殷梨亭满脸自责,不由轻声道:“六弟无需自责。我和你四哥你已经打探到无忌的消息,似乎是向昆……”“仑”字未出口,便被苏黛打断:“昆仑。”见众人看着她,也不在意,“我苏家在昆仑山下有铺子,为了寻子,便吩咐苏家铺子的掌柜们留意小男孩。你那无忌侄儿,可是十二三岁,面容清秀,大约这么高。”说着又描绘了一番那张无忌的面貌,苏黛面色淡淡,睁着眼说瞎话,心底却替红袖记下一笔。      “正是!”张松溪点头。   “那便是了。”   闻言,张松溪便对殷梨亭道:“六弟,师傅眼下闭关,这事就你与我一块走一趟好了。”   “且慢。”俞岱岩淡淡一笑,“你们二人莫不是把忘了我?”   张松溪和殷梨亭一愣,遂笑着点头,心道:二哥自师傅寿诞后真的开朗了许多。当日师傅还曾忧心忡忡,二哥拖着残废之身,万一郁卒在胸,一时想不开,可就……现在这样,也不错。   俞岱岩了然一笑,目光瞥向那个正与红袖低语的“苏夫人”,当年她的话一语点醒他,暗自心叹:是啊,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砍……      在武当宿了一夜,隔日,苏黛与红袖,殷梨亭与蓝彩凤,俞岱岩与张松溪,六马并行,取到南向,马不停蹄地朝昆仑上方向前行。却说留人途径武当山脚时,却未留意到茶棚中却有二人对着苏黛等前行的方向举杯。   青衣男子韦一笑豪迈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却自嘲一笑:“举杯消愁愁更愁,文邹邹的,真是不带味!老子心里不痛快,来!喝!”范遥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酒杯:“酒唯一比水好的地方,就是可以麻痹自己,不用清醒度日。可我却宁可清醒地活着,我不爱酒!但若这能一醉解千愁,也未尝不可。姓韦的,喝!”   二人脸上仍有诸多淤痕,心中也各自有思量,只是,所有的事情都被此前的约战压住。一时间竟一片和谐。      谁知在这时,一个清朗淡笑的男子声音自茶棚外响起:“二位好雅兴。”   但见帘卷风进,来人笑容浅浅,温润如玉,一身蓝衣锦袍当真是玉树临风。   范遥微微一愣,这个人质朴得仿若一块美玉,温暖却不耀眼,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可蓦地他却心生了几分警惕,刀剑舔血,便常有这等警觉拾了他一命。他勾起嘴角,眯着眼,只是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只眨眼间,便见一个酒壶,被绵薄的寒冰真气包裹着,疾速攻至那人面府。   但那蓝衣青年却只双手变幻,数道幻影间,便见那酒壶原封不动地被送至二人桌前,轻轻落下。   韦一笑抱起酒壶,高声赞道:“自曼陀一别,阁下武功又精进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姑苏慕容,果真名不虚传!”   慕容轩朝韦一笑和范遥所在方向,长作一揖,笑道:“过奖。比起韦蝠王,范右使,小可也不过是仗着家学渊博。”      范遥一愣,这人竟是苏黛、墨墨口中提及的慕容轩!眼虽不能视之,但却丝毫不影响其行动。可得需要多大的付出毅力和努力才能做到!心中一凛,只觉得此人绝不能小瞧。      “那日与墨墨在淮安一别,我却未能留住那孩子,心中有愧,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和表妹说一声。”慕容轩缓缓道来,“我慕容家虽说没落了几十年,但根基仍在。得知表妹正在武当,我便匆匆赶来了。”   韦一笑未有疑,叹道:“那还真是不巧,我方见她与武当的诸位,还有蓝姑娘一道下山了。”   “表姐?”慕容轩眉头不经意一皱,遂笑道,“我竟不知她也出谷了。”语气平淡,落在范遥耳中却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他仿佛早已知道苏黛离去似的……范遥沉吟着,忽听那慕容轩道:“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范遥却打断了韦一笑道:“我二人尚且还有要事要办,慕容公子若是觉得有必要找到你表妹,不若趁早追上,她们几人刚走不远。”   慕容轩侧耳听着,他听得很仔细,之后却转过头盯着范遥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慕容轩去也。他日再与蝠王、范右使切磋一番。”      待慕容轩离去后,韦一笑蓦地沉着脸道:“你对他有疑?”   范遥摇了摇酒杯,淡笑不语,放人之心不可无,他掌管明教暗部,看人最准,只是这慕容轩却让他觉得摸不透……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两个晚上都在挂点滴,未能及时更上。 这一章看字数其实还是挺可观的,所以别PIA我了撒~~打滚ing~~ 到光明顶了,所有的事情也该有个定论了,恩恩,亲时代的故事也差不多到这儿了。后文的苏苏还会行走江湖,剧情剧也该上场了。 偷偷挖了个新坑,不长,也不打算V,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点击直达) 49 49、昆仑,中箭 ...   上回说苏黛一行取道南向,待至河南境内后,折转西向,但见昆仑山脉,绵延数千里,望不到边际。行了十数日,已深入昆仑地区。      此时六人方踏入沙漠地区,满天黄沙扑面而来,因早有准备,她、蓝彩凤和红袖已蒙上了面纱。一路行来寸草不生,赤风闷热却刺骨,如此炙酷之地,却仅仅是昆仑山一隅。且听俞岱岩所言,这昆仑山北有大雪山,西临漫天黄沙,然南侧却是绿草如茵,溪水潺潺,宛若仙境,昆仑派便是位于彼处三圣坳处。      苏黛惊讶不已:“那不知那朱武连环庄却是在何处?”老实说,她足不出户,虽对倚天中事了解颇多,但地理知识却匮乏得很,基本上是属于路痴一类。      张松溪勒马朗笑,倒是殷梨亭笑指着远处南面云雾缭绕的山峰道:“那——”      蓝彩凤咂舌,这山可不好爬啊,横道:“殷六,那地方山峰那么陡,待会儿是不是得弃马了?”殷梨亭眼皮一跳,蓝姑奶奶,你别喊这称呼了成不?可这话他只能放在心底,此妖女彪悍他已领教多次。      俞岱岩笑倪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殷梨亭道:“正是。有六弟在,他自是不会弃蓝姑娘独去的。”殷梨亭怒喊:“三哥!你又开我玩笑!”策马而去,却听蓝彩凤娇笑着追了上去。      苏黛深吸了一口气,越深入昆仑,空气越稀薄,她倒也没甚么,只可怜了红袖,她内功是几人中最薄弱的,无法子,只得一路开始锻炼,这一个多月下来,内功倒是精进了不少,至少眼下面色只是微白。      快出沙漠时,蓦地,却听到头顶深山处一阵嘶吼声,伴随着几株树木轰然倒塌声,苏黛神情一凛,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云雾间鸟雀惊飞,那杂音中分明听到一女子长啸,      “走,去看看!”张松溪沉声,这动静不像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彼处定有争端。      却说那半山腰,地势极为陡峭,伴随着几声大笑声,一阵犬吠之声紧紧尾随而来。但见两个小身影一前一后纵跃而下,前面的一个是十岁左右的少年,一身白衣,眉清目秀,且踱步间写意飘忽,说不出得灵动。被他牵着手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一个紫衣女孩,女孩时不时地回头,右手顺手甩出数颗石子,见一只恶犬哀嚎倒地,便咯咯笑着大嚷着“好玩!好玩!”而身旁少年笑眯着眼,回眸时冷光闪过,霎时间便见单掌挥出,掌风所至之处半臂粗的树木便应声而断。此二人正是小苏墨和殷离二人。      可那恶犬却似有人驱赶般,只听得一声尖锐哨声,便龇牙咧嘴,挥舞着爪子朝两小扑去,殷离叫道:“不好!这恶犬又要追上了!”小苏墨撇了撇嘴,抱起殷离飞身上树,对殷离道:“莫慌!用我交你的指法,狠狠砸它!”      女孩兴奋地点了点头:“这次我非得砸死这些坏家伙不可!太可恶了,追了我们两日了还这么有精神!我砸,我砸死你们!”当下捏着石子,只听铮铮两声,那猎犬被击得翻了个跟斗,四脚朝天摔晕了,笑道:“这法子真管用!不过,”皱了皱眉,“都被这群恶犬困了十来天了,这么追来逃去,我都有些厌了!那朱长龄真是太坏了!他定是想用这些恶犬累死我们二人。然后趁机夺取这柄宝剑!”      小苏墨内心暗道,那人诡计多端,不可能只以恶犬攻之,阿离妹妹说得对,之后定有后招!      却说那日两小偷上了朱长龄的车后,阿离一时大意竟被发现了。他灵机一动便装作兄妹糟了劫难,无家可归,求收留。没想到那人倒真会装好人,竟答应收留了,还仔细询问了身份。他当时还觉得疑惑,因为那人问得第一个问题便是“小哥可是姓张?”他见那人眼神闪烁,便知此中定有诡计!他将计就计,遂点头。没想到那人倒是一愣,大笑一声,且将他和阿离奉为上宾。阿离还冷笑说那人无事献殷勤定有诡计!他二人一路防备,一夜,他却在帐外偷听得原来这人竟是将他当成了张无忌,意图从他口中得知谢逊下落。谢逊、张翠山夫妇的这些江湖传闻他自小听娘讲过,当下便明白了前因后果。他和阿离合计了一番,觉得此人野心勃勃,所图之大,若是知道他二人手中还有峨眉派盗得宝剑,定会起邪心,杀人夺宝!他算到了这点,却未料得阿离藏剑之时正好被那朱长龄看个正着。      快至朱武连环庄时,那人便几次三番欲支开他,想要从阿离处打探剑的来由。阿离聪慧,一直装作懵懂的模样,但也架不住每日有事无事地试探,终于说漏了口风,“灭绝”一出口,他就知道坏了!本以为他二人上了昆仑后,便可趁机逃走,哪知那人警觉,竟要在饭菜中下药。不过,幸好他自小与毒药打交道,并未中毒,他与阿离忙从窗口逃走,一路乱逃,经过花厅时,却见里面有人正在切磋,忙躲了去。却见两女一男正围殴着一个仆役着装的少年,说是围殴,只因那两个少女一个明助,一个暗助,顷刻间便被三人踢中七八脚。阿离本欲相助,却被他拉住,他看那少年眉宇间满是坚毅,眼中坚定,再看他拳脚,一招一式间隐隐可见上乘武学的精妙,单以普通的武当长拳,竟屹立不倒。他看得津津有味,忽听到不远处似有人,凝神望去,竟看到那朱长龄本满脸大怒,脸色一变,疑惑地盯着那仆役,好一会儿,忽地激动地握住了双手,喃喃道:“这个才是张无忌啊!武当长拳!我怎么没想到!哈哈,我的猜测果然没错!那两个娃娃果然是假的!不过,杀不得,那剑还未到手!”      恰在那时,只听得声声犬吠,他和阿离回头望去,正好看见十多条恶犬齐齐朝他二人扑来。当下不敢再做停留,只沿途奔去。那恶犬鼻子很灵,无论他们怎么躲,每隔数个时辰便会被追到!不过,那些孽畜也未占得什么便宜!每日绕开那些“将军”,他与阿离便回庄中装神弄鬼,扰得庄中不得安宁。见朱武二庄仆役们被吓得不清,他们才想要收手,可谁知那朱长龄竟然说这些都是昆仑派、崆峒派想要夺取屠龙刀,对朱武二庄的震慑。而那张无忌竟还似乎信了!荒谬!无耻!笨!他和阿离本来还打算好好提点一下那人的,恩,看在蓝姨的份上,可那张无忌也太容易相信人了!      一声清啸打算了小苏墨的沉思,小苏墨冷冷望了一眼远处,摸了摸阿离得头,笑眯眯地指点了一会儿阿离的指法,许久才淡淡问道:“阿离这几天玩得开心罢?”阿离拍了拍手,白了一眼小苏墨,暗骂“是你玩得开心罢”,盯着那几支飞射而来的剑,猛地凌空一跃,拉着小苏墨的手道:“我还以为他会再耐心等几日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杀过来了!”      两人避开箭羽,高高一纵,便见不远处空地中正有一群人站着。为首的却是那灭绝师太,和五六个峨眉派的人,其身后一队弓箭手穿着的正是那朱武连环庄的仆役装。但那罪魁祸首朱长龄却是连人影都没看到!      忽听得灭绝师太冷哼一声,掌中吸起数片树叶,衣袖一带,便见劲风朝两小隐身处射去!小苏墨心中一凛,这灭绝师太乃一派掌门武功果然不可小觑。他心知若是与这师太纠缠过久,最后束手就擒的定是他!当下凌空一跃,凌波微步全力施展之下,却只见淡淡幻影飘闪而过,而在小苏墨的教导下,他身旁的小姑娘一身轻功造诣也有了质的飞跃。两人拔腿便逃!却见数支箭羽破空而来,竟是朝着牵手处射来,两小被迫分开,却在这时,小苏墨突觉背后一股劲风袭向顶门,他忙后仰,脚下顺滑而退,脸上被掌风刮得一阵猛痛,好厉害的灭绝师太!他竟是一点都未听到这老尼的足音,心下一骇,却只听那人惊“咦”了一声,冷声道:“浑小子,你师从何处!为何要盗我的剑!”   “苏墨哥哥!呜呜!快救救阿离!”   小苏墨脚步一顿,忙回头看去,阿离竟被一个峨眉女弟子抓住了,那灭绝冷笑道:“敏君,给我卸了那小丫头的手臂!”“不要!”小苏墨脸色一白,却只听到阿离震天惨叫,他抖了抖手指,紧咬着下唇,将背在身后的剑解了下来:“放了阿离!我便将剑还你!”   那个“敏君”大声道:“师父,这小畜生诡计多端,可别着了他的道!”   小苏墨狠狠地望着那灭绝,道:“师太,你若不信,我便——”话未说完,便见青光闪烁间,长剑铿吟一声,神风凛凛地朝丁敏君所站一旁挥出一剑,剑锋所到之处,竟连棵棵参天大树也应声开裂开。      众人无不被方才惊天一剑惊愕住了,待回过神却见那些大树铺头盖脸倒了下来,忙施展轻功避之,之后半晌未说话,却只听丁敏君哀嚎一声,两道人影一晃,眨眼间便奔出数十丈。   青光闪闪,地动山摇间,灭绝师太清啸一声抓住那柄抛来的宝剑,负手而立,衣袍翻滚间,却见她冷冷地盯着跪倒在地吐着血的丁敏君。      原来趁乱间,小苏墨便全力施展凌波微步,击中丁敏君一掌,拉着殷离逃了出来。祸不单行,他二人未来得及避开灭绝师太多远,迎面便见那些恶犬咆哮着奔来。小苏墨见阿离痛得脸都白了,忙背起她,提气上树,可足尖方踏至树顶,便听到身后一声箭啸,已离他只半臂距离,他心底一凉,若只是他一人尚可避开,可此时身负阿离,空不出手!      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地凌空一翻,只觉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阿离哭叫一声,树枝断裂,天旋地转,他狠狠地摔在地上,隐隐听到两声爆怒的长啸,但声音好像又很远,眼前一黑,便甚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娃,望天,我不是后妈,真的…… 50 50、齐聚,父母 ...   且说山路陡峭,众人果断弃马,运起轻功疾行,但见苏黛白影翩跹间跃出数丈,几个腾闪间,便将众人甩出数丈,看得落于身后的张松溪惊讶连连,遂抚掌一拍,喃喃自语:“仙人渡,是他!”      逆风且疾,苏黛快至半山腰时,忽听前方一个小女孩刺耳哭叫,那嘶哑恶狠狠的声音、苍老女子偶尔的讥讽、以及……两个男子暴怒的清啸声,伴随而来的枝桠横断的打斗声,无不让苏黛脸色一变。      她方凑近直面扑来一股劲风,那森森寒气竟让肩头的树叶凝霜,瞬间化为粉尘。寒冰绵掌!苏黛眉头猛地一跳,以韦一笑功夫竟使出十层力,当真怒极!      “苏墨哥哥……你不要死……呜呜……”   听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唤着的正是她宝贝儿子的名字!      难以隐忍的怒气和愤恨却在瞥见那刺目的殷红一片,生生镇住!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粉团何曾如此惨烈过,那深及入骨的箭,扎得是她的心啊!      韦一笑眼神一闪,见苏黛周身被内劲包裹着,暗暗心惊,但她面色冷若凝霜,显然理智犹在。韦一笑薄唇一抿,冷睨了一眼范遥,冷声道:“你们先带墨墨去光明顶!”话罢,寒冰气劲自足底旋转,他高高跃起,暴呵一声,如电闪雷鸣般,灭绝师太捂着胸口,倒退数步,地上鲜血滴滴,只得以长剑支撑着,厉色道:“青翼蝠王韦一笑!好!好功夫!”      恰在这时,灭绝师太清啸一声,手执着倚天长剑,青光闪处,接连刺数剑,却只刺中幻影,但见韦一笑冷邪一笑,眨眼间人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那灭绝岂容他逃,剑影凌厉,剑芒所至之处,皆被摧毁,一片狼藉!   苏黛身形一顿,凌空骤转,只听那峨眉派弟子惊呼一声,苏黛长袖一鼓,蕴含着小无相功内力的掌风,空气一凝似暴风般,随袖轰出。只听得众人或吐血哀嚎或闷哼一声晕厥。      苏黛眯着眼,眸带寒光盯了一眼灭绝,痛极、怒极,深吸了一口气,果断转身纵身一跃,朝彼处树下飞去,白影如疾风般逼近。      却说范遥面若寒噤,盯着小苏墨染血的肩头,心中蓦地生出一阵后怕,他颤抖着手,猛地撕开这孩子的衣物,待看轻中箭之处却是心口偏下两寸,脸色一舒,忙点穴止血,可眉宇间越发阴沉,咬牙切齿道:“灭、绝!”敢伤害他孩儿,这笔仇他范遥记下了!眼下有韦一笑拖着灭绝,当务之急便是离开此处,尽快将箭拔出。小殷离早已哭成泪人儿,但她聪慧异常,知道这二人显然是认识苏墨哥哥的,她捂着嘴缩在一旁,不敢出身。      但观墨墨的脸色……范遥凝气于掌,毫不犹豫的将全身功力毫不保留地输入小苏墨体内,感受到怀中的孩子呼吸声渐转平,他方轻嘘了一口,一个极为细微的破风之声,飞速地向他接近!   来者何人?听足音武功定不下于他!那一瞬间,范遥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最后却只化为轻轻一叹,血脉相连,他若松手,只怕墨墨凶多吉少,这股真气势必得输完!      无人护法,单是峨眉派一个拳脚粗浅的弟子都能上前将范遥重伤,如此莽撞!苏黛冷蹙着眉,冷眼看着他背脊僵硬,手掌却未松开一丝一毫,暗叹:这个男人怕是真心切意护着墨墨的……      她蹲□,蓦地感觉到周身气劲一凝,只见他兀地睁开眼,仿若被薄冰覆盖的双眼,在彼此对视地刹那,蓦地听他松了一口气,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并无性命之忧。   苏黛轻笑,眼中却毫无笑意:“这孩子当真任性!呵,也不知这性子随得谁?”范遥一愣,她这般随意是不是说……来不及多想,便见她低头覆上他的手,暖流交相流向怀中孩童的经脉中。      且说韦一笑虚晃一招,翻身一跃,便落至树梢,见苏黛和范遥交握的双手,明显一愣,抱拳轻咳一声,才冷眼看着乱成一团的峨眉众弟子道:“那老尼狠狠吃了我姓韦的一掌,不下两年那伤定好不了!哼,若非见武当派的也来了,爷爷我才不会善罢甘休,今日这便算便宜那贼尼了!”      灭绝冷笑数声,咳出一口血来,面色一白,显然受伤不轻,但她一派掌门,岂容一个魔教妖人挑衅:“韦一笑,即便你是魔教蝠王,我灭绝也不惧你!天道自有公断,那臭小子盗我宝剑,我杀他在理,便是当着武林各大派的面,我也敢一掌毙了那小子!”      “啊啊啊啊啊!你个老尼姑坏尼姑!阿离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蛛蛛咬死你咬死你!”女孩尖叫间随手将怀中的盒子抛了出去,只听峨眉派的一个弟子惊悚一叫:“毒蜘蛛!好大的毒……”“蜘蛛”二字未出口便已气绝身亡。这一幕太过突然,便是灭绝也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人死去,她怒喝一声,长袖一挥,快如闪电连击三掌,便要杀了殷离。      然,眼前一晃,只见素手轻轻一挥,掌劲便被消旎,苏黛已飞身抱起小女孩,飞至范遥身侧,盯着墨墨胸口的血迹,一字一句道:“够了!灭绝师太,这个仇,我且记下了!他日再见,我苏黛定要你血债血偿!”众人只觉得耳中一轰,那声音竟似绵绵入骨,内息翻涌、足底冒起的寒意无一不让人大惊!此时这才回想起正是这个女子让他们死伤惨重,可待他们循声望去时,却只见那对年轻男女飘然远去的背影……隐约间,还只听得青衣男子阴森森的怪笑……      小苏墨昏迷之中,只梦见一个疯婆子拿着剑乱劈,他拼命地逃,可那疯婆子却突然化成厉鬼,长长地指甲眼看着就要划伤他的脸,他忍不住乱挥舞着,尖叫着,却愣是甚么声音也发不出,而且胸口好痛,好像要被撕裂了般,只听得耳畔嗡嗡,像有无数只蜜蜂嗡嗡叫着,蓦地听到有人怒声道:“庸医!不是说这两天就会醒了!”又有一人叹道:“若是胡青牛在此,这伤也不至于如此棘手!唉,可怜的小娃娃……”“杨逍!你唉声叹气好不晦气!老子忍你很久了,走,咱出去打一圈!”   他忍不住竖着耳朵,可偏偏听得不真切,忽然感到额头一暖,自眉心处一股暖流缓缓输来,是小无相功!他惊讶地发现体内的内息不自觉地随着那道路线运转着,鼻翼间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清新的味道像极了娘的味道……暖洋洋的,忍不住继续沉睡下去……      苏黛松开儿子手腕,眼底微含嘲讽,这胡青牛已死,周老远在万里之外,若说名医,这昆仑山脚的都被请来了,还是素手无策!说起来那些大夫被掳上明教已被吓傻,哪里敢用猛药。苏黛苦笑,拔剑、止血、调养,这些都过来了,但伤口感染引发的炎症,若是在现代只需去挂个青霉素、打个退烧正甚么的便可,可眼下,却只能拖着,等着,等他烧退,这孩子胡话都说了一大通,眼珠子也转着,却偏偏不见醒!      正思忖间,便见肩上一暖,一件青色披风已落在她肩上,那人替她系好绳结,淡淡道:“天冷。”顿了一顿,替小苏墨掖了掖被子道:“你休息会儿,里屋的床我已叫人收拾好了,今晚换我来守着。”      苏黛见他一脸疲色,一愣,遂摇摇头:“我也守着。这孩子一直在做噩梦,我看他是真的吓坏了,你刚才没看到他乱手舞足蹈的样子,连脸色都白了,我要是不守着也不安心。”瞥见范遥正端着一碗粥,苏黛忍不住蹙眉,仍是摇摇头:“范遥,我吃不下。”墨墨一日未好,她也无法安心。      范遥掀袍坐于床边,他端着碗凑近,嘴角一勾,眼中似笑非笑:“你这当娘的倒是比儿子还任性,墨墨至少还能乖乖将药咽下去,你却偏要人喂你。”      他目光灼灼,苏黛忍不住抬头,眼神平静回眸道:“你倒是不正经,倒是你,怕也是未用饭罢?……以我眼下功力,比你只高不低,便是十多日不吃不喝也不会死,不过憔悴些罢。”她不在意地将碗一推,只转头留给范遥一个侧脸,此处乃是范遥住处,却位于光明顶北面,终年冰雪缠绕,她见他鞋面微带冰霜,便知他定是刚从议事堂匆匆赶回来。      范遥苦笑着,良久才叹息道:“你明知道我会心疼,何苦拿这些话来噎我……”说着,便将汤匙递向苏黛唇边,那样亲密,苏黛半敛着眸,心中一动只得接过,勉强道:“我有手,自己来。”      只听范遥低沉一笑,挑了挑眉,眼中星辉直直逼人,见佳人不自然地转头,笑意渐渐染上双目,淡淡道:“方才我听五行旗下人回禀,灭绝老尼已和门下弟子暂宿在了昆仑派,伤势不轻,却也未死。”苏黛恨极冷笑,眼下未死,日后还不是会从高塔摔死!提到灭绝,范遥笑意渐冷,眼中厉色一闪,暗道:“若真留在昆仑派那也是个好的,这昆仑山地毒虫最是多,大夫说两年便好,我却要你五年也难痊愈!”      “还有一则消息,武当派的俞岱言、张松溪、殷梨亭等人也往昆仑三圣坳处奔去,看架势是要去昆仑派拜访。你那丫鬟……”      你明教倒是消息灵通,苏黛嘴角微勾,搁下勺子,往他手中一推:“不必理会,苗疆蓝家的人会护着她的。”   蓝家蓝彩凤,范遥点了点头,那女子心计武功皆不弱,毒术更是一绝。      透过窗棱,望着天际的冷月,苏黛语调轻快道:“范遥,我挺疑惑,你这光明右使到底在明教中处于何种要位?单单这几日风闻前来,探听我与墨墨小道消息的就有好几拨了,虽然隔得老远,但无奈耳朵太好使也不太好。”   范遥嘴角一抽,看着苏黛眼中一柔,轻轻道:“这梅院只我一人静居,伺候的也不过是光明顶的几位老人,她们是看我长大的,你知道人年纪大了,总企盼小辈能有个伴。而且,墨墨是我们的孩子……”      闻言,苏黛面上一僵,心中仍是觉得无法释怀,范遥和“苏黛”,还有墨墨这个孩子,还有穿越而来的她,怎一个“乱”字了得?可她仍有疑惑,若中了药,神智不清,他是如何翻墙到苏家的,还那么巧正好撞上……      “是杨逍。”范遥眼色一黯,他虽不羁,但也知人伦常理,当年她方丧夫,于理守寡,却不想被他坏了名节,她只得自缢愧对亡夫。可冥冥之中似有定数,她未死且失了魂,再醒来时却不记得前尘往事。她将墨墨当成遗腹子抚养长大,何曾会了解到此中这般曲折。      当日曼陀山庄,她未一掌杀了他,已是留了情。那日寒江中,她情绪难抑,拳打脚飞,却终是留了他的命……若当真无情,她又岂会容他出现在她面前?若真分毫不在意他,她又岂会容许他一寸一寸地靠近?      可这是他的幸,范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见她未作反应,心中一暖,若非真对一人放心,她所习小无相功定会护体反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侧头望着沉睡着的俊俏孩童,深吸了口气,她的身上总有种闻起来很清新的花香,似梅花,似竹兰,就像她的人一样清雅得紧。      原来她已不知不觉说出口了,杨逍!竟然是他!逍遥二仙,当真是好兄弟,形影不离!回想那个长着双桃花眼时不时地四处放电的杨逍,苏黛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戳瞎他的眼,踢爆他的XX!苏黛心中抓狂,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她抿唇一笑,似不经意道:“前不久我可是听说杨逍暂代贵教教主……不过,呵,瞧这底下人还像是蠢蠢欲动,不生安宁啊~”      范遥还未答话,却见得一个墨衣长衫的男子推门而入,见得房中右使正揽着佳人在怀,心中怒骂了一声那掌事婆子,这等坏人好事之事也忒缺德了!僵硬着身体单膝跪地道:“右使,属下有要事禀报。”      待那人进屋时苏黛便已恢复警觉,她见自己与范遥坐姿暧昧,本欲起身,却被范遥紧紧按在怀中,无奈翻了个白眼,这人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有时候温柔得紧,有时候却又是强硬作风,他对她的心思,即便是榆木脑袋也能明白了……想着,不自觉地走了神。      范遥眼中笑意一闪而逝,沉声道:“说。”      “属下监视那朱武连环庄庄主朱长龄,见他形迹可疑,又是烧房子,又是举家离开,看得好糊涂,正纳闷间,便听得小张传来消息,今日坠崖身亡了。”那墨衫青年憨厚一笑,“那悬崖高耸入天,要真掉下去,定是粉骨碎身!”      苏黛猛地回神,惊讶道:“你确定那个朱长龄死了?”她可是记得那朱长龄和张无忌一块坠崖,两人都没死,张无忌穿过小山洞后来得到了九阳真经的。而那朱长龄却是活活困在山崖多年才死掉的,据说此人还是张无忌除了父母和义父外,陪伴他最久的人。苏黛皱眉,却又想到墨墨的事说到底也是被这人算计了,这人若真死了,也是活该!   范遥也想到这层:“你再带几人去坠崖处探一探。若真死了,也是他作恶多端咎由自取,若是未死,”范遥淡淡一笑,“大牢里的钟叔寂寞好久了,也该让他练练手了。”话罢,便挥挥手示意那人退去。      剧情这种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偏移,那张无忌是不是会如原著中得到一番奇遇,多年后横空出世呢?还有九阳真经,苏黛盯着小苏墨的侧脸发愣着,墨墨这孩子和张无忌差不了几岁,日后会不会和张无忌一样纵横江湖?到时候碰上了,九阳碰伤小无相功孰胜孰负呢?苏黛抚额失笑,何苦想这些有的没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墨墨的康复状况。      “在笑甚么?”范遥只觉得她发愣傻笑的神情有趣得紧,看看墨墨,又看看她,心中一动……      耳畔灼热的气息让苏黛一怔,范遥勾唇一笑,趁苏黛闪神间便将人抱上床,将母子俩搁在一块,替两人掖好被角,又施展轻功抱来一床被子,掀袍上床,一连 50、齐聚,父母 ...   串的动作堪称迅速、麻利。感觉到床上一震,苏黛傻眼,不自觉地捏住被角:“范遥,你……不会也打算歇在这里吧?”   若非瞥及她耳后微红,当真会被骗。   苏黛轻轻地问着,眼神蓦地锐利一瞪:“喂,范遥!”      “范公子,范右使,范遥……”范遥长腿搁在床边淡淡念着,“你还能喊我甚么?”   是啊,是甚么时候改得称呼呢?她也记不清了,总觉得这个男人其实陪在她身边挺久、挺久的了……   只觉得眼前一暗,苏黛未在意,仍想着方才的疑惑,她不认为范遥会失礼。      可她恰恰忘了,男人也会情动,也会情不自禁,尤其是在看到母子二人恬然地躺在身侧,那种仿佛被暖暖的阳光所包围着,发自内心的舒坦……      “孩子他爹?亦或是相……”所有的字眼都被吞入彼此胶着的双唇中,他的发落在她的肩,她的手挽着他的腰,四目相对,唇齿相依,人影交叠成一。(河蟹)      小苏墨只觉得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他揉着眼,好不容易醒来,却仍觉得眼前的一切不似真的。   ——还未被他承认的爹和娘竟然在互啃着嘴,很好吃吗?      “娘……肚子饿……”嘶哑的童音在房中响起。   儿子醒了明明该是惊喜,眼下却变成了晴天霹雳,让这对俊男美女涨红了脸,忙坐了起来,双双安慰着小苏墨,又是把脉,又是摸额头的,神情分明还带慌乱、尴尬。      ——其实,他还在做梦吧?要不让他怎么看到娘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祝大家圣诞快乐哦~ 51 51、定亲,结拜 ...   上回说小苏墨醒来,待大夫把完脉后,断言险时已熬过,苏黛、范遥皆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恰彼时,韦一笑闻讯而来,他一个大男人岂会没看出范遥、苏黛二人衣衫异常,他微微一愣,遂掩去眼中黯然,大笑上前和小苏墨说了会儿。苏黛只关心着宝贝儿子便没看到,但范遥却没落眼,暗中比了个眼色,韦一范遥便踱步至屋外说了会儿话。      苏黛回过神时,发觉房中少了两人,疑惑之下走出房外,却只见庭院中韦一笑和范遥冷然而立,看那四周残雪团叠,枝桠断裂,显然是刚打了一场。韦一笑嘿嘿一笑,笑言两人不过是太过开心切磋切磋罢,苏黛当然不相信,但无论她怎么逼问,二人也仅仅是笑笑,事情算是揭了过去。      时光荏苒,转眼间一月已逝,小苏墨的身体康复得很好,但那灭绝师太似乎伤势过重,在昆仑派缠绵病榻了一月足,她徒弟丁敏君与那何太冲的小妾相谈甚欢,正好被那何太冲之妻班淑娴看在眼里。每日用饭时,丁敏君更是被班淑娴讥诮数落了一阵,笑她连师父都照看不好。两人就此嫌隙。一日,昆仑派后厢房只听得一声碗裂之声,原来丁敏君试药时发现碗中有毒,当下大怒。她左思右想,以为是昆仑派欺人太甚,持剑上大殿大闹了一场,若非灭绝拖着病躯阻止,两派只怕会撕破脸。      灭绝师太重伤未愈,只得阴沉着脸,冷声吩咐其弟子丁敏君收拾细软,即刻动身回峨眉。那灭绝师太离去前却与何太冲密谈了一个时辰,此后匆匆离去,何太冲的夫人班淑娴闻言,与何太冲大吵了一架,两人一言不合,更是大打出手。      却说一日清晨,树上喜鹊吱吱叫着,这等喜象着实稀少。苏黛也觉得今儿个眉头蹭蹭地跳着,总觉得会有甚么事发生。   正午时分,正在范遥书房作画,听到足音,一点墨迹便染上了画,苏黛提起笔,摇摇头暗叹可惜:“我听说你吩咐人去下毒了?”   范遥低头看了一眼,弯腰贴近,笑握住她的手,笔在宣纸上勾勒着道:“不过几副市井常见的砒霜,那灭绝老尼便被惊着了,她弟子丁敏君更是气得大闹了昆仑派一场,气得何太冲、班淑娴失态跳脚,不顾两派情面,当众掴了那丁敏君一掌。”   苏黛略微拉开彼此距离,可范遥似有所觉复又贴了上来,只得半偎依在范遥怀中,叹道:“可昆仑派仍得顾忌两派交情,六大派同成一气,便是灭绝心中有气,可惜以她的阅历,一眼便能瞧出是你明教搞鬼。碍着这一层,也不会与昆仑派撕破脸面。你这一手不过是让灭绝多了分警惕,今后若是想使毒,对方也有了防备。”      “这倒不尽然,”范遥摇了摇头,盯着她姣好的侧脸,微微一笑,“便是有了防备,可这天底下奇毒多多,无色无味,我若真想毒死她,也不会用砒霜。用毒之计,实为下策。眼下她既要留意口中之物,还得戒备、心忧与昆仑派交情,可真得心力憔悴了。”      苏黛若有所思,这和灭绝老尼的梁子是结定了,她伤墨墨的仇,不会白白算了!思及几年后的六大派围剿光明顶,苏黛秀眉紧蹙,这么说来,若真能离间昆仑派和峨眉派的交情,也算得上一件好事了?      范遥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苏黛的长发,神情有些阴郁:“苏黛,墨墨的伤虽也无大碍,但伤他之人我定不会放过!”苏黛点了点头,玄冥二老、成昆、灭绝、黛绮丝……这些人在倚天中有哪个有好下场了,便是老天爷不收,她也会一一与这些人清算!      那点点墨迹,在范遥轻描淡写的勾勒下,多了一棵梅花树,还多了一个人。画中女子浅笑吟吟,凌空跃起,衣袂翩飞,那双手的姿态越看越眼熟,这分明是她清晨练天山折梅手时的样子……   见她满脸讶异之色,范遥握住苏黛的手,下巴搁在她肩头,展臂将她抱入怀中,自嘲道:“此刻或许不是最适合的时辰,但是苏黛,我却仍想问你……”   “甚么?”苏黛不解,依范遥的性子何时这般犹豫了。      “你我成亲可好?”      苏黛错愕地看着范遥,她没听错罢,成亲!      连月来,二人相处自然落在光明顶众人眼中。明教中人向来豁达,再看范遥年纪也不小了,即便是女子有子改嫁,大多也乐见其成。不过,当年碧潭边一事,明教上下谁人不晓,私底下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范遥途经听到了,脸色大变,怒罚了那仆从,他心中忐忑,担心苏黛多想,可心中仍忍不住泛起涟漪,他和苏黛连孩子都有了,成亲一事却好像连个苗头都没。且他听说苏家老爷子的病情有了起色,早已醒了,顿时心中有了主意,暗暗吩咐俞婆婆悄悄备下提亲之事,并厉声下了噤口令。      “你去找谁提亲?等等,你是说我爹病有了起色?他醒了!”苏黛猛地回过神,急忙道,“这甚么时候的消息!”   范遥疑惑:“没道理我暗部收到了消息,你却不知道的,按理说你们苏家商行的消息有时可比我们明教还灵通的。这个消息我是一个多月前收到的,彼时墨墨刚醒,我看你每天笑意吟吟,还以为你是知道的。”      苏黛喃喃道:“是了,红袖眼下正跟着张松溪等人一道,那送信的定是将信交予红袖了,我还正纳闷嬷嬷怎会一封家书都未修来。周老果真乃杏林过手,妙手回春,醒了,醒了就好!”她忙抬头对范遥道:“我想带墨墨回太湖。”      范遥失笑:“那倒不用。你可知我为何未派人直接上门去提亲?”   “云海山庄并不好寻?”   “他和李嬷嬷正在往昆仑赶来。”范遥忍不住扶额,目光却仍紧紧锁着苏黛。   “成亲……”喃喃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实在想不出有甚么话题可以逃避,喉咙有些干涩,苏黛别过眼,失神地盯着桌角,她,其实早就对这个男人动心了……两人初见时是十年前吧,十年多了,他和她都不是年轻人了,连墨墨都那么大了,再蹉跎下去?苏黛心中沉甸甸的,有些踌躇,对范遥和前任身体的过去,她很难做到不介怀,但对范遥她也难做到不动情,咬咬牙,婚姻生活本来就有一半是押宝,既然她的底牌已经看清了,再畏畏缩缩蹉跎下去,也不像话,如今看来范遥除了介怀的那事,对墨墨也是做到了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      范遥握住苏黛的手,温文俊雅的脸上此刻挂着淡淡地笑,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轻声:“苏黛,成亲过日子可能会面对很对所碎,但是最重要的是彼此间的信任和勇气,你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甚至连孩子都十岁了,如果十年前,我能在事后第一时间找到你,便不会错过你和墨墨这么久。而且,你知我眼下虽是教中光明右使,但杨逍掌教,很多事情我不说你也能看出来,我在暗中淡出,也许以后我会和你会你的曼陀山庄隐居,也许我们之间还会遇到很多挫折,但你放心,我对你、对墨墨会一心一意,不离不弃。”      饶是苏黛自诩脸皮厚,也忍不住红了脸,娇嗔了他一眼,但她心中仍有不安因素,“你知道我苏家就我一个独女,这苏府的诸多事物,包括庄内的一切吃穿用度也都是我一人在打理,墨墨眼下虽懂事,但离他上手怕也有好些年,家业不能败,钱也得挣。我只怕学不来寻常妇人。”      范遥失笑道:“我何时介怀过这等事,我可有拘着你了?苏黛,我喜欢你,欣赏你,且你苏、李两家的产业自然是留给墨墨的。我范遥,还不至于窝囊到贪图你苏、李两府的银钱。”      苏黛听了这话,安了几分心,她自是信范遥,但苏家商行到底值多少钱,范遥只怕还不清楚,往后几年战乱,钱在手总有几分安心。      忽地,屋外传来一个声音:“右使,杨教主正在议事厅等您,说是您和苏夫人有贵客临门。”   苏黛微微一愣:“可知来者何人?”   那声音又答道:“教主吩咐过,只道二位去了便知。”   苏黛、范遥面面相觑,苏黛心中却想到了苏老爹和李嬷嬷,心下一喜,“可能是我爹和嬷嬷!”便忙推门而出,施展开凌波微步往议事厅前去,留□后范遥僵硬着身体,好半晌才回过神,步伐有些凌乱地朝议事厅奔去。      议事厅外庭院中,忽听一人轻笑,正是韦一笑旋身斜倚在梅花树上,一条腿搭在枝桠上,喝了口酒,无奈道:“我说杨逍,你能不能别这么寒惨地盯着我了。”   杨逍静坐于一隅调息,眼带笑意,叹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你明明对她有情,可所做之事却偏偏是将那人往范遥那厮怀中推,杨某看不明白了。”这事指的却是派人前往姑苏将苏老爷子一行接到光明顶一事,杨逍对儿女情长之事并不感兴趣,但对姑苏富商却感兴趣,一路行来,韦一笑自称苏黛结拜大哥,但就这点便首先让杨逍看不明白了。   韦一笑斜眉一扬,嘴角擎着抹笑:“你可知我守了她几年?”   杨逍掐指一算,惊讶道:“五年,当年你失踪了五年,便也守了她五年!”   韦一笑脸色一黯,几十年了都未动心,直到遇到她,叹道:“十年,是十年多了。”   杨逍皱了皱眉:“你这副模样便是我也看不过去,你若真心喜欢,即便那人是范遥,也不该退让!”   韦一笑双眼一眯,冷冷地盯着杨逍:“当年你掳走人之时,可有预料到如今这场面?!”他冷笑数声,凌空一跃,青衣随风扬起,冷然离去。   杨逍一愣,遂笑眯着那双桃花眼,叹道:“范遥啊范遥,你与韦一笑武功不过伯仲之间,便是你赢了,也只是韦一笑自甘退出,成全你俩。”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这苏家还真是藏龙卧虎,他派了诸多人,竟是连人家别院都探不出来!失笑着便踱步至议事厅,这该到的人也都到了,说不定这光明顶该办一场喜事了……      此时议事厅中,气氛略显冷肃。苏老爷正扶着花白的长须,他风尘仆仆,足下靴上还沾染着霜雪,其身后静立一旁的正是李嬷嬷和陈管家,这二人此刻皆板着脸,眼中暗含戒备。倒是摇着羽扇的周老也抚着长须,眼中带笑,偶有厉色一闪而逝,暗叹这苏老爷也算是老天垂怜,命中该醒,当日小苏墨离庄,苏黛一行匆匆追去不久,苏老爷子似被刺激了般,竟醒来了一次。他思索一番,便吩咐李嬷嬷时不时在其耳畔说些府中近事,连他也未料到这老爷子竟会醒得如此快。常年病榻,身体自是需要调养,可他是医者,却也不能阻止父亲关心女儿、外孙。      李嬷嬷一叹,老爷醒来实在是祖先保佑,这一路行来,若非在半路遇到了明教的青翼蝠王,说不得还到不了光明顶。只能说,这冥冥之中定有定数。小姐的事,她业已告知老爷了,老爷沉默了良久,却只挥了挥手,将自己在房中关了半日,急刹她了!      陈管家见自家小姐还未到,迟疑了一番,心道,不知老爷此番上明教除了见小姐和小少爷外,还有何打算?他还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苏老爷临上昆仑前,暗暗着陈管家将苏家商铺的总账册拿了过去,连夜来更是时而摸着账本抚恤笑着,时而低头沉思一脸凝重,后来令他前去打听明教右使的生成八字,前后也未见得甚么联系,好生奇怪。      苏老爷心中自有思量,他冷眼打量着四周的楼阁,心中暗暗点头,但未见得那范遥,所有的事他也不愿多想,只闭了双眼,沉着脸坐在椅中等候。      “爹!”话音甫落,便见一个白衫罗裙、二十多岁的清丽女子飞身闪了进来,苏老爹猛地睁开眼,若说方才不心切也不可能,他缠绵病榻那么多年,思女之心甚切,大步上前,颤抖着手抓住女儿双臂。      苏黛眼中一红,惊喜交集,苏老爹憔悴了!明明离开才一年变化却这么大!听着他口中不断说着“好!好!”,苏黛湿了眼抱住了他:“爹!——”随即心头涌起无数感动,他方醒来就来寻她,这天底下的父母永远最疼儿女。      苏老爹握着女儿的手,像寻常老人一般拉着女儿寻常问短,虽然大多事早已听李嬷嬷说起过,但女儿亲口所说总归是不同的。一时间,这大殿中只听得父女两个人拳拳交谈,时而听得那苏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大骂汝阳王府欺人太甚,时而又替金孙心急惊叫,亦或是拊掌大笑。      当范遥踏进议事厅的时候,便见得这么一副父女谈笑风生的画面,可他一来,这厅中顿时静了下来。见女儿眼中一柔,苏老爷子收敛了笑意,虎眼一瞪,气势十足地审视着这个年轻人。      范遥淡笑混笑不在意,微撩起白袍跨步步入小客厅中,长作一揖到底,朗声道:“晚辈范遥,见过苏老爷子。”   未仗着明教光明右使的威势,执得是晚辈礼,且站如松,步伐坚定,面色如常,眼神……很有气势,不错!苏老爷子暗暗点头,但老脸仍是一片平静:“范右使无须多礼,老夫不过一介商人,与阁下也甚关系,受不起这长辈礼。”      范遥洒然一笑,也不客气,上座,笑道:“苏老爷,不必自谦,世人都道商人黑心逐利,但您老志存高远,讲诚信,重道义,义利结合,德名在外,便是我等草莽之辈也有耳闻,佩服得紧。”      他语气坦然,口中也未有任何轻视商人之意,苏老爷面色一温和,挥了挥手,示意李嬷嬷和陈管家等都出去,最后却也转头对苏黛道:“乖女儿,你也先出去下,爹我先和这臭小子有笔帐要算。”      苏黛见范遥面色一僵,不由叹了叹气,抿了抿唇,余光扫了一眼苏老爹右手边的账本时,一愣,仍是起身将议事厅只留给这两人。      待苏黛阖上门,范遥却站了起来,掀袍跪地,愣 51、定亲,结拜 ...   是惊了一下苏老爷子,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路周老、李嬷嬷皆向他提过范遥此人的出众之处,也知道明教的势力,他原担心范遥太重权势,见得本人便觉得这淡淡的性子配上女儿也是个好的,但万般好也不及女儿宝贝。这一跪倒是想让他将问罪的事堵住了。      范遥一边缓缓将自己与苏黛前后种种缓缓道来,等讲完这事后,便开始将他在明教的目前的状况,名下产业,今后打算等,一一道来。一开始苏老爷子真上前狠狠地掴了范遥一掌,但想到女儿方才神色,再多的气液只能压下,听着这臭小子继续说,直到听到成亲、隐居等字眼时,神色不禁一动。      见苏老爷子神色有松动,范遥心中一喜,也不臊直言说想娶苏黛为妻,并承诺今后定会照顾苏黛、苏墨一辈子云云。按理说,苏老爹要么果断拒绝,要么开口不言,但他的反应便是范遥也摸不着头脑,他老人家却只笑眯眯地拿出一本账本,一张纸,淡淡地抚了抚衣袖:“黛儿丧夫你是知道的,但你大概忘了我苏府招的是女婿,不过,老夫也不想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有一点你不得拒绝,若黛儿愿意嫁你,墨墨这孩子也得姓苏,我苏府和黛儿她娘的李家留下的东西都留给他。别说我这个老丈人不疼其他外孙,以后若是你和黛儿有其他孩子,那份礼我也是不会少了的。      这张纸上,除了这点,其余几点你也别说小老儿刻薄,你送来的聘礼我也只会全给黛儿。当年玉成那孩子娶黛儿的时候可是三媒六聘,纳聘的时候可是整个姑苏城都晓得的,外人只当我苏怀德自掏腰包充门面,却不知却是玉成那孩子自己争气。”      范遥也不管苏老爹挑剔,那苏玉成他也从没将个死人放在眼里,眼下苏老爹竟然答应将苏黛嫁给他,心中狂喜,但他郑重点点头:“这您放心,我绝对会给她一个体面。势必做到面面俱到。”      苏老爹点点头,长叹道:“老实说,我其实宁可黛儿改嫁嫁给凡夫俗子,也不想她一个女儿家继续在江湖奔波。”他见范遥要开口,摆摆手打断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事,江湖了,你明教怎地志向云云,老夫从房子的建势便能窥出一二。你说得隐居一事,既已有打算,但也急不得。好了,你也不必多说,这纸上的东西,只你我二人知,黛儿那也不必说了。”      只是苏老爹自己知道心中的无奈,这臭小子万般不是,但女儿对这臭小子有意,且两人连孩子都那么大了,那等棒打鸳鸯之事,他若是做了,到头来还是众人都不愉快。人老了,经历了这场病,九死一生,他也算看开了,他现在图的就是含饴弄孙,看儿孙平平安安。      “对了,我那宝贝金孙呢?”      话说小苏墨醒来,伤势未愈,连月来被苏黛按在房间不让出门,正烦闷得很,忽地听得院外传音,知她娘和爹应该是去会客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定不会回来,他弯了弯嘴角,料得眼下定无人守着,便掀开被子,溜了出去。方至转角,迎面正好撞上了殷离,“苏墨哥哥,苏姨说你还不能——”话未出口,便被捂住了。殷离瞪大了杏眼,只听耳畔嘀咕了几句,便安静下来了。      两小蹑手蹑脚地一路奔去,竟越走越远,快到了雪岭后山,抬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此处本是雪岭,映入眼帘的便是苍茫的白雪,那凛冽的寒风刮得两小一个激灵。但小苏墨久居江南,何曾见过那么美妙的雪景了?小苏墨抓了把雪便往阿离领口塞,尖叫一声,两小玩闹着,便在雪地上打起了雪仗,银铃的笑声在雪地上回响着。      可玩着玩着,小苏墨似听到耳边一阵回音,他忙让阿离安静下来,两人屏息聆听着,隐约可听到几声长啸声从雪岭一侧的悬崖边上传来。   但彼处地势陡峻,小苏墨唯恐冰雪太滑而失足,也不敢太往前探听,只拉着殷离的小手,一步一步往前。   “苏墨哥哥,你快看那边!”顺着殷离所指的方向,小苏墨凝目望去,但冰棱反射着光线,便是他也看得不太清楚,极远处的平台上,好像真有一个人。      “那人好像不会动,莫不是是个死人?”小殷离撇撇嘴,“这天寒地冻的,要是失足掉下去了,不死才怪。要不是失足,便是仇杀了,苏墨哥哥,你说要不要和范叔叔和苏姨说一声啊?”      小苏墨没理会,沉声道:“阿离,刚才那啸声虽然是自西面传来,但绝不是平台上那人叫的。那声音应该是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小孩发出来的。”只从雪地中捡了个大石头,深吸了口气,猛地往一掷,但那平台离得太远了,未触及便滚落万丈雪崖。      殷离笑着也扔了一块,笑道:“苏墨哥哥,这悬崖陡峭得很,眼下又被冰雪覆盖着,滑溜得很,你我便是有上等轻功,也难安全下去。咱们还是回去罢。”      小苏墨摸了摸鼻子,双眼一眯,目光掠过不远处墙角边的铁链和大木桶时,顿时一亮。      半个时辰后,白茫茫的冰雪天地间,传出一声兴奋刺耳的尖叫声,阳光折射在终年被冰雪覆盖的斜璧上,分外耀眼。一圈圈的光晕中,两个小孩竟坐在木桶中,贴着陡峻的崖壁下降着,这法子是好,但小苏墨显然未估算出以两个小孩的重量,这铁链缠绕处是否能承受的住,待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小苏墨脸色一白,喃喃着这回可千万别闯祸,一只手更是紧紧抱着小殷离,另一手动作越来越慢。      两人神色相似,皆颤抖着嘴唇,但双眼瞪得大大的,睫毛上已沾着雪,可那双眼中却满是兴奋!原来越往下,这山壁处越不光滑,速度正慢了下来,恰好落在一个小小的平台之上。      “阿离,你先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跳到那边去看看。”话罢,足间轻点着崖壁上的凸石,身体轻旋,暗运小无相功,凌空平飞至对面平台。      但见这平台半天吊,四周只见得雪覆盖着,他小心地靠近那趴在地的人,但未听得任何呼吸声,待走近一看,忍不住一呕,原来这尸体已半数腐烂,其上隐隐有蛆虫在蠕动,还真是个死人。他捏着鼻子,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发觉这人应该是活活摔死了,他抬头往上一看,发觉这人应该是从雪岭背面的高山上摔下来的,只因两峰高耸入天,坠下来时偏移到西面。      “苏墨哥哥,这人真死了呀!”小殷离吸了吸鼻子,捧着脸望着隔着数米宽的      忽地听到一阵瑟缩,“谁!”他冷喝了一声,手中一掌直直朝那角落挥去,却只听一声动物刺耳惊叫,他聚目望去,竟是一只猴儿哀嚎着躺在地上。   小苏墨和殷离两人算不上甚么同情心甚之人,冷眼看着它断气。遂转移目光,蓦地发现左侧处有一个黑黝黝的的洞穴。且看那洞口雪层,小苏墨皱了皱眉,一掌将雪融化,暗道,果然!那青苔新生,定洞穴顶被人爬过。      “阿离,我接你过来,我们钻进这洞里瞧瞧。”      小殷离跟着小苏墨在狭窄的洞穴中爬行数丈,眼前越来越亮,忽地小苏墨惊叫一声,“果然有名堂!”      映入眼帘的竟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从山洞里爬了出来。山洞离地竟然不过丈许,轻轻一跃,便已着地,脚下踏着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哪想得到在这黑黝黝的洞穴之后,竟会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1]      这般遭遇,若是苏黛在此,怕定会惊愕了,因为这香花翠谷正是那张无忌苦练九阳之地。      小苏墨和殷离在这谷中走走玩玩了一阵,快靠近一处碧潭时,忽然看到远处树上十余只猴儿跳跃相嬉着,竟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窜来。      忽地,只听一声大笑声,那潭中忽地窜出一个人影,殷离尖叫一声,便被小苏墨抱住,两人轻旋间便上了树,小苏墨冷喝道:“什么人!”      但见来人约十三四岁,手中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白鱼,一身衣衫尽碎,赤着脚,身上只拿树叶白猿皮裹身。见他也瞪大了眼一副见到鬼的模样,小苏墨面色稍荠,疑惑道:“小哥哥,你是何人?你怎么一个人在此?”      这人正是张无忌。却说张无忌急速坠落时,他攀住峭壁上的一处树枝,费劲全力攀上一处平台,但那朱长龄却活活摔死。可惜那处平台却并无逃生之路,如无救援,不出几日人就非饿死不可。张无忌四下张望,看到一处洞穴,绷着饿死不如爬起来动动,快速爬入一个狭长的洞口。之后,他便和小苏墨一样发现那山洞之中竟别有一番天地,张无忌乐得自在逍遥。一日,他发现一只受伤的白猿,为其诊治时从它腹中发现四本奇书。仔细一看,竟然就是当年求而不得的《九阳真经》。      他寒毒复发,这几日正在寒潭中修习九阳,隐隐发现这九阳真经有克制玄冥神掌之意,兴奋之下大笑了一声。他本以为此处是绝谷,不想竟突然出现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弟弟和小妹妹。看这二人衣着,便知出身富贵,且这个小弟弟一身轻功,一看便知出身名家。但他细数了武林中各大派,也未想出了。      三个人年纪本就相差不大,且几人都是因为奇遇才到这个谷中,解释了一番,都未对方的遭遇惊讶连连。   两小出来时本就为未用饭,张无忌本就爽朗,当下拍拍胸脯说是他的厨艺很好。      当下跳下潭中又抓了几条大白鱼,三人互相介绍了后,小苏墨和殷离错愕地指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张无忌的男孩,异口同声道:“你是张无忌!”      小苏墨这段时候病着,苏黛见她无趣,便和他说起了武当派的一些事,其中自然说到了张翠山和殷素素。且因武当派殷梨亭的缘故,小苏墨早就对这个据说“懂得和他差不多多,武功也不差,长相也不差,只大他三岁的张无忌”好奇不已了。      经过朱九真等人的欺骗,张无忌对人也抱有戒心,待听完这个叫苏墨的小弟弟竟认得殷六叔时,张无忌总算是放下了戒心,又疑惑他怎么会受伤,只听殷离怒骂了几声灭绝后,小苏墨苦笑着将自己盗剑、上了朱长龄的马车,甚至还被当成“张无忌”的事,一一说来,张无忌立刻对苏墨刮目相看:“苏墨,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也身怀绝症,当年武当山上,我中了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蝶谷医仙胡青牛说我这伤怕是活不过二十岁。”      小苏墨听说张无忌中过玄冥神掌,立刻将当初那两个老怪物要掳走他、杀他的事说了出来,三小数落着朱长龄的卑鄙无耻,灭绝师太的毫无人性,玄冥二老的讨厌后,感情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小殷离笑眯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无忌哥哥,这药也是疗伤药,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效,你收着好了。”小苏墨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无忌,你也别和我客气了,我这也是我们逍遥派的疗伤圣药,拿着吧。”      张无忌遭遇这么多,心中孤苦,何曾遇到同龄人这般毫无保留地对待了,他眼眶一红,便收下了。      殷离平日里最机灵古怪,她拍了拍手:“有了。苏墨哥哥、无忌哥哥,我看咱们三人年纪相差不大,咱们一番偶遇,他人生平怕是从未遇到过,且咱们一见如故,不若义结金兰如何?”      张无忌听后,又惊又喜:“阿离,墨墨,你们可愿意?”   小苏墨笑眯着眼,眼珠子转了转,故作迟疑,见两人盯着他眼带失望,忙笑道:“小弟求之不得。”      三人叙了岁数,张无忌比苏墨大三岁,自然是兄长,殷离比苏墨小一岁,自然是三妹了。当下插土为香,向天地拜了八拜,齐声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张无忌,我苏墨,我殷离,在此义结金兰,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人一口称“大哥”,一口唤“二哥”“二弟”,一个笑称“三妹”,笑声连连。小苏墨和殷离提议让张无忌随他们出谷,但张无忌沉思了良久,还是拒绝了,他将自己打算留在谷中修习九阳真经一事说了出来。      小苏墨和殷离皆替张无忌开心,但见天色已完,三人依依不舍分别后,两小便匆匆往回走去。却说此时光明顶因两小失踪一事,早已急上了心头。众人正四处搜寻,便是苏黛和范遥也正在庭院中找着。      “苏墨哥哥,好二哥,我们好像又闯祸了!”殷离耷拉着脑袋。小苏墨也苦恼极了,只怕他也不好过了。正说话,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小苏墨、小殷离似小鸡仔般被范遥一左一右揪了出来。      “哎呦!你放开我!”越靠近苏黛,小苏墨脸色就越焦急,最后经挣扎了起来。殷离拍着范遥的手臂叫道:“你快放开苏墨哥哥!”看着两个小孩,对着范遥拳打脚踢,某人却只能阴沉着脸,苏黛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知道这么久未见,墨墨是会长大,但看着一大一小有些相似的侧脸,苏黛怔怔一愣,但想到这两个孩子不知道偷玩到那里去,让大伙瞎着急,脸色一冷。      小苏墨忙趁机溜到苏黛身侧,拉着手臂道:“娘,孩儿下次不会再偷溜了,一定会乖乖养伤的。”   苏黛已有俊俏少年影子的小苏墨,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捏了捏,没有婴儿肥了,眼中失望一闪而逝,她的苏墨宝宝长大了,也不像小时候爬上她的膝盖撒娇了。      “娘,你怎么了?”小苏墨有些惊慌,他虽然很高兴能结交到一个好大哥,但若因此恼了娘,他可不愿意。      苏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感慨道:“一眨眼竟是十年多了,连墨墨你也长大了。”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躲在范遥身后的殷离,青梅竹马,她儿子不会连小女朋友也找了吧?      “男子汉大丈夫,总归是 51、定亲,结拜 ...   要长大的,娘你这话真是莫名其妙。”小苏墨冷峻着脸。   “哎,果然,孩子越长大就是越不可爱。”苏黛故意叹道。   包子脸的小苏墨一嘟嘴:“那娘以后不会不疼我了吧?”   苏黛笑眯着眼,戳了戳宝贝儿子的脸:“疼,你可是娘的心肝肉呢。”   “……苏姨,那你能不能也疼我啊?”小殷离踮着脚,忍不住拉了拉苏黛的衣袖。      苏黛一愣,点头笑着揉了揉殷离的脑袋,转头对范遥道:“你带墨墨去见我爹吧。”      “爷爷?”小苏墨惊呼一声,忙问苏黛:“娘,你说爷爷醒了,他病好了?!而且还来光明顶了!”      ————————————————————————————————————————      元顺帝至正十年年间,苏家老爷病醒,赶至光明顶。是年年底,光明顶大红灯笼高高挂,明教右使与苏府千金喜事将近。      元顺帝这正十年前后,逍遥派苏墨,后世的明教教主张无忌,天鹰教女教主殷离,于香花翠谷义结金兰。      ——江湖百晓生?摘自《明教秘史》       52 52、成亲,五年 ...   苏黛穿着大红的嫁衣,傻眼地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这白扑扑的脸、猴屁股一样的腮红不吓着新郎才怪!那喜娘以为苏黛喜欢这粉,便又要扑点,忙被她阻止了:“好了,你先出去罢,这妆容我自己来描。”   那喜娘顾忌着苏黛身份,恭敬地笑道:“新娘子妆容就该喜庆点,瞧着白丽透红的,新郎官瞧了准喜欢。”   不顾那喜娘嘀咕,拿了帕子擦了重画,苏黛对镜描妆,眉笔细细地勾勒了眼线和秀眉,胭脂微染几分薄晕,红唇一抿,看着铜镜中模糊的面容,叹了叹气。   那喜娘眼前一亮,挥了挥帕子,让侍女将婚冠戴上,笑说着喜话:“好美的新娘子,今年成亲明年就抱个大胖小子,三年抱两,子孙满堂。”   苏黛正想说什么,倏地察觉到一个视线,猝然抬头,便看到韦一笑轻搁着腿,坐于梁上,下意识地起身点了那喜娘和侍女的穴。      红烛爆裂一声,一道斜长的影子落在足边。   苏黛心沉重了几分,再抬头时,韦一笑已经站在她面前,仍是那身青衣,斜飞的眉,狭长的眼中少了份张扬肆意,多了点点黯色。苏黛嘴唇抖了抖,却只苦笑了一阵,低下头,她终是负了他。   “妹子……”他的声音微哑干涩,仿佛说不出口般,“嫁衣很美,真的。”   韦一笑的语调很慢,那种深入骨髓的寂与痛,却只化作一阵苦笑。   苏黛不由抬眼,望进他的眼中,却只看到平静的一片,若非那夜她亲眼看到他和范遥于雪岭一战,连她都可能被蒙骗过去。      她仍记得寒风中飞鼓起的青衣,这个男人要范遥立誓:今生定不能负她!那样斩钉截铁的语气,那样挣扎却终于决定放手的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爱得深沉,他所有的话都藏在眼中,语言中,心中……她也许是知道的,也许在那曼陀山庄云清风淡的日子里曾动心过,但此时此刻,再说甚么都是惘然。      他多年的守候,终究是她负了他。      “韦大哥。”苏黛深吸了口气,扬起笑容,笑着对他的付出,也笑着对自己。      韦一笑黯然一笑,谈及青翼蝠王韦一笑,可笑世人皆笑谈他狂放不羁,到头来,他却坚守着有情却不能无义的原则,他与范遥情同兄弟二十载,若是墨墨不是范遥与她的儿子,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放手。归根到底,他其实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至元五年,她自他将茫茫太湖中打捞起,是年腊月初八,她产子,若那时他便道出心中所念,或许会不会不同了呢?韦一笑心中涩涩,摇摇了头,历史又岂会回溯,以他和她的性子,若当真走到那一步,今时今日的结局也只会与眼前不同,所以,这便大概是他和她注定的有缘无分,心中一痛,韦一笑深吸了一口气,眉眼一舒,大步上前将苏黛抱了一下。      未等苏黛开口,韦一笑便将她松开,从怀中掏出一对龙凤玉佩,塞于苏黛手中,但见眼前一逝,青衣微扬起袍角,墨黑的发仿佛与夜融为一体,消失在茫茫的月夜下。      “此行西域边陲,再见不知是何年,妹子,万望保重!”      只听得遥远的天际间,传来一阵洒然的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一遍遍的高歌,直到声音越来越远完全听不到。苏黛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龙凤玉佩,眼泪顿时湿润了眼眶,紧握着手中的玉佩,心底总有种茫然若失,直到外头唢呐声、火烧竹节声的噼里啪啦声,带着浓浓的喜气,惊醒了苏黛。      她忙将喜娘、侍女点醒,两人茫茫然转醒,顿时脸色大变,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吉时已到”,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新娘子,喜娘颤抖着手将盖头在苏黛头上盖上时,苏黛心里不由交握住了手,闭上眼,所有起伏的思绪都掩盖在盖头下,未来可能有喜悦,有争吵,有伤感,但是,她既已做了决定嫁给范遥,今生若他不负她,她也必会以之相对。      “花轿来了,赶紧扶着新娘子上轿了。”      鼓声、唢呐声、还有门口女婢婆子们此起彼伏的道喜声,喜娘扶着苏黛上了花轿,大喊道:“上轿!”   小苏墨本来开开心心的脸上见苏黛真上轿后,那笑脸反而消失了,她娘嫁给他爹,这是喜事,可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同了呢?他不解地皱着眉头,直到阿离笑着调笑他以后有爹有娘父母成双,他才恍然大悟。他和娘相依为命十年多,可今后的人生中再也不是只有他们母子,还有爹。      “二哥,走,咱们去正院喝喜酒去。”被殷离拉着,小苏墨也作不得多想,两人跌跌撞撞朝正院奔去。      苏黛迷迷糊糊拜了堂,听着喜娘说啥做啥,等回过神时已经坐在新房了,待听得房中众人推推嚷嚷,不知是谁大笑了一声“范遥,让我们大伙瞅瞅新娘长甚么模样”接着,众人便开始起哄。      房中一人轻咳了一下,众人慢慢静了下来,只听一人笑道:“范遥啊,我看兄弟们也不为难你,这房中我数了也就五散人,冷面先生冷谦、彭和尚彭莹玉、布袋和尚说不得、铁冠道人张中、周颠;五行旗掌旗使厚土旗颜垣,洪水旗唐洋,巨木旗闻苍松,烈火旗辛然,锐金旗庄铮、吴劲草,再加上我,十人,一人敬上一杯,再让你掀盖头如何?”      范遥大笑道:“好。赶紧吃了,你们出去吃席罢,院中可是准备了上等的佳酿。”      “成。”      一阵嬉笑后,范遥拿起喜撑杆挑起了盖头,苏黛微微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屋子牛鬼蛇神正瞪大了眼瞧着她,说不得猛拍了下大腿:“好!”众人才回过神,忙拱手向新郎新娘道贺。      范遥怔愣地看着苏黛绯红的娇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呆愣着笑了好一会,直到听到众人调笑才回过神,众人推搡着出了门,连喜娘侍女也出门了。      只听范遥笑着道:“苏黛,你终于嫁给我了。”      苏黛被他盯得脸一红,胡乱点了点头,便转头去看桌上,眼中有着好奇,范遥仍是怔怔地盯着她,直到她拿起酒杯,才回过神:“该喝交杯酒了。”      苏黛接过酒杯,看着范遥目光紧紧锁着她,心怦怦跳着,正在这时听到外面一声催促,原来是前院催新郎去喝酒了:“那你先吃点东西,我先去前边应酬下。”      范遥走后没多久,小苏墨和殷离便偷溜了进来。小苏墨笑抱着苏黛的腰,心中满是依恋,儿子已经好久没这么撒娇了,苏黛笑着亲了亲他额头,温柔一笑:“你啊,前不久说自己不赖在娘怀里撒娇,今天又变卦了。”小苏墨低着头玩着着她的腰间的流苏,闷声道:“娘和爹成亲这本该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孩儿总觉得娘以后不会只疼墨墨一人了。”苏黛抱紧了怀中的小人,笑着:“这世上呀,没有比墨墨更招娘疼了,还记得你总对娘说的话吗?”“记得,墨墨一定会听娘的话,长大后,帮爷爷,帮娘,帮嬷嬷,帮红袖姑姑……”苏黛眼中一湿,这孩子为甚么总是这么贴心呢,亲了亲他的额头:“那墨墨听好了,从今往后,不要总贪玩,乖乖听你爷爷教诲,乖乖将逍遥派的武学融会贯通,不要总让娘担心你,知道吗?”      小苏墨笑着亲了亲苏黛的脸颊,自她怀中站了起来,十岁多的身姿已有了俊俏少年的挺拔,笑道:“娘,以后真的不会了。苏墨不会丢了咱苏、李两家和逍遥派的脸面的!”话罢,便不顾苏黛拉着,硬是对着苏黛跪下拜了三拜:“娘,这些时日,都是我莽撞了!让你担忧奔波都是我的不是。”苏黛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倒真是大人作派了。”      小苏墨笑着长作一揖,举止间已带上了世家公子的翩翩优雅:“母亲大人叨唠了。”说着,犹豫了一下,便拍了拍正在吃零嘴看戏的阿离,将两人那日后山遇到张无忌结拜一事告诉了苏黛。苏黛心中涌起无数思绪,但看到两小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一叹:“这事只你我三人知晓,勿再与他人道也。还有小殷离,我且记得你爹和张无忌的娘殷素素是兄妹,你和那张无忌算得上是表兄妹这事,你心里得有个数。”看着两个小家伙懵懂的模样,苏黛无奈这亲上加亲一事关系到遗传学,她也没法子说清楚。“那爹问起呢?”小苏墨问完便看到自家娘亲笑看着他,不由一恼,暗自嘀咕,你们大人的复杂事偏生要扯到我们孩童身上,怨得了谁?      待两小离去后一个时辰左右,也未见到范遥回来,苏黛便退了朱钗,退了衣衫先睡了。是以,范遥喝得俊脸通红,推门而入,未见佳人,搜寻了片刻,便见雕花木床上,红帘微动,他轻轻走了过去。      掀起床幕,却只见苏黛侧身枕着床边,双眼微阖,以她的功力岂会不知道他回来了?范遥失笑着,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头唇攫住她的唇,辗转呢喃:“娘子,醒醒。”      他低低笑着,顶开她的唇,轻轻咬住她的舌,吮|吸了一下,近乎本能地嘤咛一声,苏黛心中一片空白,觉得脑中嗡嗡,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耳畔一阵低沉暗哑的笑声,重重地吻上她,手覆上她的胸,灼热的呼吸洒在她颈部裸|露的肌肤上,不由倒吸一口气,那人兀自笑了笑,身体的热度远离了几分,可随即又传来衣衫褪去的细索声,苏黛身体一僵,她当然知道洞房花烛代表了甚么,她也算不上甚么涩女,虽然那是对于前世来说,便睁开了眼,入眼的是范遥勾着嘴角,赤|裸着胸膛,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原来方才这人便已经她衣衫褪了一半。      范遥唇角已经忍不住扬起,已经翻身压在苏黛身上,喃喃着:“娘子……”饱含着绵绵情意,苏黛对上他的眼,他温热的唇随之覆上,他的吻开始慢慢梭巡,苏黛微眯着眼任他的吻滑落肩头,手隔着薄薄的亵衣揉|捏着,直到彼此喘息不止,猛地将衣衫撕碎,他迫切地辗转吻遍她的全身。      苏黛忍不住轻吟着他的名字,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头,范遥的唇流连在她娇弹圆耸的酥|胸上,啃咬,吮捏着,下面早已硬|挺,男人在这方面向来有着得心应手的天赋,感觉到彼此的身体越来越热,娇|喘连连甚至连额头都渗出汗,手早已迫不及待向下。      苏黛睁开眼,迷离地看着这个男人,春花上颊,沉浸在激情中的男人,呵……轻笑间,唇被狠狠咬上,她的手搂着他的腰腹,久未经人事的身体在他的冲撞下,只觉得一阵紧致,一阵痛,一把火,他抓着她的肩,爆发般地深深刺入她的最深处!苏黛扭动着腰肢,娇啜低吟。当他洒在里面的时候,甚至依然继续动,一次又一次,极值灵魂和身体契合。      ……      华光犹冉冉,旭日渐曈曈。警乘还归洛,吹箫亦上嵩。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      大婚后,因范遥要顾及明教事物,苏黛、范遥夫妇两人常年居住在光明顶,偶尔旅居曼陀山庄,举案齐眉,琴瑟和谐自是不说,苏老爹对范遥虽不热切,但到底顾及女婿面子,两人也算君子之交淡如水。苏老爹在光明顶日子,算不得悠闲,一方面他已开始将苏黛手中的权利慢慢回收,转交给金孙,另一方面因苏墨越来越懂事,他教导起来也越发用心,一时间倒是连苏黛都吃味不已。      时光荏苒,随着时间的推移,转念便是五年多了,明教的势力越来越大,杨逍和范遥间也偶有嫌隙,五散人和五行旗两支随着韦一笑的远走大漠,也吵吵闹闹,杨逍的教主之位也不安稳,随之变化也不少,或许是久居高位迫于杨逍的咄咄逼人,范遥反而慢慢将光明右使手中的暗部慢慢移交给杨逍和一部分信任的手下,因此,这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范遥慢慢悠闲下来。      范遥和苏黛的感情越来越好,两人的生活平静恬然,范遥想要过要孩子,但奈何他努力日夜耕耘,也不见得苏黛腹中有消息。对此事,苏黛倒是一脸平静,几年来她和范遥闲暇时研究武学,竟被这两人发现了彼此内息的神奇功效,她面容清丽,甚为年轻,几年下来竟不见一丝老态,外人只调笑范遥龙马精神,却不知是因为武学精深的缘故。这几年来,苏黛修习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和先祖李秋水那个妖孽一样驻颜有术并不奇怪,但范遥竟也未见一丝变化就有些奇怪了,好在范遥本常年易容,外人倒是瞧不出来。      一次苏黛灵感骤现,想到了当年古墓幽谷中的温泉中,两人相生相息的内息,再联想到夜里激情时内息运转加速,想到了传说中你的双修。为此事,两人三赴曼陀山庄李家琅嬛福地,终于在李家沧海亲笔的杂记中找到了蛛丝马迹,小无相功乃无上的道家内功,练至臻境,便是传说中的羽化飞升,当然也只是传说中。仔细研究了范遥的内功心法,并拿出小无相功对比后,发觉两种运功路线,前者没后者复杂,但却有些相似,且两者都是阴阳相混,相辅相成,相生相息,大概处于此点了。夫妻两倒是从此喜欢上了两人一起赤|裸温泉中练功,鸳鸯浴此中意味且不用道明。      再者,苏黛的天山折梅手又突破了一层,凌波微步自是不用说,范遥的武学也有了很大精进,他学识渊博,天文地理,机关阵术等杂学都懂,这几年越发沉迷于琅嬛福地五行八卦等玄学研究,曼陀山庄愣是被他捣鼓出了不少奇怪大阵,另外这人卖相极佳,几年来气质越发出尘,被苏黛笑称为“假神仙”,他本极为精通音律,并将音攻的缘来告诉了苏黛,苏黛这才得知当年苏府还有把琴藏着音攻秘籍,可惜竟连杨逍那厮也学得了。夫妻两又多了一项爱好打磨时间,琴箫合奏,就差笑傲江湖 52、成亲,五年 ...   了。      此外,苏黛的天山六阳掌除了最后一式“日斜归路晚霞明”未能吃透外,其余几式业已融会贯通,最大的收获就是对生死符的研究了。这点倒是托了蓝彩凤的福。      蓝彩凤和殷梨亭两人吵吵闹闹,这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几次三番殷梨亭想要去苗疆蓝家或者是燕子坞提亲,都被蓝彩凤讥诮呛了回去,这点便是连苏黛也看不明白了。但蓝彩凤只阴沉着脸摇摇头,甚么也不解释,倒是让殷梨亭愁死了,两人年轻气盛   ,但殷梨亭此人最是讲究礼教,无论蓝彩凤怎么撩拨,最后都被他忍着。个中苦乐也只两人知。      蓝彩凤时常会躲到光明顶,这苏黛闲话长聊,一日谈道了生死符,且听说“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周而复始。初中者,会觉得伤处越来越痒,且奇痒渐渐深入,不到片刻,连五脏六腑也似发起痒来,不论功力多高,也受不了这煎熬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破解有密法,但要暂且压下就只得服用‘断筋腐骨丸’”,听得蓝彩凤眼中激动连连,忙拉着苏黛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很有年限的羊皮布。上面正有一味配方“断筋腐骨丸”。      不得不提便是苏墨,殷离,还有杨不悔的变化了。苏墨,现在不该称呼为小苏墨了,五年多的光阴,身材越发修长飘逸,他的五官像极了范遥,眉眼间的淡然含笑,眼含灵韵,倒满满是苏黛的影子。殷离在青梅竹马的苏墨哥哥的劝说下放弃了修习千蛛万毒手,除了修习了越女剑法,并拜得周老为师,曾经的毒蜘蛛,竟弃毒为医,在周老的调教下,一身功夫,在同龄人眼中毫不逊色。而她容貌已恢复,小小年纪,面容娇俏清丽,举止轻盈娇柔,活脱脱一个美少女。三个小娃娃中,最让众人惊讶的便是杨不悔了,小时候的桃心脸,长大后越长越娃娃脸,因师从蓝彩凤,于毒术轻功一道独树一帜,极爱撒娇,但若恨你讨厌你,就毒你,用苏黛的话说,活脱脱一个小妖女,比殷离还得苏黛喜欢。她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那双和杨逍越来越像的桃花眼。这点让见过杨不悔的范遥暗暗心惊,一日问及杨不悔她爹的事,这孩子阴沉着小脸,愣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洒了范遥一身的痒痒粉。      这五年多的时间,头三年他们还常住在光明顶,后来大多待在曼陀山庄,对了,庄名真改了,是她儿子苏墨改的。闲事暂且不提,对苏黛来说,除了多了范遥,性生活和谐了些,平平淡淡,挺舒心的。但是武林中却一直都未平静过,诸多事情之下暗藏汹涌。六大派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华山等名下诸多名门正派弟子声称遭到魔教袭击,追杀,是以,明教五散人旗下有诸多人被杀,两个派系你杀他他杀你,势同水火。      苏黛知道个中一二,蒙古汝阳王府和成昆勾结,暗中挑唆中原六大派和明教斗争,但据这五年消息探得,汝阳王府仍有一位智计超群的军师型人物,至今未探听出来到底是何人,此其一;明教志在反朝廷,与蒙古鞑子不共戴天,明教各地义士纷纷揭竿起义,试图推翻蒙古暴政,双方重兵攻打过数次,皆有损伤,此其二。江湖事,朝廷事,基本上都参合在了一起,明教已经成为了眼中钉。苏黛担忧过此事,但后来范遥虽然仍时不时留心明教中事,但具体事务不太管,她也就将到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只是偶尔提醒他六大派有可能同攻打光明顶,范遥沉思了一番,修书一封给杨逍,后续她也就不清楚了。      这五年来,唯一没有消息的便是韦一笑了。      大漠戈壁,黄沙漫天,炎风肆虐,偶尔听得驼铃清脆,越过沙丘,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戴着斗笠,翘着腿懒散地躺在白驼上。蓦地,前方半里处忽传来得打斗之声。      男子仰着头,狭长的双目精光一闪,凌空一跃,身影竟在沙漠上凭空飞略,眨眼间便至数十丈之外,他隐身于沙丘之后,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西域少林一支,与我古墓派素无冤仇,阁下却锲而不舍地想要杀我。我倒不知不知成昆那厮许了阁下何等好处,竟让阁下冒着贵派与我古墓交恶的后果!”只见黄影一闪,一个黄衫妙龄女子,五指成爪,斜身一跃,便向一个秃头和尚击去,爪劲中阴森之气令青衣男子栗然心惊。可那秃头和尚竟似天生神力,竟硬生生地接了下来,双掌使劲一推,便在他以为那姑娘要遭殃之时,那女子凌空一跃,其身影飘忽灵动,变幻无方,爪影一挥朝那和尚面门罩去。青衣男子心道这姑娘的身姿倒是像极了一位故人。不过“成昆”二字倒是让他一愣。      那秃头和尚武功不弱,只听周身骨节噼里啪啦地响,一掌蛮劲聚集,直直朝那女子挥去,却在这时,只听得不远处蹄声阵阵,伴随着一声清啸耳蔓数丈,那女子脸色微变,冷笑道:“成昆还真是好算计,先是派你耗损我内劲,后派了那么多人围杀我!不过,也忒小看我古墓了。”      听着女子几次三番提及古墓派和成昆,青衣男子深思了一番,却仍是未现身。便在这时,忽地这炎热之地竟有一种阴寒剑气笼罩,那黄衫女子脸色一惊,心道成昆竟还请了用剑高手助阵,当下虚晃一招,便欲离去。可就在这时,只听身后剑箭羽破空密集射来,她本欲跃起避开,足下倏地窜出五个黑衣男子。      青衣男子大惊,这五人使得是何隐身身法,他自诩轻功耳力卓绝,竟丝毫未发现这五人身影。显然,他所思正是黄衫女子惊愕之处。那五人似修习某种剑阵,长剑分合之下,配合默契,一时间那女子竟是无法脱身,反而被这五人和那秃头和尚暗暗压制住。正待她斜身与那秃头和尚接掌之时,忽地察觉到一股森寒的剑气正在逼近肩肘,一个老者持着长剑破空袭来,可她被五人缠住,退无可退。      正待她以为要受伤之时,忽听一人朗声大笑道:“方长老,十多年不见,阁下胸襟倒是窄了几分,何时竟与个姑娘家这般计较了。”腰间忽地被长臂一揽,只见一个青衣男子,竟揽着她二人,平地掠过数十丈,硬生生地将她脱离险境。黄衫女子脸色微变,除了苏姨的凌波微步,武当派的梯云纵,武林中甚少有轻功可胜过古墓轻功,可来人如此轻易便越出那般距离,她沉思了一番,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青衣男子:“韦蝠王!”      韦一笑一愣,哈哈大笑道:“姑娘倒是好眼力、好见识。”话罢,忽地侧身避开数支飞箭,冷冷地盯着那滚滚黄沙中骑着骆驼而来的鞑子弓箭队。      “方长老,阁下本乃丐帮长老,虽谈不上何等侠义,但我一向敬重你知民族气节,十多年未见,不想你竟投靠鞑子!”      那老者一脸木然道:“老朽可不是韦蝠王口中的方长老,不过,素闻韦蝠王大名,今日也想讨教讨教。”长剑凌厉,剑术超绝,韦一笑冷笑一声寒冰面掌挥出。   那秃头和尚冷笑道:“放箭。”   那黄衫女子脸色大变,推开韦一笑,袖中两条白练迅疾飞出,双臂飞舞,白练宛似幻化成千手千掌,那如箭网般密集的利箭竟似被圈起来般,长袖挥出,反袭向那鞑子兵,却不想那些人竟穿了铁甲,那黄衫女子冷冷地盯着滚滚黄沙中越来越近的骆驼队,来人竟比她预料的要多的多,且观其行来,竟不似一般的元兵,反倒像是武林中人。      韦一笑两掌齐挥,避开那剑气,蓦地脸色大变,当下高高跃起,拽住那女子的手腕:“走。”      黄沙铺面,那女子错愕地看着韦一笑,显然未料到这人竟会逃跑。两人施展轻功,在沙漠上奔走。那老者和秃头和尚领着一队弓箭队紧追其后。踏声杂沓,几十匹骆驼追了下去。      两人奔出十余里外,因在这平坦无垠的沙漠中,最是干渴,已有些疲乏,但奈何身后紧追不舍,他二人便是轻功厉害,群是沙丘也无处可躲。果然赶到傍晚时,韦一笑和黄衫女子又与那老者和秃头和尚缠斗了一阵,击伤了两人,复又跑了起来。      可那黑衣五人和弓箭队却紧随其后,忽地,两人只见远处黄云涌动,隐隐间可见云雾黄蒙蒙的。韦一笑脸色大惊:“不好,要有大风沙。”他这五年在西域一带奔走,却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等罕见景色了。      但见那黄沙卷卷袭击,漫天的天空已被黄色笼罩。那黄衫女子重咳了一阵,鼻口间满是沙土,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口。韦一笑忙将这姑娘拉倒,拿起披风,将二人罩好。      只听不远处众人哀嚎着,黄衫女子也便是杨瑶琴眯着眼,透过沙层似乎看到远处弓箭手七歪八晃,猛地一阵风袭来,她眼前一黑,却是被身旁的韦一笑整个压趴在沙土中。      杨瑶琴何曾遇过这等风暴了,披风背后仿佛被沙风刀割般肆虐着,耳中、眼皮、全身都是沙子,一阵又一阵的风袭来,沙子一层又一层地盖在身上,只觉得越来越重,全身的功力也无法抵抗身体的精疲力尽。      两人也不知在黄沙中趴了多久,知道呼啸肆虐的沙风渐止,身上的重量仿若千斤坠都不止。只听沙丘微爆,黄沙飞扬间,两人从中爬了出来,对视了彼此一眼,发现竟已变成了两个黄土人,不禁笑了笑。      “古墓,杨瑶琴。”   “明教,韦一笑。”      杨瑶琴修习玉|女心经,心淡如水,她只冷冷地朝韦一笑点了点头,便兀自在沙中朝西走去。韦一笑素来不羁,且心中有人,虽然觉得这个姑娘冷得像个冰人,也未多想多看,慢慢跟在身后。      两人一路向西,又饥又渴走出十余里后,才发现一片绿洲,触目而及,遍地是牛羊,远远望去,众多帐篷搭建着,再往北面雪峰望去,高耸入天,苍茫的白雪冰封,韦一笑怔怔一愣:“竟是天山……”      杨瑶琴道:“韦蝠王可是要回光明顶?”话刚问完,却只看到这个男子愣了愣,神情中似有黯然,她不是那等好奇之人,见他摇了摇头,冷淡地点了点头:“那么,瑶琴便要多叨唠蝠王一段时日了。”      韦一笑素来不羁,可也从未遇到个女子这般说话直白,没头没脑的。      杨瑶琴忽地转头:“我身上有成昆派人下的搜魂香,且受了内伤,需要人护法,这段时日跟着你最安全。”韦一笑脸色一变,惊讶地看了看她,才发觉她的气息自方才时便有些不顺,他还道是精疲力竭之故。      杨瑶琴未说话,神情冷然一片,心中叹道:“本想在千年寒玉床上修习心法,提升内功,谁料到竟被成昆打断出了岔子,全身功力只能动用五成,不久前若非这出现,她便只能以自损的方式救己。她此行,本想去大漠酷热之地,搜寻火莲,却不想未到沙漠中心,便被逼了回来。时也命也。这伤也只得慢慢调养。”   韦一笑也不是多事之人,他沉默了良久,也变默许了这个女子跟着。      此处本是一个部族暂居之地。他二人本想找个帐篷借住,经过一个帐篷时,忽听得一人冷笑数声道:“眼下峨眉派的灭绝师太正往少林赶去,以她的能耐,加上谢逊杀空见的仇恨,定能说服少林。此外,崆峒派为了七伤拳谱被盗一事,也不会拒绝;华山派为抱私仇也定会答应;昆仑派虽传言和峨眉派有嫌隙,但何太冲那厮一向来诡计多端,若看到其他几派答应,岂会不答应?唯一不能肯定的便是武当派了。但那些名门正派自诩正邪不两立,单单就‘宝刀屠龙’这一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一事便能成……”说着那着异族服饰的年轻人嘿嘿一笑道,“我师父果然好算计!”      韦一笑冷着脸走开了,杨瑶琴道:“你不杀了这人是要知道他师父是何人?”杨瑶琴脑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那便是成昆,以她对成昆了解,此人此时定在暗处四处谋划,方才那人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但她不也不会说出来,她和韦一笑说不上熟,便是说了他没准还会怀疑她是同伙,她需要时日以九阴真经的疗伤篇慢慢调养,万一成昆伺机派人杀她,可有人可搭一手。不过,这也不过权宜之计,她还是趁早将信送回古墓,让周老前来罢。      韦一笑却只兀自沉思,仰头望着天山,目光阴冷。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 53 53、六大派围攻亲时代齐显威 ...   韦一笑和杨瑶琴一路尾随那陈友谅,发觉此人武功不高,但心机深沉,所结交的朋友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帮派掌门,且一路行来,他手中握着诸多人把柄,华山派掌门鲜于通与胡青牛之妹的秘辛。又因华山派的推波助澜和峨眉派对明教的仇恨,昆仑派、崆峒派皆聚集在华山,竟连少林派一位大师也闻讯前来。五大派都同意了剿灭明教一事,除了武当派。隔日,峨眉、昆仑两派掌门西行亲自前往武当。 眼见六大派要围攻光明顶基本成定局,韦一笑将消息传出后,别过杨瑶琴,火速朝昆仑赶去。      杨瑶琴望着那个青衣男子漠然转身,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她不懂情,只觉得跟着韦一笑去光明顶,定能找到成昆那厮。至于周老,这么久未来,定是被甚么事情拖住了,好在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颇有效,一路行来功力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她吹了声口哨,忽地一只肥肥的大雕嘶叫着以其体型不同的矫健姿态盘旋飞来,“肉包子,跟着他。”这样估计也不会迷路了。      马蹄西行,半月有余,临近光明顶附近的沙漠地带,地下积雪已融,未作停息,只是夜色已晚,待除了沙漠,进入小树林后,韦一笑勒住了马,听得一声雕声,不由皱了皱眉,那只雕似乎颇有灵性,盘旋几下飞离,韦一笑见那只雕肥嘟嘟的,肉质定然鲜美,手刚捏了片叶子,就听到远处刀剑声。      韦一笑施展轻功,隐身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略去。只见不远处,有二十余人正在激斗,分别是峨眉派的娘们与天鹰教的人。韦一笑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俊秀男孩,手执着檀木扇,那张与范遥相似的秀逸至极的脸,与他娘一样淡定自若的笑,正是苏墨那孩子。他旁边那个清秀绝俗的美丽姑娘应该就是白眉鹰王的孙女殷离了。一别多年,这几个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      苏墨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些疑惑地盯了一会儿,忽地听到几声哀号声,原来是那灭绝师太闻讯而来。殷离盯着灭绝手中的剑,笑容一凝,冷声道:“二哥,这下有意思了,灭绝老尼手中那把可是倚天剑呢。”      当年之仇……苏墨挑眉轻笑,这笑容是如沐春风,殷离却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心底一阵发凉,笑得越妖孽,那人就越倒霉,灭绝老妖婆要怪你当你伤了二哥。      “魔教妖人,一个都不留!”静玄师太喝道,“师父,弟子看魔教已经知道咱们围攻光明顶了,这些白衣人都是天鹰教的。”语气颇为担忧。   灭绝师太冷冷道:“群魔聚会,一举歼灭,岂非更好。”话罢,长剑一挥,便有数个天鹰教弟子倒下,血溅当场。但随即,听到几声女子尖叫,灭绝猛地回头,却见两个辈分低的女尼一个已经吐血倒地不起,另一个正被那个年轻少年抓在手中。      苏墨摇着折扇,笑道:“当年的伤竟未给师太造成任何隐伤,甚至连九阳功都上了更上一层了,因祸得福。师太当真命硬。”话音甫落,便见青光已至眼前,苏墨折扇一旋,气劲凌空将那剑气隔开,足下微晃,如闲庭散步般,人影已潇洒地站在一侧,摇着扇子:“师太内功虽精进了,但这足下功夫还是不行。可惜,可惜。”      灭绝冷笑:“苏家的孽种!”      “老贼尼!”殷离阴沉着俏脸,她这辈子最恨外人说苏墨哥哥的不是了!冷笑了几声,闪身便至一人前,挥出一拳。      苏墨笑容深了几分,手掌翻飞,天山六阳掌如幻影般,已然贴上几个峨眉女弟子的胸口,灭绝师太叫道:“静空留神!”但见人影蹁跹,飘逸的掌法,中掌后却是直接毙命。而殷离气极,当下和峨眉派的一个清丽秀雅十七八岁的姑娘打了起来。殷离有名师教诲,且逍遥派本就精通各派武学,她几眼便认出这女子使的是峨眉绵掌。她冷笑几声,古墓弟子皆擅长轻功,“至若,小心!”周芷若见这女子已从掌底钻过,这身法真快!两人游走数招,拳掌相击,周芷若本就心思聪颖,她内功可能不及殷离,但胜在轻巧中的稳,而殷离最擅长剑法,当下抽出腰间双剑,周芷若大惊,这武林中见过使双剑的,但从没有和她一样左右手完全不同招式。      殷离招招逼近,自己一身功夫,承袭自师父周老,古墓武学自成一脉,但师父的武功有点左右互搏的味道,她入门前便修习过越女剑法,苏姨寻了师父详谈,教她右手越女剑,左手古墓剑法。      丁敏君见势不对,忙上前相助。殷离对敌经验并不丰富,这丁敏君出招狠辣,她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且两人似乎练过合击,殷离一跃而起,本欲撤离,忽地一个静字辈的女尼长剑横来,眼看着就要受伤,苏墨却正被灭绝师太缠斗着,倏地腰间一暖,眨眼间自己便被抱到了空地,殷离眨眨眼,眼前已美人。   “静虚师姐!”周芷若惊呼,提气追去,可那人身法之快,用尽全力距离反而拉开更远,灭绝师太倚天剑一挥,追了上去。那人抱着个人却踏空而行,正待长剑要词中他时,那人却凌空一跃,回旋将人扔出,朗声大笑:“峨眉派围剿明教,哈哈,还真是不自量力。”但见青衣轻扬,黑幕间,只觉得耳畔嗡嗡。隐约听到一句:“两个小娃娃,光明顶见。”      韦韦叔叔!苏墨忽地阖上折扇,眼底一片暖色,那么多年终于有他消息了……娘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罢。殷离笑了笑,忽地冷声对几个还活着的天鹰教人道:“走。上光明顶。”一行人径自离去。      “青翼蝠王!又是你!”灭绝师太咬牙切齿道,那森冷的语气让周芷若等皆一僵。   周芷若一向最得宠:“师父,这青翼蝠王是何人?”   灭绝缓缓将魔教中人事道来,得知这青翼蝠王竟和谢逊和殷天正齐名,不由骇然。灭绝师太见士气低落,洗脑了一番,众人被激励皆愿意慷慨赴死。      至一线峡时,峨眉派见全是尸体,众人忙拔剑戒备。不想,正好遇到了先到的武当派殷梨亭、莫声谷二人。殷梨亭最近找不到蓝彩凤,很烦躁,听到那灭绝提到晓芙被魔教杨逍害死,当下沉了脸,晓芙是被她一掌打死的!枉费他尊她敬她多年,她竟想将晓芙的死泼黑墨到魔教身上。莫声谷受了点伤,但还是能说话的,告之要去助华山派,便用力拉着殷梨亭离开了。      “寒毒复发,吸人血了?”      韦一笑睁开眼,惊讶地看着这个坐在树枝上的黄衫女子。   “肉包子很聪明。”一声口哨,那只肥嘟嘟的雕儿就神气地落在了一旁。   韦一笑狭长的眸一眯起,眼中厉色一闪,也就是说这个女子一路跟着他了,却听这个女子冷淡道:“喝了这个。”   接住瓷瓶,韦一笑皱眉。      杨瑶琴摸了摸雕儿的翅膀:“蜂王浆。里面掺杂了补血的圣品,对你的寒毒应该有些效果。”   韦一笑盯着她看了数秒,打开后闻了一闻,才喝了下去,入口及化,清甜入口后仿佛有股暖流在经脉中流淌。   韦一笑调息了一阵,纵身一跃,离开前,忽地停在树梢:“大恩不言谢,姓韦的欠你一次。”   杨瑶琴神色清冷,眼中却似乎染上几分笑意。      两日后,苏墨和殷离一行于一处大盆地中,正听得乒乒乓乓,兵刃相交之声不绝,遇看到密密麻麻地人正在互相格斗。观旗帜,激战着的应该是五行旗中烈火、锐金、洪水三旗和崆峒派、华山派、昆仑派三派人马。“二哥,我们是先去光明顶找我爷爷呢,还是先帮一把?”殷离冷着脸,她虽然责怪生父,但是,对爷爷和明教却很有归属感,看着血肉横飞,尸体满地,忍不住皱了皱眉,忽地望到对面小山高处,似乎是殷无福、殷无缘、殷无寿三人,那么,那个人也在了?      忽地,苏墨皱了皱眉,听爹提及过,五行旗三旗平素演练过三才阵,但眼下看来,却是乱砍乱杀,观崆峒、华山、昆仑三派,虽尽出派中精英,但仍是被困。听到不远处杀声大振,知道可能有门派前来相助,苏墨担忧要是武当、峨眉、少林三派都赶来,高手尽来,那么,单靠已经无法维持的三才阵,输的定然会是明教一方。      言念及此,清啸一声,众人只觉耳中疼痛难耐,有些人已经住手,只眨眼间,忽地见一个白色身影,身法飘逸,其忽左忽右,忽地凌空一跃,其所行之处,气劲弹轰隆一片,哀嚎遍野,鲜血飞溅,崆峒等三派弟子面色大变。明教中人知有高手相助,虽不知何方神圣,但是人心大振。   “庄叔叔,你且带人先撤!”锐金旗掌旗使庄铮一愣,遂惊喜道:“少主子!”五行旗中也有暗部的人,这点秘辛只有历代的光明右使才知道。   “为何只见几位掌旗使?莫非五散人、韦韦叔叔、杨左使、白眉鹰王等人都被绊住了?”苏墨边打边说,可庄铮也说不知,“少主子可知道厚土和巨木两旗不知战况如何?”苏墨猛地脸色大变:“撤!明教洪水、锐金、烈火三旗听令,全速撤退!快!”手握着光明右使的令牌,庄铮脸色一喜:“是,主子!”苏墨为留意到庄铮的改口,其他二旗的旗主倒是忙着放信号弹。      可是这时,峨眉和武当两派救援已至,苏墨看着已经撤退了大半,仍留下的一般人员,却被拦截,倚天剑所至之处血肉横断。殷离狠狠地刺出一剑:“二哥,怎么办?”殷离盯着灭绝师太像乌云一样,黑压压倒地一片。苏墨的衣袍上已经有点点血迹了,脸上笑容全无,他猛地高高跃起,双掌变换交叠,殷离惊愕地看着一排排掌影挥出,愣生生地炸飞一大堆人,再看那炸出来的坑,不由吞了吞口水,咬咬牙,双手吸过另外两把剑,四剑合击,旋身之处,剑气凌厉割人。      “撤!”看到远处的几个和尚,苏墨闭了闭眼,传音给三旗旗主。两手抓过两个人,凌波微步遁去,而殷离也有样学样。      “这人是何人?竟能让五行旗中三位旗主听令于他?!”宋青书对着身旁的周芷若道。周芷若沉思道:“魔教中好像没有那位法王或左右使那么年轻。我听师父喊那人是‘苏家的……孽种’”顿了一顿,“莫不是谁的儿子?这么年轻,武功便跻身一流高手之位……还有那位姑娘……”周芷若声音转低。宋青书忙开口安慰:“师妹不必自谦。我听说师妹蕙质兰心,精通掌法和峨眉剑法。你的功夫也是好的。”      庄铮欲言又止,看了看有些愤怒地身后众人,这么多弟兄就这样死了。殷离冷声道:“别担心了,殷野王都在山坡上埋伏好了,人自是会救回来了的。你们还是赶紧守着光明顶好了,你们这边都失守了,其他几面估计也难守住。”   苏墨温文一笑:“庄叔叔不必担忧,据在下所知,杨左使已在临近光明顶处设置了埋伏,便是敌多我寡,待中了埋伏,敌方定会大损,趁着他们大乱,伺机歼灭也是妙极。好了,我和阿离还得去找白眉鹰王,各位,后会有期了。”话罢,便拉过殷离的手,两人说笑着潇洒离去。   “二哥,我们要不先去看看大哥?”   “也好。大哥修习九阳真经五年,也该出关了。”   “不知道苏姨和范叔叔何时才到?我有些想苏姨了。”   “算算时间,我娘和我爹大概也到山脚了。”   ……   却说张无忌学成七八成的九阳真经,可偏偏后面几层好像卡住了般,总是不通其解,他心里惦记着二弟和三妹的五年之约,出得山谷后,提气一纵,便抓住了悬崖上荡着的铁索。      待他偶经过一间房间时,忽听到几声娇斥,接连便是瓷碗摔破声,似乎在打起来了。张无忌一时好奇,就走了过去,却见一个红衣女孩,正和一个蓝衣女子打着。   杨不悔咯咯一笑,一个“泥鳅功”便挣脱了蓝衣女子的攻击,素手微扬,她笑眯眯地看着已经僵硬住的女子:“你是何人?看你这衣衫应该是这院中的粗使女婢,为何偷偷摸摸躲在这里?恩?”   “姑娘并非明教中人,何必多管闲事呢!”歪鼻子歪嘴巴的蓝衣女子正是潜入明教已久的小昭,她见眼下正值明教大乱,各处守卫皆被抽调去守要塞,杨逍房中一定无人,便想趁机找找密室暗道,寻找乾坤大挪移心法。      “你对我使了什么毒?为何我全身都不能动弹了?!”话音甫落,便见这红衣女子一瞬之间到了她面前,娇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哟,果然是装的,好好地一个漂亮姑娘,作甚么糟蹋自己!”说着围着她转了一圈,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驼背:“果然是棉花。我就说哪有驼背的这侧面看着那么圆的。这么说来,你的跛脚也是假的了。”   小昭僵硬地笑了笑,干脆也不装了:“你又是谁?我打听过,这院中并未住着什么姑娘。莫不是也是个偷儿?”   杨不悔咯咯一笑,手腕上的铃铛又响了几次。猛地,笑声戛然而止,红影便至床边,道:“姑奶奶我才不是偷。你也不是。不过,也罢,你我非亲非故,等我做了我的事,便放了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边撒,边喃喃道:“杨逍,上回你倒是幸运,姑奶奶养了两年的小宝贝竟然没毒死你,还托范叔叔给我捎回来,苏姨知道不说,我那小宝贝竟然……竟然被你掐断了蝎子尾巴。五彩毒蝎一旦失了尾巴就和普通爬虫无异,江湖中人一旦被废去了武功,有谁愿意苟且偷生呢?知道生不如死最痛苦,非得让姑奶奶看着难受是吧?那我就亲手送它上路!”      小昭、张无忌皆骇人,五彩毒蝎这可是厉害的毒物了,张无忌却心道:“这女子看着好面熟。”小昭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擅长使毒的小妖女!”   杨不悔蹦跳着拍拍手,笑道:“你眼光真好!我杨不悔最爱听 53、六大派围攻亲时代齐显威 ...   人家叫小妖女了,你再叫声听听!”小昭气结,张无忌莞尔一笑,蓦地一愣,杨不悔?!那她便是纪姑姑纪晓芙的女儿了!他一激动,竟不知不觉将话说了出来。突然间屏风被一道气劲劈开,张无忌躲闪不及,双掌一挥。      掌风所致,且张无忌身怀九阳神功,杨不悔触不及防,红衣裙角被撕裂了开,柳眉倒竖,杨不悔气极了,她和师父一样最爱红衣,身上这套是苏姨月前刚送她的新罗裙,漂亮极了,竟这么被个臭小子毁去!也不知这小子方才在自言自语甚么,眼珠一转,看了一眼微带喜色的蓝衣女子,莫不是她的帮手,当下足尖一踢,张无忌见攻势凶猛,只得出手,他开口想让这不悔妹妹停止,可似乎火上浇油了般,她下手越发凌厉了。      张无忌暗暗心惊:这身功夫好厉害,方才听不悔所言,她与杨逍不合,想来着功夫也不是他教的。张无忌试探了几招,便要解释,却忽然听到一人大笑,他专心打斗,忽见眼前一黑,全省已经被一个极大地布袋套住了,他本想徒手去撕,岂知那布袋非绸非革,坚韧得很,怎么撕怎么翻滚撞击都没用。      杨不悔笑眯着桃花眼道:“大和尚,又是你。这回你又想看甚么戏?还是说不得便是说不得?”   说不得单掌成十,笑道:“不悔娃娃真是聪明。杨逍和周颠等在总坛吵起来了,不若和尚带你去瞧瞧?”杨不悔最爱看杨逍吃亏,咯咯一笑,十分听话地任凭说不得抓起她的手,狂奔了出去。张无忌被这变故搞得苦笑连连,感觉到这和尚和不悔两人聊着杨逍这几年吃得暗亏,甚么毒甚么惨样,张无忌惊愕,不悔妹妹小时候多可爱,怎地长大后对生父这般,再瞧这性子,还真有几分方才那位蓝衣女子口中的“妖女”样。      杨不悔自进了通向议事厅的通道后,猛地睁开了说不得手:“大和尚,我偷偷躲在一旁看着便是。”说不得一叹,这个女娃娃那双眼像极了杨逍,明眼人都能瞧出定是杨逍始乱终弃。      上了大殿后,说不得便布袋仍在了地上。却说五散人中周颠指责杨逍失职,此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若非韦一笑和范遥提前洞察,损失必将更为惨重。杨逍却道他已经设了埋伏,趁敌人自以为已经到了光明顶、最为松懈的时刻伏击,最妥当。周颠又指责杨逍是拿教中弟兄的命来诱敌,这点有悖教义。近年来,五散人对杨逍越来越看不惯,诸君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杨不悔乐呵呵地看着杨逍和五散人缠斗着,可杨逍似乎游刃有余,有些不满地撅嘴,不过,这功夫瞧着挺有意思的,竟一连粘着五散人五人,一身功夫硬是使不出来。杨逍提议同时撤掌,可是彼此都不信任着对方,五散人哪里肯撤了,只是,如此内斗下去,白白便宜了那些假仁假义的名门正派,岂不亏了。      就在几人达成协议,同时撤力之时,一个灰袍人出手偷袭。众人气息皆连在一起,只觉得一股寒冰般地冷气从“神道穴”疾向上行,沿着各人经脉,接连倒地。      杨不悔呆住了,她是有些恨着杨逍,可是,当亲眼看到这场变故,杨逍和说不得都被偷袭成功。以她的武功定然打不过这灰袍人的,唯今之计只得用毒。她咬了咬牙,忽听那灰袍人说起了自己的得意计谋,从陷害谢逊,道和明教教主夫人及阳顶天的恩仇,乃至今时今日为报仇而设下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陷阱,他所做一切就是为了歼灭明教。      话刚说完,忽地杨逍竟不顾重伤,以最后的几分内力重伤了那成昆。杨不悔冷冷盯着那成昆,冷笑着正要打开了手中装着悲酥清风的瓷瓶,忽听得说不得说话了,却是提议让布袋中的小朋友帮忙。      说不得喵了一眼后边的墙后,他自是不像其他几人那么担心,不悔娃娃的使毒当世能逃开的少之又少,便是再怎么恨杨逍,也不见她做出任何对明教不利之事,且不说这中间还有范遥夫妇这层关系。他开口,又背着手比划了个手势,杨不悔笑了笑,原来是要那小子当靶子,趁机搞偷袭。只是异变突起,那张无忌听得成昆对他义父所为,早恨得牙痒痒,他本修习九阳神功,此时更因怒气体内的真气充盈于布袋之内,布袋涨破而出。      此时,苏墨和殷离等人却在议事厅门口遇到了韦一笑。苏墨对韦一笑自小有种孺慕之情,韦一笑拍了拍苏墨的肩,二人走在前一边说着这几年彼此近况,殷离不耐烦便匆匆先行了。忽地听到一声轰然,三人脸色大变,忙施展轻功本来。      韦一笑和苏墨二人前后脚跟抵达,见杨逍、五散人等皆受了重伤,脸色大变,目光一转,阴冷地盯着想要离开的成昆,眼中顿时一悟,冷声道:“成昆,原来是你!那陈友谅想必是你徒弟罢!”成昆心知不妙,拔腿就跑,韦一笑哪里肯放着这恶贼离去了!人影一闪,便追了上去,张无忌怒骂着后脚跟上,两人追之却不见影踪。      方至厅后,韦一笑蓦地脚步一顿,愣愣地望着前方两人。张无忌喵了几眼,却是一对夫妇,年纪甚亲,听那韦一笑朗声道:“范兄弟,妹子!”他脑中一闪,这是二弟的爹娘,竟是如此年轻,回头又看了几眼,便继续追了过去。      苏黛望着韦一笑风尘仆仆的模样,五年不见了,心中闪过各种思绪,最后忍不住笑了笑:“韦大哥。”   范遥上前给了韦一笑一拳:“你这家伙竟连个消息都不传回来,你都不知道这五年内她和墨墨两个差点将中原都翻遍了。”韦一笑看看范遥、又看看苏黛见她发自内心的笑,猜她这几年过得定是不错,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不好!让成昆那厮跑了!”三人往议事厅回走,听着韦一笑将方才所见娓娓道来。苏黛心道,那成昆此刻定想从密道外逃,如若未猜错的话,放在瞥到的少年背影应该是张无忌。眼下光明顶各处隧道中定然埋满了炸药,一旦引爆,明教和那些六大派的人谁也跑不掉,成昆果然歹毒。沉吟间,已进入大殿,却见殷离正在为五散人中的说不得施针,自家儿子摇着扇子翘着腿坐在大厅正坐,一副看戏模样,看见自家娘亲,忙努了努嘴。这对母子平素皆爱看戏。顺着儿子目光,只见不悔正狠狠地将一块黑糊糊的狗皮膏药拍在杨逍左脸,清脆的响声,再看杨逍明明抽痛,却仍是挂着笑,那双桃花眼直直盯着不悔的脸。苏黛抽了抽嘴角,这狗皮膏药明显是不悔夹带报复。      杨逍眼巴巴地看着不悔,可哪知她却将手中的药膏递给了周颠,手中又抽出一张狗皮膏药冷着脸,微抬了抬下巴:“右。”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杨逍眼神复杂,当年之事还真是一笔糊涂账,不悔还真是他孩子。可是,每次面对不悔这丫头,他就忍不住心软,左脸已经开始发痒,估计又被捉弄了,罢了,干脆闭上眼,任凭她所为,他只是希望这回不知道是像上回一样肿了大半个月。      杨不悔忽然咯咯一笑,只是笑了几声,冷哼了一声,一章膏药猛地甩到杨逍身上:“想要姑奶奶伺候你,想都别想!”说着笑扑到苏黛怀里,娇声软语:“苏姨~”   苏黛无奈这丫头每回有所求就用这种语气:“说吧,这回又闯了什么祸?”   哪知不悔这孩子却只搂着手臂,一蹦一跳地领着苏黛往外边走去,低声道:“偷偷和你说哦,刚才姑奶奶我在一个小美女身上下了追魂香,嘿嘿,这回这人好像跑远了,你陪我去抓她吧。和你说哦,小美女挺好玩儿的,还喜欢扮丑。”说着还做了副歪鼻子歪嘴巴的模样。      是……小昭?   苏黛瞥了一眼正开始攻敌之计的左右使、五散人、韦一笑等,便任凭不悔拖着,刚走几步,就见人影一闪,原来是苏墨也跟了过来。   “苏苏,别和孩子瞎胡闹。来下这边,你带来的人,我可指使不动。”范遥无奈传音,苏黛叹了叹气,她是想趁机下密道看看,一则是为成昆,二则是为密道中的炸药,虽然方才听杨逍等人所言,似乎已经知道有炸药了,三则是想看看乾坤大挪移心法,毕竟她还有个表哥绝学便是斗转星移,熟悉金大叔小说的,可能都会有好奇,这两个武功是否有渊源。   可惜了……苏黛朝苏墨和不悔眨了眨眼,无声示意他两先去,她随后就来。      苏黛却不知道,因为是范夫人,因为一身绝学,她已经被明教的诸位高层给予高度信任,将率领五行旗中的烈火旗从东面阻止的峨眉少林两派的进攻。   苏黛可以拒绝,可是当范遥和韦一笑双双信任的眼神,她却只能沉重地接过范遥递给她的令牌。   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玉箫剑法、越女剑发……苏黛几乎麻木地看着六大派的人在眼前倒下,她已经忘记了第一次杀人的感觉了,这么多年习惯了江湖,习惯了杀人,连心都有些冷了。她身旁的这些明教中人,或许有着为大明尊教奉献的信仰,比如范遥、比如韦一笑,可是她呢?正想着,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范遥和韦一笑已经站在她两侧,三人所到之处,血溅四处,尸体遍地。并肩作战,如果不杀,难道等着别人来杀了你的丈夫,你的朋友?苏黛深吸了口气,不管怎样,她都是个自私的女人在,下手越发凌厉。      一日一夜,苏黛看着明教耗损一半人员,再想起横尸在山头甚至连坟墓都无的六大派弟子们,这一场挂着正邪之争的战争,竟是这样惨烈。杨逍的伏击只阻止了一部分的六大派的弟子,并不能阻止所有的六大派精英。好在最后时刻,殷天正率领的援兵已至。但是,六大派在峨眉派的率领下已经攻了进来,双方胶着在光明顶前的空地。      不过情况也不算糟糕,和原剧中“明教高层尽数高层皆受伤,受损高达三分之二,且无人指挥”对比,此刻的明教虽有争执,但是却在左右二使和青翼蝠王的率领,保存了大半的人员。且看明教中除了杨逍和五散人中周颠受了剑伤外,范遥、韦一笑、说不得等,再加上还有两个外援苏黛和刚带着苏家哑仆的李嬷嬷,明教的实力已经不是原剧中需要张无忌来救场的明教。      苏黛暗忖,以她今时今日功力,这方圆几里甚少有谁可以瞒过她悄无声息的藏着窥伺着。成昆未来这里,且墨墨也未到,甚有可能胶着上了。而且,若是她猜的是正确的话,恐怕此刻张无忌应该练好乾坤大挪移了。他也未到,莫不是全撞上了?      事实正如苏黛所料。苏墨,杨不悔正与成昆激斗之时,张无忌突然出现相助,从背后重击了成昆一掌,他口吐鲜血,萎靡在地,他三人毕竟经验尚浅,待苏墨和张无忌互拍着胸膛之时,那成昆站了起来,却突然抽出火折子狞笑,原来这密道大殿中早已洒满了炸药,一旦有星光点火落在地上,除了他们三人,光明顶上明教六大派都会被炸飞。      三人怒骂成昆卑鄙,成昆也不否认,冷笑了几声,大步朝前跨步,苏墨、张无忌、不悔三人齐齐后退。成昆得意笑着,再次踏步向前,最后竟让他趁机从一道秘密侧门逃了出去。苏墨和张无忌正要追,杨不悔却咯咯一笑:“墨哥哥,别追了,那恶贼身上被我下了盅,无论他到哪里,我的宝贝们都会找到他的。”笑罢,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两根手指大小的毒蛇放了出来。      “这毒虫只在每日晌午发作。届时我只要吹箫,便能将催宝贝们去找娘,”杨不悔笑眯着眼,却被苏墨笑弹了下额头:“你倒是小手得快,不过,好在有这些宝贝,我等定能寻到成昆那恶贼。”说着,抓起一条,往远处扔了过去。      张无忌扶着被成昆打了一掌的小昭,笑容僵硬地看着正聊着养盅趣事的两人,张无忌道:“二弟,我们还是先回去看看。”苏墨沉着脸点了点头。      待四人感到时,苏墨笑容一敛,双眼紧紧盯着正和峨眉派灭绝师太和一位少林派和尚缠斗着的娘和爹两人,见娘和爹都占上风,不由吁了口气。遂又将目光移到韦一笑那,此刻他正大笑着和白眉鹰王交谈着。比起明教有些轻松地氛围,六大派一方却是严正以待。      苏墨摇着檀木扇,笑容尔雅,对比之下,张无忌却蓦地脸色大变,原来白眉鹰王和武当派的宋远桥、殷野王和张松溪打了起来。眼见他的外公和他四师伯皆受伤,看情形,皆不想罢手,张无忌心中喜忧参半,一个是自己骨肉至今的亲外公亲舅舅,一个是父亲亲如兄弟的师兄们,待他如亲子,当年中玄冥神掌之时,也是武当诸侠不惜自损内力为他救治。张无忌心忧时,却又见莫师叔也下了场。      而苏墨低声朝张无忌道了一声“要去报仇”便轻功掠去,众人惊讶地看着他,心底忽然不约而同道:翩翩浊世家公子。却见那一直阴沉着脸的韦一笑,忽然大笑着:“墨墨,你这小子爬到甚么地方去了,竟一副乞丐模样。”   苏黛冷笑一声,手中道家内力,凝气成水,数枚生死符如飞梭般朝灭绝师太飞去。那灭绝师太冷笑一声,倚天剑轻旋,凌厉的剑气包含着九阳功内力,那生死符持续突破,还是被化解了。苏黛面无表情,双手成掌,浑厚的气劲如霹雳弹般,轰向灭绝。那灭绝刚化解玩那缠人暗器,就见几团光朝她扑来,匆忙避及,却漏避开数颗,众人惊愕,但见那灭绝师太发髻散开,嘴角鲜血直流。      “承认。少林龙爪手果然厉害。”却是范遥抱拳一揖。   “范施主不愧是明教光明右使,掌法暗含五行之数,老身佩服。”少林和尚道。      便在这时,众人惊呼一声,原来,苏墨趁着灭绝重伤之时欲挑战她。可就在这时,周芷若跳了出来要代师出场。而这时宋青书却抢着开口,要 53、六大派围攻亲时代齐显威 ...   代替周芷若。苏墨微微一愣,这报仇场面变成武当的向峨眉的表心意,觉得颇没意思,遂冷笑道:“阿离,你来。宋少侠总不至于还要抢着和个姑娘家斗吧。”      周芷若眼神一闪,笑容淡了几分,不过随即,冷声抱拳:“请。”殷离的左右双剑让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人群中一个黄衫女子欣慰地笑了笑。      却在这时,白眉鹰王忽然被莫声谷的武当绕指剑法所伤,殷离一时分神,竟被周芷若刺了一剑。可殷离别看这些年脾气淡了几分,但总归是个倔的,不顾苏墨的阻止,硬是撑着,精妙的剑法连出,逼得周芷若勉力支撑着。   苏黛叹了叹气,这些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亏还是个精通歧黄之术的主。便在她欲阻止时,却忽地见那殷离的双剑被两颗松果弹开,殷离惊愕倒退两步,而周芷若也是莫名其妙:“何方前辈高人相助?”      殷离听着耳畔杨瑶琴的声音:“你是周老的关门弟子?罢,日后有空,记得来古墓一趟,给祖师们磕个响头。”忽听苏姨笑了笑,殷离忙看着她,苏黛笑道:“是古墓传人,她叫杨瑶琴。不过,你既是白眉鹰王的孙女,日后是打算留在古墓,还是回天鹰教,你得好好思量。磕头之时,杨家侄女不用心急。”后面一句却是轻声道,苏黛知道杨瑶琴就在附近。      “阿离!”白眉鹰王正被张无忌暗中相助疗伤,此时听到自己的离家出走的孙女竟在这里,激动地咳嗽了几声。殷离眼眶一红:“外公。”殷天正连声道好,握着殷离的手,仔细端详着,却被殷离甩开手,低头撕下一片衣角,开始替殷天正包扎,忽地,却被拍了拍肩,苏墨弹了弹她的额头:“阿离,又胡来了。让我看看你的伤,鹰王的伤势就让大哥帮忙好了。”张无忌忙点头。      殷离卷起手臂,耳根一红,撇过头不去看,苏墨皱眉低头,小心地包扎着:“从小就和你说对敌的时候别分神,你瞧瞧你,这不是受伤了?……”听着他的念叨,殷离弯了弯嘴角。而另一边周芷若跪在一旁,细心地替灭绝师太包扎着。      六大派见有颓势,华山派和崆峒派却又跳了出来,张无忌不忍心再看那么多人争斗下去,便朗声站了起来,要叫圆真出来对峙。但少林寺却说圆真圆寂。众人皆不信张无忌所言。苏墨和殷离见大哥张无忌被责难,也站了出来,可是这时,少林空性大师挑战张无忌。      看着现场版的张无忌勇斗六大派高手,苏黛心情还算平静,忽听杨逍狐疑道了句“乾坤大挪移?”明教中人谁不知道这教中神功,只有历代教主可练的武功,竟出现在一个陌生少年身上。五散人、韦一笑,便是范遥都忍不住看着,其中以杨逍神色最为凝重。      “阿离,我且问你,你和墨墨的结拜大哥叫什么名字?武功习自何处?”杨逍阴沉着脸,阳顶天失踪一事至今未能查明,杨逍甚至有种荒谬的希冀,这人是阳顶天的儿子或者孙子。      苏墨笑道:“张无忌。武当张翠山和鹰王女儿殷素素的儿子。说起来,也算是半个明教中人。他这乾坤大挪移嘛?”摸了摸下巴,忽然转头,对苏黛道:“娘,这应该不是斗转星移吧?”   苏黛盯着场中,摇了摇头。苏墨阖上扇子,沉吟了一番,拍了拍手:“小昭姑娘?”蓦地看向隐身在明教众人中的小昭。   蓝衣女子小昭一愣,心中一紧,只听苏墨道:“我大哥可是在密室中习得乾坤大挪移心法?”   小昭一松,却蓦地对上苏墨温和的笑,强镇定道:“是的。公子。”   “张无忌,苏公子,你说那孩子是无忌?”张松溪哪里顾得是明教还是魔教,激动问道。便是宋远桥等人也紧紧盯着苏墨。      “大哥,亲人相见不相认,难受吧?”苏墨戏谑道。   苏黛靠着范遥,弯了弯嘴角,其实这全场气势最盛的应该是他儿子罢。   张无忌点了点头,然后,武当派和张无忌相认,苏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范遥亲吻了吻,皱眉道:“怎么最近那么容易睡?”说着无心,听者有心,苏黛半敛着眸,若有所思。      武当派和张无忌相认,再加峨嵋派这一去,六大派围剿魔教之举登时风流云散。崆峒和华山两派携死扶伤,跟着离去。      苏黛紧紧皱着眉头,忽道:“范遥,可有听到山下动静?”此话一出,韦一笑、杨逍等人皆脸色一变。      “报!”却听一人禀告道那丐帮、勾结了三门帮、巫山帮等等有近千人从三面攻了过来,还有弓箭手助阵。   苏黛皱眉心道:“这三帮人数怎么加也没这么多人。对了,成昆!竟忘了他还有他徒弟陈友谅,弓箭手,汝阳王府了。”   刚想通就听韦一笑怒骂了陈友谅的名字,苏黛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世界越来越奇妙了。正想着,张无忌提议躲到密道中,躲避。可明教中人却没有愿意躲进去,杨逍道出明教密道规矩,只有教主可入,便是杨逍他自己也是代教主,不得入内。   听得远处的厮杀声,张无忌忧心不已,彭和尚不惯杨逍,直言说由张无忌当教主之位。韦一笑和范遥保持了沉默,杨逍却被不悔狠狠地按了下伤口,痛得杨逍龇牙咧嘴,心中暗骂不孝女。白眉鹰王大喜,无忌是他外孙,他万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张无忌却拿出阳顶天的遗书,说他的遗愿是让谢逊成为教主。      苏墨本想开口,却被他娘一个眼色止住了。苏黛轻声问范遥他的意思,答话的却是韦一笑道“没意思”。苏黛一愣,这算什么答案,范遥叹气,落寞道:“现在的明教早已经不是当年阳教主在世的明教。”韦一笑摇了摇头:“五散人不服杨逍,也许这小子能暂时平缓下两边的纷争。”      杨逍挑眉,眼中一片深沉,只是蓦地忽然被不悔点开了穴道:“真没劲,这张无忌真没趣,想当就当,不当就不当,什么代教主,谁都知道金毛狮王谢逊是不可能当教主的?”   “你怎知金毛狮王不会当?”   “那是张无忌的义父。便是回来了,为了宝贝儿子还不是会将教主之位传给他。”不悔笑眯着眼,眼中一片天真。   杨逍失笑,忽然低声道,那你可愿当教主?话刚说出口,便见红影一闪,铃铛声响着:“真不知你这人有哪里好的,浑身都是豆腐渣,脑袋全塞着棉花,笨死了。当教主有什么好,天天被大帮人拖累着,累死累活后,还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啧,还是我家那些宝贝们可爱。”      密道中看着大火烧了两天两夜,苏黛和范遥并肩站着,默默地望着。阳顶天的遗体已经被妥善安葬,为了转移视线,杨逍提放火烧山,众人疗伤得疗伤,而张无忌接任教主之位之后,就打算去冰火岛,一行人策马疾行。却说一日,方出沙漠,苏黛接到一飞鸽传书,信中竟有了慕容轩的消息,这本是喜事一件,可信中所提的地点却让她再一次浮现起多年前的推测,心中竟有些不安。      ——绿柳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抱头遁走。心虚。心虚。 54 54、苏黛有孕绿柳山庄疑云重 ...   怀孕·绿柳      苏黛很想去绿柳山庄一探,然而,身体却不允许她独自脱队,只因她……怀孕了。      原来,之前苏黛发觉自己越发容易疲乏,且偶有泛恶心,虽无呕吐,但她心里估算着自己例假时间,似迟疑了快一个月了。她把了脉,可是迹象并不明显,趁着众人正在某茶寮歇脚时,唤了医术已得周老七八分真传的殷离来确认,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自打范遥得知她有了身子后,到哪都要跟着,便是沐浴更衣,这种事也不想借予丫鬟,吃啥喝啥每每细细问之,便是在那荒山野岭也细心烹制,变着野味。      她若是不依不吃,自有小辈如儿子、不悔、殷离等,兄长韦一笑劝之,苏黛觉得又甜蜜又无奈。      马车很宽敞,座上都被范遥铺了很多柔软的软垫,便是颠簸着也不会磕着碰着,时常有殷离、不悔而人作伴倒也不算无趣。      只是范遥时常跳进来,将两个小姑娘轰走,有时候不依了,范遥直接点了穴道,一手一个扔给儿子苏墨和杨逍或韦一笑。      苏黛靠在范遥怀中,头枕着他的肩膀,掀开帘子看着不悔被杨逍接住、阿离被苏墨接住,抽了抽嘴角。      杨逍旋身落马,而怀中的不悔直接冷着脸将头撇向另一侧,默默等着冲着穴道。而杨逍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苦笑了笑。      倒是听殷离惊咦了一声,揶揄道:“不悔妹妹,你这药效似乎比之前发挥了快了些啊,杨左使,可否让晚辈搭一下脉。”杨逍眼角一抽,算了吧,白眉鹰王的孙女医术是高超,可那也是人家愿意救人,她将不悔当妹妹,而他这个恶人要是真赶上去,那就成“试药人”了。      苏墨软玉在怀,笑容越发优雅,他这位不悔妹妹对杨逍是又恨又爱,而她爱人的表现就是捉弄人,他娘、他、范叔叔、阿离都是被捉弄过,可惜也只一次有的甚至是半次。      “墨哥哥,杨左使看不悔妹妹的眼神像极了父亲看女儿的,且我瞧着不悔妹妹和杨左使面相上甚为相似,你说莫不是不悔妹妹是杨左使失散多年的女儿?”阿离的话几乎耳语,她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一个旋身回落在自己的马上,叹道:“我也曾问过苏姨,她却甚么也不说,可就是甚么也不说,反而奇怪。”      苏墨笑眯着眼:“阿离妹妹,杨左使与我爹年纪甚为相似,我都这么大了,他便是有个女儿也不算甚么稀罕事。当然,这也仅仅是我的推测,也无不无不悔妹妹天生投杨左使的缘,而恰巧杨左使心生了‘女儿情结’。”此话几乎耳语,是以也只殷离、韦一笑听到。      对于杨逍的“女儿情结”,韦一笑直接嗤笑了出来,只是笑意未展开,就见不悔袖中的两条蛇飞速窜出,苏墨冷声道:“又是成昆那狗贼!”,与此同时,明教的信号弹在不远处响起,众人脸色皆变。      且说半月余前,众人自从沙漠一路行来,前后遇到崆峒、华山等诸多名门正派人士被害。若不查清楚,这些烂账势必会被算到明教头上。张无忌领着五散人、五行旗极门下半数人马,分路往峨眉方向追查。而杨逍、韦一笑、范遥等为了追寻成昆踪影,与张无忌等暂别,以信号弹为遇险记号,约好在玉门关再聚。      此地离玉门关甚近,现任教主一行遇遇险,成昆出现,两件事其一都算不得好事。韦一笑便即奔去,苏墨、殷离随后跟去。待到近处时,只听到一个清脆地女子声音指挥着五行旗,此人正是小昭。      韦一笑、苏墨几个起落,便至明教教众身前,众人见到蝠王,心知左右二使等定在附近,援兵已至,当下大喜,说不得更是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臭鞑子,只会下毒偷袭,和尚我命不该绝,你纵使有千军万马也杀不得爷爷我!”      韦一笑长啸一声,青影一闪,长臂一振,便将五散人四周的长箭挥退,那劲气宛若冰旋风一般,眨眼间,众元兵已被箭此中,哀嚎着,反应灵敏者已退了数十步。只是方站稳了脚步,背后便又被一个白色影子从背后踹倒在地,哀号一声,再也没有起来。      苏墨笑道:“韦叔叔,你瞧我这腿法较之过去可有长进?”韦一笑大笑一声:“好好好。”      马蹄声声,间或只闻琴箫声渐近,却是苏黛范遥二人领着五行旗中令两支已至。      元兵见势不妙,忙道撤退。      苏黛下了马车,见布袋和尚、周颠、彭莹玉等皆脸色青白正在原地休息,却独不见张无忌。微阖了阖眼,心中苦笑,绿柳山庄、醉仙芙灵、奇鲮香木,没想到剧情变了这么多,可有些事却又仿佛是冥冥之中会继续发生的。      正当殷离认真把脉,苏墨细细询问小昭之时,众人却听范遥忽道:“这种毒你知道?”问的自然是苏黛。      “小昭姑娘说的似水仙类的植物是……醉仙灵芙。”苏黛轻笑了笑,声音好像喃喃自语。      不悔咯咯笑着,红影一闪,便至小昭身侧,围着她转了一圈,拍拍手道:“早听师傅提过,那奇鲮香木和芙蓉类花香相遇,会变成毒,普通的芙蓉花毒性便会大损心肺,而那绿柳山庄的主人竟种了醉仙灵芙,大和尚,还好你听那混小子话,没运功,要不然,不悔我可就见不到你了。”      殷离摇头笑了笑,走到白眉鹰王身旁轻声道:“想来大哥是去找解药了,爷爷不必担忧,我这里有缓解毒发的药,且先服下,等大哥拿那醉仙灵芙的球茎,我再制解药。”      众人心安,杨逍、韦一笑二人问起了峨眉之行始末,小昭口齿伶俐,缓缓道来。      原来,张无忌在峨眉山脚遇到了周芷若、丁敏君一行外,竟还遇到了殷梨亭和一个红衣苗女。      “……那殷六侠似乎被那西域番僧的武功惊到了,我只听他说是大力金刚指,他手中的剑便凌厉了起来,出手间更是毫不留情,本以为那三个西域番僧武功也只较一般人高些,熟料竟是隐藏了身手。当时,公子正与玄冥二老对打,一时间抽不出空,正待危急时,忽地一个红衣苗女突然出现了……”      苏黛半敛着眸,弯了弯嘴角,小昭不认识蓝彩凤,但却对其出神入化的用毒手法颇为推崇,说得甚为详细。苗女、擅毒、救走了殷梨亭,苏黛不作二想,料那女子是蓝彩凤。      杨不悔听着小昭说自家师傅怎么怎么厉害,早笑眯了眼,连连点头,连看小昭都高兴起来了。      杨逍早认识蓝彩凤,对那个泼辣且是不悔师傅的女子,印象深刻,却也不知此女竟对殷梨亭有情。      “那后来呢?”      小昭苦笑了笑,秀美微蹙:“那女子带走殷六侠后,公子忙追了上去,可是,忽然元兵来得好快、好多,峨眉派的周姑娘被其中一个西域番僧伤了,中了大力金刚指,伤了手腕,公子只好先救周姑娘,重伤了那个和尚。后来,玄冥二老去而复返,带走了人。”      苏黛心中有些无力,玄冥二老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啊!还有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黯然的小昭,心想张无忌、周芷若这两个人不会……听到玄冥二老,范遥的脸色也不见好看。      张无忌和周芷若之间的事带了几分旖旎,锐金旗的旗主嗤笑了几声被杨逍瞪了一眼也不坑声了。   苏墨和殷离对视了一眼,彼此摇了摇头,对周芷若此人便是一无所知。      却说众人正待沉默之时,忽听得一阵箫声。      苏黛、范遥、韦一笑和杨逍等内息高强者早已变了脸,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西北方向。      “……是从绿柳山庄传来的。”小昭皱了皱眉,努力回想着。      “他奶奶的,到底什么人在吹,我记得当时咱们在水榭的时候就有听到这箫声,然后……然后……”说不得疑惑地皱眉。      范遥冷声道:“这箫声能迷惑心智。”话音甫落,但见夕阳斜晖下,一个翩跹的身影已飞速掠去,正是苏黛。范遥忙追去,余下者韦一笑、苏墨也追了上去。      绿柳山庄,亭阁水榭,绿柳荫荫,流水潺潺,能在这玉门关附近见到这等江南妙景,实为难得。      既然此庄为汝阳王府所有,慕容轩会在彼处只有三者可能:拜访小住、被关被囚、同谋有所图。      据信上传书,前者可能性不大,后两者,不管是何,都算不得好消息。若说有所图谋,苏黛怎么也无法相信她所认识的慕容轩,如此惊采绝艳的人会钻进家仇大业、权谋利益的漩涡中去?!      世事沧桑,百年间,谁还记得当年落魄的南慕容,早已堙没在历史中的野心难道还会再一次勃发?苏黛不信。      苏黛淡淡道:“可还记得燕子坞姑苏慕容氏?”范遥一愣,疑惑着又听苏黛沉重道:“我那表哥慕容轩应该也在这庄内。”      待苏黛、范遥赶到水阁时,正巧看到张无忌狼狈地抱着一个人跳了出来。      “范右使,范夫人!”张无忌惊喜抬头。      苏黛却止住了脚步,直直地盯着张无忌怀中之人。那墨黑的长发已散落,白色亵衣微微敞开,胸口血肉模糊一片……      而这个人正是……      “轩叔叔!”后赶来的苏墨惊愕道。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谢谢可爱的姑娘685268 ~ 55 55、姑苏慕容再次中计紫杉逝 ...   苏黛脸色一凝料想过各种可能,从未想过慕容轩会被迫害至此,凌波微步一闪,便至张无忌跟前,刚要接过慕容轩,却被一人抢先一步,抱住了自己。      范遥抱着苏黛,眼前女子蹙眉冷睨着他,随后叹了叹气,给儿子递了个眼色,两手扣着,正好覆在她肚子上,耳语道:“苏苏,这儿有那么多比你壮比你力气大的汉子在,你若是真担心表哥,等下细细探脉便是。”   苏黛一愣,苦笑了笑,她倒是忘了她又怀孕了。      两人亲昵旁若无人,苏墨对父母人至中年的黏糊就像对他们妖孽外表一样习以为常,目光移至慕容轩,笑容微敛,伸手接过,却被韦一笑先抱了过去。      韦一笑将慕容轩横放在地,定神一看,沉了脸,胸口的皮肉之苦尚可医治,但其膝盖、脚踝关节竟全被人生生折断,遂蹲□探了探脉:“他只是昏迷了,性命倒无碍。”但他面带疑惑,似有何想不通。      张无忌倒是说出了韦一笑心中所思,沉声道:“他是被被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所伤。但少林距离此处甚远,我在地牢中也并未见到什么少林派的大师……”      少林派会大力金刚指的人不多,不出五个手指。空字被的老秃驴基本上甚少出寺,若慕容轩真对上圆字辈的,以他功力怎会被伤至此。若是被这绿柳山庄主人所伤,那么,这事就得好好思量思量了。韦一笑皱眉暗道。      范遥略蹙眉,这绿柳山庄的主人来历不明,眼下看来是与鞑子朝廷勾结一起,先有成昆、玄冥二老一行,再有少林高手助阵,先是试图剿灭明教,再联想到一路对明教的诬陷,峨眉、崆峒,华山等名门正派皆被其劫杀过,其野心昭然若揭。      苏黛嘴角的弧度高了几分,但眼底冷然一片,赵敏,汝阳王府,你们竟抓了慕容轩!是知晓姑苏慕容氏的背景,有意为之,还是只当表哥武功高强,意外为之?   苏黛冷笑了一声,不论下命令的人是何人,是赵敏、成昆,还是那个神秘军师,总之与汝阳王府脱不了干系!不过眼下还是疗伤要紧,苏黛叹气,与范遥两对视了一眼,范遥便从怀中拿出疗伤圣药,递给她给慕容轩先喂下一颗药。      苏墨不知这前后种种,但慕容轩是他舅舅,虽然他时常哥哥叔叔乱叫,但是,自小孺慕之情至今未减少,是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何况现在受伤之人是至亲,冷道:“大哥,你们是怎么遇到的?还有,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张无忌忙敛色道:“晚辈也不清楚。我遇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被囚困在隔壁地牢里了。说起来,这位公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我被那赵姑娘困在地底的迷宫内,同时被七个人围攻,那七人武功高强,面色青紫,我与他们说话,却无一人应答,看着倒像是活死人。且合击使得武当的北斗七星剑阵。我一时大意差点被伤……”      众人这才发觉张无忌衣衫破碎,胳膊处有多处被伤。      “正待危急之时,忽听得一阵箫声。这箫声似乎会迷人心智,那些围攻我的人剑阵一凝,我才有了突破口。”      张无忌顿了一顿,脑中又想起了那位赵姑娘,甩了甩头,“待我冲破机关时,却发现自己深陷在地牢之中。我有感于他救命之恩,心知他定是被人迫害,便将他带了出来。”      “大哥,我舅舅可是被那赵姑娘所伤?!她现在可还在这庄内?”苏墨勾着唇,笑眸眼底森冷一片,显然是恨极了伤慕慕容轩之人。      范遥温和笑着,将张无忌离开后明教被蒙兵围攻之事淡淡说了出来,他笑容如沐春风,可张无忌瞧着却有几丝讥诮。      张无忌看了一眼,心中一悚,二弟的爹实在不是他可看透之人,摇摇头道:“我猜定是不在了。那赵姑娘心思好缜密,她早就料到我会去寻解药,便早早设了全套,想趁机灭了明教。既然此时我已经脱困,以她的心思定然不会在此久留。对了,解药!”张无忌忙拿出怀中醉仙灵芙的茎。      韦一笑看了一眼,眯着眼道:“一个女娃娃就将兄弟们耍地头头转……”目光扫了一眼张无忌,冷笑了一声,袖子一甩,负手而立,转头看向苏黛。      一瞬间,张无忌的脸色异常难看。蝠王和范右使是暗责他大意被女色所惑失了戒心!苏墨拍了拍他的肩,张无忌脸色微松,忽地听得声声清脆铃铛声,是不悔!听声音倒像是有两个女子在交谈,可不正是不悔妹妹和三妹吗?      却说苏黛一直盯着慕容轩,见他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她蹲□,仔细听了听,隐约听着对方似乎在叫……“父亲”。慕容家老爷子早已过世,听李嬷嬷提及过当年在世时最是宠爱慕容轩,想来表哥是梦到他爹了。      苏黛苦笑了笑,目光坚定地看着慕容轩,表哥,你且宽心,你的腿我一定会给你医好的。黑玉断续膏,对了,蓝彩凤当年初到曼陀山庄时,曾提及过黑玉断续膏,或许这世上除了赵敏,还有她知道此中药。还有圣医周老,她或许该修书一封找找蓝彩凤和周老了。      事不迟疑!      苏黛忽道:“韦大哥,我先带表哥去关内小镇疗伤,沿途我会留下记号,小殷离估计是等不及张教主寻解药,自己跑来了。你们且先回去救白眉鹰王一行罢。”见韦一笑点了点头,苏黛顿了一顿,转头看了范遥一眼问他的意思。   范遥皱眉:“我随你一道。”话罢,便抱起慕容轩,转身便走。      而苏墨笑容尔雅,看着他娘,心底有些哀怨,自打他慢慢接受苏家产业后,娘就常常无视他了。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苏黛回头,目光颇有深意地在他和……咳阿离身上转了一圈。饶是淡定如苏墨,也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苏姨!”      杨不悔咯咯笑着,旋身落在苏黛身侧,好奇地看着范叔叔怀中的美男子,这一看竟再也移不开眼似的,她本以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范叔叔、韦叔叔、墨哥哥更俊美的人了,可是,这个男人即使身上好多伤,两眼紧闭着,眉眼间也透着清风朗月之感。      “不悔?”苏黛脚步一顿,忍不住失笑,见她吐了吐舌头,笑着挽着自己的手腕,只是余光仍是粘着慕容轩不放。      韦一笑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与张无忌、苏墨、殷离三个结拜兄妹往回奔去,看着一直在前方轻松飞跃的蝠王,张无忌叹道纵使他习得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于轻功一道,蝠王远胜于他们三人。再看左前方的二弟,张无忌再叹,二弟家学渊源,这身叫凌波微步的轻功每次见到都让他大开眼界,便是三妹这身轻功也轻灵飘逸。      “大哥,你可修习过‘梯云纵’?前不久,我与阿离曾在武当山上得见武当真人张三丰,他老人家那出神入化的轻功……”苏墨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笑着叹气。   张无忌愣了愣,想到太师傅,心中竟涌起万丈豪气,大笑了几声,足下一变,当下奔了起来。      殷离笑抿着唇:“墨哥哥,你……”话未说完,便被苏墨牵住手,笑道:“我带着你。”   四人快至沙丘之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刀剑声。不知外公等人性命如何,张无忌心中忧急,脚下奔得越快,殷离和苏墨也加快了速度,韦一笑早已甩开三人,不多时便至,可是看着这混乱的局面,不由大惊失色。      蒙古鞑子去而复返,这点倒不奇怪,无论是那赵姓小姑娘还是成昆,都是狡诈之辈。但为何峨眉派的人也会至此?那灭绝与杨逍打得难分难舍,思及苏黛对不悔身世的解释,狭长的眸微眯起,他还巴不得杨逍硬一点,直接杀了那老尼姑。      韦一笑冷笑了几声,大手一扬,寒冰绵掌直接出手,蓦地耳尖一抖,知三小已赶来,长袖一挥,纵身跳入战圈,韦一笑的加入让杨逍和五行旗另外未中毒的两支人心大定。      忽然,只听得白眉鹰王惊愕道:“……金花婆婆?黛绮丝?你是黛绮丝?!”   苏墨目光一寒,冷冷地盯着那个正和白眉鹰王缠斗在一起的婆婆。      金花婆婆!儿时的记忆盘至脑中,当年黛绮丝对他用毒,种种所为,苏墨当然没忘。猛地,苏墨眯着眼,脑中回想起娘提及的明教旧事,紫衫龙王黛绮丝?看白眉鹰王笃定的眼神,苏墨忍不住挑眉。      而张无忌却第一眼看到了被小昭用刀抵着脖子的周芷若。      “周姑娘!小昭,还不松开手!”张无忌冷了脸,几个跳跃便至小昭身侧。张无忌只忙着关心周芷若手上的伤势,却没看到小昭不解到了悟后苍白的脸,小昭中毒,若非硬撑着,小昭早就晕倒了。若非她机警先发制人,那周姑娘便会听那灭绝老尼的话想趁机杀了鹰王!公子他……小昭快被气哭了,可她哭不出来,余光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另一个人。      殷离皱眉道:“大哥,你还在儿女情长磨叽什么!先给他们服下解药!这才是最重要的。”      “阿离!”听到这声苍老的声音,殷离浑身都僵硬住了,她当然知道是金花婆婆,她年幼时从家里跑出来,若非金花婆婆收留她,她早已冻死在路边。      “小心!”      滑落间,殷离机警地翻了个身,待站稳,定睛看去,竟是那灭绝师太倚天剑气横断而来,多亏了小昭是提醒她。可是婆婆……      金花婆婆听得背后呼唤声,猛地一个扭身,余光看见那倚天剑,心下又惊又喜,伸手便来抢夺。灭绝师太何曾料到金花婆婆会突然插手,攻势一阻,杨逍自然也听到了白眉鹰王的话,不过他早年便知道黛绮丝的乔装游戏,一时间也没什么诧异,既然有人接手灭绝老尼,杨逍虚晃一招,便飞奔至韦一笑侧,两人齐齐挥掌,便有多人血溅当场。      “紫杉龙王黛绮丝!”杨逍撤身,灭绝师太面色一舒,可待金花婆婆拐杖刺了过来,顿时脸色大变,以她的功力,万没有听不见白眉鹰王中气十足的声音的道理,回想当年,当年阳顶天在世时,明教四大法王的威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金花婆婆也便是黛绮丝,轻笑了笑,一张菊花般的老脸竟露出几分年轻女子的风情来,灭绝冷哼了一声,见她紧紧盯着手中长剑,当下冷脸。      “想要倚天剑,还得想有命来取!”      黛绮丝一笑,手中金花飞旋着,灭绝冷笑一声,纵身一跃,倚天长剑护身:“雕虫小技!”话罢,却见那黛绮丝已不见踪影。      “小昭!”      张无忌给众人解完毒,又给检查完周芷若的伤势后,才发现小昭竟然晕倒了,她脸色青白显然是中毒已深,脸色大变,张无忌心骂自己大意,竟忘了小昭了!      却说那时,黛绮丝脚步一顿,倏地转头冷睇了一眼张无忌和小昭,凌空一跃,骤然转身,双掌齐出,一掌按在周芷若前胸,一掌按在她后心,将她身子平平的挟在双掌之间,双掌着手之处,均是致命大穴。这一招更是怪异之极,周芷若虽然学武为时无多,究已得了灭绝师太的三分真传,但她手受伤,莫名其妙的竟被对方制住了前胸后心要穴,只吓得花容失色。      “张无忌,救我!”      黛绮丝啪地一声一巴掌甩在了周芷若脸上,“灭绝,你徒弟在我手,还不把倚天剑交给我!”说话间,拿余光扫了一眼张无忌所在的方向,见小昭起色变好,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那时,忽地一股强烈的气劲破空而来,黛绮丝避无可避,只得硬生生地承受两掌,她急欲撤离,熟料对方的掌法端是精妙无比,乃她平生所罕见,她只退了半步,那掌法便幻化出无数个幻影,明明是凌厉割人的掌法,却仿佛清风拂拂。      黛绮丝心口被击中,口中鲜血喷出,对上那双含笑略显清淡的双眼,猛地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清雅的白衣女子,她所使的不正是这种掌法……      ……而这个俊雅青年竟像极了当年的范遥。      黛绮丝承受着胸口的剧痛,眼前渐渐转黑……那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碧水潭畔,擎着笑的韩千叶……      苏墨蹲□,替黛绮丝阖上眼,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可看到这一幕的明教兄弟们都不由哆嗦了一下,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慕容表哥,我真不忍心你当个大反派…… ===================================================== 咳咳,虽然更新慢了点,但是,不会弃坑的。 56 56、回曼陀蓝彩凤揭露慕容氏 ...   上回说金花婆婆一死,灭绝师太见魔教有杨逍、韦一笑等和几个年轻高手在场,再看自己门下弟子,人人缺乏斗志,受伤得受伤,心中一沉。      苏墨轻笑,峨眉派弟子本一团斗志想趁机灭了明教教众,看他们如此惊奇怕是未料到有救兵吧!再者,估计这些师太们正眼巴巴盼着掌门师傅倚天剑芒横扫千军的威势,哪知到不仅她们可爱的周师妹在师傅眼皮底下被擒,连师傅也冷着那张吊死鬼脸,心中丧气自然面目无光。      苏墨摇了摇扇子,目光一冷,转而看向这些蒙古兵,他,韦一笑、杨逍三人正立于众人前,五行旗另外两支严正以待。身后大哥张无忌和阿离忙将醉仙灵芙的根须和小球茎捏碎,调入清水,分别给殷天正,五散人及五行旗其他人一起服下。      此时,蒙古兵已收敛攻势,三方呈掎角之势。突听得号角呜呜声,但见尘烟滚滚间有十余骑奔驰而至。   苏墨眯起眼,折扇合拢,白影一闪便至阿离身侧,悠悠道:“可还需多久?”   殷离自是知他说的是解毒一事,苦笑:“至少半个时辰。”   “大哥……”她转头见张无忌神情微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有着疑惑。那张无忌只见那几人甚为眼熟,定睛一看,竟是那赵姑娘手下“神箭八雄”,兀自沉思着。   殷离疑惑地和苏墨对视了一眼,苏墨叹道:“看来来人是找大哥的。”话音甫落,只听得来人中一人道:“主人有令,立即收兵。”那元兵千夫长吐了几句蒙古语,拨转马头,疾驰而去,其中一人下马将一物件交给了张无忌后,便转身离去只是方上马,一柄长剑直直射去,正好阻了几人去势。      众人未料到是灭绝师太出的手,但见她纵深高高跃起,几个折闪间,便落至蒙兵小队侧,长剑所至之处,一片哀号、鲜血。      忽地,韦一笑和杨逍对视了一眼,杨逍微微一笑挡在了张无忌前,冷然对明教众道:“众弟兄们听令!杀!”五行旗部下大吼一声,策马追了上去。   那些蒙兵未料到群豪竟会突地追击他们,一时被杀得措手不及,神箭八雄见状不对,厉声道撤退,八支长箭齐齐朝张无忌射去,谁知有一箭中途被长剑一挡,线路一变若非张无忌在旁,怕是要射到小昭了,张无忌本欲劝阻,盯着那支箭神情阴冷。      另一边,周芷若恰好看在眼里,苦涩一笑,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腕,眼神一黯,当初他坚定对她道“周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医治好受伤的”的画面,仍在脑海中。再见之时,当日约定约定怕是早已忘却。她看了看她师傅,想到若非此番是为了上少林为她求得大力金刚指的疗伤方子,姐妹们也不会受伤了,周芷若苦笑,目光一定,出手麻利了几分。      即便明教、峨眉派皆在攻击元兵,但对方胜在人多,待死伤殆尽之际,也耗了大半日,直到日落时分,方只剩下神箭八雄中的几人苦撑着。然,明教众人顾忌着张无忌,没有狠下下手,杨逍、韦一笑等是不屑。而峨眉一行已趁方才酣斗之际抽身离去。      却说几人见到小郡主赵敏后,心知命不久矣,贴油加醋将事情说了出来,赵敏听到张无忌冲冠未红颜时,脸上已是笑颜尽褪。   “主子,前方传书说峨眉派的已全数落网。”一个侍卫将手中纸条递给了赵敏。   这边苏墨一行人往关内奔去,自然不知峨眉一派在离去后不久便全派被十香软筋酥放倒,齐齐押往大都。      “方才,灭绝要走了,你……”殷离勒住了缰绳,眨着眼,有些不解,仿佛在说“你都杀了黛绮丝了,灭绝老尼当年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便这么轻易放任她离去?”      苏墨放缓了速度,与她并肩同行,笑着揉了揉阿离的头,叹道:“方才并不是什么好时机。”他自然不喜灭绝此人,但,今日嫉恶如仇的作风至少比起武林中其他沽名钓誉、伪君子之辈,老尼已算不错。   当然,下次若是再遇上,便不会如此简单便任老尼离开了。   言念及此,苏墨揉了揉阿离的发,浅笑而不语。      白眉鹰王对苏墨甚有好感,他捋着胡须,看看孙女又看看他,只觉得男娃娃俊女娃娃俏,般配得很,顿时生了几分别样心思。待那日解完毒之后,便纵马至韦一笑身侧,与他道起了老人家的心思。韦一笑拊掌大笑,觉得是郎情妹意,天作之合。当下拍胸脯表示会与他妹子说。   至于白眉鹰王问为何不和范遥说,这点,韦一笑自然不肯说了,他家妹子的性子,估计便是范遥也压制不住。      是夜,一行人找到了范遥所投诉的客栈歇脚,因人数众多太过招摇,五行旗一行便驻扎在关外小树林中。苏墨忧心慕容轩伤势,先与殷离往□院去,只是方至转角,便听到一阵鞭打声。      “彩凤!不悔都知道错了,你就下来吧。”苏墨蹙眉,这声音听着好像是殷叔叔的声音。      殷离嫣然一笑,转头道:“看来是蓝姨到了,估计又是在教导不悔妹妹了。却是不知不悔做了何事,竟让蓝姨这般生气?竟是连她未来相公的劝阻都不听了?”话音甫落,便见一道红色鞭影直面而来,苏墨摇着扇子笑见阿离灵巧一闪,殷离翩跹倩影让他怔怔一愣,仅那刹那那鞭影仿若有灵性一般,凌空折转,气势凌厉地竟朝他攻来。      苏墨不急不缓,左袖拂出,右掌天山六阳掌掌势一出,那红鞭一时如火烧般,眨眼间,嗖嗖嗖断裂了。      “小苏墨,不错啊,那么长时间未见,功夫越发长进了。”那个靠在蓝袍男子肩头笑得花枝乱窜的可不就是蓝彩凤嘛?   “蓝姨。”苏墨长作一揖,只听噗嗤一声笑,苏墨、蓝彩凤、殷梨亭齐齐转头去看。      殷离大笑着,指着不悔乐不可支。   “阿离!你要是再笑,我就……我就……”不悔说着竟跺了跺脚,无限娇羞地飞身离去。      苏墨笑容尔雅,心道,不悔妹妹古灵精怪,脸皮最厚,这会儿竟被笑得羞红了脸,笑如桃花,莞尔一笑,目光瞥及双双沉着脸的殷叔叔和蓝姨,恰听蓝彩凤压低了声音,厉声道:“殷老六,你别宠不悔上天了!我和你说,谁都可以喜欢就我表弟不行!”      苏墨、殷离双双一愣,怔愣间,眼见蓝彩凤和殷梨亭二人施展轻功飞梁离去。      “阿离,你可听明白蓝姨话里意思?”苏墨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微微敲着额头,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殷离倒是淡定多了,迈开步子,声音清楚传来:“不悔的性子你也最清楚,对甚么物件都很新奇,可偏偏那份新奇都持续不了多久。这一次稀罕了一些,不过是由物换成了人罢。”      苏墨哑然失笑。      杨不悔捂着脸,脸上绯红一片,她屏息踮着脚尖往屋里悄悄看了看,见师傅和殷叔叔、苏姨和范叔叔都不在,不由松了口气。      她捏了捏手中的玉肌生肤膏,咬了咬唇,毅然踏进了屋中。      “表妹?”慕容轩一直醒着,他虽受了重伤,但耳力未失,听足音又觉得不像,忽地听到几声清脆的铃铛声,不由弯了弯唇,笑道:“你是……不悔娃娃?”      慕容轩这几年虽常年在外,且他双目失明没有见过他表姐唯一的徒弟,但时常阅览燕子坞的管家每月一封的“家书”。不悔之名,他偶有耳闻过。而这几日他心思消沉,除了表妹苏黛,听得最多的便是这铃铛声了。      杨不悔惊喜地眨了眨眼,但见红影一闪,伴随着咯咯笑声,脸上染上一抹嫣红,笑着坐在床畔:“大哥哥,你真厉害!竟然能猜到是不悔!你听过不悔的名字?恩,那肯定是从我师傅口中得知的。”不悔咬着指甲,觑着“总是微笑”的慕容轩,眼珠一转,笑眯着眼:“她一定说不悔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尽得她真传,能有此徒儿一生足矣。对吧?”说着笑了笑。      但见慕容轩不为所动,连神情都未变,不悔撅了撅嘴,道:“我知道你是我师傅的表弟,按理说我该称呼你一声‘师叔’,但师傅说了,‘今后若是在江湖上遇到一个姓慕容的还是来自姑苏燕子坞的’,不用客气,直接杀了便是。”她可没说谎。      不悔是不解的,记得很多年前,师傅跪在蓝家祖祠前,对着其中一幅女子画像,据说是师傅的生母,神情哀戚,又是哭又是骂,说表弟助纣为虐,枉费了表姨一片苦心。      慕容轩神色未变,心中却早已是百转千回,波澜阵阵。      不悔不知,她叹了叹气,打开膏药,小心抹着药,“大哥哥,你到底做了甚么坏事,惹得我师傅那么生气。我师傅这个人脾气很不好,也只有我和我那未来师公殷叔叔受得了,不过,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其实,我也常惹我师傅生气,还常听她说要逐我出师门,可到现在我还是师傅唯一的传人。再有,苏姨曾言我师傅若真跟人置气,那也是因为那人是搁在心头之人。”      不悔说了这么多,无非想说蓝彩凤会原谅慕容轩的。人道不悔是“小妖女”可从本性看,还是很单纯的一个孩子,慕容轩心中苦笑,他的事三言两语道不清楚,但说到底是他糊涂,违背了他娘之言,放纵了那人,才导致眼前种种。      不悔笑笑:“小时候,我就听过师傅和苏姨提过姑苏慕容的武功厉害不亚于武林中一流高手,且论才华,初至曼陀山庄的范叔叔也比不过。你既然那么厉害怎么这一次会被恶贼伤成这样?”      感受到慕容轩紧绷的皮肤,不悔一愣,心知失言,苏姨说他身体受伤,伤是可以医治,身体也好调养,可心伤难医,不能刺激病人的,心中暗暗后悔,“不好意思,我失言了。”不悔语气很低落,她继续揉着药膏,只是动作越发小心了。      此后每日,每当蓝彩凤、苏黛等人不在,不悔便趁机溜了进来,或是擦药或是自顾自说话,一时看着竟也有几分和谐。      在客栈小歇息了几日后,慕容轩的病情稍微有了起色,但用黑玉断续膏疗伤之事还得从长计议,毕竟客栈不适合养伤。      考虑到这一点,且苏黛有孕了,范遥沉思良久提出一家人先回曼陀。苏黛沉吟了一番,无论是成昆还是汝阳王府,又或者是张无忌,于她来说并无多大意义。   再者,肚子里的孩子是范遥和她都期待已久了的小生命,好好养胎才是正理。      苏黛点头后,便问了慕容轩和蓝彩凤的意见。意外的是本关系冷淡的两人都同意了,而慕容轩还笑了,言语间虽未催促,但听他的意思也是极乐意回家的。      如此,便打算与明教一行拜别了。殷离不放心她爷爷白眉鹰王,决定跟着张无忌一行继续去冰火岛。苏墨自然是跟着张无忌和殷离,对此苏黛夫妇倒是不担心出什么意外,明教有诸多高手在旁不提,且他自身身怀绝学,自是不会堕了逍遥派威名。      上马车前,不悔郑重其事地讲她的两条宝贝毒蛇交给了苏墨道:“墨哥哥,要是再次遇到了成昆那混蛋,一定要替我狠狠教训他。”不悔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杨逍,眼眶微湿,她咬了咬唇,经过时咬牙丢下一句:“不准那么早死!”      杨逍笑了笑,他想伸手拍拍不悔的肩,却被小姑娘灵敏地躲开了,心中一阵失落。他表情甚为外露,倒平白让五散人看了笑话。      这边苏黛对着韦一笑盈盈一拜:“大哥,万望保重。”她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韦一笑,抬头看着天空中盘旋的肥雕,这几日忙于照顾慕容轩,偶然看见这只雕还诧异了好一会儿。这天下用大雕传信的甚少,唯一熟悉的也只是杨家后人了,只是,韦大哥是如何与杨家人认识的,她倒是不知道了,不过,周老行踪飘渺,殷离竟也不知,估计唯一能找到他老人家的也只有杨瑶琴了。   言念及此,笑道:“若是遇到古墓传人,请大哥替我交给她。”   待苏黛转身,韦一笑一个闪身已然上马,而他眼底的自嘲也只他知。      马车渐渐远去,隐约可以清脆的铃铛声回响在道路上。众人整顿好行装之后,在张无忌带领下,且往北策马急行。苏墨与殷离并驾齐驱,白眉鹰王左看看右看看,捋着胡子笑,心道此间事了,定要和范遥那小子好好尚讨一下婚事。   苏墨和殷离说着话,忽听殷离提起可有将黛绮丝之死与他娘提起,他微微一愣,心想,竟是忘了。   这边韦一笑笑了笑,摸了摸怀中的信,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天际的大雕,那位杨姑娘,据说往大都去了……本打算独自一人往大都走一趟,以他的轻功不需几日便可抵达。      只是一行人未走多时,便听得一个传闻,武林中各派人竟被汝阳王府押解,包括崆峒、华山等,甚至还听说了峨眉派亦身陷囫囵。      而苏黛却因蓝彩凤和慕容轩的一次争执,竟得知慕容轩的叔叔竟然还没死,而伤慕容轩至此的竟也是那人。回想多年前,红袖于武当上被掳走,墨墨坠崖前她曾于客栈见到的那个斗篷男,不作他想,便是那位叔叔了。      鲜卑慕容氏复国因子,即使隔了几百年,还是遗传下来了吗?苏黛抽了抽嘴角,其先祖为了复国挑拨中原武林内乱,妄想颠覆宋辽两国。这后人是不是想假借蒙兵剿灭中原无论,趁机起兵光复大燕?      慕容,好一个姑苏慕容,好大一颗天雷。    57 57、全文终 (完) ...   支开了不悔和殷梨亭,苏黛、范遥、蓝彩凤将目光移向了慕容轩。   慕容轩看不到苏黛等人神色,他苦笑了笑,既然事情被蓝彩凤捅开,便不再隐瞒,缓缓道来。      却说当年慕容轩的父亲临死前将慕容家半数以上产业交给了他妻子,让她暂替儿子代管着。慕容轩的母亲乃苗疆蓝家家主唯一的妹子,有他代为撑腰,慕容城并未占得多大好处。当年与蓝家家主一战之后,彼此皆受了重伤,蓝彩凤的爹多年重伤未愈,而慕容城众人皆以为他已死了。谁会料到对方竟学得慕容家某位先祖诈死,甚至乔装投靠了汝阳王府多年!      “表妹,当年你离开曼陀山庄找寻名医不久,我便外出游历,谁知于武当一代遇到不少武林中人被杀死,我一时好奇前去探查,谁知发现那些人竟是死于“斗转星移”。武林众人几乎没有人还能记得百年前斗转星移之威名了,知道这门绝学,除了表妹你家,我舅舅一家,是少之又少。      众人只当那些人是死于峨眉剑法、崆峒拳法之下,仅仅从武功套路还无法判断,可慕容家的独门心法却是独一无二。我心知不对,沿路追踪,眼见死的人越来越多,无一不是名门正派人士。      我一个瞎子,终归是自不量力了,多次被那人戏弄之后,竟还不知死心。且说一日,那人当面找上我,他言辞恳恳,语中尚有悔意。我心中仍然戒备,但他恸哭哀嚎着我爷爷,甚至以慕容家列祖列宗之名发誓,曰他错了。我问他哪里错了,他眼神闪烁,我失望至极,但他毕竟是我叔叔,无论他要做甚么只要莫涉及慕容家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几百年基业,我便不管。话方说完正待离开,忽地发现自己尽全身无力,提不起内息,随后便……呵,等我再醒来之时,人已经被关押在一间地牢中。”      苏黛叹道:“估计是十香软筋酥了。表哥,你大意了。”悲酥清风的解药她很久前便赠予他一份,能使人提不上内息的怕只有十香软筋酥了,原著中赵敏托了此毒药之福抓六大派的高手可省了不少力,只是,以慕容轩谨小慎微的性子怎会如此大意?      范遥摸了摸鼻子,听得连连摇头,撑着额头,半垂着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苏黛的手。苏黛瞥了他一眼,传音道:“别小看十香软筋酥,你可还记得悲酥清风?两者药效不差,不过,我和墨墨都更喜欢悲酥清风罢。”   范遥懒懒看了苏黛一眼,笑了笑,五指扣着她,又听苏黛传音缓缓说起了姑苏慕容先祖与逍遥派先祖的纠葛,复国大梦种种,待听明白慕容城藏身汝阳王府所图乃是江山大业之时,才慢慢正色。      那边的蓝彩凤却愣了一愣,事已至此,表弟仍对那人抱有期待吗?蓝彩凤苦笑着喃喃道:“如此说来,当年追杀我的人其实是慕容城,而非表弟你了?!”蓝彩凤猛地站了起来,兜着圈踱步道:“当年失去你消息大半年,老管家不放心,便飞鸽传书于我。我从姑苏沿路找寻,后来终于再大都一带打听到你的消息。等我摸着线索,上汝阳王府后,所遇之人,不是你,是他,竟是他!”      慕容轩点头道:“是。”      蓝彩凤一愣,咬牙切齿道:“那当日我质问你时,你倒是为何认了?”      慕容轩转头望向了窗外,嗓音微哑道:“红袖。”      蓝彩凤似解不解,转而看向苏黛。      苏黛明白,沉默了良久,忽然觉得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是,渐渐地笑容变成了苦笑。   红袖是她的丫鬟,慕容轩虽瞎但岂会看不出她在乎着红袖,当年红袖被掳走,她多般追寻,后又遇墨墨出事……她细细分析过掳走红袖之人武功路数,历数了武林中各门各派,却独独漏了姑苏慕容家的斗转星移,不是因为她忘了不记得了,而是因为彼时她知道斗转星移是慕容家绝学,在当时的她看来若是认定了是斗转星移,那么,会带走红袖之人的不会是别人,而是慕容轩了。这恰恰是她最不愿意想看到的。是以,她或许脑中灵光一闪,但潜意识地又忽略过去了。   范遥沉吟着,眯着眼,手替苏黛抚了抚发,叹了叹气。      蓝彩凤并非愚笨之人,虽不明白此中细节,但大体也想通了表弟可能是为人所迫。   慕容轩轻笑了笑,又道:“再者,我的确想看看我那叔叔到底想做些甚么。我花了些功夫,让叔叔信了我。固为我知道这很危险,也会去做。然而,我却为料到与他结盟之人的心狠手辣和精明,且我也高估了自个儿的能力,失了计较,以至于无法脱身反而被对方觉察我有退意,囚了起来。”      苏黛和范遥对视了一眼,又叹道:“那人是成昆。”   “那对方为何不杀了你?”   蓝彩凤皱眉,慕容城是真的恨不得杀了慕容轩的,而汝阳王府那些人又岂会放过一个有异心之人。且看表哥的伤,对方像在折磨、而非真的想要了表哥的命。      慕容轩淡淡道:“我慕容家斗转星移完整心法。”众人明了,又听他冷冷道:“再有便是屠龙刀的消息。族中老人可比我这瞎子想得远去了,我竟是不知道他们早对那‘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动了心思,若非我那叔叔拷问,我还被蒙在骨里!”      武林中人,谁人不曾听过屠龙刀在金毛狮王谢逊手中,慕容轩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他忽地冷笑了笑,转而去看苏黛,自嘲道:“姑苏慕容,呵呵,心不死的‘姑苏慕容’!”      蓝彩凤怒极,一掌碎了茶几,说要去大都杀了那慕容城,却被苏黛淡淡一句“时隔多年慕容城的武功你斗不过”噎坐了回来。      苏黛揉了揉额头,谢逊藏身在冰火岛之中,只要张无忌不说,谁也无法知晓他确切藏身之处。倒是那个慕容城,可能比成昆还要难缠,莫真成了超级大反派了,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个人,苏黛心中烦躁,但目光触及慕容轩的伤势后,终化为一叹,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疗伤。      “表哥,你且和蓝姐姐殷六侠一道先回燕子坞,暂且把伤养好。不悔自是跟着你们。而我……”苏黛握了握范遥的手,回眸看了一眼范遥,见他沉着脸,不由眨了眨眼,心中叹气,“我倒是可以和范遥跑一趟大都探探消息。”      此言一出,范遥完全沉下了脸,抓着她的手,一脸不悦道:“苏苏,你忘了自己怀孕了吗?”      蓝彩凤柳眉倒竖:“妹子,此处离大都路途遥远,万分颠簸,再者,那慕容城是再奸诈不过了,如今那汝阳王府,除了慕容城,尚还有成昆、玄冥二老等高手驻扎。你一个孕妇,决计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      “表妹,我也不同意你去。你和妹夫随我一道回燕子坞!”慕容轩浅笑,缓缓道,“我的伤,你来医,别人,表哥信不过!”      苏黛苦笑连连,捏了捏范遥的手,叹道:“我这不是话没说完。我的意思是如今我身子不方便,大都是去不成了。但墨墨可以去。墨墨承袭逍遥派的武功绝学,这几年又有范遥、周老、李嬷嬷教导着,他那一身功夫,虽不及我,但加以时日定能武绝天下。再说,有阿离在,便是……”苏黛叹道,“受了伤,也不至于失掉信命。”阿离手中的保命丹药的确少。      蓝彩凤娇笑道:“妹子,你也别再夸墨墨那孩子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慕容轩蹙眉:“若成昆和那慕容城有心算计中原武林,势必会和明教对上。墨墨身边不是还有阿离和蝠王、杨逍那厮,以及白眉鹰王一帮子在,那么多人,若真是对上了也不是没有胜算的,妹夫你说是也不是?”      苏黛微微一愣,慕容轩这是逼着范遥和她回姑苏,这么多年来,若说完全放下明教,那是不可能的。一日入明教,那种被阳顶天刻在骨子里的明教人的想法,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若明教有难,比如光明顶被围攻一次,他不就赶来了。这一次,她有了孩子,这对范遥来说无疑是个两难。      范遥剑眉微轩,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听慕容轩悠悠道:“既然如此,妹夫便与表妹一道回姑苏罢。”      范遥心中苦笑,莫怪杨逍总调侃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自家娘子眼中期期他自是看在眼里。      见范遥点头,苏黛眨了眨眼,眸中染上一层笑意。当即便修书一封给儿子,仔细阅览一边后,便塞到范遥手中,靠在他怀里。范遥稍作了修饰后,便将信交予暗部的手下。      从慕容轩的屋子里出来,范遥便抓着苏黛的手不放,夜风习习,微风轻拂于脸上只觉得舒适,范遥低头再看时,自家娘子已经微有些睡意,不由笑了笑,直接横腰抱了起来,苏黛惊呼一声,正对上他的眼,弯着嘴角笑了笑,头凑着他的颈侧,贴着亲了亲。      一路往厢房走去,范遥实在受不了她突然的俏皮,直接对着她的耳尖轻咬了下去。苏黛仰着脸,笑了出来。      半年后,元顺帝至正十八年五月,太湖之上,烟波浩渺,远水接天。      苏黛躺在范遥怀中,耳旁听着一个女婢扯着嗓子唱起了采莲曲:“绿水芙蓉衣,秋风起浪骛雁飞,桂櫂籣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      歌声婉转,倒是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她与红袖初至参合庄时,与蓝彩凤、慕容轩不打不相识,而此时,红袖已嫁给了曼陀山庄内一护卫,当了管家娘子,而蓝彩凤和殷梨亭打打闹闹、分分合合终于在三个月前被蓝彩凤绑紧了洞房,想到这里苏黛忍不住笑了出来,手抚上范遥的脸,而范遥温和一笑,任自家娘子捏着,也不在意,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双手环在她的腰间,这一次他没有错过他们孩子成长的点点滴滴。      小舟滑过几处似岛非岛之地后,便驶入了一处芦苇白胶从中。远远地便见一个蓝衣男子负手而立,其身旁一个红衣娇俏女子赤着脚拉着他的袖子,咯咯笑着说着什么。男子笑容无奈目光却暗含宠溺,少女目光带着倾慕。正是已经痊愈的慕容轩和不悔二人了。      苏黛微微扶额,莫不是不悔这孩子命中注定会爱上一个叔字辈的男人?心里寻思着,忽地听到殷梨亭惊呼一声,他白着一张俊脸,满眼惶恐地看着蓝彩凤施展着轻功朝……她飞来。      “妹子!”蓝彩凤笑着轻点着足尖,手中红绫朝苏黛攻去。      苏黛轻笑了笑,毫不在意,凌波微步倒滑,朝范遥眨了眨眼,身子半倾,直接靠在了他怀中,但见两人白衣翩翩,好不自在,范遥轻轻一跃,揽着苏黛,缓缓落在半丈远处。苏黛抿了抿唇忍笑,水袖一挥,带着无上小无相功的道家内力轻轻一拂,正好挡了她攻势,而此时,殷梨亭早有经验苦笑着地搂住了他娘子,顺带把了把脉,他的孩子很健康。是的,蓝彩凤有了身子了,只不过不足月。      三对璧人,齐齐站在参合庄渡头,望着不远处渐渐驶进的船。苏黛的眼神有些悠远,她还真是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后记的后记·      元顺帝至元五年,姑苏女子苏黛,年芳双十,丧夫成寡,后于腊月生下了一子,苏墨。      元顺帝至正十八年五月,时隔二十年,逍遥派苏墨之名名动江湖,于此同时闻名江湖的还有另外两个结拜兄妹,天鹰教妙手圣姑殷离,明教教主张无忌。      半年前,张无忌、青翼蝠王韦一笑、光明左使杨逍、白眉鹰王殷天正,以及苏墨、殷离以及明教众人,赶到大都。在关押各大门派高手的万安寺内,汝阳王府设下众多机关和人马,双方死伤惨重,随后,慕容城、玄冥二老、成昆等人与明教众人交手。      张无忌救下峨眉派众人,只有灭绝师太如原剧中一样不肯接受明教恩惠,跳塔自杀,周芷若接任掌门之位。      苏墨、殷离激斗玄冥二老,彼时苏墨顾及殷离差点被伤,危机关头,一个白衣少女倏地出现,正是当年的杨家小姑娘杨宝瑟。鹿杖客、鹤笔翁纵横江湖二十多年,作恶多端,最后竟死于一个十多岁的白衣小姑娘爪法中,让武林中人感慨万分。      再见杨宝瑟,苏墨惊讶万分,年幼时的娇憨可爱的女娃娃,怎多年未见就变得和她姐姐一样冷冰冰的。杨宝瑟未开口,只是盯着峨眉派的周芷若,目不转睛,她问:“姐姐,你学了九阴白骨爪了?”周芷若脸色大变,惊愕道:“是你!”遂摇摇头,杨宝瑟似很高兴,虽然仍冷着一张俏脸,但身影一闪,便抓起了她的手,不顾峨眉派女弟子的尖叫阻拦,拉着人便走,周芷若竟也未拒绝。      至于成昆,在白眉鹰王和韦一笑的合击下,终于毙命。只是韦一笑因此也受了重伤,后被一个黄衫女子救走。      慕容城,延续了慕容家杯具基因,以他的斗转星移的动力竟打不过杨逍两成内功的乾坤大挪移,是太自信,还是慕容轩高估了他这个叔叔的武功,一切不得而知,但慕容城死后浑身化为一滩尸水,死相恐怖闻所未闻。      直到后来,杨不悔说,他爹没死,是因为他在杨逍的身上的香包上偷偷塞了一个“小家伙”,至于是什么,但就是苗疆秘技,哦,或者也可以说是慕容家私有物了。杨不悔和慕容轩成亲了,先斩后奏,气得杨逍什么形象、气质都不顾了,直接开打。之后,不悔一声怒吼“爹,你别胡闹了”,杨逍乐了,可是又心伤了,女儿终于叫他爹了,可是却被一个混蛋小子骗走了。      元顺帝至正十九年腊月,曼陀山庄少庄主,逍遥派掌门苏墨与天鹰教女教主殷离成亲。只是,婚礼当日,忽有几个波斯人出现,被李嬷嬷、周老擒住,经审讯后,竟是来自于波斯明教,目的是为圣火令而来,奉的是波斯新任圣女小昭的命 57、全文终 (完) ...   令。张无忌迅速离去。苏黛知道小昭是为报杀母之仇而来。      隔了两日,苏黛产下一女,名范瑜。后,小娃娃七八岁时被韦一笑拐走,韦一笑年逾五十,当年被古墓传人杨瑶琴救走,疗养多年,即使张无忌利用九阳神功祛除完寒毒,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他与杨瑶琴的相处更像是朋友,小范瑜的到来让那个清净的古墓之地热闹了不少。小范瑜这辈子最喜欢地是韦韦师傅,比娘亲和爹爹都喜欢一点点,最不喜欢的是杨师叔了,冷冰冰的。最喜欢和周芷若小师叔抢宝瑟小师叔了。      隔年四月,殷离和苏墨的第一对龙凤胎孩子降生,被他们奶奶取名为范黎,苏施施出生。      元顺帝至正二十年,张无忌二十四岁,从波斯黯然而归。同时告知明教众人波斯明教多半掌控在圣女小昭手中。期间,张无忌疏于教务,大半事务都托于一个叫朱元璋的年轻人管理。原来,杨逍在燕子坞和女婿斗,含饴弄孙乐在其中。韦一笑隐居古墓,范遥不问世事,殷天正在将天鹰教交给孙女后,也住在了孙女婿家中,和周老、李嬷嬷比邻而居。      之后,张无忌孤身一人去了冰火岛,半年后从冰火岛将谢逊带回,陪同他一起来到曼陀山庄的还有赵敏。两人在谢逊的主持下成了亲。      同时倚天剑在灭绝死后一直在赵敏手中,屠龙刀谢逊所持有,倚天屠龙两把绝世利器的秘密却被杨家后人杨宝瑟揭开。      “独孤求败所遗玄铁重剑,为杨过所得,与小龙女隐居后赠郭靖黄蓉,郭靖黄蓉眼见襄阳不保欲与城共存亡,为抗元大计乃熔玄铁重剑铸倚天屠龙并将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精义和武穆遗书分藏其中,期后人智勇者得之承志抗元。      后屠龙传与郭破虏,襄阳城破与郭靖黄蓉一同殉国,宝刀遗落江湖。倚天传与郭襄,郭襄携之浪迹天涯以期与杨过重逢,未果,遂不恋红尘乃创峨眉一派,并一生寻访屠龙宝刀完成父母遗志,亦未果,遂将倚天剑及倚天屠龙的秘密传与历代掌门。”      杨宝瑟能知道,自然是她的好妹子周芷若告诉她的。      元顺帝至正二十三年,成昆徒弟陈友谅率领一干人揭竿起义,后攻打明教。      明教众人在朱元璋带领下,于鄱阳湖一带将陈友谅杀得大败。此后,张无忌携赵敏、谢逊隐居冰火岛,苏墨夫妇前去送行。      明太祖洪武元年,正月初四,朱元璋灭元,建立明朝。坊间传言,朱元璋晚年曾屡次派人至太湖一带搜寻,但都未能寻得仙踪。其子,也就是后来的明成祖朱棣更是多次派人于湖海一带秘密搜寻,此后更是拉长搜索战线,派遣了大内高手郑和七次下西洋。      朱棣继位时,苏黛已经一百一十五岁了,面容仍如年轻女子般娇俏,而范遥年长于她,面容如年轻男子般俊秀出尘,逍遥派武学于养颜修身一道天下武学中无人能及。      她与范遥琴瑟合鸾,携手共度了那么长岁月,感情如一,越渐加深,儿孙满堂。      逍遥派自明朝初年就大隐隐于市渐渐找不到踪迹了。只是高耸入天的缥缈峰上,烟波浩渺机关阵阵的太湖深处,大理无量山的深山老林中,能寻得到逍遥踪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后面的五章实际上就是后记。不过,还是有些草率了,文停停写写中间断了好久。重拾回来写,总觉得少了最初的感觉,甚至因为大纲的丢失,一度想弃坑。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完结了。 谢谢一路陪伴我走到这个文最后的亲们,有些歉意,按照正常笔墨和我的唠叨程度,可能还能拉长好多,但是,我想想还是果断完结掉吧。 文中呢,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CP很多,甚至还有一对百合去了(至若姑娘,我对不起你= =)算得上是皆大欢喜,至于反派,都被我很简单地炮灰掉了,堪称史上最不给力的大反派。 而后面关于朱棣的那段,是个人YY,与正史无关。 逍遥派,我的大爱啊。 撒花撒花撒花,扭PP~~最后献上我最爱的草裙舞给所有一路支持可爱的小雨我的亲们,亲爱的,我耐你们~=V=~ 关于新文:完结了这篇武侠同人,应该还会在开一部武侠同人,暂定是天龙八部同人,目前在存稿中。 暂时在更新的文文: 详情见我的专栏,收藏后,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我最新动向哦:) 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XT小说